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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淼定睛一瞧,只见那被怪物制住之人正是自己所在之国的王子。见罢此景,阿淼胸中豪气干云,顿觉天之大任降于己身,只欲上前大展身手,救那王子于恶徒之手。 阿淼随即屏气凝神,心随意转,一句口诀随声而出: “道引行气,思神守一; 性与道合,思若有神!” 随着体内灵力流转,阿淼手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眩目的白光,白光之后,一柄方天画戟随之而出。阿淼将画戟在手中耍了个把事,随后大喝一声,纵身一跃,跃至那怪物跟前。 只见那怪物虽口唇巨大,足以生吞人身,然张口之时,因嘴唇太大,将视线遮住,难以目见眼前之物。阿淼看准那怪物将嘴张至最大的一刻,使力将手中画戟插进那怪物嘴上,将其嘴唇钉在面上,令其难以开口,无法动弹。 顷刻间怪物发出吃痛的惨呼,双臂松开,手中之人随之落地。此时阿淼方瞧清那被自己救回一命之人,竟生得一天日之表,丰姿俊伟、相貌堂堂,此番竟未曾惊慌失措,只待身手恢复行动,随即便一跃而起,手持那方天画戟的长柄,奋力将其拔出,在手中转了个花样,撒了回路数,竟较阿淼不知潇洒娴熟了多少。随后全力一刺,戟头整个没入那怪物身内,刺穿了心脏,那怪物顷刻毙命,方化为一阵青烟散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倏忽始就,一旁的阿淼瞧得是目瞪口呆,口中纳闷道:“我这岂不多管闲事了?这般身手,一个够打十个了,还需要什么人来救?!” 正想得出神,不提防间只觉眼前白光一闪,阿淼亟亟回过神来,定睛凝眸一看,那王子高出自己一头,此时正持戟立于跟前,横眉冷对,面上杀气腾腾,手臂一伸,将那画戟向自己刺来…… 阿淼见罢,大感意外,脱口而出道句:“靠,这是怎么一回事?刚不正是我救了你吗?!……” …… …… 阿淼仍一面在口中骂骂咧咧曰“我X,忘恩负义之徒,本大爷救了你,你竟然恩将仇报想杀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哦不忘恩负义之人!……”一面又觉耳边朦朦胧胧的响起一阵聒噪的声音,不胜其烦,阿淼心下好不耐烦,迷迷糊糊坐起身,伸手往一旁够去,不提防间手背撞上一物尖锐的棱角,生生疼醒过来。 回过神来,只见自己正身处某间普通的大学宿舍中,自己的单人床上,方知方才那英勇无畏、英姿飒爽的一幕不过是场梦。此时耳边萦绕不绝的噪音正是手机的起床闹铃。而方才撞上的尖锐之物则是昨日自己熬更守夜看的那本玄幻小说《三界》,将将读罢一半,被自己随手撂在枕边…… 第2章 零零贰 学渣日常 脑中尚存梦境的余悸,阿淼闷闷不乐地关掉闹铃,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伸个懒腰,明了定是因了昨天熬夜看小说,夜里方才做了这样的梦。只梦境的结局实在令人高兴不起来,阿淼只得忿忿腹诽几句曰“人不中二枉少年”、“好歹做了英雄风光一回”以及“大人不计小人过”,随后方才磨磨蹭蹭地套上衣服。 记起今天上午八点还有袁老头的《民俗文化学理论》课程,心情登时跌至谷底,只恨不能就此倒回床上蒙头大睡。这袁老头的课在他们民俗系里是出了名的枯燥无聊,能从开讲之时滔滔不绝念至下课,其间还不带喘气停顿。课上内容是大半理论小半数据,半堂课下来学生能趴下一半。偏偏那老头讲课之时还能摇头晃脑、自娱自乐,对课上众生的萎靡之态视而不见。 被同室的基友催促一句,阿淼方百般不情愿地从床上挪起身。五分钟内解决刷牙洗脸诸事,随后抓起一片面包塞入口中叼着,权当早餐,一面漫不经心地将袁老头上周布置的《文化学》相关书目一本本塞进手提袋。随后眼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桌上的那本还未看完的《三界》,登时眼前一亮:“哈,今天的《文化学》有事干了!” 一旁的基友又喊了一回,阿淼方才亟亟拔下充电不过五分钟的手机,扫了一眼电池那里显示的还剩百分之七十的电量,心下默默祷祝一句曰:“小苹果,你可千万要撑住啊,今天能不能领到五万元宝,可全靠你了啊!” 此番待阿淼与基友下了宿舍楼,抬头望天,只见今日天色晦暗,乌云密布,似是天公尚未开眠。云层之间,还隐带电光阵阵。两人踌躇在宿舍楼道门口,预感天将下雨,阿淼将手中的手提袋往基友怀里一塞,道句“你等着,我上去拿伞,我伞大,能遮我俩”,言毕人已飞身前去。不多时,便见阿淼手中掖着根长柄黑伞下了楼来。 基友见罢直笑,说道:“你这伞头的铁尖太锋利,长得跟个避雷针似的,引雷还差不多。” 阿淼闻言耸耸肩:“能用便行。” 之后两人紧赶慢赶,将将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只见教室里人头攒动,已是黑压压的坐了一片,倒数后四排更是黄金宝座,蚂蚁亦是挤不进一只。阿淼与基友只得在中排靠前的两个空位落了座,正好一前一后。 阿淼瞅了一眼门外走廊上袁老头那肥硕的身躯一摇一晃踱进教室,一面转头四顾周遭群众,只见个个皆是一副没精打采、面有菜色之状,看来没有人乐意被大清早地从被子里拽起来听袁老头念经。可知这门《民俗文化学理论》是他们系的基础理论课,不论是哪个方向,都是必修课程,学分多课程重。任课的袁老头更是学界称为“民俗学泰斗”而学生称为“活化石”之人,他的课偏生一定要安排在每周一上午,从八点上至十二点,在每周最难起床的那天,令学生们经历一次生不如死的学术洗礼。 在此之前,阿淼也同身侧众生一般,带着一脸麻木不仁视死如归的表情捱过周一的炼狱,不过今日却是今非昔比。只因上周袁老头布置的任务,人手一张必读书目参考表,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列了上百本学术专著,令众生前往图书馆借阅,以便下回课上答疑。起初阿淼也是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一直磨磨蹭蹭,捱到上周末,才恍然想起这事。匆匆赶去图书馆,挤过大厅中无所不在的学霸们,临时抱佛脚地寻了几本别人借剩下的装上。而正是在那时,他无意间发现了这本现在正看着的玄幻小说《三界》。 一念起袁老头下周要讲黄帝战蚩尤时期的部落文化融合,阿淼便满肚子不情不愿,文化融合有啥好讲的,还不如看玄幻小说呢,好歹可以看看主角打斗开挂。随后阿淼便把《三界》借了来,昨天晚上熬夜看了一半,准备课上继续。 阿淼将几本参考书从手袋中拖出来垒在桌上,将其中一本最厚的《文化简史》摊开,竖起来立在桌上挡在眼前。又将手机掏出来,点开“修仙”的手游App,将音乐关掉,令主角打坐练功。今天正是修仙开服五周年纪念日,游戏老大大发慈悲,测试服玩家人人发送元宝五万,对于阿淼这等非r玩家而言,可谓是天赐福音,百年难得的发财机会。改善生活之机在此一日,阿淼打算待机蹲点一天,直到领到元宝为止。此番只见界面上的聊天区已是热闹非凡,和他怀有相同企图之人不在少数。阿淼稍稍瞥了几眼,便将手机放在那立起的《文化简史》之后,埋头翻开《三界》,继续奋战。 半瘫坐在讲台前的袁老头正讲到上古时期黄帝蚩尤大战,谈起涿鹿之战后,华夏一族的文化融合一节之时已是慷慨激昂、口沫横飞,自我沉醉之状已达化境,简直令人钦佩。期间阿淼间或从手中的小说中抬起头来,大海拾贝一般听进几句教授的絮叨,还能拿笔在笔记上记下几个重点。至此,阿淼简直要膜拜自己了,听课读小说两不误,一心二用的最高境界不外乎于此! 之后阿淼拿斜眼觑了一回手机屏幕,只见测试服聊天区早已炸开了锅,测试服老大驾到,一干往日里潜水的玩家纷纷冒泡:“老大万岁!”“老大来了,大家快送花!”“老大,玩不下去了,发点元宝吧。”“老大元宝!我要传承伙伴!”……阿淼见罢摇头,心下逼视这干一到发饷便跪舔膜拜的阿臾奉承之徒,又将目光转回书上,一目十行地浏览小说内容,间或扫视几眼聊天区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阿淼书中内容正值高-潮,看到书中写到作为主角的中土国王子途径女儿国之时,被女儿国的一干伪娘拿住,强迫换了女装,被送往国王处侍寝。此番阿淼早忘记身在课堂,读到此处,登时捧腹,不禁破了功,笑出声来。于此同时,教室外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半空,随后传来隆隆雷声,遂无人觉察阿淼异状。阿淼乍闻此声,蓦然一惊,总算回过神来,从书上抬起头,四下打量,只见周遭同学皆被雷声惊回几许神思,而台上的袁老头仍在慷慨激昂,沉浸于学术之海中无知无识。 旁人虽不察阿淼动静,惟坐于前排的基友听见阿淼傻笑,满脸抽搐地回过头来,瞅了阿淼一眼,眼神里是大写的关爱傻子的神色,心里只道是这又是上演的哪一出学渣的日常?阿淼见基友向自己望来,随即递去无辜的一笑,只见基友嘴角抽搐得更为厉害,随后又默默地回转身去。 之后只听桌上的手机发出轻微的震动,阿淼忙不迭俯身拿眼一瞧,只见此时聊天区热闹非凡,被鲜花掌声万岁地刷了一屏,原来五周年的五万元宝已经到账,老大更是大发慈悲地人手一张年卡,可谓是意外之喜。阿淼见状,嘚瑟得仿佛翻身农奴把歌唱,心里默唱着《小苹果》抖腿,庆祝自己终于有钱买黄书学技能了。不料却见前排的基友再度僵硬地回过身来,继续将那便秘的表情向自己投来,阿淼正纳闷,便见基友一面翻着白眼一面伸手将自己跟前立着的那本《文化简史》倒转过来放好,才又转过身去。阿淼方知原来自己之前便将书上下放反了而不自知。 之后的一上午,阿淼都在无限欢快的抖腿中看着《三界》,混完了剩下的文化学课,直到下课之时尚还浑浑噩噩,被基友从座上一把拽起,拖出教室。结伴走到教学楼口,才知外面已是狂风肆虐,雷雨交加。 阿淼环视一周因没有带伞而拥塞在楼口等待的众人,心下得意洋洋,说道:“还好有先见之明地带了伞,否则铁定赶不上今天中午的食堂!”说着阿淼撑开他那把有着避雷针的尖头大伞,与基友并肩挤进伞下,一道甩下身后一干羡慕嫉妒恨的无伞群众,一路蛇行,扬长而去。 去食堂的途中,雨势渐大,如水帘一般直往地下浇灌,连带着将行人的视线也都遮挡得模糊了。一路上阿淼撑伞走得摇摇晃晃,并未留心看路,又忙着大谈特谈自己领了五万元宝后的雄心壮志,好几次令他两人差点撞上路边的电线杆。 身侧的基友一面翻着白眼,一面心惊胆战地瞥了几眼刚才险险避过的一根电线杆上悬挂的写有“高压电,小心避让”的字样的牌子,心下腹诽曰:“跟着阿淼这家伙走路,早晚死于非命。” 正如此这般念着,基友只道是还是自己打伞看路更为靠谱。刚从阿淼手中将伞柄接过,便觉手中莫名的一阵发麻。随后只见天空中白光一闪,似是一道闪电劈在脚下,一瞬间基友只觉视线中一片雪白,目不辨物。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待一分钟后,视线恢复正常,只见周遭两米之内空无一人,惟有脚边阿淼的手提袋与手机落进地面的水坑之中。而方才还在身旁滔滔不绝的阿淼,已不知去向……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个是为了人物塑造(学渣改头换面,发愤图强),二则也是因为生活中确实存在这样的现象。 好孩纸们要引以为戒,好好学习,不可以模仿哦~~ 第3章 零零叁 穿越重生 据闻阿淼甫一降生,便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江湖骗子为阿淼批命曰“命中缺水”,因而父母为其命名之时,方才取下这一连带了三个水字的名字。然而这并不能改变阿淼是只旱鸭的事实,且还变本加厉,阿淼平生畏水如虎。 遂待那日,暴雨之中白光一闪,阿淼便觉眼前漆黑一片,随后伴随一阵失重下坠之感,身子便摔进了水池之中。在反应过来自己落水的一刹那,阿淼只管拼尽吃奶的力气死命挣扎,其拼命之态宛然一副要与人同归于尽的架势。一面扑腾四肢,一面口里嚷嚷着:“救命啊,我、我不会游泳,要、要淹死了!……” 直到冥冥之中感觉有一只手伸向自己,阿淼方如撞见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擒住,其力道只怕能将那手臂剜下一层皮来。那手臂使力将阿淼从水中拽出,阿淼一面顺势爬起,一面喘着粗气道谢,嘴里直道“得救了得救了,谢天谢地……”随后又故作豪气地道句,“壮士大恩不言谢,容小弟来日再报……” 自说自话半晌,却未闻那人答复,阿淼方回过神来,转头细瞧那恩人模样。只见此番立于自己跟前之人乃一少年,一头披肩长发,额缠抹额,生得倒也眉清目秀、温恭如玉,宛如月下素梨,谷中幽兰;只身着看不出朝代的奇装异服,正望着自己一脸哭笑不得,道句:“阿水……” 阿淼见状,大感意外,脱口而出道句:“少年,你是在玩儿Cosplay吗?……”言毕方才意识到对方眼神活像打量一名智障,随后又改口另道,“对了恩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听罢,变了神色,一脸的忧心,说道:“阿水,你怎么了?怎的竟连山哥亦不认得了?” 阿淼听罢莫名其妙,不明因由地回了句:“我独生子一个,哪儿来的哥哥……”说罢方才后知后觉情况不对,自己之前尚与基友走在前往食堂的路上,怎会忽地落了水?念及于此,又转头四顾,只见该处乃是一荒郊野外,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而自己此番正是落在那水中。只那水深不过一人来高,便是如阿淼这等旱鸭落入水中,亦不会丧命,亏自己方才还拼了老命一般挣扎呼救。由此也无怪乎那少年拉起自己之时一脸关爱智障的神情。随后阿淼又下意识地垂首审视自己周身,只见自己身着如跟前的少年相似的服饰,已断非自己之前所穿的衣物。 见罢此景,阿淼方知情况有变,X,这分明就是穿越了嘛!玩笑开大了!随后忙又向那少年打听道:“兄弟,你方才说我叫什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此话一出,阿淼只见跟前少年的神色中又添几许忧虑,愁眉苦脸地目视着自己,担忧地问道:“阿水,你怎么了?难道是方才落水之时伤了脑袋?你天生畏水,曾有一回落入水中,竟惊出病来……” 阿淼闻言拿手搔脸,左顾右盼,搪塞一句:“大概是吧,哈、哈,我、我落水撞了头,脑子疼,有些事记不得了,你说说看,我指不定就全记起了……”心下暗自补充一句,“才怪。” 那少年听罢又瞅了阿淼几眼,似信非信的模样。阿淼被那少年看得心里发毛,怕瞧出端倪来,只得低头装作拧干身上的湿衣服,以避开那少年的眼光。 只见那少年一阵沉默,骇得阿淼以为自己已被识破,只觉心脏将要跳出胸膛,就要不打自招曰“大哥,饶了小弟吧,小弟也不是故意要冒充你熟人的,小弟什么也不知道,是无辜受害者……” 不料却闻那少年开口道句,语气满是幽怨:“阿水,你怎会记不得哥哥了?家中除却爹娘,多年来便惟有我兄弟二人相依相伴……” 一旁阿淼闻罢那少年之言,言下之意似是怨自己不记得他,却并非怀疑自己的外壳原主换了人,遂稍稍定下心来,忙敷衍一句:“哈、哈小弟当然记得哥哥……哈山、山哥哈、哈……” 那名少年听罢这话,似是如释重负,方才展颜笑道:“阿水未曾忘记山哥便好。此番爹娘令我前来寻你,我们且快些回去,以免爹娘担心。”随后便接过阿淼身上的湿外褂,替阿淼拧干。 阿淼无法,只得跟随在那少年身后,默默翻了个白眼,腹诽连连:“这辈子明明最讨厌水了,莫名其妙穿进了这个壳子不说,这壳子还偏偏又叫什么阿水,仍跟水脱不了干系。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二人在返家途中,阿淼得知自己现在的外壳唤作阿水,那少年正是嫡亲哥哥阿山,是名弟控,家中还有一父一母。而他们现居这地名叫混沌大陆,而他们的所在正是位于大陆西南面的巫咸国,一个以六巫为首的国家。国中大部分土著居民皆是巫师后代,身怀灵力。而阿水全家正是地地道道的巫咸国民。 阿淼一面留心闻听阿山简单介绍,一面装作全都记得的模样。在听到“混沌大陆”这词之时猛然一惊,触动心弦,忙不迭问了句:“这大陆之中可是有个叫中土国的地方?” 身侧阿山闻罢,转头递来一个你总算想起来的眼神,说道:“混沌大陆由多个国家组成,中土国位于大陆中央,是诸国的宗主。” 阿淼听罢,恍然大悟,伸手猛地一拍额头,说道:“靠,这不是穿进《三界》那本小说里了么?!” 《三界》是本玄幻小说,书中的主角正是中土国的王子。只不过在他看了全书三分之二后,也没见其中有叫阿水的。也是,这名字一听就是路人甲,搞不好就是个炮灰。念及于此,阿淼只觉心下万分沮丧,怨念填膺。穿书便也罢了,还穿成路人炮灰,真真天理何在?!脑中情不自禁地忆起穿越前的那节文化学理论与袁老头那张个性鲜明的面庞,心下一哆嗦,暗忖不会便是因了自己课上看小说,老天也看不过这等学渣行径,替天行道,降下天罚,干脆令自己穿进《三界》中炮灰了事。 念及于此,阿淼登时懊恼得捶胸顿足,一旁的阿山见状,忙伸手拦着阿淼动作,说道:“阿水你怎么了?怎的锤起自己来了?快住手!要是锤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阿淼沉溺于己我忧伤之中无法自拔,惟垂头丧气地回了句:“我想静静,别问我为什么……” 在地上蹲着独自生了许久闷气,只觉耳旁苦苦相劝的阿山仿佛唐长老附体一般,滔滔不绝,不胜其烦。阿淼抱着双膝枯坐,只欲就此坐到天荒地老,对这惨无人道的宿命已不抱任何期待。 两人正这般耗着,不提防间忽闻身旁传来一阵可疑的“嘶嘶”声,阿淼后知后觉地抬首循声望去,只见周遭不知何时已汇集了多条大小不一、花色各异的长蛇,正向自己这处蜿蜒而来。阿淼何曾与蛇类如此这般没有隔离墙地亲密接触过,见罢此景,登时骇的魂飞魄散,方才的沮丧通通一哄而散。阿淼尖叫一声:“蛇啊!这里有好多蛇!”随即从地上一蹦三尺高,飞身逃往一旁阿山的身后,一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阿山倒是本能地伸手护住阿淼,摇头道句:“阿水,看来你当真伤得不轻,怎的连这般重要之事也都忘却了?” 阿淼则道:“这难不成还有什么玄机?” 阿山道:“你可是忘了蛇乃通灵之物,在本国乃是圣兽?咱巫咸国人擅操蛇之术,由此本国自是灵蛇遍地。” 闻罢阿山之言,阿淼随即环顾四周,只见果如阿山所言,周遭各处皆可见盘旋着、悬挂着、蜿蜒而行的各类长蛇,口吐长信,较了那乡间的麻绳还要常见。 阿淼见状,倒吸一口凉气,躲在阿山身后哆嗦着问道:“话虽这样说,但它们看起来也一样可怕,它们毒吗?有攻击性吗?……既是通灵的圣兽,它们又为何会成群结队地跟着我?难道我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我感觉人生安全得不到保障……” 阿山闻言,转过头来,又露出那般关爱傻子的忧虑眼神,叹口气说道:“灵蛇通灵,能识人灵力之大小,它们跟随你,怕正是为你灵力所吸引。若是寻常无甚灵力的普通人,蛇亦是置之不理……” 听罢这话,阿淼方才觉察到他们二人此番已越过方才那处小山,正行于一平坦大道之上,此处人来人往,道旁亦是蛇潮如织,却不见那群蛇有跟随何人,不过视而不见。惟自己行过之时,方引来众蛇跟随。而说来也怪,自从自己闪身躲往阿山身后,那群蛇便驻足不前,不再跟随,之后便也慢慢散去了,这难道是说…… 正暗自寻思,又忽闻一个女声传来,在唤“阿山阿水”,只听一旁阿山随声应了句“娘,我们在这里”。 阿淼听罢抬头,只见一名妇人正向自己这方三步并作两步地趱来,方知这便是自己这壳子的亲娘。只要唤一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作娘,心下难免发憷,然事已至此,亦只得硬着头皮而上。若是为人发现自己是魂穿,在这巫术盛行的世界,还不被人当作妖魔邪祟给处决了。总归了小命要紧,这戏到底还得认真做下去。念及于此,阿淼强作笑脸,跟随阿山一道迎向妇人。 那妇人一步上前,便使力一手拽住一个小子往家而去,一路上左右转头来回骂道:“要死啦!这出去老半天了,也不见回来,这晚饭是吃也不吃来着?!……”言毕又发觉阿淼衣衫不整、狼狈不堪,伸手拉了一把衣服,见衣服皆湿了,登时怒不可遏,顺手便往阿淼胳膊上招呼一掌,随后又伸出食指用力点着阿淼额头嗔道:“臭小子,又往哪处疯去了?!成日间的惹是生非,都不让人省心些!……” 一旁的阿山忙分辩一句道:“娘,阿水是不慎失足落了水。” 那妇人听罢这话,双手叉腰,皱眉说道:“我看你小子有些不对劲……”言罢只拿眼一个劲儿觑着阿淼。 阿淼见状,登时骇得浑身一激灵,汗如雨下,虽木着张脸,内心万马奔腾,心下只道:“不会这就穿帮了吧,呵呵,俗话说知子莫若母啊……” 之后方听那妇人又道:“你不会是摔坏脑子了吧?好端端地也能落下水。” 阿淼闻言,登时无力,暗道:“说话能不喘大气儿吗……原来不是怀疑他穿了魂,只是怀疑他坏了脑子。” 念及于此,阿淼松了口气,只见那妇人上前拧着自己耳朵,一路耳提面命着归家。然骂归骂,仍是心急火燎地将阿淼拉回家中,勒令其洗了热水澡,换了衣衫,全家方坐了一桌用了晚膳。 当日夜里,阿淼独自躺在陌生的榻上辗转反侧,寻思自己日后当何去何从,是否还能寻到返回原来世界的方法。正如此想着,不提防却闻房门传来轻微的咯吱声。阿淼一惊,忙不迭循声望去,只见阿山正从门外探进头来。 见阿淼正拿眼望向自己,阿山方闪进屋来,掩了房门,对阿淼说道:“你还未歇下?” 阿淼随口搪塞道:“我睡不着。” 那阿山往榻边坐下,阿淼见他半晌皆默不作声,方问了句:“这大半夜来我这儿,有事儿?” 阿山闻言,不答此话却是另言一事:“阿水,我觉得你今日有些奇怪……” 阿淼:“……!!”这是被发现了?! 第4章 零零肆 飞来横祸 却说阿淼乍闻阿山之言,登时浑身一个激灵,一阵恶寒从脚底生出,直升到头发尖儿,恨不能就此遁地而去,亦好过被人揪出魂穿。之前他已竭尽所能装傻充愣、少说多听,以免穿帮,何以仍引人怀疑? 此番阿淼尚欲搪塞一回,遂道:“山、山哥,大半夜的你说啥?我怎会奇怪,呵呵,可别吓你小弟我,小弟神经纤细,胆小如鼠,经不起惊吓……” 阿山闻言偏头,尚且将那满怀深意的目光投向阿淼,直打量得阿淼心惊肉跳。阿淼暗自吞口唾沫,将心一横,豁出去那般将胸前衣襟一拉,敞开了衣衫道句:“山哥可是怀疑我不是你弟弟?那山哥且看弟我全身上下何处是他人冒充的!若这身体何处不是原装的,山哥便砍了去!……” 阿山见状,忙不迭摆手对曰:“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惧阿水出了甚事,却不告知哥哥……” 阿淼闻言,方放下拉着衣衫之手,故作洒脱的模样,搭上阿山双肩说道:“放心吧我的好哥哥,弟担保啥事没有,万事无忧!” 阿山闻言终是安下心来,颔首道句:“如此便好。”随后又吩咐阿水几句,便起身回了自己房中。 阿淼目视阿山身影,心下松了口气,暗自握拳,说道:“终于忽悠过去了,我爱弟控!” 阿淼就这般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异世界,得了阿水之皮。且说这阿水一家人,虽非这巫咸国的巫祝一流人物,然亦算小康之家,素日衣食倒也自给自足。巫咸国乃是巫师的国度,素日里祭祀占卜之事断不可少,蓍草占卜正是卜筮之法的一种,遂国中蓍草需求量极大,这阿水的父亲便是国中种植蓍草的农户,地位较了一般农户更高。一家亦是居于灵山脚下,紧靠上山的必经之路。而灵山正是六巫所居之地,亦是祭祀之所,山上有六巫神殿,供奉上古神巫女丑大人。 虽说初来乍到,日子过得平静无波,不见有甚走转。然阿淼到底惦记着自己那的“炮灰”命运,作为一名不经传的小人物,阿淼时常忧心自己不知哪日里便横尸街头。由此阿淼倒也日日盼望着老天开眼,能让莫名其妙穿来此世的他再度穿回来世。遂每日里阿淼皆独自出了家门,前往自己初临此世的那方水潭,看能否在那处寻到甚蛛丝马迹,诸如时空的裂缝之类,能就此穿越时空。 这一日清晨,一家四口围坐用膳。为娘的率先开口问道:“阿水,今儿个你又要出门?” 阿淼闻言,讪笑两声答道:“是、是啊。” 为娘的便语重心长地劝道:“这几日里外头很乱,你与阿山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屋里为好。咱这处左右相邻的我们都认识,只最近有那不像咱国打扮的人出没,也不知是做什么的……我昨日还听住西边的阿牛他娘说她家里有那戴面具的人偷看,接连几日都是这样,害她都不敢出门了,她家人正商议着搬去别国,我听了觉得心里怪毛的……” 阿淼听罢不以为意,随口搪塞一句道:“不是听说阿牛家最近在国外发了财吗?大抵便是财产外露,引来别人觊觎罢……我家也没啥令别人好窥伺的,没啥好担心的……”阿淼一面说一面忖度曰:“我要成日里只待在家里,还怎么找回去的路?还不终身老死在这里……” 随后三两口吃罢饭,将碗筷一放,抹了把嘴,立起身来道句:“爹娘,我出门了。” 说罢不等众人反驳,便亟亟地夺门而去。途中见自家大门上又挂着一条蝮蛇,阿淼一哆嗦,仍是万分不惯这在众人眼中的无害之物,闭着眼一把抓起那蛇飞快地扔出老远。 为娘的见状在身后伸长脖颈地喊,阿淼也装作没有听见,早去了。 为娘的转过头来叹道:“这孩子,怎的便不听话啊。” 一旁的阿山随即放下饭碗,说道:“爹娘莫要忧心,我去寻阿水回来便是。” 为爹的则道:“他年纪小贪玩便也罢了,你闲来无事,还不若随我去地里帮忙。” 阿山则摇首对曰:“待我回来再前往助爹爹罢,我有些担心阿水,自从那日他落水之后,便有些不同寻常。” 夫妻二人闻言,面面相觑,深以为然。随后阿山便也亟亟出门,追随阿淼去了。 却说阿水再度来到那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之地,此番他坐在那山岗之上,双手抱膝,面朝着那水塘出神。回忆初来之时,自己正是被一阵闪电击中,由此方才穿来这个世界。遂阿水每日里都在这处望眼欲穿,恨不能天空就此降下惊雷再度劈中自己,将自己送了回去。 只是无论再来几次,这处的风景却是再无变化,那水那山皆是原先模样。那汪潭水平静无波,宛如明镜,便是偶有微风,亦不过泛起鱼鳞细浪,此外便再无动静。而那山岗山坡,亦是绿草如茵,草浅得连蛇都不喜出没。 阿淼见罢此景,终于仰面朝天大喊一声:“好无聊啊~~~降道天雷劈死我吧~~~”嚎完一嗓子,阿淼便张开双臂,百无聊赖地躺倒在地,心中只道是这个没有手机没有游戏没有小说的世界,无聊得令人发霉啊。那天自己刚领了五万元宝,还没来得及作为暴发户奢侈一回呢,人就去了;就是那本《三界》,也不过才看三分之二呢,还不知道结局是什么,让人怎能不惦记着呢?你好歹让我看完了再穿书啊!如今看来,当真万事万物惟有失去了方知其可贵,现在想来,便是袁老头那张富有个性的面孔与富态的体形,都令人怀念非常。 哎,阿淼随即长叹一声,都说游戏、小说、逃课是学渣的青春,可如今落到此处,百事不能,青春荒废。念及于此,阿淼以不知道与四十五度相差多少的姿势抬头望天,伤感自己那已无处安放的青春…… 正这般独自感伤着,只听沿着土层延绵而来的脚步声,随后便是这些日子以来宛如噩梦,缭绕不绝的声音,正是那阿山在唤:“阿水,你又来了这里……” 仰躺在地的阿淼闻罢,只觉面上表情皆要崩塌一地,额上青筋宛如地龙翻身一般辗转不息,猛地从地上坐起身,对趱至身前的阿山吼了句:“你怎么成日里总跟着我?!” 阿山闻他声中带怒,知阿淼不乐意,遂对曰,倒是口中委屈:“我只觉你近日有些奇怪,所以放心不下。我是你哥哥,你不愿我跟着你吗?……” 这番话一出,便将阿淼的怒气堵回嗓子眼儿,令他倒不知如何撒气了,只得回了句:“有啥可担心的,我又不是没断奶。”语气已是缓和许多。 阿山听罢则淡笑应道:“你是我弟弟,不管什么时候,我对你都放心不下。” 阿淼闻言,背过身来,翻了个白眼,心下暗自道句:“就是这温吞的性子,让人发火都找不到通道。”随后又转向阿山问道:“你说罢,此番跟来是为了什么?是爹娘让你寻我回去?” 阿山实诚颔首道:“嗯,近日里外面不太平,还是回去的好。” 阿淼听罢仍未上心,倒在心里起了另一念头,对阿山说道:“爹每日里俱要前往地里劳作,我想去看,哦不,去帮忙。” 阿山闻罢阿淼这话,大感意外,问道:“你自幼便对那种植蓍草之事无甚兴趣,何以今日竟忽的兴起?” 阿淼见问,自知不能实言是因了好奇,只得拿话支吾曰:“往日里知晓爹爹劳作辛苦,却从未相助以尽片心,所以今天总算长进,有了这觉悟……” 阿山听罢这话自是高兴,也不曾怀疑,随即便领着阿淼往与自家所在相反的蓍草田中行去。 到了这处,风景与了自家附近所见大为不同。因了那蓍草乃是灵山之上巫祝所用,由此这里除却劳作的农户,还能见到许多巫祝,身着各式祭服,头戴抹额,身悬各样骨牙并草叶饰物,有的还手持法杖。 这边阿淼瞧罢这难得一见之盛况,一面感叹这巫咸国不愧为中土国的御用祭司,这人人的装扮排场,便也大异于别处。却是早已忘却自己之前所言要来此处寻了做爹的帮忙农活了。 不料却见身旁的阿山在环顾了蓍草田一圈之后面露疑惑之色,自顾自道句:“怎的寻不见爹爹的身影?平日里这般时辰,爹爹是早已出门下地了。” 阿淼闻言只浑不在意,随口道句:“大抵往哪处方便去了罢,抑或手边有事,忙别的去了。我俩在此等候片晌,便能见到他了。” 不期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却仍未见到作爹的身影,这回便是阿淼亦是心急如焚,只听阿山说道:“爹爹此时不会还在家中吧?今日我出门之时,他分明令我往田里助他的……” 阿淼听罢这话,心下没来由的一阵心悸,此番主动拉上身侧的阿山说道:“走,我们先回家看看。” 随后二人一路心急火燎地奔回家中,在进入自家小院之前,阿淼便觉气氛诡异,只见自家小院的墙上、门槛、横梁并了树木花草之上,遍布各色蛇类,皆口吐长信,一副凶神恶煞之状。虽说往日里因了阿淼的出入,皆会吸引少量的蛇类跟随而来,然阿淼惧怕蛇类非常,蛇虽不攻击他,他仍是见了蛇便抓起扔出视线之外。而家中除了自己,再无吸引蛇类的体质,今日这般大量的蛇类在家中出没,情况定不寻常。 见罢此景,阿淼下意识地止住脚步,又一把拉住将要提步进入院中的阿山,拉着他一并绕到自家后院,从那土墙的缝隙中偷窥房中之景,探查动静。 此番只见自家堂屋中正蹲着两名陌生人,身着玄色异国服饰,皆以骨牙面具掩面。而他们脚边的地上,竟出现了一个法阵,阵中还插着一柄钢刀。那刀柄镶七星,纹饰龙纹,令人一见之下便印象深刻。而那法阵光环隐现,与那钢刀交相呼应,可知法阵已然启动。 阿淼见状正不解其意,便忽闻身侧的阿山猛然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唤声:“爹!娘!” 阿淼闻言大惊,一面捂住阿山之口,一面循着阿山的视线望去,只见在离那两名面具人不远之处,正躺着两人,一动不动,神色虽看似平静,然却已瞧不出生气。 阿淼见状,亦是目瞪口呆,难以接受眼前之景。不期然方才阿山一声惊呼,虽声音不大,却是已然惊动那屋中之人,只听屋内一人惊喝一声:“是谁?!谁在外面?!” 阿淼闻声,心下一凛,忙不迭拉上身侧的阿山拔腿便跑,一面嚷道:“遭了,被发现了,那两人铁定欲杀我俩灭口,山哥,快跑!快些!” 果不其然,那屋内二人忙忙将那阵眼中的钢刀抽出携了在身,唯恐落下之状,可知那钢刀定是个宝物。之后方才起身追赶阿淼二人。 阿淼拉着阿山一路舍命飞奔,只如那两蒙面恶棍随身索命一般。不料刚跑出自家周遭不远处,阿山便因跑得太急,被地面山石绊倒在地。阿淼见状魂飞魄散,又惊又怕,转身倒回欲拉阿山。此番只见那追赶的二人正奔出院来,向他两人这处赶来,其中一人还手持大刀。正值这时,忽地又从旁窜出一人,与那二人作类似装扮,可知乃是同一伙人,只听那第三人道:“不好,此事走漏了风声,为灵山之人觉察,已是惊动了六巫,只怕即刻便会赶来,快走!” 另二人闻言则指着不远处的阿淼二人道:“只是被那两个小子撞见了,却是如何是好?” 那第三人转头瞅了他俩一眼,说道:“不过两名小鬼,无关紧要。阵法既成,留下无益,若是为六巫拿获,便也前功尽弃了。走!” 阿淼听罢,心下方稍定,几近热泪盈眶,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不料却见其中一人伸手作了个稍待的动作,随后伸出右手,手中随即现出法杖。只见那法杖生的怪异,杖头被雾气笼罩,不细看竟看不出此乃法杖。随后那人默念咒诀,只见白光一闪,便凭空召唤出一身形巨大的怪物,正是传说中的山精,喜食人肉的枭阳人。那怪物甫一落地,便向对面的阿淼两人扑来。 另两名蒙面人见状大喜,道句“还是老大机智,有了此物,便也不惧不能斩草除根”,言毕,三人方一道遁去。 阿淼见状,登时只觉自己体验了一回冰火两重天,方才尚还庆幸自己劫后余生,捡回命来,不料转眼便应对上凶残的怪物。阿淼下意识地伸手去拉身侧的阿山逃命,不料刚使力拉起阿山,阿山却又随即跌坐在地,原是方才崴了脚。 阿淼见罢此景,骇得魂飞魄散,忿忿跺脚骂道:“该死,这回死定了!” 一旁阿山则猛推了阿淼一把,大声吼道:“你快跑,不要管我,我在这里尚可拖住它一时半刻!” 阿淼闻言则摇头道:“不,不,你一定能再站起来……”一面哆嗦着一面仍伸手去扶阿山。 随后只见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如黑云一般向他二人头顶圧来…… 第5章 零零伍 家破人亡 却说阿淼二人见地上影子如黑云压城一般袭来,亟亟抬头一看,正是那枭阳人左摇右晃地趱至他二人跟前,双臂一伸,便要擒住他二人。正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一旁阿山却忽地拼尽全力,猛地将阿淼一推,大喝道:“快走,来不及了!” 此番刚将阿淼推开,那枭阳人便已将阿山擒住,以双臂禁锢住其身,再缓缓举起,举至眼前,慢慢张开大嘴,欲将阿山就此活生生吃拆入腹。 一时间,阿淼只觉百感交集,自己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小民,如何敌得过那枭阳怪物?而但凡是人,皆有求生本能,若想活命,只得趁那怪物擒住阿山之时逃去;然而念及自己若是放任阿山被杀而就此逃命,他那还未丢失的良心令他万难行出此事。 阿淼正踌躇不知所措,只见那枭阳人已将嘴张至最大,以便能生吞活人,而那如铁般的双臂,亦同时使力,将阿山骨骼捏得咔咔作响。 阿淼见状,脑中忽地便灵光一闪,浮现出穿越之前自己曾做过的那一奇妙梦境,可不正是自己遭遇那枭阳人,从中救下王子之事。彼时他似是口拈咒诀,招出了一柄方天画戟。总归事已至此,左右无法,便也死马当活马医,豁出去试他一试。在脑中寻思一阵,竟还记得那咒诀,遂集中全副精神,心中默念道: “道引行气,思神守一;性与道合,思若有神!” 同时又只管暗忖曰不管召出何物,便是召不出方天画戟,能召出个上手的武器便可。如此念着,阿淼随即伸出右手,只见右手掌心中白光一闪,一柄短匕首应运而生。竟当真召唤出武器,却并非是自己想要的方天画戟! 阿淼见罢,咬咬牙道句“罢了,总好过没有”,随即手持匕首,一跃而起,趁那枭阳人张嘴将要咬下阿山头颅之时,猛地将匕首从其下颌处刺入。那怪物吃痛,惨叫一声,随即放开手中禁锢的阿山。 阿淼忙拉住跌下的阿山躲往一旁,又询问一声“山哥,你没事吧?” 阿山则艰难答道:“我无事。” 阿淼闻言,方又转头注视着那枭阳人,心下忐忑难安,暗自打鼓,只道是未想方才仅召唤出短匕首,未能召出诸如除魔神剑之类的神器,能将怪物一击毙命。果然理想丰满而现实骨感。然而他记得梦中之所以能歼杀怪物,正是因了那王子身手过人,方能一举成功。此番自己不过一凡人,便是手举大刀,亦无法与怪物相抗。而方才那枭阳人不过被刺中下颌,待它拔出匕首,届时只怕恼羞成怒,再向他二人杀来。 如此念着,只见那枭阳人大吼一声,已一举将匕首拔下,扔往一旁。阿淼见状,手脚并用地爬起身,连拖带拽地欲将阿山背上,一道逃跑。转头一看,那枭阳人果真气急败坏地向他二人扑来。 阿淼心下急道“坏了”,正欲寻思对策,不料却忽闻不远处一个人声传来,在道“小兄弟莫慌,我们来了”。阿淼二人随声望去,只见三五个身着巫祝祭服的青年正往这处赶来。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阿淼等人闻声转头一瞧,只见一鸟从身后的方向破空而来,生得人面独足八翼,一张喙锐而且长,一头扎向那枭阳人,对准心脏的位置猛地一啄,登时只见那怪物胸腔破裂,爆血而亡。而那鸟待击杀了枭阳人,只倏忽间便凭空消散。 那刚来的数名巫祝见状,神情惊异,唤了声:“是青鸐!”纷纷将目光投向阿淼二人身后。 阿淼见状,忙不迭随之转头望去,却只见身后是一片山坡,山坡之上不过半人高的杂草,草间穿梭出没的各类长蛇,除此之外,哪里瞧见半个人影。 阿淼忙开口询问为首的巫祝青年道:“请教诸位,方才可是有人在此?” 为首的青年则答:“那鸟名青鸐,乃是幻术所化,本门降神之术所召,我等见了那鸟,以为是本门长老所为,不想却并未瞧见身影,不知是谁。” 阿淼闻言兀自寻思,一旁阿山则道:“多谢各位巫祝大人相救,我兄弟二人感激不尽。只不知诸位因何至此?” 青年道:“我等皆是奉巫咸大人之命,前来探查那异国之人。” 阿淼一听那“巫咸”一词,脑中回忆一番《三界》书中内容,巫咸正是六巫之一,主施占卜之术,亦是宗主之国御用巫师。 阿山又道,将阿淼从方才的思绪中拉回:“之前见那几个贼人在我等家中弄鬼,我们需快些回去,查看爹娘状况。” 阿淼闻言颔首,将阿山背起,随后告别众巫祝青年,二人返家不提。 此番到了家中,只见爹娘二人仍躺在空地之上,姿势如前。而一试他二人脉搏,果真已是断气多时。一旁阿山见罢此景,早已痛泪盈眶,伏在二人尸身之旁稽颡泣血,痛不欲生。 而阿淼只沉默不语,胸口宛如压着巨石那般,透不过气来。念及自己本是穿越而来,这逝去二人并非自己的生身父母,自己仿佛一个外人,感情到底隔着一层,始终融入不了他们的世界。又见阿山哭的死去活来,想劝却又觉自己并无那立场。欲道节哀顺变吗?可人子之痛,岂是外人能够体会的? 终于阿淼嘴角浮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却与哭无异:“原来这便是失去亲人的感觉吗?……”想来他穿越之前,父母早亡,乃是孤儿。如今因机缘巧合,他被迫介入他人的世界,不再孤身一人,终于令他体会到世间亲情为何物。穿越的时日虽不长,然足以知晓家是何意。而如今忽地竟又得而复失,心下失落可想而知。 缓缓跪下,阿淼咬牙拽紧双拳,心下暗暗起誓曰:“无论这是何等世界,亦不可如此轻贱人命,定要那等作孽之人血债血偿!” 正如此在心中念着,不料却是阿山止住痛哭,抹了眼泪,见阿淼低头垂首跪着,便忙不迭哑着嗓子转而安慰阿淼道:“此番阿水莫要难过了,便是爹娘不在了,还有山哥,山哥会顾看你!……” 一旁阿淼闻罢此言,登时百感交集,龇牙道句:“你自个儿顾好自个儿便好……”终在嘴边扯出一个较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你这人怎的如此令人难为情啊……” …… 之后两兄弟便收拾了伤恸,将父母下葬,正葬在阿淼穿越而来落下的那处水潭的山坡背后。兄弟二人谈及日后的打算,阿山欲重操父业,作那种植蓍草之农;而阿淼则道自己欲暗自查访父母之仇。 阿山闻言摇头劝道:“不可,那等人虽属可恨,然来头不小,神通广大,岂是你我这等身无长术之人可以应付的?何况灵山之人已知晓此事,他们终会还爹娘一个公道……” 阿淼听罢急道:“如此父母之事便可置之不理了?!” 阿山摇头对曰:“在此世间,天大的事,又有什么是比活着更为要紧的?硬要强求力所不及之事,偏生搭上性命,爹娘在天上见了,亦不会安心……” 阿淼闻言虽气不过,然亦是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辩解。 正值此时,忽闻敲门声传来,阿山随即起身前往应门,阿淼亦随之跟去,不料却见来人正是上回赶来相助的巫祝青年,阿山忙开口问道:“不知巫祝大人前来,有何指教?” 那青年笑答:“我名朌离,乃巫相大人首徒,此番奉巫彭大人之命,请二位上灵山一趟,有事请教。” 阿淼听罢忙追问道:“可是与上回那三名贼人相关?” 朌离颔首以示肯定。 阿淼与阿山闻言对视一眼,随后对朌离说道:“我们即刻便随朌离大人启程。”随即则于己心暗暗道句:“总算天不负人愿,到底未能阻塞这条复仇之路!” 随后只见那朌离右手召出一根桃木杖,杖头镶嵌晶体,发出淡紫的光芒,随后口拈一诀,一道光芒闪过,凭空中生出两匹吉兽,形状似马,白身黑尾,独角,齿爪如虎。 一旁阿淼见罢此景,脑中忽地一个念头闪过,然而却是转瞬即逝,未曾抓住。随后见了那两只兽,顿时脱口而出叫道:“这是独角兽?!那可是传说中的神兽啊!” 那朌离闻言却是笑着解释道:“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此兽名駮,可为坐骑。此番请二位同乘一匹,在下一匹,一道上山。” 一行人议定,就此乘了駮马上山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文所有召唤咒诀均摘自《抱朴子》与《神仙传》。 第6章 零零陆 拜入巫门 不多时,三人便已行至灵山山巅。所谓灵山,正是巫咸国最上层——巫祝一派所居之地,门中按照六甲之阵排列六大宫殿,分别是甲子宫、甲戌宫、甲申宫、甲午宫、甲辰宫与甲寅宫,乃六巫所居之宫;六宫之前,则是六巫神殿,乃六巫议事之所;六宫之后,则为登葆山,乃是六巫往来天地之所,祭祀之地。 此番阿淼兄弟二人随朌离进入六巫神殿,一路只见身着各式巫祝祭服的巫师不计其数,各色灵蛇更是随处可见。遥望那六巫神殿,从远处观来,尚无知觉,待行至神殿近处,方才知那神殿恢宏如山,一眼竟望不到头。令人见罢陡生气紧觳觫之感,渺小卑微之叹。 入了殿中,只见面南站立六人,三男三女。为首之人是一女巫,想必是六巫之首的巫彭;其后则是两位男巫,听跟前的朌离道曰那二人分别是巫咸与巫朌,之后站立者乃二女一男,正是巫礼、巫姑与巫相。他兄弟二人见此番六巫齐上,可谓是严阵以待,不禁于心下平添了许多紧张悚惶之感。 朌离上前行礼,随后将诸事交待毕,便见那为首的巫彭转向跟前的兄弟二人,而就在阿淼靠近巫彭的一瞬,只觉一股莫名的花香扑面而来。阿淼暗地里拿眼细瞧跟前的巫彭一番,据闻巫彭名朌蒙,司医药疗救之术。只事前未曾料到灵山大名鼎鼎的六巫,竟是以一女巫为首,且如此年轻。只见那朌蒙大抵三十上下,生得外妍内秀,内蕴晶莹。再观服饰,一身长老祭服,只制式较周遭众人更为繁复。举止和顺,观之可亲。 只听朌蒙开口,令他俩交待一回事情经过,此番是阿淼抢先上前回答,将自家遭遇详述一通。 此番众人闻言,未曾答话,却忽闻那朌蒙身后的一白发长者出声问道:“你道那贼人召出枭阳人前来追杀尔等,擒住你兄,你手无寸铁,又身无长术,又是如何应对的?之前朌离曾道他们尚未来得及出手相助。” 阿淼闻罢此问,登时语塞,若如实回答自己无师自通,以一句咒诀幻化出匕首,只怕引来众人刨根问底,反倒引人怀疑自己的来历,遂只得搪塞一句曰:“我、我一时凑巧,在路边捡了一柄匕首,刺中那枭阳人,方将兄长救下。” 那白发长者闻言,方才不作声了。阿淼偷偷抬头打量那长者,只见该人正是六巫之一的巫朌,名叫朌坤,司降神之术,在六巫之中年纪最长,生得鹤发长髯,仙风道骨;蕴藉深邃,目带精光。 阿淼见朌坤并不追究,心中松了口气,不料却忽闻那朌坤开口又道:“如今你兄弟二人遭此罹难,日后有何打算?” 阿淼忙答:“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二人欲为父母报仇!” 此言一出,便听朌坤问道:“你二人可愿入我灵山,修行成巫?” 此番阿淼一听此话,登时喜出望外,若能进入灵山修行,日后报仇便能更为顺遂。又念起之前阿山曾言欲继承父业,怕他拒绝,一面伸手扯着他衣袖一面抢先答道:“我们愿意!” 阿山见阿淼如此回答,只得将口中拒绝之言咽下腹中,随阿淼一道点头道:“我二人愿意。” 朌坤见状,颔首又道:“你二人唤作何名?” 阿山则答:“我叫阿山,他是我弟弟阿水。” 朌坤闻言对曰:“‘阿水’,好名字!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二‘水’为坎,水之德乃中正之德,习坎,君子以常德行。巫咸国国姓为‘朌’,此番既入我门,赐姓‘朌’,便名‘朌坎’。我欲收你为亲传弟子,你可愿意?”说罢又转向一旁的阿山道,“至于你,二‘山’为艮,艮,止也。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便名‘朌艮’如何?” 此言一出,只见周遭除朌坤之外的众人皆是一脸惊异,面面相觑,而对面阿淼则浑身一个激灵,激动得两股战战,心下直道:“喂喂喂不是吧,我没听错吧!没记错的话那书上说朌坎乃巫朌朌坤的唯一亲传弟子,是巫咸国继朌坤之后的天才降神师,中土国三王子的御用巫祝!这也太特么神展开了!自己是穿成了这么一位神通广大的人物吗?!说好的路人炮灰呢?!突然来这一出,这是让人压力山大啊!#@%¥#%#%¥#” 这边阿淼正于己心中疯狂吐槽,对面朌蒙则道:“可是巫朌大人,我灵山收徒向来需得考查其灵力资质,如此草率收徒只怕……” 朌坤听罢这话,似是一副方才恍然大悟、回忆起来的样子,道句:“如此,现下再行考查亦未曾不可。”说罢,对一旁的巫祝吩咐道:“取虿盆来。” 不多时便见那巫祝手捧一彩陶所塑的圆盒前来,阿淼见状,正好奇盒中装着何物,不料待那巫祝揭了盒盖,便闻一阵嘶嘶声传出,定睛一瞧,那盒中缠绕盘旋的正是多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口吐长信,张眉怒目。 阿淼见罢一蹦三尺高,惊叫出声:“不、不是吧,这、这是毒蛇啊~~~所谓考查不是让我对付这些蛇吧?我对付不来的,我最怕蛇了!” 此言一出,登时引来周围众人侧目,眼神写满匪夷所思。阿淼见罢,耸肩无辜道句:“我说实话罢了。” 只听立于巫朌身后的巫相冷哼道句:“身为巫咸国子民,竟畏惧本国圣兽?” 阿淼闻言,将眼光瞥向那巫相,巫相名叫朌蛊,只见该人乃独目单眼,另一只眼则罩着眼罩,眼瞳充血。神情冷漠肃然,一脸的麻木不仁。阿淼见状,登时便好感全失。忆起巫相之职乃专司咒降之术,即是下蛊、降咒之类,正是巫术中的邪恶黑巫术,遂恍悟难怪此人一脸凶相。 随后便闻跟前离自己最近的朌蒙和颜悦色地解释道:“我国敬蛇,又如何会令子民伤害灵蛇?这些灵蛇为通灵之兽,能感知万物的灵力大小,遂作为本门评判入门弟子灵力的标准。灵力越强,越能吸引灵蛇注意。” 阿淼听罢此话方才明了,在朌蒙的示意之下,方才骇得捏着鼻子,颤抖地将手伸向那虿盆,浑身抖若筛糠,已是视死如归。只见随着他靠近,那蛇亦纷纷从盆中探出头来,个个神情凶恶。终于阿淼酝酿许久,心一横眼一闭,豁出去一般将手猛地伸进虿盆,随即只觉皮肤缠上一堆凉飕飕之物。鼓起勇气睁开双眼,只见自己手臂之上已如麻花般缠上多条毒蛇,登时惨叫一声,跌坐在地:“要死啦~~~” 此番只见朌坤颔首,率先开口道:“灵蛇倾巢而动,与你相亲,正说明你天赋异禀,灵力过人,乃灵蛇选中之人。” 阿淼闻言颤颤巍巍对曰:“是、是吗?呵呵呵呵,只要它们喜欢就好了吗?”心中方知为何从前自己在山下之时总是不经意间便引来众蛇围绕身侧,原是因了身怀灵力之故。 只听一干巫祝对朌坤恭贺道:“恭喜巫朌大人收得如此得意之徒,当真羡煞旁人。” 朌坤则笑呵呵地摆手,搪塞道:“呵呵,诸位过奖了。” 之后阿淼一把将众蛇从自己手臂之上捋下,飞快塞回虿盆之中,唯恐丢之不及。此番阿淼试过,便轮到阿山。本以为阿山亦会受到灵蛇纠缠,不料却见阿山将手从容伸入虿盆之后,盆中众蛇竟全不理会,只微微靠近阿山手臂,却全无缠绕亲近之意。 阿山见状,已知结果,叹息一声,说道:“我果然无甚天赋灵力。” 周遭围观的诸人亦是一言不发。只听那朌蛊率先说道:“你灵力不足,不适修行。”嗓音平板,毫不留情。一旁阿淼闻言已将朌蛊厌进骨子里。 之后终是朌蒙开口打那圆场:“弟弟既入门中修行,若是将哥哥就此遣返下山,身处两地,兄弟俩定会彼此思念,放心不下。不若便留这朌艮在我门下做名杂事弟子罢。” 阿山闻言,顿觉雨过天晴、喜出望外,忙不迭行礼谢恩道:“弟子多谢巫彭大人!” 阿淼见阿山终被收徒,方才放下心来,心里对六巫为首的朌蒙更添了几分好感,只遗憾他兄弟二人未能被收入同一门下。 此番收徒之事已毕,阿山向六巫请求道:“此番诸位大人请允许弟子兄弟二人下山一趟,一来收拾整备行李,一来前往父母坟前拜别。” 为首的朌蒙首肯,遂兄弟二人下山不提。 将行李简单打包携了在身,兄弟二人立于自家厅中最后一回打量屋中陈设,心中百感交集,别愁深重。二人沉默站立许久,最终对视一眼,阿淼叹息一声说道:“走吧,还要上坟呢。”二人将家中器具以布盖住,心下只道是此番怕是最后一次能站在此处,一日上山修行,终身再难返家。他二人最后细细扫视一番家中之景,随后关门闭户,离家而去。 之后二人前往安葬父母的山坡,此番阿山忙着于坟前上香祭拜,跪在坟前,对着墓碑,口中念念有词,在道:“爹,娘,我与阿水将一道进入灵山学巫,此番特来拜别二老……二老虽离,阿山会照顾好阿水,请爹娘放心……” 阿淼则蹲在一旁,随手拾了一根树枝,在地上默默写下一个“淼”字。一时之间,心中浮出千头万绪,注视着地上自己穿越之前的名字,竟恍惚生出隔世之感,原来这真的已经是自己的前世了吗?曾经自己在穿越之前尚还满怀雄心壮志,跟基友打赌曰自己即便成日间混吃等死,三年后依旧能从民俗系顺利毕业,从袁老头的魔爪下逃出生天;又念及穿越那日自己刚得到的五万元宝,以及穿越而来的无数个日月,自己皆在想念小苹果,哀叹这元宝还没来得及花呢,就穿越了,人生再无机会……可如今回顾过去,对这些他忽地不再惦记了,自从这世爹妈被贼人害死那日起,一切便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态势冲着明天而去,再也无法回头。 念及于此,阿淼将地上那个“淼”字狠狠划掉,另写了个“朌坎”。如今他已拜入灵山,被赋予了新名,自此他将斩断过往,重新开始,为报家仇,发奋修行,从此忘掉阿淼,作为朌坎而活。下定决心,在坟前磕了头,对坟头的牌位起誓曰:“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朌坎发誓,今生定要手刃仇敌!” 言毕抬起头来,眺望西边的天空,天边悬挂的火烧云燃得如焰似火,染红半边天幕。朌坎只觉自己豪气万丈,意气风发,眼角微微湿润,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祭拜完毕,朌坎朌艮二人一道回山。入了派中,为人告知二人需分别前往各自的门下。朌坎因是巫朌的亲传弟子,当随己师一道居于甲申宫;而朌艮则因仅是杂事弟子,惟能居住于六宫之外的普通弟子房。 二人话别后,朌坎独自前往甲申宫,一路寻了人问,方才寻到正确方位。朌坎头回来此,正待蹑手蹑脚地趁众人未曾注意之时遛进自己房中,不料刚行几步,便闻见一个声音在道:“孽徒,还不快从实招来,彼时是如何召唤出那匕首刺中的枭阳人?”说话人正是朌坤。 一旁朌坎乍闻此言,登时骇得魂飞天外,心下大惊:“靠,他怎知道我是召唤的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 水哥有新名字了。 《山海经》有云,巫咸国国姓为朌(音般),所以灵山众巫祝的命名是:朌+卦象名 六巫的设定: 甲子宫-巫彭:朌蒙(女)医术 甲戌宫-巫咸:朌益(男)卜筮 甲申宫-巫朌:朌坤(男)降神 甲午宫-巫礼:朌豫(女)祈福 甲辰宫-巫相:朌蛊(男)咒降 甲寅宫-巫姑:朌比(女)通灵 第7章 零零柒 初窥门径 上回说到朌坎回门之后,忽闻其师朌坤问起那日对抗枭阳人之事,骇得半死,生怕就此暴露自己穿越而来之事,忙不迭装傻搪塞道:“师、师父,我、我不明白您老之意……” 那朌坤闻言,垂首打量座下朌坎,目露精光。朌坎觑了一眼,便忙不迭低下头去,生怕被瞧出破绽。 不料朌坤却随即变了脸色,捻须一笑,放缓了语气道句:“你休要瞒我,那日之事我俱已亲见,你且快快从实招来。” 朌坎一听这话说得蹊跷,忙问道:“师父可都看见了?我怎未见师父在场?”随即转念一想,恍然大悟,“那日朌离师兄说那青鸐为幻术所化,定是本门长老所召,传说中有青鸐聚集之处会有圣人临世,难不成那青鸐是师父召唤的?!” 朌坤并未否认,颔首道:“不错,正是为师。” 朌坎听罢忙道:“原来正是师父救了我兄弟二人,弟子定会铭感师父之恩,永生不忘。只当日师父既在场,想必亦见到追杀我等的那三名贼人,师父可知那召唤出枭阳人的贼子乃是何人?” 不料却见朌坤摇首否认:“为师惟见你兄弟二人为那枭阳人追杀,并未瞧见施术之人。” 朌坎又问:“那若是师父,可能召唤出枭阳人?” 朌坤一听这话,眼中登时精光一闪,朌坎见状,忙不迭挥手解释一句道:“弟子并非是怀疑师父,只是欲打听那贼人的线索。” 之后方闻朌坤慢悠悠解释道:“本门所施降神之术,但凡具有降神之能,修至仙宿阶位,便能召唤精怪;抑或是那贼人惟到寿宿阶,然之前亦曾与那枭阳人签订契约,亦能召唤。” 朌坎听罢又问道:“如此能施降神术之人便惟有咱们灵山的巫门之人?” 朌坤则答:“降神之术为本门独有,当是巫咸国文宿阶位以上的巫师方能施展……” 朌坎听到此处打断朌坤之言道:“如此那贼人岂非定在这灵山之上?!” 朌坤却道:“虽说如此,然本门亦有外派弟子并了……那被逐出灵山之人……据你之前所言,那干贼人衣着分明是异国之人,在你家中地面留下的法阵亦非是门中常施之阵,遂并不可就此断定那贼人便是本门中人。” 朌坎听罢这话,沉思默想一回。 只听朌坤却是转了话题,追问之前之事道:“你尚未回答为师之问。” 朌坎闻言方回过神来,答曰:“啊师父你说那事……”于心中掂量一回,决定还是实话实说,“说来师父大抵不信,我是从梦中知道召唤咒诀的。” 朌坤又问:“是何咒诀?” 朌坎答:“道引行气,思神守一;性与道合,思若有神。” 朌坤颔首道:“不错,这正是本门的初级召唤咒诀,用于召唤不具性命之物。不料你竟因缘巧合地习得此咒,未曾入门,便已达武宿阶位,当真是天赋过人,正是习学降神术之奇才。” 朌坎闻言撇撇嘴,心下暗道:“自己不过瞎猫撞上死耗子,碰上罢了。”如此终明了为何朌坤能在自己未曾接受灵蛇考查之时便已决定收自己为徒,正是因了他已亲见自己曾无师自通,施展降神术召唤出匕首。 又听朌坤说道:“既如此,你可召唤出法杖了。法杖为施术之人必备之物,若欲召唤活物,则需以法杖施术,降神之术尤其如此。若是无法召唤法杖,则降神之术终矣。” 言毕,只见朌坤右手一挥,手中白光一闪,一柄法杖登时现出形来。只见那法杖杖杆为朱红色,乃丹木所制。传说丹木树由玉膏浇灌而生,乃神仙制作神器所用之材。朌坤拾起法杖,手指杖头的橙色光体说道:“此光名精魄,既是法杖的灵力之源,亦是标示施术之人灵力大小的标识。本门的阶位一共分为七阶,分别是人宿、武宿、文宿、寿宿、仙宿、神宿与圣宿,每一阶位又包含初阶、中阶与高阶三级,正是以法杖精魄之色-区分。人宿阶位无召唤能力,无精魄。其余武宿精魄为绿色,文宿为蓝色,寿宿为紫色,仙宿为黄色,神宿为橙色,圣宿为红色。” 听罢朌坤之言,朌坎好奇顿生,细细审视一回朌坤的精魄颜色,已是橙中泛红,遂问道:“师父,你已是神宿高阶了吧,是否已快到达圣宿阶了?” 朌坤则答:“至今为止,混沌大陆尚未有人突破至圣宿阶位,若是当真存在圣宿阶巫师,怕是惟有传说中的轩辕帝及其御用女巫——本门所信奉之神祗女丑大人。” 朌坎听罢叹道:“呵,轩辕老头果真厉害!”又转而问道,“那巫彭大人呢?她是六巫之首,想必亦很厉害……” 未想却听朌坤道:“巫彭是仙宿高阶。” 朌坎听罢大惊,问道:“巫彭大人的阶位竟低了师父这许多?!难道灵山不是靠灵力大小决定谁是六巫之首的?” 朌坤闻言只笑而不答。 朌坎又问:“那其余几位大人呢?” 朌坤答:“巫咸与巫彭同为仙宿高阶,巫礼、巫姑与巫相三人俱为神宿初阶。” 朌坎则道:“那巫相大人的阶位竟如此之高,不过是一司降咒之术的……如此说来师父您是灵山阶位最高之人,那混沌大陆可有其他较您更为厉害的巫祝?” 朌坤道:“尚未得知。” 朌坎赞道:“靠,师父您太厉害了!为何不是您为六巫之首?” 朌坤收起法杖,却是不答此言,另道一事:“闲话不提也罢,你且聚精会神,在脑中念想法杖之形,召出法杖。” 朌坎只得依言而行,随后只见白光一闪,便觉手心加了重量,定睛一看,乃是一根与朌坤那法杖相似之物,杖身亦为赤色,只那红较朌坤的略浅,可知二者乃不同木材所制。而杖头的精魄则是绿中带几丝蓝,只见朌坤颔首,捻须而笑,说道:“甚好,汝为武宿中阶,想必无需多少时日,当能修至文宿阶,彼时当能召出召唤兽。” 朌坎闻言不以为意,问道:“师父,可知我这杖身为何种木材所制?我本欲召唤出与师父一般材质的法杖,不想却召唤出这般模样的……” 朌坤微眯双眼打量一回朌坎的法杖,说道:“此木亦是来头不小,若为师未曾错看,此木正是上古时期讲山之上所生的一种奇树,名帝屋,此树木质微红,可避除凶邪之气,用作法杖杖身,亦未为不可。” 朌坎又问:“那其余巫祝通常是以何木作为杖身?” 朌坤道:“桃木辟邪驱鬼,遂杖身最常以桃木为材。” 朌坎恍悟道:“原来如此,这就是桃木杖啊……”说到此处,他又忆起一事,补充道,“我想起了,当初那贼人施降神术之时,召唤出的法杖杖头为烟雾笼罩,令人瞧不清他的精魄是何色泽……” 朌坤听罢忽地警觉道:“哦,可有此事?以障眼法掩饰精魄光泽,分明便是为令人瞧不出其真实阶位……可知我巫咸国会降神术之人不少,然高阶的降神师却也不多,此人只怕为免令人识出身份,方才故意隐瞒了阶位,恐来头不小……” 一旁朌坎闻罢此言,登时浑身一激灵,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生出,顺四肢漫延而上。只听跟前朌坤肃然说道:“坎儿,今日与为师所道那贼人之事,切不可在门中声张,此事为师自会与众长老商议而行。此事不可再提,你莫要走漏风声,为人所觉,反招来祸事!” 朌坎听罢,亦知此事轻重,不敢多言,惟哆嗦着应下。 当日夜半,朌坎正在自己房中的石榻之上睡得四仰八叉、无知无觉,于梦中幻想明日的第一节早课是何内容。却不知房门为人悄声推开,随后一个黑影潜进屋中,行走之间竟不带一丝儿声响,趱至朌坎的榻前立定。只见那黑影轻抬一手,口内拈了一诀,手中挽了个花,一道光芒随之而出,之后没入朌坎的身中消失不见。那黑影见事成,复又转身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去了。 次日,朌坎早早被人唤醒,洗漱着装,被告知但凡入门弟子,皆需在入门之后立即前往神殿之中祭拜本门圣祖、传说中黄帝的御用女巫——女丑。遂朌坎需整装沐浴,将祭服穿着齐整后前往。 入了六巫神殿,只见大殿深处正立一巨大的女子石像,身着广袖长裙,双手各持一蛇;容貌妍丽,肃穆安详。雕像之后的墙壁之上,印有女丑的壁画彩绘,只见女丑身着青衣碧衫,手中所操之蛇分别为一青一红。 又听一旁主持祭祀的朌蒙说道:“蛇为通灵之兽,亦为神格的象征,遂仙神多操持蛇类。传说中女丑大人操青赤二蛇,正是其神性的体现。”说到此处,又特地转向朌坎说道,“本门之中,惟巫朌大人乃女丑大人的直传弟子……” 听到此处,朌坎忽地打断朌蒙之言问道:“女丑大人为传说中人,作为女丑大人的弟子,那师父得有多老?” 此言一出,周遭众人皆哑然失笑,随即又念起此乃礼拜之中,忙不迭又收了笑声,装作一本正经之状。 朌蒙解释曰:“巫朌大人乃女丑大人第十代直传弟子,女丑一派一人一生惟授一徒,巫朌大人如今已逾三百高龄矣,乃我派最为德高望重之长老。” 一旁朌坎闻言咋舌,暗忖曰:“三百岁?!放在寻常修仙界,早已是羽化登仙之龄。无怪乎师父那老头阶位如此之高,原来来头不小,师承名师。作为他唯一的亲传弟子,我这是赚到了……” 此番朌坎面上倒装得一脸虔诚,随众人动作,向跟前女丑像伏地默祷,实则早已神游天外,盘算着日后能从朌坤处习得多少本事。遂不知正值此时,那六巫神殿两旁壁上照明的阴火忽地尽灭,大殿之内遽尔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礼拜的众人见状大惊,正不知所措间,却见那女丑像的双肩上各自燃起一团阴火,随后祭台之上一道光芒闪过,台上缓缓浮现出一行文字:“圣阶临世。” …… 作者有话要说: 巫祝阶位: 人宿—武宿(绿)—文宿(蓝)—寿宿(紫)—仙宿(黄)—神宿(橙)—圣宿(红) 第8章 零零捌 中二修正 且说朌坎头回祭拜巫咸国圣祖女丑之时,祭台之上便现出神秘之预言,当日祭祀之事大乱,朌蒙只得将众巫祝弟子遣回,又召集其余五位长老商议。只最终到底得出何种结果,尚且不得而知。且不说它。 于朌坎而言,自入灵山,便也日日修习学道,不得空闲。却说这灵山之上,虽由六巫执掌各门,且门下各有亲传之徒,然众人却并非惟习一门巫术,需遍习各门之术。其中巫彭朌蒙教授医术,巫咸朌益传授卜筮之术,巫朌朌坤传授降神术,巫礼朌豫传授祈福与祭祀之礼,巫相朌蛊传授咒降术以及巫姑朌比传授通灵之术。 初入门之时,朌坎尚且雄心勃勃,一门心思指望能于灵山习得满身本领,转眼之间便成为一代大侠抑或绝世高手,如此便能快意恩仇,手刃仇敌。起初对于自己每日的修行抑或功课皆是起早贪黑、兢兢业业,竟较了穿越之前的自己勤奋好学了十倍不止。似是欲就此痛改前非,从此一改学渣本色,转行成为学霸一般。课上众巫祝学道之时不过正襟危坐,惟朌坎一人召出一叠卷轴奋笔疾书记下笔记,以便课后温习,此举引来周遭众人一阵侧目。 然待他如此这般过去数日,将六巫的课程皆上过几回之后,登时又觉灰心丧气,前途渺茫。原因不为其他,只因这巫祝一职,到底跟了他臆想中的武林高手,相去甚远。 且看那六巫之职,巫彭专司医术,不过专职奶妈罢了。巫咸专司卜筮,捣鼓龟甲兽骨蓍草星位之类,钻研八卦壬课,占卜吉凶,与对敌更是毫无关系。巫礼则司祈福与祭祀之礼,其中祈福则是丰收祭神与驱鬼祈雨之时的礼仪歌舞,出征之时不过替己方军队鼓舞士气以壮声势,能加buff罢了。而巫姑的通灵之术则是以己我灵识感知神灵,以为下界传达神旨。 至于剩下的巫朌与巫相,虽看似能上场对敌,实则不然。巫相虽专施咒降之术,然咒降亦分两种,吉巫术与黑巫术。其中吉巫术乃自保之术,即画护身符、刻辟邪物以及施防身咒;而黑巫术方是下蛊、降头与灵降之术,虽能伤人,却是远程诅咒,需锁定目标,知晓对方八字,耗上许多精力与时间,方能生效。若是施咒者灵力精神不足,则反伤自身。遂咒降之术亦无法应对临场之敌。 至于降神术,朌坎曾询问己师,降神术本是为何而设,可能召唤厉害之物以一当百。不料朌坤则道降神术最初只为召唤神使,如祈雨之时召唤风伯雨师,登山入境之时,召唤各路山神河伯之类。降神术乃六职阶中最难修成之术。决定巫师能力的包含三项因素,分别为灵力、精神与灵识,惟有三项能力值最高,方能修得最顶尖的降神术,缺一不可。而寻常巫祝,惟能召唤不具生命之物;其中优异之人亦仅能召唤小型野兽精怪,俱是威胁不大之物。若欲召唤仙神吉凶之兽,则需仙宿初阶以上方可。亦正因如此,灵山虽有巫彭为六巫之首的旧例,然实则却属巫朌威望最高,众巫祝对其皆是马首是瞻。 而朌坎闻罢这话,暗自扳着手指计算一番,自己如今仅为武宿中阶,与仙宿初阶之间尚且差了七个阶位,登时泄气不已,只觉前途一片灰暗,惟对朌坤道句:“闹了这许久,巫祝这职位归根结底不过是一远程法师奶妈的职业,既无法单上,亦无法作肉……哎师父,我有些怀疑人生了。” 堪堪得知自己复仇之计难以实现之时,朌坎很是萎靡不振了几日,成日间魂不守舍。待朌艮前来探望之时,则惟拉着朌艮之手长吁短叹。反倒是朌艮安慰曰顺其自然便好,何必总念着过去之仇,却不知展望明日。 朌坎听罢这话,方开口询问朌艮对未来有何希求,不料却闻朌艮微笑答曰:“我无甚欲求,惟求能跟随阿水一道,替爹娘顾看你……”说到此处又顿了顿,方才又道,“若有朝一日能再返旧居,便是不做巫祝,做个普通人亦好。” 此番听罢朌艮之言,朌坎方知他二人入灵山学巫之事,并非出于朌艮之愿。虽一道跟随前来,却并非顺从了本心。 朌坎迟疑半晌,方开口问道:“山哥,你是否一直想下山回家,承继爹之旧业?” 不料却见朌艮摇头,温和答曰:“如今已不念此事了。你既已入门学巫,我自不可就此弃你而去。便是我下山去了,留你一人在此,亦难以心安。我还是留在此处,守着你,到底有个照应。” 朌坎闻言,默默无语。虽未发一言,却觉心中硬生生被塞入了一个柔软之物,似能将人的五腑六脏浸泡得酸涩难耐;七窍九孔皆哽咽得无法明言。朌坎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怕人瞧出自己眼角漫上的水渍。在他印象之中,朌艮素昔宛如唐长老那般,为人腻腻歪歪、啰啰嗦嗦,总将自己当作那不足龄的幼子般心疼,只觉甩之不掉,无比腻烦。然待身侧亲人皆离,惟剩他兄弟二人之时,方知在此世间,陪伴,乃是最长情的告白。 不料在朌坎朌艮弟兄二人那日谈话后不久,竟又出一事,朌坎方知朌艮不情愿留在灵山修行,却是另有隐情。那一日,朌坎闲来无事,心下突发奇想,只道是自己上山以来,只顾自我学巫修行,尚不知朌艮在巫彭处过得如何,每每问起,他亦只是轻描淡写地答上一两句话,从不细讲,遂朌坎倒动了念头,欲亲自前往探视一回。 待七拐八拐地转过几处宫殿,总算寻到朌蒙所在的甲子宫。因巫彭专司医药疗治之术,遂甲子宫有制药炼丹的药房丹室。此番刚步至药房门口,便闻见从房内传出朌离的声音在道:“……尔等俱为甲子宫弟子,何以竟行出此欺压同室弟子之举?不思同仇敌忾,却是同室操戈;枉生嫌隙,便是尔等的待人处世之道?!……” 门外朌坎尚且不知发生何事,听罢此言,对了那朌离倒生出几分好感,只道是这朌离虽为巫相那满脸凶相之人之徒,却意外地较了他人正义,有良心,无怪乎能作这灵山众巫祝的大师兄。 正如此念着,不料却听见一个声音响起,在道:“无事,大师兄,朌艮身为初入门之弟子,理当向此处的师兄习学,素日多做多练,不过是修行之道……” 朌坎听到此处,登时怒从心起,暗道“靠,这是合着欺负苛待我哥呢,怕是故意刁难他,令他多做……柿子专拣软的捏,欺负他性子温吞,逆来顺受”,随即三步趱作两步跨进药房,亦不多问,对着房中众人怒目而视,大嚷道:“谁欺负我兄弟?!你们谁有不满的,都冲我来好了,正面上!”说着右手挽了个花,撒了个数,召出一柄长剑拽在手中。 房内众人见状,皆不明所以,不知这朌坎突然闯入,闹的是哪出。众人呆愣片晌,最终还是朌离出声劝阻,呵斥药房中众巫祝各自归位,又将朌坎朌艮二人唤至药房外无人之处,说道:“今日之事不过是些日常琐事磕绊罢了,小师弟莫要因此大动干戈……” 一旁朌艮忙道:“师兄多虑了,今日本无甚事,倒是阿水小题大做了……” 朌坎则打断朌艮之言问那朌离道:“大师兄,今日到底出了何事?” 朌离答道:“今日我奉师父之命前来药房取药,来此却见房中惟有朌艮在此,既需看守药炉又需整理药箱,方知乃是其余弟子皆将自己手中之事推与朌艮……又闻知他们素有刁难之举,遂方将众人召回,训斥一番……” 朌坎闻罢此言怒不可遏,握拳怒道:“可恶,这群人分明存心刁难欺负人!不教训一番那等人,实在令人咽不下这口气……” 朌艮听罢朌坎之言伸手握住朌坎举在半空的拳头,使力将之压下来,摇头道句:“阿水,便让这事过去罢,不可因此斤斤计较,日后将难以自处。” 一旁朌离亦道:“此言甚是,今日我已警告他们,想必日后定会收敛,以观后效。” 朌坎又道:“大师兄,你道他们为何生事刁难我哥?” 朌离闻罢此问,倒是迟疑片晌,方才低声另言一事,意有所指:“其实灵山收徒一向谨严,巫咸国国民虽多,且大多身具灵力,然真正能入灵山学巫之人并不多。而朌坤大人入主灵山已逾两百年,皆未收授亲传弟子……”说到此处,又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二位师弟能就此拜入灵山学巫,当真幸运之至……” 朌艮听罢这话,尚且搪塞一句曰“我二人不过是因缘巧合罢了”;而朌坎则沉默不答,暗自忖度一番,忽地便了悟:原来那些巫祝刻意生事,不过便是因为嫉妒自己兄弟二人,尤其是他这做弟弟的,全派皆知彼时他未曾接受灵蛇考验,便已为二百年未曾收徒的朌坤相中,收为亲传弟子,其余人见状便也无不眼红。而朌艮本灵力欠佳,却被朌蒙破格收入甲子宫。众弟子素昔难以碰上身在甲申宫的朌坎,便只得将气撒在甲子宫的朌艮身上。如此想来,真真令人气之不过。 当日三人虽如此说定,然朌坎心内尚且难以释怀,待回了甲申宫,仍是念念不忘。午间与自家师父一道用膳之时,亦忍不住提起此事:“……师父,不想甲子宫的弟子如此无理取闹,他们欺负我哥哥,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而我哥远在甲子宫,我就是有心帮他,也无能为力……不若师父将他调来甲申宫吧……” 朌坤听罢这话,尚不言语,待吃罢了饭,方才道句:“随我到后山来。” 朌坎闻言,虽不明因由,亦只得随之而去。 灵山后山有一片缓坡,此处因靠近登葆山,派中明令禁止寻常巫祝靠近,遂少有人迹。此番朌坤将朌坎领至此处,在坡上站定。彼时山坡之上虫鸣鸟叫,一派祥和。随后不期然地,只见朌坤右手召出法杖,同时身后白光一闪,便见一飞蛇浮现在其身后,身如龙形,胁生双翅,较成人身形还高。登时山坡上鸟惊虫跳,阴云密布。 这边朌坎见状大惊失色,暗自揣测这蛇、这蛇难道便是传说中降神师的召唤兽?!话说巫师惟在施展大型术法之时,方才现出自己的召唤兽真身。这师父是要闹哪样啊?! 正如此想着,便见朌坤口拈一诀,随即法杖上精魄之光大盛,天空中顿时出现各类飞兽凶禽,铺天盖地、掩日遮光,纷纷往了朌坎这处袭来…… 第9章 零零玖 召唤之兽 只听朌坤冷然令道:“倾汝之力,对抗这干飞禽猛兽!” 对面朌坎闻言,浑身一哆嗦,一面颤抖着召出自己的法杖。召出之后方才记起自己并未学会召唤活物的咒诀,便是召出法杖亦是无用。随即只得又召出一柄砍刀,一面叫道:“喂喂不是吧师父,弟子不会武功啊~~~您老便是生气了,不欲将哥哥调来甲申宫,我请罪道歉便是,何必玩真的呢!……” 朌坤惟道句:“不必多言,应战。” 朌坎听罢无法,几近泪流满面。见天上一群蛊雕、鴸鸟、瞿如之类状貌千奇百怪的凶禽向自己迎面扑来,只得举起砍刀乱舞一阵,权作抵挡。不过几个回合,便已两臂酸软,却仍不敌众鸟的袭击,最终只得抱头鼠窜。在山坡之上各处胡乱奔逃一阵,方奔至朌坤身后,抱着朌坤双腿求救告饶。 随后只见朌坤长袖一挥,天上如阴云般盘旋的群鸟方才尽皆消散。朌坤长叹一声,伸手将朌坎从地上拉起身,说道:“你如今可知,‘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汝名‘水’,须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无忧。如今你势单力薄,便连这等飞兽亦难以对抗,何况是与人争强斗狠,便是自取灭亡。若是对方群起而攻之,你将如何自保?‘’ 朌坎:“……” 朌坤接着道:“便如你时常提及之复仇,可知如今敌明我暗,敌强我弱,你如此锐意逞强,只怕未及大仇得报,已将己身倾覆。” 朌坎:“……” 朌坤道:“修行亦是如此。可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而道法自然。重为轻根,静为躁君。修行不可惟利图之,若惟欲一日速成,一步登天,则未固根基,终难以大成。为师只欲汝能万事顺其自然,终至于水到渠成。” 朌坎听罢含泪点头:“师父教训得是,弟子谨记。” 朌坤又道:“如今想来,朌艮性子较你而言却是更适修行,他心静如水,遂能心无杂念,惟可惜他天赋欠佳,难有所成。若依你之言,将他调至甲申宫,抑或是巫礼、巫相并了巫姑处,其术对能力皆有要求,他俱难有进展。惟有医药并了卜筮之术,对修为要求较低,他当可习得一二。” 朌坎闻言,默想片晌,道句:“我知道了,师父。” 自此,朌坎得了教训,知晓自身能力有限,且万事不可速成,到底需按部就班,遂再不提报仇之事。便连修行亦是回归了自己穿越之前的学渣懒散状态,往其余长老处听课之时,注意力亦是有一搭没一搭,躲在众弟子身后,昏昏欲睡、神游天外。惟因朌坤守在身侧,对了朌坤所布置的修行之事,倒会多尽几分心力,其余皆是得过且过。朌坤见罢,亦只是捻须而笑。此番暂且按下不表。 而在那日之后,朌坤除却每日教授朌坎运转灵力,提升召唤技能之外,又仰仗长老的特权,令朌坎前往六巫神殿之后的一处灵泉中修炼。那灵泉为冷泉,泉水寒冷刺骨,却饱含灵力。若人能每日入内浸泡一个时辰,则将灵力大增。 而朌坎天生畏水,彼时闻知朌坤令自己前往泡澡,打死亦不肯前去,只道是自己见水便犯晕,只怕灵力未涨,便已淹死在灵泉之中。待过了段时日,闻知门中许久未曾修至文宿阶的弟子在入了灵泉之后皆能召出召唤兽,便觉自己不去实在是损失不小,遂只得硬着头皮前往。 朌坎头回下水,莫道晕水,只觉那泉中寒气浸人,宛如万枚钢针尽皆扎入四肢百骸那般,浑身哆嗦着抖若筛糠,撑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已生生冻晕过去。 待之后醒来,见了榻边坐着的朌坤,尚不及向他抱怨,便闻朌坤说道:“不论何人,头回进入灵泉之内,莫不被寒气冻伤。” 朌坎听罢刚想插言曰:“既如此令人受伤,又何必前往自讨苦吃。”便闻朌坤接着道:“这便是修行,修行本便不易,何况是向神物索取灵力,自是需得付出代价。你需谨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朌坎闻言自知在理,惟沮丧对曰:“惟希望我在汲取灵力之时还有命在。” 休养一阵,朌坎再度下了那冷泉,这回却是稍有进益,能在泉下浸泡一盏茶的工夫。拼着最后一丝意识清明被拉上岸来,朌坎哆嗦着对身侧朌坤说道:“我、我未曾有那一刻如现在这般希望师父能、能授予我举火之术,好、好歹能让我取、取暖……” 待到第三回下水,朌坎只笑曰:“如今我只觉我已不晕水了,只是怕冷罢了,回回都是冻晕的。” 未想这回,朌坤却是事先便教授朌坎运转周身灵力,以便将泉中灵力汲取,化为己有。此番朌坎下水,便依朌坤所授之法,竟于水中坚持了近半个时辰。而随着灵力在体内运行了数个周天之后,朌坎只觉浑身流转着一阵暖流,经脉之间满是充盈之感,方知自己体内的灵力大增。随后凝神静气,登时又觉自己灵台清明,想必此番随灵力增长的,还有自己的灵识。而灵识的增长,则意味着阶位的提升已不远矣。 如此这般在灵泉之中浸泡了一段时日,某一日,朌坎无意识地召唤出法杖之时,便见精魄中与日俱增的青光终于彻底吞没了之前的绿光,变为纯净的青色,方知自己已突破文宿阶,修至文宿初阶。 座上朌坤见状,仍旧捻须而笑,道句:“可召唤出召唤兽矣。” 所谓召唤兽,即是巫咸国降神师的象征,但凡阶位突破文宿阶的降神师,皆有属于自己的唯一召唤兽。而又因灵蛇为巫咸国圣兽,遂巫师的召唤兽俱是蛇类,只是因了各人资质不同,而召出不同的蛇类。召唤兽平素皆是灵体化,肉眼不可见,惟巫师召唤抑或施展大型术法之时,方才显现出实体。而召唤兽亦会随其主生而生,随其主死而灭。 彼时正值一干先入门的弟子突破文宿阶之际,遂许多弟子亦同时拥有了召唤兽。有人召出性子温和的蝡蛇,有人召出带毒的蝮蛇,有召出黄蛇的,有育蛇的,有琴蛇的,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彼时朌坎见罢各人的召唤兽,心下艳羡不已,数次于梦中念想自己将会召唤出何种蛇类。他曾见过的最威风的召唤兽正是朌坤的腾蛇,他称之为小腾。腾蛇乃传说中的神蛇,曾替黄帝驾车,生有双翅,可兴雾腾云,飞行其间,属龙一类。他只道是师父果真高人一等,便连召唤之兽亦是那般威风凛凛;而自己便是召出鸣蛇亦好,好歹背生翅膀。而又因巫咸国尚蛇,山上许多人便是没有召唤兽,亦会饲养普通蛇类。然惟有召唤兽不吃不喝,口吐人言,可灵体化,与一般蛇类却是迥然不同;而那拥有召唤兽与未曾拥有之人,神情间却是大相径庭。 此番朌坎依照朌坤之言,凝神聚气,口占一诀曰: “天生圣兽,道本上升; 张烈正气,丽于太清; 辅弼正道,行于正平。” 言毕,只见眼前白光一闪,朌坎只觉那光芒刺眼,遂闭了双目,待光灭,他满含期待地睁眼,只盼着一视眼前出现的是何种神圣威武之物。不料定睛一看,眼前却空无一物。待四下环视一周,方才低头目见自己跟前的案上,多出两条一青一红,体形较了鳝鱼大不了多少的小蛇。 朌坎见状,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之景,随即忙不迭抬头询问跟前的朌坤道:“师父,此乃何物?难道这便是我的召唤兽?” 只见跟前的朌坤眸中似有精光一闪而过,只倏忽间便已消失不见,不动声色地颔首道:“正是。” 朌坎又问道:“师父,我可否另行召唤?” 朌坤答:“自是不可。” 朌坎闻言,只觉失望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果真理想美好而现实骨感。此番朌坎见此二蛇,竟已忘却自己素昔最是惧蛇,从案上一手捞起一蛇拎在手中,自顾自道句:“这可是逗我的?说好的长着翅膀的鸣蛇呢?这分明是两条有色鳝鱼!还是成对儿的!”说着又气恼地用手持着二蛇之尾,倒悬着提起抖了几抖,只见二蛇更是干脆地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朌坎见罢此景,只觉泄气万分,将二蛇随手一扔,垂头丧气地道句:“小青小红,你俩灵体化吧,别对外人说是我的召唤兽,我想静静。” 不料却听那二蛇说道:“吾等不可灵体化。” 朌坎听罢,有气无力地随口对曰:“哦,不可灵体化……”随后方才反应过来,惊叫一声,“什么?!你们不可灵体化?!你们是实体不成?!” 二蛇道:“正是。” 朌坎道:“何谓尔等是实体?” 二蛇答:“便是我等需如常蛇一般吃喝作息。” 朌坎听罢这话扶额叹惋:“这便意味着其实我是养了两条宠物蛇……” 随后又闻那赤蛇道:“我不名小红,我名阿蚺。我为牡,它为牝……” 此言刚一出口,便闻一旁的青蛇怒目示威,张嘴嘶吼一声,那赤蛇方改口道:“罢,我等皆为牡。” 那青蛇道:“吾名阿巴。” 朌坎闻言道句:“哦,原来都是公的,一对基。看来我的召唤兽惟有数量是超过别人的,不过就它俩的体型,多出十条来亦非他人对手。”说罢又念起一事,问道,“你俩可有毒?” 二蛇答曰:“无毒。” 朌坎听罢扶额惋叹:“虽说此世蝮蛇再普通不过,好歹亦是毒蛇,我这俩却连竹叶青皆不如。我只觉心灵受到重创……” 之后便听朌坤说道:“召唤之事就此作罢,日后便向专管膳食的弟子索要蛇食便是。” 朌坎听罢,只没精打采地应下。 第10章 零壹零 灵山日常 话说自灵山开山立派以来,怕惟有朌坎一人,召出召唤兽之后,是羞于向人提及的。然召唤兽不必寻常宠物,可安置他处,却需跟随其主一道,不可远离。素日朌坎只得将青赤二蛇随手塞进祭服的广袖之中,以随身携带。而有那知晓朌坎已突破文宿阶的巫祝亦会询问朌坎可有召唤兽,每每遇到此事,朌坎皆是一手将正往外探头的巴蚺二蛇塞入袖中,一面支吾一句道:“未、未曾召唤。”而那巫祝见跟随朌坎一道的不过是寻常蛇类,亦未曾怀疑。 且说那青赤二蛇素昔吃喝做派,却也尽显寻常蛇类的本性。身材短小,却是食量惊人,每餐至少生吞成年田鼠一只。且饥不择食,甚至于抢夺朌坎手中食物。然吃罢这许多,体型却不见增长。 朌坎本对蛇类习性了解不多,为能养好二蛇,专程前往山上的藏经楼,向其间的长老借来《饲蛇经》阅读,书上言为令蛇类之捕食技能不会退化,需迫使其自行窒息食物,不可喂食熟食。然那二蛇显然不按常理,曾抢食朌坎的鸡腿甚至糕点。且但凡吃饱喝足,便也动亦不肯多动半分,即便七寸之上悬有刀刃,亦不肯挪动分毫。 朌坎见状,好生无奈,道句:“我说两吃货,你们的节操呢?你们可是圣兽啊!我的召唤兽!你们这样谁信啊!瞧瞧我师父的小腾,如此威武雄壮,神蛇见首不见尾,且从不吃东西!” 而为能喂饱二蛇,朌坎往往需得多次前往专管膳食的弟子处索取蛇食,长此以往,朌坎自己亦觉颇难为情,回回皆是面红耳赤地从弟子手中接过食物,低头称谢后随即拔腿便走。亦不敢干脆自己运转灵力召唤活物喂食,恐二蛇吃坏肚子。 又因召唤兽需与其主形影相随,遂召唤后头一夜,巴蚺二蛇亦跟随朌坎一道钻入被窝。待到次日清晨朌坎醒来,已然忘却昨日同睡之事。迷糊间睁开双眼,只见眼前晃悠悠浮现出一红一青两只蛇首,口吐长信,向自己面上靠来,朌坎登时骇得魂飞魄散、睡意全无,下意识抓起二蛇扔出老远,口中直嚷:“妈呀,吓死爹了!” 随后便闻那二蛇之声传来:“吾主,出了何事?” 此番朌坎正手捂左胸,喘着粗气,听罢这话,方回过神来,说道:“是你们啊。我说你俩可否别跟我睡在一处?大清早地便见身边围着蛇,会出人命的!” 那二蛇道:“棉被煦暖。” 朌坎听罢对曰:“既如此我为你等另行准备一床被褥可好?” 二蛇首肯。 当日,朌坎方在自己榻边另安置一榻,供二蛇就寝。遂当日夜里,二蛇便也未曾再随朌坎一道入睡。 待第二日醒来,朌坎未在身侧的床榻之上目见二蛇身影。待下榻前去一把掀开棉被,却为眼前之景怔得哑口无言。只见榻上二蛇彼此缠绕在一处,拧成麻花状躺在一起。朌坎只觉眼前之景不忍直视,伸手一把将二蛇拎起,分开倒提着,寻觅到腹部之下的位置,用手指按压,便见两只状如海葵般的交接器探出头来。 朌坎说道:“有交接器,你俩确为雄蛇,怎的睡得便宛如交|配一般?” 而自朌坎召出二蛇之后,素昔前往六巫各宫听课学道,皆需领着二蛇前往。课上众弟子见状,皆侧目以视,心内对这携了宠物前来听讲之人大为不解。而朌坎见罢,亦只得对众人讪笑两声罢了,倒是无一人怀疑此二蛇乃他之召唤兽。 却说在朌坎看来,全派的课程,便属朌蒙的医术并了朌益的卜筮之术最为枯燥难捱。往往课上朌坎躲在其余弟子之后偷着瞌睡,而广袖内二蛇则光明正大地酣睡。医药疗治之术,朌坎惟有法术的疗治之术远超其余弟子,至于识草木、背药方之类,朌坎皆是得过且过,不及他人。 至于那朌益所授之卜筮之术,头回上课之时,便注定朌坎这辈子与了卜筮之术无缘。课前朌益令众弟子携了蓍草前来,遂众弟子皆背了药篓早早下山采摘蓍草。惟朌坎睡至足时方起,随后亦是空着两手急匆匆赶往甲戌宫听课。见众人皆拿那怪异的神色打量自己,朌坎方耸肩,于众弟子跟前拈了一诀,就地召出一捆蓍草,说道:“如此可作数?”周遭众人听罢,其中有那略懂降神术之人登时恍悟,原来还可这般省事。 而当日所习蓍草占卜便是反复分蓍草,数蓍草,每次分五十根,分成几组,又分别再数。分合几回,产生一爻的数,每占一次卦需得分出六爻。这一日下来,朌坎只觉自己成了斗鸡眼,瞧周遭万物皆生得如蓍草一般。朌坎只道是若占卦皆如此繁琐,那他宁愿双手赞成破除迷信,崇尚科学,从此废除占卜。 至于那大六壬课,需记得手指关节每一处代表的地盘十二时辰,以及每个月份所对应的占卜时辰,朌坎亦是花去许多时日方才勉强记得,亦是隔个三五日便忘个干净。心下亦是无奈,道是自己与那占卜无缘。 至于朌比的通灵课,倒是朌坎心下最为乐意之事。巫姑朌比乃是女巫,且为三位女性巫祝长老中最为年轻貌美之人,生得一双秋波凤目,一张含玉樱唇,举止柔俏、德性贞静。因初上灵山那日,她惟立众长老最末,兼了生性寡言,遂朌坎未曾留意到她。待到如今前往甲寅宫,方才识得庐山真面目。又闻朌比所收亲传弟子,皆为女子,原因亦不得而知。 而朌比所授之通灵术,旨在令巫师作为神之使者,向人间传达神之旨意。而通灵一术需得巫祝三项能力之中的灵识最高,灵识代表境界与神接近的程度,惟有精神与神接近,方可与神相通。而巫师若能达神之境,便能稍窥神之意。遂往往通灵课上,朌比皆令众弟子冥想,以期己我之境能感知神灵。然当真能抵达神之境之人却是寥寥无几,大多弟子的冥想不过仍是空无一物。而朌坎则将冥想当成打盹的绝佳时机,能公然地神游天外,何乐不为? 然朌坎仍是众弟子之中唯一冥想有物之人。朌坎脑中常常浮现之物乃是一片金白混合之色,抑或是一方黑红交错之景,然此两物断然不会同时出现。朌坎唯恐朌比从中得知心下那不可告人之事,遂亦只道自己的冥想与其余弟子一般空无一物。 其余的如巫礼朌豫所授之祈福之术,则是祭祀之礼并了祭祀歌舞。诸如祭祀、祈雨、丰收、出征之时的祭典礼仪,以及祭拜不同神灵之时的各色牲牢之类。那朌豫生为第三名女巫长老,较了其余二位则是容貌寻常,无甚过人之处。然因其专司祈福之术,歌舞俱精,据闻身材乃是三位女巫中最佳,遂至习学歌舞之时,朌坎倒暗自期盼着能一睹芳姿。 哪知到了教授《夏龠》之日,出现在甲午宫之人却是朌坤,而非朌豫。一旁朌坎见状,几近惊得下颌落地,对朌坤说道:“师父,您老是否走错了宫殿?甲申宫在甲午宫隔壁呢。” 不料却闻朌坤说道:“今日巫礼大人尚在闭关,遂由我代为教授。” 朌坎听罢这话大感意外,心下暗道:“素日未曾闻说师父会跳什么祭祀歌舞,何况师父年纪不小,亦不敢想象由师父那身板跳来,画面有多么美妙……”随后又转念一想,据闻六巫虽有专司之职,然亦是门门精通。而朌坤作为真正的六巫之首,这祭祀歌舞,又如何不晓。 正于心内如此念着,便见跟前的朌坤忽地解了外袍。只见此番朌坤赤|裸上身,颈悬骨牙项圈,头戴皮帽,身饰文采,下身则惟着一白色单裙。又从殿内的柜中取出龠,擎在手中,说道:“我巫族最初起源于祭神舞蹈,巫即为舞,遂巫舞乃巫之基础。” 言毕,朌坤命甲子宫弟子奏乐,自己则持龠起舞。却说朌坤因年长之顾,身材瘦弱、肌肤皱褶,舞动起来断非如年轻美貌之女巫一般赏心悦目,令人血脉贲张,反倒宛如槁木随风、螃蟹舞爪,舞姿粗粝、转动艰涩。然即便如此,在场围观之众却无一人哄然发笑,皆是瞧得聚精会神、目不转睛。 朌坎抄手站立,本欲从旁瞧一番自家师父的笑话,只道是“师父啊师父,今日这草裙舞一跳,您老那光辉伟岸的高大形象,只怕是要不保了”,然安静瞧上片晌,便觉心下再笑不出来。 不独因了朌坤那肃穆专注之神态,更因舞动之时舞者那一举一动,皆踏乐而蹈,似是所奏之乐本便是为其所唱,为其所奏。巫者为舞而生,逐乐而动,似迟如疾、似亏而盈,举形升虚、忘器守神,若天地之间有一舞者可凭舞连接天地之间,正在乎于此。 此番便连蜷缩在朌坎袖中的二蛇亦缓缓探出头来,对朌坎道句:“据闻朌坤乃灵山第一人,如今观来,此言非虚。” 朌坎闻言回过神来,对曰:“你们也如此认为?你们瞧得出那舞姿好坏?看来素昔是小瞧了师父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怕是全能。” 然待朌坤舞毕,仍止不住喘着粗气,耗神不少。一旁朌坎替他披上外袍,又顺手召出柄蒲扇替他扇风。随后朌坤便命众弟子习学舞姿。之前朌坎虽看得乐呵,然当真学舞,于他而言却是一件难事。朌坎穿越之前毫无音乐细胞不说,还常为基友耻笑曰小脑尚欠发育,舞姿宛如僵尸打摆。遂此番其余弟子皆学得有模有样,惟朌坎学成了个手脚乱摆,群魔醉酒之态。 一旁朌坤见状,惟道句:“巫舞只如对神礼拜,舞姿勿论高低,惟在虔诚通达。如今观来,坎儿,你离神之境,相去甚远。” 朌坎只沮丧对曰:“师父,莫要这般说,我是天生没有舞蹈细胞。” 而六巫之中,便属巫相朌蛊最令朌坎不喜。又因朌蛊生得面目不佳,咒降之术又分外歹毒阴险,便更令朌坎对朌蛊失了好感。 头回前往甲辰宫学习咒降术之时,便很是不愉快。那朌蛊话不多说,便命弟子取来各类蛊虫的培养器皿,令众弟子观看。起初朌坎心下亦是好奇,对这早已如雷贯耳的蛊虫仰慕已久。不料待他伸头一看,却几近将隔夜饭都要呕了出来。只见那器皿中满是纠缠扭打的蛇蝎毒虫,他亲眼目见一只蝮蛇咬住一只黄蛇的头部,黄蛇垂死挣扎;而蝮蛇身后,一只毒蝎则使力钳住蝮蛇的尾巴,那尾巴登时鲜血淋漓。另一个器皿之中,各类毒虫相互厮杀,有一只大虫被一群小虫爬了满身,生生分食殆尽。朌坎见状,心下只道是这培养皿中众生,便宛如人类这部悠久的厮杀史,历史车轮之下,尸横遍野。而最终获胜留下的,已是剧毒的“虫蛊”,继续毒害他人。念及于此,朌坎便觉自己的心理阴影面积如野草一般疯长。 还未待他回过神来,又见朌蛊命弟子拎来两只雄鸡,只见一旁的朌蛊对这两只鸡分别下了蛊,随后便见两只鸡如打了鸡血一般,羽毛倒竖,翅膀怒张,急红了眼一般疯狂攻击对方,全无神智。直至其中一只露出疲态,再难支持,而另一只鸡则径直以利嘴狠啄那鸡的眼睛,进而啄破那只鸡的脖子,血流如注。 在场围观的弟子皆闭目遮眼,不忍直视,惟有一旁的朌蛊仍旧面无表情,冷冷道句:“这便是咒降之术,无情无义,冷面铁心。若是施用不当,更会危及自身。我欲尔等虽习此术,却永不使用。更能习得解咒之术,以防范咒降,造福中咒之人……” 至于朌蛊后来又授了何事,朌坎已不知道了,见罢之前二事,他早已心乱如麻,魂不守舍,自顾自地神游天外。他忆起之前父母的惨死与自家地面出现的神秘光阵,想来师父亦曾言这仇人不知现在何处,大抵是异国之人,抑或便正是巫咸国灵山之人。朌坎有些赌气地想,他至今尚未发现周遭有那可疑之人,若说谁值得怀疑,怕正是眼前这朌蛊了。此人既善黑巫术,性子又是那般恶劣,一见之下便知不是什么好人。 待总算捱到咒降课结束,朌坎飞快收拾诸物正待离去,不料却为朌蛊唤住。起初朌坎只道是自己上课开了小差被朌蛊抓住,心下正寻思如何搪塞过去。却见跟前朌蛊只拿自己那惟剩一只的充血之眼上下打量着朌坎,直瞅得朌坎寒毛直竖。 只听朌蛊说道:“你身上为何会有咒术之印?” 朌坎听罢这话全然不解其意,搔头答道:“弟子、弟子愚钝,不知巫相大人此言何意。” 朌蛊闻罢,再未多言,亦不解释,惟道句“你去吧”。朌坎见朌蛊未曾纠缠,正是求之不得,亦不将朌蛊之言放在心上。忙不迭抓起包裹,将二蛇塞进袖中,匆匆去了。 当日回了甲申宫,师徒二人一道用膳之时,朌坎便将心中之事道出口:“师父,我觉得那巫相大人不像好人……课上令我们看的那蛊虫,恶心得我胃口全失,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朌坤则道:“为何如此以为?” 朌坎对曰:“我之直觉罢了。当初入门之时,他便道我哥天分不佳,不适修行。然如今看来,我哥在甲子宫不学得有模有样?他较我用功,药名药方较我更懂。” 朌坤则道:“朌蛊之言皆是实情。若不适学巫之人待在此处,却是有害无益。” 朌坎听罢这话,暗地里撇嘴,随后又念起一事,问道:“师父,巫相大人是天生只有一只眼吗?他的眼睛是出了何事?” 朌坤道:“他本并非独目,乃是因施展咒降之术,为咒术反噬,方成了如今这般。” 朌坎惊道:“咒降之术还会反伤施术之人?” 朌坤道:“正是,朌蛊如今身上所留之伤,皆为彼时施术反噬所伤。咒降之术极为凶险,便是我等通晓此术之人,亦不欲轻易施展,尤其在施术之时遭遇更为厉害之巫,咒术往往会反伤己身。” 朌坎又问道:“师父,您曾道巫相乃神宿初阶,他之降咒之术与您相较,可是孰优孰劣?” 朌坤道:“施展咒降之术,需得施术之人三项能力之中精神力最强,若无法以己之精神压制对方,则将为咒术反噬。单论咒降术,他与为师不相上下,只怕黑巫术一项,较为师更为精通。” 朌坎道:“不料巫相竟这般厉害?!” 朌坤道:“于为师观之,朌蛊乃是降咒之奇才,当年能以己之咒降之功,力抗混沌大陆至强之黑巫术,其余谁人能及?” 朌坎闻言赞道:“不料他竟如此厉害,我倒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说罢又玩笑一句,“那师父,若是令您老对抗黑巫术,您当如何行事?亦是用咒降之术一较高下?” 朌坤则捻须笑答:“若是为师,当无需如此。为师只需召唤延维即可,此乃祭祀之神,何种巫术能挡?” 朌坎听罢拍掌叫道:“靠!师父您这是倚仗降神术开挂啊!GM会封号的!” …… 第11章 零壹壹 女丑之蛇 那一日,朌坎照例前往膳食处领取食物。此番刚到此地,便见前来领取膳食之人颇多,朌坎跟随在众人身后老实排队,一面左顾右盼,提防他人觉察自己袖中二蛇之真实身份。 待朌坎领罢自己并二蛇所需之食,正待携了返回甲申宫,方又忆起今日朌坤正在闭关,无需用膳。遂便转了方向,忆起上回朌坤引自己前往的后山山坡,只道是那处鲜少人迹,此番前往正可图个清静。 不料这朌坎前脚往了后山而去,不提防后脚便为人盯上了。却说彼时那干甲子宫弟子,因寻朌艮生事之故被朌坎闹了个没趣,遂在心里便将这梁子结上了,欲将不满皆撒在朌坎身上。而那干弟子亦因近日里召唤出召唤兽,更是有恃无恐、得意忘形,以为朌坎尚未拥有召唤兽,方结伴前来寻事生隙,以图羞辱朌坎一回。 那干弟子尾随朌坎来到后山,远远地便望见朌坎一人蹲坐在山坡上,拿田鼠喂食自己的宠物蛇。而那两只只如鳝鱼般大小的赤青二蛇在生吞下整只田鼠之后,便再不肯稍加挪动一寸。朌坎一面拽住二蛇尾部试图将其拖走,一面说道:“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可知吃那么多,正需减肥,不动迟早懒死……好吧虽然你俩也没长多少肉……好歹便是为消食亦需运动……” 那干弟子远远瞧见,彼此对望一眼,眼神满含讥讽,说道:“这王八蛋独自信口胡说个甚?难道能指望那两只凡体肉身的蠢蛇回应?” 言毕,众人随即一哄而上,五六名文宿阶弟子将朌坎围了个严实。 朌坎见状停下手中动作,虽知晓这干弟子来者不善,倒也不欲生事,遂只客气道句:“诸位师兄来此,是有何指教?” 此言一出,只见其中为首之人缓缓出列,悠然开口说道:“我等不才,怎敢对巫朌大人亲传弟子指教一二?只我等今日修为精进,倒欲向朌坎师弟请教。上回师弟与我等道欲正面较量,我等自是求之不得了……” 言罢,便向周遭众弟子递了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随即纷纷祭出法杖并了各自召唤兽。 中间朌坎见罢,暗地里翻了一白眼,腹诽曰“这帮人不就仗着召出召唤兽,欲操作其对战?有甚大不了的……”然话虽如此说,亦羞于招出自家召唤兽,只道是如今自己便是有了,亦难以派上用场。 只见那干弟子指挥众蛇上前,更专挑了赤青二蛇对上,正是因了轻视二蛇并非召唤兽之故。只见那为首的弟子所召的乃是怪蛇,长达一丈,尾部分叉,可潜伏于水中,以分叉之尾勾取岸上人畜。 这边朌坎见罢此景,念及师父警告,正寻思如何打那圆场,他倒宁愿与对方弟子举刀对砍。不料却闻跟前的阿巴道句:“吾主,应战!” 周遭弟子乍闻此声,俱都不明因由,面面相觑道:“这蛇可是说话了?” 这边朌坎则道:“你不是认真的罢,你那小身板可能应战?”一面说着,倒也当真依言召出法杖。 此番只听阿蚺说道:“正是,我看如今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区区凡种竟也胆敢在此出言不逊!” 朌坎随即凝神聚气,法杖一挥,将灵力灌注于阿蚺。随即青光一闪,只见阿蚺身体陡然增长扩大,竟达数丈之长,是那怪蛇的数倍大。张嘴一吞,竟将那怪蛇之首整个吞入口中;同时长尾一摆,便将身后一条生有双翅的鸣蛇生生击出十丈开外。随后昂头长嘶一声,竟有噬日吞月之势。 周遭弟子见罢此景早已呆愣当场,那为首之人过去片晌方才回过神来,忙不迭摇头摆首,哆嗦着占了一诀,将自家召唤兽收回,方才免于被整个吃拆入腹之命。而其余弟子俱是难以置信之状,颤抖着问道:“这、这是何种怪物?!” 朌坎则皮笑肉不笑地答句:“不知诸位有何误会,此正是不才之召唤兽,否则诸位以为它们何故能口吐人言?” 众人闻言惟有面面相觑,神色难看。此番谁能料到朌坎那两只实体的宠物小蛇竟是如假包换的召唤兽?前来寻隙生事,反被他摆了一道。既已落了下风,遂再无人敢多出一言,不过拱拱手,憋屈道句“佩服”,方一道去了。 剩下朌坎目送诸弟子身影,心下很是爽快,拍着身侧宛如巨人般昂首挺立的阿蚺,道句:“罢了小红、哦不阿蚺,你耍帅得够了,恢复成平日那般状貌罢。” 说罢朌坎拈了个诀,阿蚺复又恢复成鳝鱼般大小,二蛇仍旧瘫在原处不欲动弹。朌坎因心下有事,便也未曾赘言,将二蛇从地上拎起,硬塞进广袖之中,往了甲申宫而去。 此番朌坎因了方才之事,心下满是疑惑,只欲就此寻了自家师父问个明白,否则便是寝食难安。然行至甲申宫门前,念起自家师父正在闭关,遂只得在宫门口踱来踱去,焦躁难安。又将赤青二蛇擒在手中来回打量,兀自冥思苦想一阵。 未过多久,便见朌蒙往了甲申宫行来。朌蒙见朌坎在此,便笑着问道:“你师父可在宫中?” 朌坎则答:“师父正在宫中闭关。巫彭大人寻师父有何要事?可需弟子代为转达?” 朌蒙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与他商议中土国之事,你可待他出关后告知他。” 朌坎道:“是。” 那朌蒙吩咐毕,正待转身离去,不料却为朌坎唤住:“巫彭大人请留步,弟子有一事请教。” 朌蒙听罢,驻足旋身,负手问道:“有何不解之事?” 朌坎方抓起自家两只小蛇,举至朌蒙跟前说道:“大人,我观他人之召唤兽皆可灵体化,为何我之召唤兽却惟有实体?素昔饮食习性俱与普通蛇类无甚两样,我本以为它俩仅为普通蛇类,然却亦能随我灵力变化……大人可知,此乃何故?” 朌蒙听罢此言,大感意外,反问道:“此二蛇竟是你之召唤兽?” 朌坎颔首道:“是的,是我召唤出的。” 朌蒙闻言,一时之间眼神复杂,眸光明灭不定,半晌过去方才再度展颜而笑,温和解释道:“这般召唤兽,我倒是头回亲眼见到。此事虽奇,倒也并非全无道理。你可是忘却了,传说中女丑大人曾操二蛇,亦是一赤一青?赤青二蛇乃是大人神性之象征。如今你之二蛇,只怕并非无中生有;你之召唤并非生成,而是唤醒,唤醒了传说之中的神之物,只是如今力量尚弱,神力未曾觉醒……” 对面朌坎听罢这话,半日里回不过神来,此言大出意料,他何尝想到自己竟召唤出传说之蛇,登时惊得目瞪口呆。 一旁朌蒙见他径自苦思,方不再多言,就此负手去了。而朌坎忆起《海经》有云“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其蛇青黄赤黑;又蚺蛇与巴蛇相近,较巴蛇形小,能吞麋鹿,穿鳞甲排骨出体外,蛇无恙”,用手指点着二蛇之头,自顾自说道:“记得传说中道赤青二蛇乃操蛇之神的标配,我瞧了这半晌,怎未能瞧出你俩有这般能耐?我怎么看都觉得你俩不过是普通的竹叶青与红鞭蛇……不过难怪你俩这般死懒好吃,毕竟属蟒蛇种……” 又忆起他召出二蛇之时朌坤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彼时他还以为是自己错看,随即拍腿说道:“靠,原来师父那老狐狸早知晓这俩鳝鱼的来历,只是未说罢了,反倒将我一人瞒在鼓里!……” 说罢又垂下头对缠绕在臂上的青蛇道:“不过阿巴,你可千万别长大,要不我往何处去寻那大象来与你吞……” 这边朌坎正与二蛇玩闹,不提防间朌坤已出关。朌坎见状,忙迎上前去,对朌坤将朌蒙来访之事说了,朌坤颔首以示知晓,随即方负手自往甲子宫寻朌蒙。 当日夜里,朌坤告知朌坎一事曰:“三日后,你且随我一道前往中土国主持祭典,中土国主的大寿将至。” 朌坎闻言,心脏咯噔一跳,暗忖道:来了,《三界》中主角的国家!这是自己终于接近书中的主线剧情了吗?若能抱得主角大腿,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便也再好不过了;只此番他若是未曾猜错,彼时的中土国亦不太平罢…… 三日之后,众人已是整装待发。出发之前,朌坎还特地前往甲子宫向朌艮道别,道是将携了土仪回来赠予朌艮。 此番虽说是为中土国国王云壬庆贺其六十大寿,且正逢大祭之年,然灵山却惟派朌坤与朌比携诸位弟子、仪式巫祝前往,其余四位长老皆留守灵山。又闻朌坤乃是但凡中土国祭祀典礼,每回皆会前往,亦不知此乃何故。 且说巫咸国位于中土国西南方,两国之间隔着女子国与奇肱国接壤之处,灵山距离中土国国都豫城,乘坐骑前往需耗上三日。此番全员皆乘神马飞菟,而朌坎不日前刚能召唤出召唤兽,对了活物召唤尚不熟练,遂幸得朌坤召唤飞菟赠予朌坎,朌坎方得坐骑。 沿途皆有驿站供众人暂作歇息。当日正值朌坎众人离开巫咸国的第二日,夜里众人下榻于中土国与巫咸国交接地的一处驿站。 此番朌坎独自一人歇在房中,屋内只一榻,遂朌坎只得令巴蚺二蛇同自己一榻就寝。不料睡至夜半,朌坎为耳边一阵嘶嘶的蛇鸣扰醒。迷迷糊糊间朌坎只觉心头火起,正待睁眼将耳畔吵闹的二蛇呵斥一回,未想待他睁大双眼,却只见从头顶正上方,一只拇指大小、浑身泛着墨绿光泽的毒蜘蛛正从房顶之上悬丝落下,正掉在自己面上…… 第12章 零壹贰 中土之国 朌坎见那毒蜘蛛浑身漆黑,只如拇指大小,若不仔细观察,只怕便为肉眼忽略。此番那蜘蛛正顺丝落下,掉在自己面上,登时寒毛直竖,不禁骇得惨叫一声,本能地将眼一闭,听天由命。不料正值那时,那毒蜘蛛将要触碰到朌坎肌肤的一瞬间,朌坎体内忽地爆出一阵刺目的金光,毒蜘蛛一触那光,只顷刻间便为那光化去,烟消云散了。而朌坎为那光晃了眼,忙不迭睁眼一瞧,左右环视一阵,哪里还有那蜘蛛的身影? 又闻门外响起脚步声,随后只见门被推开,从屋外纷纷攘攘闯进许多人,朌坤并了朌比皆在其中。朌坤步至朌坎榻边坐下,询问出了何事。 朌坎简单将事情交待一回,只见朌坤闻言,捻须默想一回,方若有所思道句:“此乃虫降之术。” 朌坎忙问:“师父,何谓虫降之术,我分明看清那是只毒蜘蛛。” 一旁朌比答曰:“所谓虫降术,则是以蛊虫进行降头之术,那蜘蛛恐怕正是所养之蛊。” 朌坎闻言惊道:“有人欲对我施行降头?!”一面回忆朌蛊咒降课所学,所谓降头术乃是以蛊虫抑或药物对特定之人进行物理接触,进而下咒咒杀的黑巫术。 朌比颔首道:“恐怕正是。” 不及朌坎应声,朌坤又道:“此番已无大碍,诸位且回去歇下,不过此处乃多国交界之地,此间鱼龙混杂,不甚太平,还请诸位多加留意戒备。” 朌比闻言,方领着众人退下了。待此间惟剩他师徒二人,朌坤方细询方才之事:“之前你是如何觉察那是黑蜘蛛?” 朌坎一面搂过身侧的二蛇一面答:“我睡至半夜,便闻见蛇的嘶鸣声,想必正是它俩觉察有异,因而出声警示。我睁眼醒来,便见那蜘蛛正悬在我头顶上方。只是在要落到我面上之时,便有一道光芒生出,将那蜘蛛化去了。” 朌坤遂道:“如此便好,看来那下咒之人的功力,尚不及我矣。” 朌坎不明因由,问道:“师父,此言何意?” 朌坤捻须答道:“为师恐你为人暗算,你甫一入门之时,便于你身上施下防咒之术。但凡咒降术不及我者,其术皆无法伤你分毫。之前那金光,自是那防身咒发动之光。如今看来,幸而那人之术尚未修至顶级,否则亦是防不胜防。” 朌坎闻言,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又将怀中二蛇搂得更紧,问道:“此人为何对我下咒?难道便是那杀害我父母之人,前来杀我灭口?若是如此,我哥哥现在还在灵山之上,他岂不危险?!” 朌坤则摇首道:“是否是欲杀你灭口,此番还不得而知,然他既是选择在这多国交界之处下手,则说明他抑或并非巫咸国人,惟在你出国之时行事,方得便宜,否则何必待到今日?如此你哥哥倒也安全……”说到此处顿了顿,方又道,“抑或便是此人不欲令人瞧出身份,遂选了这处闲杂人等聚集之处下手。若是待我等入了中土之国,若非中土国人,他作为异国人,在中土国中则大为掣肘,欲行事将难上加难,中土国对了异国之人,向来盘查甚严……” 朌坎从旁听罢,似懂非懂,问道:“师父,我不明白您老的话。” 朌坤亦不解释,惟道句:“无妨,待你入了中土国,你自是明了。如今只需小心提防便是。” 朌坎应下,朌坤方去了。然闹了这一出,朌坎如何还有睡意?遂整夜只睁着双眼,捱到天明。然自此之后,他们之程却再未出现波折,一路顺遂地到达中土国的国都豫城。 话说朌坎虽身在巫咸国,于灵山学巫。然巫咸国在混沌大陆不过是中土国西南方的一附属之国,国中众巫亦为中土国的御用巫师。中土国位于混沌大陆中央,乃大陆最大的国家,为大陆各国之宗主。在大陆其余各处,尚有其他小国。 而混沌大陆虽说有他们这班巫师,然在中土国,更多的却是武士。武士与巫师之关系,便如主输出与Buff奶妈的关系。而真正的高手,也正是在武士之中诞生。 中土国之武士分为六个阶位,分别是:大房、曲张、彷徨、失伤、远望与大将,每个阶位皆以一件武器为标志,以武器形玉佩作为武士阶位的象征,大房是刀,曲张是弓,彷徨是矢,失伤是剑,远望是弩,大将是戟。每获得一个阶位,需通过一次六兵之阵的考验。而据闻这六兵之阵极难通过,至今为止,全国惟有大王子云辰修至彷徨阶位。 朌坤等人从豫城西门进城,只见城门守卫森严,盘查审慎。因朌坤等巫乃是奉诏而来,遂守卫自是挥手放行,而至于其余异国之人欲进城,待查检无误,则自有禁军将异国人领至豫城南边一隅,令异国人等惟偏居一处,断不能与本国居民混同杂居。 此番朌坤等人顺中央大道而北,先行进宫朝觐国主云壬并各王子大臣。沿途所见之风情民俗与了巫咸国,当真是大为不同。只见处处瑶台锦绣、宝阁辉煌,脊吞金兽、柱列麒麟;瑞霭纷纭罩金殿,祥光缭绕降玉阶。沿街所见之人多为佩剑背弓之男子,束发戴冠,锦袍玉带;便是偶见那外出步行之女子,亦头戴箬笠,以轻纱掩面。朌坎沿路只顾着左顾右盼,如观西洋镜儿一般,难以置信平生尚能观得这般奇景。 据闻整个混沌大陆,惟有中土国之民为神之直系后裔,遂本国之人极为注重血缘的纯净性,拘俗囿礼,国中臣民皆是冠带长袍、着装齐整,断无如自己之国这般披头散发、头戴抹额之类。走在这般国度,朌坎耳闻目染,方生自己乃异国之人的格格不入之感。而《易传》有言“云从龙”,遂“云”为中土国国姓。 入了大殿面见国君,此番朌坎不过跟随在众人之后随礼,无需他出面。遂朌坎亦乐得当名闲人,暗地里东瞅西看,饱足眼福。 此番只见端坐于龙座之上的君王云壬年满六旬,白发长髯,面露老态;虽极力维持己我健壮之貌,奈何举止之间却是力不从心。腰悬弓形玉佩,挂青色丝绦。 而在云壬身侧,分左右站立三位王子,左边乃是大王子云辰并二王子云未,右边乃三王子云寅。朌坎微微抬首,拿眼偷觑阶上三人,据闻那大王子乃国主正宫所生,已封太子,正是下一任国主人选;而二王子并了三王子,则为侧妃所出。 只见那大王子头戴金丝八宝冠,身着玄色红纹团龙袍,足踏缕金盘龙靴,腰悬箭矢玉佩,挂玄色丝绦,目中精光毕露,已然成竹在胸。朌坎见状,口中啧啧两声,暗道“不愧是太子的排场,便是这架势,已是高人一等了”。随后又转向一旁的二王子,相较那珠光宝气的大王子,二王子则惟着石青云纹双龙袍,温和沉郁,蔼然可亲。 将目光转向国主右手畔的三王子,朌坎不禁眼神一亮,先叹声:“靠,这才是主角啊!配角设定再如何光鲜,也敌不过主角光环,要抱主角大腿妥妥的!”不过脑中刚转了此念,便忆起当初那令人匪夷所思的梦,梦中记忆着实不甚愉快,那三王子对自己不怀好意,念及于此,朌坎那本因见到主角而雀跃不已之心登时熄灭得干干净净。 待冷静下来,朌坎方拿眼将三王子细细打量一回。只见那三王子云寅头戴嵌宝紫金冠,身着荼白如意云纹袍,上以金线绣双虎长啸暗纹,脚蹬青缎步云履,玉带宫绦,左腰挂却刀形玉佩,悬白色丝绦;另一边则挂一锥形玉饰,上刻精细篆字。观其相貌,竟与朌坎在梦中见到那般无出其右。剑眉凤眸,清华贵重;胸藏锦绣,卓荦不群。与了大王子那光华耀目相较,则宛如珠藏溪媚、玉韫山辉,虽不动声色,却能皎月自照。兼了朌坎早知三王子不凡,则较了别个,看他更是不同。 朝觐毕,国主拟定三日后于宫中朝云阁举行祭天大礼,令众巫前往准备。众人随朌坤行礼毕,一道退出大殿。此番朌坤令众巫前往城中偏殿歇下,自己则携了朌坎出城。 此番二人骑了飞菟出了豫城西门,随后一路往西,行了半个时辰,方到城外的一山岭,朌坤方才告知朌坎,他欲前往城外的先帝陵,拜祭一回。 待来到中土国第二十六代先王墓前,朌坤亲自拈香上祭,对着那一人来高的石碑静静凝神。 一旁观看的朌坎不明因由,亦不敢就此多言发问,惟有在心里默默吐槽,想入非非:“看那碑上的日期,可知那先王正是那云寅的祖父,逝世距今已逾数十年,换作寻常之人,都够轮回两世了,不想师父至今亦念念不忘,据说每回前来中土国,皆不忘前来祭拜一番……瞧师父那虔诚之态,那二十六代先王不会是他的黄昏恋罢……” 正暗自想得出神,不提防忽闻跟前的朌坤开口,虽未曾转身瞧上身后的朌坎半眼,却似是能知晓朌坎心内所想,倒将朌坎骇出一身冷汗。 只听朌坤道句:“先王在世之时,我为他之御用巫师。 朌坎闻言,几近脱口而出,幸而终是忍住了,面上道句“原来如此”,心内则暗道:“靠,果然有奸-情!” 朌坤又道:“先王在位之时,颇具远志,大有作为,气魄较了如今之王,是过之而无不及。奈何壮志未酬,便于中道崩殂。” 朌坎听罢好奇问道:“师父,您好像对此分外遗憾,先王到底有何志向?” 不料话虽问出口,然半晌过去,却不闻朌坤回答,只闻其长叹一回,方唤朌坎一道回城。 二人入城,一路骑着飞菟,却是默默无语,朌坎知晓朌坤有那心事,亦不敢多言。此番他二人绕至南城门入城,与之前从西门入城之时所见之景,却是大为不同。 只见城南较了城西,城区远非城西那般人烟阜盛、贸易繁荣,沿途可见有那衣衫褴褛之人徘徊于街头。细瞧之下,方知这干贫民断非中土国民,其中竟有生着双翅的羽民人,身材矮小的周饶人,人面大嘴的枭阳人,独臂与独脚的奇肱人与奇股人以及那身着异国服侍的女子国人等各式异国之人。 朌坎见状,正疑惑为何在监管甚严之下会出现如此之多的异国人,待行了一段路,将要到达王宫之时,方见那王宫城墙之外,正聚集了许多异国人,正排着长队,候在那处。 朌坎驱马靠近长队尽头,只见一群宫人正摆设摊位,施粥与众人。隔着重重人群,只见众宫人之中,为首之人乃一女子,正从中指挥众宫人,身着刻丝泥金如意云纹锻裙,上绣栖枝飞凤;腰系宫绦,双悬锦囊;待朌坎靠近之时,便闻一股不知名的花香幽然而来。只因中土国女子外出露面,皆需头戴垂有轻纱的箬笠以掩其面,遂无法瞧见其下容颜。 只见每个接到粥碗之人,皆千恩万谢一回,道曰“多谢大公主大恩”,一旁朌坎闻罢,方知那女子正是中土国的大公主云巳。此时朌坎方记起《三界》中曾道这大公主年纪虽仅次于大王子,然却是侧妃所出,其母为巫咸国人,乃当今国主云壬的御用巫祝,灵山上一任巫姑。 待将那大公主细细看过一回,朌坎又将目光向周遭投去,未想在离那摊位不远之处,有一人将自己隐没在人群的阴影之中,虽毫不起眼,然朌坎仍是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正是三王子云寅。虽与大公主所在隔了一段距离,然却间或指挥手下宫人,协助分粥之事。朌坎方知这施粥之事只怕是出自大公主与三王子二人共同之意。 这边朌坎心下正将他姐弟二人施恩之举赞了一回,暗忖这大公主并了三王子之母皆非中土国国民,乃是异国之人,遂对了那豫城之中的异国人较了其余王族子弟要亲近同情许多,方有此善举。正如此寻思,不料却忽闻一阵吆喝声传来。朌坎循声望去,只见两队禁军手持矛戈,沿路开道而来,将路旁排队的众人推攘得人仰马翻。行至粥摊旁方才停下,排好仪仗。 朌坎见状,尚不知发生何事。将眼光投向那长街的尽头,只见大王子率数十名随从骑马而来,浩浩荡荡,气势汹汹…… 作者有话要说: 中土国武士阶位: 阶位(代表武器):丝绦颜色 大房(刀):白-曲张(弓):青-彷徨(矢):黑-失伤(剑):紫-远望(弩):红-大将(戟):黄 这中土国武士阶位有点麻烦,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是个坑,要等到后面的剧情才能完全明白。 简单来说就是得一个阶位就要通过一次“六兵之阵”。 ------------------------- 中土国命名方式: 云+天干地支 云寅一辈的王子公主则是云+生肖的地支 第13章 零壹叁 天降神谕 这头大公主并了三王子见状,忙不迭一道上前行礼。大王子亦不下马,只抬眼扫视一干周遭人事,方从上睥睨地上站立的二人,说道:“如今父王大寿将至,国中祭典大礼在即,王妹身为城中禁军校尉,何以不查点人手,巩固戍卫,打理城防,安顿城民,竟有闲情在此替异国贫民施粥?” 跟前大公主闻言,忙不迭上前致意,此乃朌坎头回闻见大公主说话,未想其嗓音却并非如朌坎想象那般甜美,却是语速缓慢,略显喑哑:“王兄之言甚是,王妹自知职责所在,断不敢怠慢分毫。只之前父王曾有令,今寿辰将至,欲大赦国中之民。王妹道是异国之人虽非我国之民,然到底寄居在我城中,若能施恩一二,亦不失为善事一桩,于扬我国威善名而言,却是有益无害……” 不料大王子闻言,却是嗤之以鼻:“虽说父王确有言在先,然此令仅限于我国臣民,非关异国之人。允其限日出境,而非强行出国,已是我国仁慈善举,王妹何必妇人之仁,多此一举?王妹且莫忘了,我国国训,明令禁止异国之人与本国城民混同而居、来往过密……何况如今父王大寿,于我等儿臣而言,最为紧要之事,不正是尽我等侍上之孝心,令父王龙颜大悦?精心筹备大寿之礼并祭天诸事,方是正理!” 那大公主闻言,只垂头不语,待大王子训毕,方才答曰:“是,王妹谨遵王兄教诲。” 大王子这厢训毕,方转了身子,将目光移向大公主身旁的三王子。只见那大王子于马上将身子往后微靠,松了缰绳,将下颌微抬,方慢条斯理开口说道:“王妹在此,乃因职为禁军校尉之故,不想三弟竟亦在此,当真出人意料。父王素日令三弟教导幼弟们武艺兵法,三弟此番不在宫中,却在宫外,岂非玩忽职守?”说到此处,大王子更是放轻了语气,缓口慢言道,“还是说三弟见王妹于此施恩于异国之人,倒动了自己的身世之念,格外同情起异国人来?不过这也难怪了……” 朌坎听那大王子训话,听到此处之时,忙不迭拿眼偷觑地上三王子的神色,只见那三王子虽垂首听训,然听到身世二字之时,却忽地微眯双眼,眸光骇人,不过却是转瞬即逝,只顷刻间便已恢复成之前那般不辨喜怒之色。 只听那大王子高声说道:“……我中土国民乃神之子民,承继神之血统,乃混沌大陆最强民族,寿同天地,福祚绵长,自非那来历不明、血统杂乱的异国之人可以相提并论,三弟又何需对了那异国之人稍作怜悯?岂非自降身份……” 朌坎闻言暗自咋舌:“X,你中土国人就恁般天生高人一等?肆意贬低鄙薄他人,还把在场异国人民并了大公主、三王子都连带着骂进去了,当然,还有我跟师父……可知英雄不问出身,日后有你好受的!” 这边三王子待跟前大王子言毕,不过仍不动声色答句:“是,王弟谨遵王兄教诲。”早已恢复成波澜不惊之态。 马上大王子见罢他姐弟二人之态,很是满意,随即命手下之军将排队的异国贫民驱散,赶回城中异国之人的圈禁之地。又申以严令曰:“此番我国大典在即,需保万事周全,异国人若有生事寻隙者,皆严惩不贷!” 言毕,方领着人马,扬长而去。大公主与三王子自是随行相送不提。 而一旁朌坤捻须不语,朌坎瞅了自家师父两眼,说道:“师父,我总算明白了您当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如今看来,这中土国的确是排斥异国人得很呢,连给异国贫民施粥也不可。异国人在豫城中行事,却是大有不便……然混沌大陆如此广袤,国家众多,中土国一味排外,岂是长久之计?” 朌坤则摇首对曰:“此不过国中旧例,久已如此,多说无益。切记你身在异乡,更需入乡随俗,谨言慎行,方得无碍。” 朌坎自知此言在理,方郑重应下了。 次日,朌坤应召进宫面圣,并商议仪式诸事。此番朌坎随朌坤一道进宫,因朌坤与了国主有事相商,方令宫人领着朌坎前往别殿招待。只朌坎不欲枯坐此处,便请宫人领自己前往御园游逛一番。 此番朌坎只道是欲增长一回见识,看看这传说之中混沌大陆最强的中土国王宫是何等状貌,只不料自己所携那两只有色鳝鱼竟较了自己更为兴致勃勃,待入了御园之后,便抛下朌坎飞奔而去。不想未过多时便为宫中守卫拎了回来,道是二蛇莫名闯入后宫,惊吓了宫中女眷。 朌坎见状,忙不迭解释曰此乃自己的召唤兽,无毒无害。宫人闻言尚不肯轻信,只道是降神师之召唤兽他们之前亦见过不少,皆是灵体化之物,断不可能如实体一般四处乱闯。 朌坎听罢,搔头半晌,方搪塞一句曰:“它俩不同,它俩纯属变种。” 此话一出,便见那干侍卫纷纷投来打量傻子的眼神,朌坎只得讪笑着拎起二蛇补充一句:“你们莫要不信,它俩会说人话呢!” 一行人纠结半晌,方才作罢。朌坎本欲将二蛇塞进袖中,二蛇不依,只将身子宛如麻绳一般缠在朌坎手臂之上探头探脑,才肯罢休。 此番朌坎随宫人到各处宫殿游览一回,大多不过是深宫内院的常见之景,无甚稀奇之处。待行至一处偏殿之时,只听从中隐隐传出兵器的碰撞之声,朌坎心生好奇,忙问宫人道:“这是何处?” 宫人道:“此乃宫中演武厅,专供宫中王子大臣练武之用。” 朌坎听罢,来了兴致,说道:“这有些意思,不知可否前往一观?” 宫人应允,朌坎方提步进入。还未进入厅内,便闻见对话之声传来: 一人道:“三王兄,你且看弟这一番刀术使得如何?可有通过六兵之阵的希望?” 另一人随之答曰,听声音正是三王子:“你较了之前,武艺已是大为精进,稍加时日,定能成功。” 那人又道:“王弟需加紧练功,不敢稍加懈怠。如三王兄你已如此出类拔萃,尚且日夜用功……何况我还闻说大王兄已筹备失伤之阵多时,只待今年内便获失伤阶位。” 三王子:“……” 那人接着道:“只是王弟尚未明白,虽说屡次比武,王兄皆不敌大王兄,然与我等并了其余诸将相较,却也从未落了下乘,想必国中除却大王兄,三王兄已全无对手,为何王兄却从未前往挑战一回曲张之阵?到如今仍是大房阶位。六兵之器,有哪一样是王兄未曾练熟的?” 不料却闻三王子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道:“我何曾未落下乘,国中高手如林,我这点身手,不足为奇。” 这边朌坎正听得入迷,便听身侧宫人通报道:“朌坎大人到。” 那厅中之人闻罢此声,方止了谈话,忙不迭一道迎将出来。此番朌坎只见厅中本有数名青年男子,其中正有那三王子,三王子身后一人,容貌尚幼,举止稚嫩;眸光澄亮如日,清澈似水,亦作王子装扮,只腰间惟有那武器形玉佩,可知未过大房之阵。只听宫人道曰此乃四王子云申。其余还有几人,则是王族的公子亲眷,想必是做那陪练。 朌坎与诸人招呼礼毕,又环视了一圈演武厅诸物,早便听闻这中土国尚武,那演武厅内刀、剑、戟、弓、矢、弩等一应俱全,果然堪称尚武之名。 朌坎与了诸王孙公子闲谈一阵,心下只觉那三王子令人琢磨不透,只道是这三王子可是《三界》的主角啊,这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呢?我们路人还指望着抱大腿,走上人生巅峰呢。不过显而易见,那三王子确为深藏不露之人,全然未曾显山露水,想来在这深宫之中,若不知韬光养晦,又如何能存活下去。 此番说了几句,朌坎借口不打扰众人习武,方告辞而去。出了演武厅,又往别处逛过一回,便闻朌坤遣人来唤,方又与朌坤一道出宫。 第三日便是国主云壬的六十大寿。此番中土国是八方朝贺、宾客满盈,各国之民皆来拜寿。只朌坎未想到便如中土国这般唯我独尊的国度,亦需这境外之民撑那虚面。 此番自是由国主领国民祭天祭祖,而主持祭典之人正是朌坤。中土国神山乃钟山,遂先拜钟山山神钟鼓。案上早已奉上祀神的吉玉与稷米,由朌坤于祭台之前施法召唤钟鼓现身。 只见朌坤召出法杖,默念咒诀,俄而只见橙光大作,腾蛇巨大的身影浮现在半空之中,双翅怒张,对日长嘶。正于祭台旁做那副手的朌坎见状,一脸崇拜的表情,心下暗叹:“太帅了,这就是身为灵山首巫的师父主持祭天仪式的样子吗?!换了别个,只怕是召唤不出山神的罢,我何时也能这样召唤出神祗啊,耍帅都能很长脸的啊……” 随后便闻朌坤宣念祷词: “承神州靖平之颂,应天人谐应之符; 庆日月神祗之照临,膺皇天后土之永命, 山川社稷之神哦,请您现身!” 随他的话音落处,橙光大盛,其光亮竟已灼耀人眼,令人目难辨物。待那强光褪去,便见在祭台之后的半空之中,缓缓浮现出一个身影,人面龙身,红脚直嘴,白头黄斑,正是钟山山神钟鼓真身。 众人见状,忙不迭俯身下拜,口中山呼:“神德无疆,吁和昌隆!” 此番众人皆对着山神顶礼膜拜,惟朌坎一人躲在人群之中满眼的星星,偷偷抬起半个头,觑着那山神几近流涎:“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活的山神欸,这可是神欸!这回不好好饱了眼福,谁知今后还有无机会…… 只听那钟鼓开口下达神谕:“修德勤政,兆民景从;敬天礼地,命延寿永。” 众人闻言,忙又叩首礼拜:“谨遵神谕。” 随后钟鼓身影便已驾离此地,消失不见。 此番祭天礼神毕,便是祭祖。国主下令开了殿门,祭桌之上,供有二十六代已故君主的牌位,随后由大王子手捧祝文宣读,祈求列祖,赐福无疆,世德流馨,恩泽永终。读罢祝文,便是国主率王族子孙奉饭献茶,奉帛献酒,捧撰盒、献胙肉,叩牌礼拜,焚文祷祝。 期间朌坎跟随在众人之后随礼,被那漫长的仪式磨尽了耐心,便是神游天外亦难以阻挡汹涌而来的睡意,点头如捣蒜。心下只道是自己从前在灵山之时便未曾好生习学祭祀礼仪,已是常闹笑话,今日能随众长跪于此,已是平生难得的奇迹。 此番好不容易熬过祭祖之礼,朌坎满心渴盼着能随众人散去,不料却忽见那大王子带着一脸虔诚之态步至祭台之上,净手焚香,祷祝一回。 台下的朌坎正伸长了脖颈观望,如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便闻朌坤宣布道:“通灵仪式开始。” 朌坎闻言,不明所以,自顾自嘀咕一句:“什么通灵仪式?是让那大王子冥想吗?” 正如此念着,却见从人群中缓步行出一名女巫,朌坎定睛一瞧,那女巫正是巫姑朌比的第一亲传弟子,名唤朌归妹。年龄尚幼,竟如朌比的姐妹一般,姿容秀妍,举止柔媚。素昔在灵山之时除却与众弟子一道全祭祀之礼外,皆在闭关,难以目见其身影。遂朌坎对了此人面孔,亦惟有依稀印象。 此番见那朌归妹身着一身簇新祭服登上祭台,垂首敛目,身形微颤,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之中,一步较了一步行得艰涩。而那大王子立于祭台中央,注视着朌归妹向自己靠近,眸中神色专注,却难有温度。见归妹行至跟前,方向其伸手,那归妹顺势抬头,神色微露几许娇羞,然仍是伸手回握大王子之手。 台下朌比见自家弟子到位,随即挥手,一队男觋女巫手持竹杖,将祭台围住,翩翩起舞。 这边朌坎正瞧着祭台上二人瞧的兴起,心下直猜他二人意欲何为。见台下忽地多出许多歌舞祭司,将祭台围住,挡住部分视线,心下很是不耐。正奋力地踮起脚尖,伸长脖颈,从人群的缝隙间望去,不料眼前的一幕却令朌坎登时傻了眼,忘记身在何处。 朌坎的视线中,只见那朌归妹背对着人群,面对着大王子,缓缓退下自己的祭服衣袍,祭服之下,不着片缕…… 作者有话要说: 大王子会被打脸的…… 第14章 零壹肆 宫廷阴谋 朌坤曾言:“所谓通灵者,即‘凡有真言,神皇秘传;身体常充,与道合真’。” 彼时朌坎初闻此言,尚且不明通灵真正内涵,只知此乃神附身与巫,借巫代言,以传达己身之意。如今见罢中土国的通灵仪式,方才明了通灵之真意。 但凡巫姑职阶之人,皆需尚为室女之身的少女,涤除玄览,守雌抱一。以己身为凭,与欲通灵之人行交-媾之事,借形体之交-合,令求神谕之人得以举形化虚、性与道合,最终以达神之境,求得神旨。 此番台下的朌坎一手遮眼,偷偷从指间的缝隙窥视台上的通灵仪式,目睹大王子与朌归妹二人面上那神圣与专注的神情,宛如已沉浸于茫茫神识之海中翻腾起伏,心中一时之间五味掺杂,道不清到底是何滋味。一面是与众人在露天野外明目张胆地欣赏A-V的微妙感,一面又生出许多怜悯感伤。他知晓朌归妹之后的结局,通灵之术在三项能力之中,对灵识要求最高,通灵女巫已己身为媒,助欲求神谕之人通灵,乃是牺牲己我灵识之术。通灵之后,作为灵媒的女巫将丧失自己大部分灵识,沦为普通巫祝。在此之后,大王子将朌归妹纳为侧妃,永居中土国宫中,再难返归灵山。此乃每一届被纳为侧妃的通灵女巫的宿命。 依稀过了半个时辰,忽地天降神光,笼罩台上二人。通灵仪式结束,台上二人整齐衣冠,朌坎方才将遮在眼前之手发下,又下意识往那朌归妹腿间瞄了几眼,见有一股血液顺着洁白的肌肤蜿蜒而下,宛如毒蛇爬行的痕迹。 随后只听立于台下的朌坤出声询问道:“大殿下,此番神谕为何?” 大王子闻言遂答:“神识中之景乃是一腾云飞龙升空,正是祥瑞之兆。” 此番台下众人乍闻此神谕,皆欢欣雀跃不已。 随后国主招手令大王子退下,亲自走上祭台,下令赏赐在场前来朝觐的诸异国贵族,又宣告祭天并通灵仪式结束,请诸位前往大殿饮宴。 却说通灵仪式之后不久,大王子府大宴宾客,巫咸国众人亦在受邀之列,正是大王子为庆贺自己突破失伤阶位。正是因了通灵之故,令他武艺大增,遂得以一瞬突破至失伤阶位。 饮宴之事不必赘述,单表之后在大王子府中密室,大王子暗发信号,秘密召来一人。 只见该人黑衣蒙面,说道:“此番星夜召唤,可是为了神谕之事?” 大王子颔首,对曰:“彼时朌坤询问,我并未将神谕如实道出……”说着将一张笺纸递与那人。 那人阅罢,惊道:“此内容分明乃不祥之兆!且这神谕中暗指的莫非正是那人?!” 大王子道:“不错,这神谕之意再为清楚不过,言下之意正是那人。我虽不知以那人如今之势,还能如何兴何风浪,阻我之大业。然事已至此,到底亦需谨慎,不可不防……” 那人:“……” 大王子接着道:“如今特意请汝相商,自是欲商议一法,一不做二不休结果了那人,就此斩草除根,我自可高枕无忧……” 那人听罢,点头以示明了:“是,在下这便去办。”言罢,便如潜进来这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数日后,朌坤上奏国主,道是灵山封印凶兽之日将至,请求于三日后告辞归国。国主首肯,留朌坤入内殿谈经论道。 此番朌坤照例携了朌坎一道入宫,奈何朌坎对了那些个阴阳之道五行之术无甚兴趣,坐于一旁与周公约了几回,只模糊间听到国主与朌坤谈起近日里混沌大陆异象纷呈,各处结界皆有松动的迹象,而中土国与巫咸国的结界竟已全然消失无踪,询问朌坤可有对策。朌坎闻言则懵懂地忖度“结界,什么结界”;对面朌坤捻须寻思半晌,惟道句可派人前往大陆各处探查结界松动缘由,再行设法加固。又见朌坎枯坐此处着实无趣,便命朌坎先行出宫。 朌坎告辞退下,一人闲来无事,方携了自己的两只召唤兽前往城中游逛。 且说在豫城外西南方,有一片树林,正是国中六兵之阵所在。所谓六兵之阵,既是考验武士阶位之地,武士若欲取得阶位,皆需通过六兵之阵的试炼。不同阶位的试炼自是不同。每欲通过一个阶位,则需将该阶位代表之兵器插入阵外石盘之中,方能开启该阶位阵法。不久之前,大王子正是于此处,通过失伤阶位的试炼。 朌坎对此亦有耳闻,心下很是好奇,遂出宫之后,一路出城,往了城外西南方而去。 途中朌坎只听阿巴忽地开口说道:“吾主,这中土国中,果真有些异样。” 朌坎听罢,忙追问道:“此话怎讲?你们知道了什么?” 此番阿蚺答道:“那日我等随主人入宫,主人可知我等为何弃主人而去,闯入内宫?” 朌坎闻言忙道:“那日之事你俩还好意思再提!闯入内宫不说,还果断干脆地被侍卫拎了回来,费了你主人我多少唇舌,才勉强令人相信你俩不是我用来作恶的有色鳝鱼,而是真神兽……” 阿巴道:“吾主有所不知,那日我等并非无知乱闯,乃是因了我俩觉察到王宫之内,有灵力流动之迹象。” 朌坎听罢这话不明,问道:“这有何奇异之处?” 阿巴道:“这中土国尚武,乃武士之国,一国居民虽身怀武艺,然却并无灵力在身。如今我等却在此深宫内院感知到不同于熟知巫祝所有的灵力存在,只怕这内院有些不为人知之 事……” 朌坎闻言寻思一回,对曰:“你是说宫内藏有我们不认识的巫祝?” 阿巴道:“大有可能。” 阿蚺接着道:“不仅如此,如今我们所欲前往之城外西南方,亦传来灵力波动的迹象,且与了那日感知到的相较,却是更为强烈。主人可速速前往那处,只怕这中土国将有事发生了……” 朌坎听罢,忙不迭将自己的坐骑飞菟召来,骑着一路飞奔出城。 不多时刻,便已行至城外西南方的树林中。待到了此处,随即弃了坐骑,将飞菟系在林外,朌坎徒步进入。只觉此情景是分外眼熟,于脑中寻思一回,方恍然大悟:这岂不是自己穿越之前梦中的情景吗?念及于此,朌坎扶额,只觉自己仿佛能猜中剧情的走向。 只听阿巴说道:“果真如此,那灵力果真是从此地发出的,且正是由巫祝施法所生,看来这中土国之中,果真除却我们这一行人,还有别的巫祝存在。” 阿蚺随即催促道:“主人快走,那灵力之源正在那密林深处!” 此番朌坎一面疾走,一面默念咒诀,召出一柄匕首持在手中,只道是若是如梦中场景一样,他便拿这匕首对付那枭阳人。 却说那密林有些蹊跷,林深草密,道路崎岖,岔路众多,视线难辨。幸而巴蚺二蛇能识别灵力方位,朌坎方才未曾迷失在林中。 此番朌坎正于脑中筹划着待见了枭阳人,自己要如何行事,到底因了之前有过一次对敌经验,此时倒也心下有底。正如此念着,便见此番已能远远眺望树林尽头的山坡,待转过一处树丛,果真见到三王子的身影,正被一虎背熊腰的怪物卡住脖颈,吊在半空之中。 这边朌坎藏身于树丛后,自顾自嘀咕道:“看小爷我大展身手,英雄救美啊不,救英雄!”将匕首在手中紧了紧,正待扑将上前,却见那怪物并非梦中所见的枭阳人,而是一生着虎头禽爪,熊身黑皮的怪人,传说中的黑人! 朌坎见状,心下暗道不妙:“喂喂喂,不是吧!坑爹啊,说好的枭阳人呢?枭阳人虽力大无穷,凶残吃人,然其致命弱点便是嘴唇过大,张开的一瞬会遮住视线。然这黑人虽不吃人,却是怪力惊人,一举能折断人筋骨。” 朌坎即生一计,对身侧二蛇说道:“我施术与你俩,你俩现出真身,一口将那黑人吞了……”正说着,却不见二蛇回应。朌坎随即转头一看,哪里有二蛇的身影,忙不迭四下环视,却见那两只有色鳝鱼早退离了此处十丈远,栖身在草丛中,一副断不肯上前的模样。 朌坎见状,方才忆起那《饲蛇经》有云黑人以吞食毒蛇为生,乃蛇类的天敌,遂那二蛇见了黑人,方才远遁了。 朌坎念及于此,愤愤然挥拳道句:“真乃贪生怕死之徒,作为神兽,还能不能好好装逼了?” 此番只得自己另作他法,正寻思一计,眼光却忽地撞见一物,将朌坎惊得险些掉了下巴。只见那三王子被怪物钳制,以凡人之力又如何能挣过怪物,遂情急之下,三王子急运浑身真气,登时只见三王子浑身四肢猛然增长,一条虎尾赫然生出。 朌坎见罢傻了眼,暗道:“这三王子难不成也是个怪物?” 不及多想,此番又见三王子力气大增,伸出双臂钳住那黑人手臂,使力掰开。一旁朌坎瞅准时机,随即又召出两柄匕首,滚地向前,绕至那黑人身后,拿匕首分别刺入黑人的小腿骨中,黑人顿时惨叫两声,钳住三王子的双臂松开。朌坎为求稳妥,忙不迭一跃而起,将手臂往侧边卖力一抡,手中第三把匕首顺势刺入那黑人腰际。黑人惨呼倒地。 这边朌坎见制服了黑人,登时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说道:“哎,总算搞定了,吓死爹了。” 正待查看一旁三王子的情况,不料又闻一阵沙沙声传来,随即大地震动,朌坎忙不迭循声望去,只见从来路的方向,又蹿出三名黑人。 朌坎见状从地上一跃而起,不禁大喝一声:“靠,这是什么展开?一次来三只,双拳难敌四手啊!” 三王子一步跨至朌坎身侧急道:“你既为巫朌之徒,可施降神之术召唤仙神对敌!” 朌坎对曰:“三殿下莫要抬举我了,我成为师父的弟子没两天呢,不过区区文宿阶,除了召唤兽便未曾召唤过活物……” 三王子听罢亦是意外,被堵得无话可说:“你!”气闷半晌,见黑人向他二人这处行来,那两条有色鳝鱼亦弃了之前的藏身之地,向朌坎这边飞奔而来,一头钻进朌坎袖中再不现 身,只得忿忿道句:“兵器可会召唤?” 朌坎问道:“可,殿下欲使何兵器?” 三王子道句:“戟便可。” 朌坎闻言,满怀深意地瞅了三王子一眼,一面拈诀召出一柄方天画戟,递与三王子。三王子伸手接过,在手中试了一回,倒也满意,对朌坎扔了句:“寻一处藏身。” 言毕丢开朌坎,上前与那黑人斗于一处。这边朌坎寻了灌木丛藏身,一面细察三王子对敌。只见三王子身手过人、武艺高强,一柄方天画戟被舞得出神入化。那黑人虽身强力壮、力大无穷,然三王子以一敌三,却丝毫未落下乘。几番腾挪,便举戟刺穿一人心脏;随即一个旋身,一招回马枪戳穿另一人腹部;随后一个翻身腾跃,躲开第三名黑人的奋力一击,落地后将戟换手,顺势举戟一挥,便见那画戟的单边月牙形刀刃已深深没入黑人颈项,血流如注,黑人随即倒毙。 朌坎见状暗自咋舌曰:“这三王子能啊,与人前道自己不过大房阶位,仅过却刀之阵,这索要武器之时开口便索来大将阶位的戟,说你惟是大房阶,善使刀,谁信啊?瞧这身手,明日来这六兵之阵试炼,只怕大将之阵能秒过……” 这边朌坎尚且蹲坐在树丛之后,姿势如簸箕,暗自对三王子评头论足,不提防间,三王子已收势站定,调息一回,随即便手持画戟,气势汹汹往了朌坎藏身处行来。 朌坎见状,心下一惊:“这即视感!”忙不迭分开树枝,开口欲分辩两句曰:“等、等等……”便见三王子举戟向自己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水哥,你先别忙着同情归妹姑娘,你自己的菊花准备好了咩_(:зゝ∠)_ 第15章 零壹伍 转危为安 眼见那戟尖迎面而来,朌坎止不住翻了个白眼,口中嘟囔一句曰:“靠,我以为这怪既与当初梦中之景不同,结局也能大不一样,想不到还是这般神展开!……”一面念叨着,一面随手从身畔抄起一根树枝挡在眼前,闭着眼急道,“三殿下戟下留人!” 待觉察那戟尖所带之风停下,朌坎方才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那画戟的戟尖停在距自己颜面不过寸余之处。朌坎见状,冷汗浸浸,小心翼翼抬眼瞅了跟前站立的三王子,宛如凶神恶煞一般,讪笑两声,口不择言地搪塞一句:“三殿下切勿冲动,咱、咱是自己人!” 说着眼光无意识地四处溜达一回急寻对策,不经意间瞥见三王子变异的躯体与那莫名生出的虎尾,登时灵光一闪,心下明了三王子为何会忽地态度大变,欲杀自己灭口的理由。可知中土国最重血统,一律视血统不纯之人为异类,这三王子身体出现这等异化之状,定是血统有异,此事又如何能令他人知晓?由此他方才想就此杀了自己一了百了。 见那戟尖又逼近自己几分,朌坎忙拿眼直视三王子,不躲不闪以示诚意,说道:“今日之事我断不会泄露出去,全当未曾发生过!” 见三王子尚不肯信,朌坎忙不迭举手诅咒发誓曰:“后土在上,我朌坎以女丑之名起誓,若将今日之事泄漏半句,定然身陷虿盆,为万蛇所噬!” 却说之前尚且蜷缩在朌坎袖中装死的二蛇闻罢此言,慢吞吞地探出头来道句:“吾主,汝深受众蛇青睐,如何会为蛇所噬?” 朌坎闻言,忙道句“要命之事,你俩别出来添乱”,一把将二蛇塞回袖中。随后抬手,暗运灵力,一道柔和的蓝光随之而出。朌坎将之施与跟前三王子身上,只见三王子身上所有异状尽皆消失不见,恢复如初。 三王子见状,亦是大感意外,问道:“此乃何术?” 朌坎则答:“不过我国的疗治之术罢了,我权且一试,不料当真起效。” 这边三王子方稍稍卸下心防,将那恶煞之色收敛些许,目光中的杀意渐去,转而以满含深意的眸光审视跟前的朌坎。只见朌坎以手中树枝架住戟刃,又哪里能抵得过戟刃之锋利,随即便断了半截,三王子哑然失笑。朌坎见状,方讪笑着撇了树枝,另一手一挥,散去灵力,三王子手中之戟便随之化去。 这边三王子虽惊讶朌坎之举,然并未追究,算放过朌坎一回。而朌坎心下虽疑云丛丛,不知三王子此番为何会孤身出现在城外的六兵之阵附近。而观之前中土国对待异国之人的态度,断非能令异国之人随意行动,由此那干黑人又为何会凭空出现在中土国的要地六兵之阵附近?与二蛇之前感知到的灵力又有何关系?且何人因了何事会谋害三王子?朌坎虽作此疑问,然却自知此乃宫廷隐秘之事,知道得越多,只怕越难脱身,何况自己本已被人盯上,自身难保。遂此番在三王子跟前倒也不声不响,不发一语,全当今日之事未曾发生。 随即将飞菟召来,以便乘坐此骑返回城中。见三王子在旁,朌坎只得依礼邀请他一道乘坐。三王子首肯,随即翻身上马,身姿潇洒。执起缰绳,只见飞菟起昂,长嘶一声,威风凛凛。一旁朌坎看得目瞪口呆,心下喋喋不休道:“靠,这马我骑了这许久,怎的从不见这般威风过?!这是连牲畜都能识别主角光环吗?……” 三王子见朌坎只顾呆傻地立于一旁,久不上马,随即伸出一手,伸至朌坎跟前,朌坎见状,懵懵懂懂地伸手回握住三王子之手。尚不知其意,便见三王子稍一使力,将手一拉,便将朌坎拉上马背,落在三王子身后坐下。 三王子放开手去,淡淡道句:“坐稳了?” 朌坎尚未回过神来,只随声答曰:“嗯、唔,坐稳了……” 话音刚落,便觉胯-下坐骑撒腿而去,朌坎因惯性一阵后仰,差点没就此摔个倒栽葱,情急之下只得伸手拽住跟前三王子的衣摆。又一个向前,直接仰面撞上三王子结实的后背,宛如撞墙一般撞得朌坎晕头转向。 却说朌坎此番与了三王子同乘,心有顾忌,本不知将手脚如何摆放。此番经历了一回前仰后合,又撞得七晕八素,心下再不多想,为己身安全着想,只拿双臂牢牢环住三王子腰身,将身体靠在三王子背上,方觉心中堵塞之气稍顺。而跟前三王子觉察朌坎动作,身体一滞,过去半晌,方缓缓放松下来。 只听朌坎在身后嘟囔道:“阿巴,我只觉头晕,胸闷气紧,难道是晕马了?……” 又一个声音在道:“吾主,你是心下太过紧张,兼了战后疲惫之故……” 朌坎又道:“阿蚺,你莫要缠在我脖子上,我快喘不上气了……” 这三王子听罢,方知朌坎并非是与自己交谈,好奇之下忍不住问道:“朌坎,你在与何人交谈?” 不料却是过去半晌,三王子以为朌坎已经睡去了,方才听他后知后觉地应声道:“嗯?殿下问话……哦我和小青小红说呢……” 三王子闻言不解:“小青小红是何物?” 朌坎道:“嗯……我之召唤兽……” 三王子惊道:“那二蛇是你之召唤兽?” 朌坎:“正是……” 三王子:“……!” 之后无论三王子询问何事,朌坎俱未应答,三王子方知朌坎已昏厥过去。只他二人这般乘马回城,却不知在身后的树林茂密之处,有一身着黑衣之人,手持法杖,静静注视二人离去…… 待之后朌坎醒来,已是次日黄昏。醒来只见自己正好生躺在偏殿的榻上,身侧坐着朌坤,其后立着朌比并了其余巫祝。待将目光环视一周之后,不料却见在靠近殿门之处,三王子正抱臂倚在墙边,离了众人有些距离,反倒令人不易觉察其存在。 此番众人见朌坎醒来,似皆松了一口气,朌坎见罢身侧的朌坤,问道:“师父,弟子这是出了何事?” 朌坤则道:“昨日你往城外林中游耍,在此遭遇黑人袭击,幸而为三王子所救,带回城中。你不过是心下惊骇兼了身心俱疲之故,昏睡两日,倒也不碍事……” 朌坎闻言,方知原来三王子是换了这般说词,将实则是他自己遇祸之事隐瞒过去。一面耳闻朌坤之言,一面随手拎起榻上探头探脑的阿蚺,将蛇尾当那草绳一般绕在指间。期间将眸光向远处三王子投去,只见那三王子仍是以那般满怀深意与探究的神情回望自己,心中掂量这三王子恐怕是担忧自己将此间之事透露与他人知晓,遂专程候在此处待自己醒来的罢。 此番听罢朌坤解释一回来由,又听一旁有人问道:“朌坎大人可否告知,彼时在城外林中是如何遭遇那黑人的?” 朌坎见问,抬头瞥了问话之人一眼,见那人乃宫中侍卫的装扮,遂知晓自己与三王子之事已惊动宫中,只如今尚且不知宫中探究此事之人是敌是友,遂回答之时亦不敢怠慢,说道:“我头回来到中土国,对国中风土物什皆好奇不已,那日闲来无事,便驱马出城,不知不觉便入了树林之中。不料林中却蹿出几名黑人,我独自一人,难以对抗,幸而三殿下来此,杀退黑人,我方才得救……” 此番朌坎自是顺着之前朌坤所言答了一通,绝口不提自己乃是追寻灵力之故入了林中,亦不提三王子为黑人擒获之事,更不提半点关于三王子的异变。三王子见朌坎如此回答,果真未曾将自己之事透露半句,方才安下心来。 众人闻罢事情经过,见无甚大事,方陆续告退。三王子亦步至朌坎跟前,吩咐句:“无妨,你且好生歇息。” 朌坎听罢,沉默半晌,方答曰:“此番多谢殿下大恩,殿下之言断不敢忘怀。” 三王子听罢这话,方颔首对曰:“如此甚好。”言毕,方自去不提。 这边朌坎待三王子去了,方对朌坤说道:“师父,我只觉自己乃是灵力不足之故,方才致使晕厥,待回了灵山,需好生修炼才是。作为师父的弟子,却连活物都召唤不出,说出去 岂不丢人……” 朌坤闻罢此言捻须一笑,颔首道:“你有此觉悟自是最好。此番正要告知你,灵山三年一次的封魔仪式将近,为师与朌比需即日启程归国。现下你既醒转,我等正可明日启程。” 朌坎闻言,点头应下。 次日清晨,朌坤率巫咸国众人入宫拜辞国主并众王公大臣,随后一行人方乘了飞菟,沿来路的方向,出城归国。途中万事顺遂,亦无风波,三日后,方至灵山脚下。 此番回到灵山,封印凶兽之日已近,正值三日后。遂待朌坤与朌比归来,随即与其余四巫商议封魔之事。而朌坎通过各类道听途说得知,灵山之上世代封印之物正是上古凶兽穷奇,身形似虎,胁生双翼,声如獆狗,乃食人之兽。 据闻两百余年前,穷奇祸世,再现邽山,食人害畜,逞威行凶,混沌大陆之上无人能挡。惟有朌坤与其师朌乾并中土国国主、女子国国主、夸父国国主以及羽民国国主一道,协力将其诱至灵山后山登葆山下,在此地运起六丁六甲之阵,借登葆山灵力,将穷奇封印。然封印会逐年削弱,遂每过三年便需巩固一回。而朌坤在其师朌乾殂没之后,为守护封印,方于灵山创建六巫职位,六巫所居之宫亦是按照六甲之阵排列,正是为封印穷奇所设。 此番六巫皆于自家宫中斋戒沐浴,三日后出关,前往登葆山下巩固封印。却说按照派中惯例,此事通常由长老指定六名高阶巫祝排列六丁之阵从旁护卫,其余低阶巫祝是不允前往的。然朌坎闻知此事,则因了心下好奇,可知那穷奇乃上古神兽,哪怕能前往见识个边角鳞片,亦够朌坎得意一年的了。遂此番便也死缠烂打,求自家师父破例允自己跟随前往,并保证绝不打扰众长老施术,自己只从旁观看。 待众人步至登葆山下,只见外围的六丁之位的六名高阶弟子已布好阵势,而六巫正待上前列阵,便闻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传来,随后只觉地动山摇、天地色变…… 第16章 零壹陆 封印凶兽 却说每三年一回,灵山之上的封印皆会松动,需灵山六巫重新巩固封印。而方才那一声怒吼,正是穷奇因封印松动、伺机破阵而出所发。 这边朌坤见罢此状,道句:“看来今次巩固封印,较了从前,确实晚矣,那凶兽已亟待破印而出。诸位,请结阵!” 诸人得令,忙按了六甲之位站定,而朌坎则远远躲于一旁的山石之后观看。此番只见六巫所站之位正是按各自宫殿之位,朌蒙站甲子、朌益站甲戌、朌坤站甲申、朌豫站甲午、朌蛊站甲辰、朌比站甲寅,外围则由六位高阶巫祝分别站了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与丁丑位。随后众人一道召出各自法杖,运转灵力,登时只见众人身后浮现出各自召唤兽的巨大身影。 此番还是朌坎头一回见识到其余五巫的召唤兽,便特意留下心来。只见朌蒙的召唤兽乃是互为首尾的双头蛇枳首蛇,朌益则是身长几十丈的长蛇,朌比与朌豫乃是性子温和的蝡蛇与黄蛇,而惟有朌蛊乃是四翼六足、扭曲怪异的肥遗。朌坎见状,只道是连召唤兽亦是这般奇形怪状,心下再度对朌蛊此人生出许多戒备警惕之情。 自甲子位朌蒙伊始,各人运足灵力,灌之于法杖,一时之间,只见各色的精魄之光大盛,一旁观看的朌坎只觉眼花缭乱。随后便见六甲之阵中央,缓缓浮现出光阵,而光阵之上,穷奇身形骤现。 那穷奇自知众人施术封印自己,亦是不甘示弱,拼尽己身邪力以抗六甲阵法之力。一时之间,双方灵力相拼,难分胜负,又因空中灵力震荡之故,致使山石崩摧、草木断裂,躲于山石之后的朌坎亦遭池鱼之殃,抱头蹲坐一旁,警惕头顶滚落的碎石。 然那穷奇因了封印之力大减,邪力不受封印压制,遂邪力大盛,一时之间双方相持不下。六巫虽尚能支持,然外围的六丁之阵上六人,不过仅为高阶巫祝,灵力自是远不及六巫,遂一段时间过后,便觉灵力难以维继,渐渐站立不住,在灵力的激荡之中东倒西歪。 眼看着那穷奇之力愈强,而阵法之力愈弱,那外围六丁之阵便率先崩摧。情急之下,阵中朌坤一面勉力维持六甲之阵,一面心下一动,与其就此待灵力耗尽,不如豁出去一搏,遂忙对山石之后的朌坎叫道:“坎儿,你且快来!” 朌坎闻声,将抱着的头抬起,见阵法已是岌岌可危,随即摇摇晃晃地立起身,趱至阵法外围问道:“师父,有、有何吩咐?” 朌坤道:“你与外围六人按北斗七星之位结阵,你且尽力施术,相助与诸人!” 朌坎闻言哭笑不得,急道:“师父,您老没搞错罢?我不过区区文宿阶位的弟子,如何能相助他人?” 朌坤则道:“此番惟有你在这处,已不及唤来他人,只得你尽力一试。且相信自己,尝试激发全身所有灵力,或可能成。” 朌坎听罢这话,已是再无退路,只得心一横,将牙一咬,依言而行。站定阵位,召出法杖,登时只觉从阵中涌出一股股劲力,将阵法外围之人死命拉扯拖拽,宛如黑洞一般将人吸入其间,令人站立不稳,头晕目眩。朌坎只得勉力站定,涤除杂念,扫清灵识,集中精神,运转灵力。随即只见自己法杖之上青光大盛,精魄色泽逐渐加深,向紫光渐变,几近就此突破至寿宿阶位。与此同时,巴蚺二蛇亦随灵力变化,身体登时增至数丈长短,蟒蛇之形初现。 终于,此番因朌坎之力加入,外围之阵压力骤减。只见外围七人所结之北斗七星阵光芒大盛,外围之阵反补于内围的六甲之阵,之前相持不下的局面终于失衡。只见阵内朌坤大喝一声,勉力激起全身灵力,身后腾蛇亦是身形大长、鼓翅长嘶,一举压倒穷奇邪力。只见六甲阵法光芒一闪,只顷刻间便将阵中穷奇身形吞噬,将其再度封印进阵中。 事毕,众人皆是灵力大耗、萎靡不堪,而朌坎更是浑身灵力耗尽,宛如枯草萎藤一般跌坐在地,双腿抖如筛糠,有气无力地道句:“呵呵,此番封印穷奇,我竟然还留有命在,真乃上天垂怜啊呵呵……” 只见巴蚺二蛇亦恢复成平日那般大小,正沿着朌坎手臂蜿蜒而上。此间众人见罢此景,皆知此二蛇乃朌坎之召唤兽,其真身亦是气势骇人,投向他的眼神皆有刮目相看之意。 朌蒙步至朌坎身侧笑道:“此番巫朌大人情急之下兵行险着,强令汝与外围弟子转而祭起北斗七星阵,亦是相信汝之潜力。汝本为低阶弟子,与高阶弟子之修为尚有差距,若是汝力不继,我等今日皆会命丧此地。不料汝倒也不负众望,且因祸得福,强提自身修为,几近就此突破寿宿阶位……” 一旁朌坤惟捻须而笑,不发一语。而朌坎听罢这话,口中尚且搪塞一句曰“巫彭大人过奖了”,心下已是得意洋洋,只道是这巫彭不愧为名义上的六巫之首,举止和蔼、言语得体,瞧瞧这番言语,又如何不得人心? 朌坤命两名弟子将朌坎搀扶回甲申宫,朌坎一路上仍喋喋不休曰自己今日既有此精进,正可就此勉力一回,力求一次突破寿宿阶位。朌坤闻言,眉眼弯弯,捻须笑道:“你既有此决心,为师自当不负所托,明日即安排试炼与你。” 一旁朌坎见朌坤笑得眉眼间皆是狡黠之色,心下暗道不妙,不祥之感顿生,暗忖道:“不妙,师父这笑得是不怀好意啊!这老狐狸,又起了甚念头专坑我这弟子了?” 果不出所料,次日清晨,朌坤便递来一本《太上清静经》,令朌坎抄写诵读,为日常功课。朌坎见状惊得目瞪口呆,只道是说好的提升修为的试炼呢?怎的便成了抄书背书了?这背书要能提升修为,还不人人都修成了圣宿阶的神巫了。 朌坎涎皮赖脸地耍赖,企图劝说自家师父收回抄书背诵之令。不料朌坤此番竟较了真,拉下张脸,肃然说道:“自今日伊始,此经需日日诵读抄写,断不可误。此乃为师之令,你不可违之。”言毕亦不解释此举用意,随即便撇下朌坎自行去了。 这边朌坎惟有仰头高喊几声“师父入魔,苍天不公”,念叨毕,亦只得无可奈何地拾了笔来抄写。 却说朌坤勒令朌坎背诵《清静经》,然背诵之初,朌坎总不免诵着诵着便睡意袭来,不多时便也点头如捣蒜、眼晕似蚊香,之后噗通一声栽倒在案上昏睡过去,朌坤见罢亦不多说,只任他梦会周公,径自拾来毯子替他盖上。 如此这般过去一段时日,朌坎虽说并非从《清静经》中悟出多少高深的玄思,只觉自己愈加脑袋空空,然素昔盘旋在心中的杂思却去了不少,平日往了别处学道讲经,小差倒是开得愈加专注。彼时朌坎并未知晓师父此举用意,直到过去许久,方明了师父之良苦用心。 除却每日里抄经诵读,朌坎仍旧不时前往灵泉浸泡。然此番前往,另有二蛇相伴。可知蛇类冷血,生性最畏寒凉。往往在离那灵泉老远之处便也裹足不前,只一副欲就此掘地冬眠之状。朌坎无法,思得一计,每回前往灵泉之时,额外携了柴草火把,在灵泉之侧燃上火堆,将二蛇扔于此处烤火取暖,自己则赤身裸体下水试炼。而每每在冷泉中冻得哆嗦麻木之时,遥望岸上二蛇偎着火堆睡得人事不省之时,能恨得咬牙切齿,心中羡慕嫉妒齐上,只恨不能就此将二蛇一股脑儿拎起溺死在灵泉之中。 某一回,朌坎不经意间提及此事,对朌坤道曰自家召唤兽是人神共愤,自己在泉中受冷挨冻,它俩则一味取暖大睡。 朌坤闻言,捻须沉思片晌,说道:“如此,你可欲换一处试炼修行?” 朌坎听罢大喜,对曰:“若能不挨冻,自是最好不过……” 如此说定,朌坤便将朌坎带至登葆山下,那里有一隐秘的洞穴,从穴顶的缝隙间,一道飞瀑倾泻而下,如九天银河滚落凡尘。朌坤手指那飞瀑说道:“你自今日起,每日前来此处,于瀑布之下打坐静思,对你净化灵识,提升精神,是大有益处。” 朌坎闻言不禁一哆嗦,望着这头上的飞瀑脚下的深潭,惟二者之间有那供人席坐的一方石台,道曰“这、这又是水中的试炼啊,师父,我虽于灵泉中浸泡了许久,然畏水之性也未能减少半分,有无能在陆上试炼的项目啊?我、我见了这水便脚软……” 朌坤则道:“你秉性属阴,与水属性相符,入水修炼对你之修为大有裨益,较了陆上修炼是事半功倍。此番你好自为之,若于此修炼,尚可令二蛇与你相伴。”言毕亦不待朌坎反应,便自行去矣。 朌坎目视朌坤离去的身影,口中尚且忿忿不平地自语道:“我明明畏水如命,为何说我与水有缘?我通身瞧起来,除了名字之外,何处与水有关?……”如此念叨着,一面伸手进入袖中搜寻一回,只见此番阿巴尚在袖中,另一边却不见阿蚺身影。朌坎四下打量,方才于那瀑布之下的潭水中隐约瞅见一缕赤色身影,正是潜水作乐的阿蚺。 朌坎见状出声问道:“不是吧,这见水忘主之徒,何时有了这等水性,竟抛下我等先下水去了……” 水下阿蚺闻声方冒出头来对曰:“主人难道不晓,蚺蛇会水,可于水中潜行?” 朌坎听罢道句:“哦,原来如此……”随即转念一想,有些气恼地接着道,“靠,连阿蚺亦会水,我竟不如区区一条鳝鱼!” 随即又转向一旁阿巴问道:“阿巴,你与阿蚺同类,为何却不下水?” 阿巴闻言翻了个白眼,道句:“吾与水货并非同一蛇种,吾乃陆生之兽。” 阿蚺在水中耀武扬威般打了个转,打断阿巴之言嚷道:“主人有所不知,阿巴不过一旱鸭罢了,又何需多言?” 朌坎听罢这话,登时热泪盈眶,拎起阿巴蹭在脸上,感慨万千:“阿巴,还是你最酷肖你主,畏水如虎,乃是你主我地地道道的召唤神兽……” 将阿巴如麻绳一般揉搓一阵,朌坎仍惦记着自家师父所道之修行之言,正于岸上踌躇不决,便闻水中阿蚺探头说道:“我只觉此处水质大不同于别处,水质致密,想必有甚玄妙之处,主人可欲下水?” 朌坎闻言,虽仍止不住两股战战,然终是视死如归,决定就此下水。退下衣物,将“旱鸭”阿巴独自留在岸上,朌坎则一步一滑地沿着瀑布下的石板趱至水潭中央的石台之上,堪堪盘腿坐下,还未能坐直身子,便觉头顶上方倾泻而下的瀑布之水如山石一般尽数砸向自己的天灵盖,宛如有千斤重,竟压得他头晕目眩,抬不起头来,令他真切体验了一回何谓泰山压顶之感。兼了水流顺面颊淌下的滑腻之感将他素昔的畏水之感扩大了数倍,只令他感觉格外心慌意乱。 在晕眩彻底吞噬意识之前,朌坎只喃喃道句:“所谓的玄妙之处便是令我更早地晕水吗?我果真不如那条鳝鱼……” …… 第17章 零壹柒 契约之兽 且说那日朌坎晕倒在瀑布之下,不久后便为人所救,送回甲申宫。说来亦是凑巧,那救起朌坎之人正是朌坎的哥哥朌艮。朌艮念及已数日未曾与朌坎相见,遂前往甲申宫探望,便为甲申宫杂事弟子告知朌坎已前往登葆山下试炼,朌艮方才赶至此处。刚转过山石背面,便望见坐于石台之上的朌坎一个倒栽葱跌进水里。 此番朌坎醒来,便见榻边席坐的朌艮正淌眼抹泪,窗前朌坤正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 朌艮见朌坎醒来,方才止了哭泣,拿手抹眼,一面哑着嗓子唤道:“阿水,你总算醒了!……” 朌坎见朌艮在此,有气无力地开口询问因由,朌艮方将事情解释一回。待朌艮言毕,朌坎方抬手抚上朌艮面庞,拭去挂在眼角之泪,心绪复杂地道句:“哎,就因这事哭了?我不过是试炼之时晕水罢了……如此爱哭,哪里像作兄长之人……” 朌艮闻罢朌坎这话,心下羞赧,道句:“阿水,我……” 话未说完,便见朌坤转过身来插言道:“你此番晕厥并非是惟因晕水之故。” 朌坎听这话蹊跷,忙追问道:“师父此言何意?” 朌坤则答:“可知那深潭飞瀑之水并非如别处一般,其水质致密,虽亦是饱含灵力,然压力惊人,需苦修煎熬方能得过。为师令你在此打坐,便欲你澄清灵台,集中精神,以抗水压。可知吾等修行降神之术,愈往高阶修行,除却灵力大小,精神强弱并灵识清浊亦将决定降神术之高低。若灵识晦昧不清,则难抵真神之境,无法召唤仙神;若精神不专,意志薄弱,则终将迷失自我……” 此番朌坎乍闻此言,虽懵懵懂懂,尚未明了其言之深意,倒也知晓那飞瀑下打坐甚为要紧。遂头回试炼虽惨败收场,然亦不敢就此退却怠慢了,自此便常常前往飞瀑之下打坐。 起初几回,朌坎亦是不得门径,见潭中阿蚺泡在水潭之中玩得忘乎所以,而自己则被自头顶而下的瀑布之水浇得东倒西歪,心下恨得咬牙切齿,只道是人跟畜生到底是不同的。最初虽坐不了半刻钟便缴械投降,然待多次尝试锻炼,总算能端坐于石台之上,凝神静坐数个时辰之久而纹丝不动。那起初尚觉聒噪喧闹的水流之声,在此番看来已如帘幕一般,将外界空间隔绝。朌坎席坐其间,将从水中所摄之灵力在身中运转数个周天,顿觉周身灵力充盈,灵台清明。虽身在此处,然视听所及,早已超然物外,仰凌紫极。 此外,自朌坎协助六巫封印穷奇事后,灵山众巫皆知朌坎突破文宿阶将至寿宿阶,早已拥有召唤兽,遂俱对这身为巫朌首徒的朌坎刮目相待,继而对朌坎之兄朌艮亦善待有加。兼了朌艮心思极专,既入巫彭门下,便也潜心向学,用功不缀。因知晓朌坎修行降神术,需提升己我灵力,遂专攻炼制灵药之法,此番已是小有成就,常常隔三差五地便送来各式灵药供朌坎服用。而朌艮亦因此从甲子宫一杂事弟子升至普通弟子。 朌坎一面如吞饭一般将灵药咽下,一面对座上朌坤说道:“师父,您当真是慧眼如炬,彼时您说我哥与其在甲申宫修行不如留在甲子宫,如今他果真学有所成……” 朌坤闻言捻须笑道:“在此世间,人人生而便有用武之地,不过力所能及、因力施为,何人是那无用之材?”言毕又话锋一转,说道,“坎儿,经过这些时日的修行,我观你之修为已大不同于以往,我授咒诀与你,你且尝试召唤活物。” 朌坎听罢吞下口中丹药,问道:“师父,是何咒诀?” 朌坤道: “外吸宝华,浴神太清; 凝澄泉于丹田,飞元始以炼形!” 朌坎闻言颔首,随即召出法杖,凝神静气,运转灵力,只见法杖头上,精魄光芒大盛。朌坎口中拈罢咒诀,只见倏忽间紫光一闪,待睁眼一看,便见眼前耸然而立的乃是一只仙鹤。 朌坎见状已是大喜过望,忙不迭化去了法杖,张开双臂便扑上前去,抚摸着仙鹤的羽翎,爱不释手,一面喋喋不休地念叨:“鹤啊!当真是仙鹤啊!我这辈子还是头回见到活生生的仙鹤!还是我自己召唤出的!彼时我脑中只是想想,不料当真召出来了,比之前想象的还要轻松,都未费我多大劲儿呢师父!……” 那鹤被朌坎多番拂拭,好不耐烦,昂头一鸣,双翅耸立,将朌坎扇往一旁。 朌坎见状,仍止不住内心之喜,道句:“这鹤一副宛如贞节烈妇被流氓非礼的小样儿,还傲娇了呢~”说着又询问朌坤道,“师父,这鹤长颈白羽、长腿尖喙,生得仙风道骨,难怪了古人皆咏驾鹤西归之景,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师父,这鹤我能养着吗?日后令它作我之坐骑……” 不料却闻朌坤答道:“灵山之上虽饲蛇成风,却并无养鹤之例,鹤类惯食鱼虾之类,山上亦无储备。” 朌坎听罢,好不扫兴,嘟囔道:“这不就是说我无法在灵山饲养它了吗?……”言毕又抚摸了仙鹤一回,方才依依不舍地将其化去。 随后兀自心有不甘,转念一想,只道是灵山之上惟有养蛇不受限制,何况自己不正养着两只吃货鳝鱼吗?此番便是再召出一条来养,亦不多这一条。忆起之前他心心念念所想的长着翅膀的鸣蛇,遂忙不迭取杖拈诀,召出鸣蛇一条。 朌坎见状亦是得意,正待向自家师父询问曰“师父,这鸣蛇我总可饲养了罢”,未想却见那本应威风凛凛的鸣蛇此番却缩成团状,一副战战兢兢、萎靡不振之态。 朌坎见罢此景正疑惑不解,便见自己身后巴蚺二蛇正直立半身、张目吐信,忙不迭伸手拎起二蛇说道:“我召只鸣蛇,你俩不过两条鳝鱼,示什么威、装什么逼?这不是欺负人、哦不蛇吗?” 二蛇对曰:“并非吾等示威,吾等本非凡种,自是天生神力,威压过人,凡种蛇类如何不畏?” 朌坎轻弹二蛇头部道句“莫要胡闹”,便见门外朌艮正往了这边而来。朌坎见状心念一动,思得一计,弯腰拎起蜷缩在地的鸣蛇,扔给朌艮说道:“山哥,这蛇你携了去养罢。” 朌艮见罢笑道:“这是怎么回事?” 朌坎耸肩对曰:“总归了阿巴阿蚺俩欺负凡种蛇,有它俩在身边,我是无法饲养其他普通蛇类了。咱门里不拘各人养蛇,这鸣蛇乃我第一次召唤的活物,我舍不得化去,不如送与你养。下回见了人,你就说那鸣蛇是你之召唤兽,吓唬他们,如此看谁还敢欺负你……” 朌艮闻言摇首,笑曰:“我记得阿水从前深畏蛇类,如今怎的竟已丝毫不惧,且欲养蛇作宠?” 朌坎则答:“我与那两鳝鱼厮守得久了,对任何蛇类都已麻木,还有甚可畏惧的?” 正说着,便闻一旁传来佯装咳嗽的声音,朌坎听罢心道不好,忽略自家师父太久了,忙转过身来问道:“师父,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身旁朌艮亦忙不迭向朌坤行礼道:“拜见巫朌大人!” 朌坤说道:“坎儿,你虽初识召唤活物之咒诀,然可知自己此番已突破至寿宿初阶,可与妖兽签订契约矣。” 朌坎闻言大惊:“师父,此话当真?” 朌坤道:“你可召出法杖,观精魄之色。” 朌坎依言而行,果真只见自己杖头的精魄已是纯净的紫色,原来方才那道紫光正是精魄变色后所发,自己修为提升,竟已不知不觉突破文宿阶位,成寿宿阶了。遂忙请教自家师父道:“师父,如今我可习学契约之咒诀了?” 朌坤颔首道:“但凡你可召唤之妖兽,俱可签订契约,有契约在身,它便惟你之命是从。” 朌坎闻言,登时只觉农奴翻身作了主人,与妖兽签订契约,令其成为自己侍从,唯命是从,这般景象仅是想象,都觉无比带感。 正如此念想,便听朌坤说那咒诀:“今日伊始,与比结契;尽效吾命,不负此约:内不负心,外不愧形;上不欺天,下不食言!” 朌坎在心中默念几回,将咒诀记下。朌坤见此间事毕,径自负手自去。这边朌坎弟兄送走师父,方转向朌艮说道:“山哥来此,是为何事?” 朌艮搂着怀中的鸣蛇说道:“此番前来正是为商议上坟事宜。” 朌坎闻言敛下面上笑意,沉下脸来,低声道句:“原来已过去一年了吗……” 却说明日正是朌艮朌坎二人爹娘丧生一年之日,兄弟二人自上山学巫以来,灵山之中四季如春,不见季节更替,遂不知时光流逝,不过转眼之间,三百个日夜已过。然而对于那大仇之人,自己却仍无线索。 叹息一回,朌坎抬起头来,对朌艮说道:“我们兄弟二人自是一道同去。” 不料却见朌艮面有难色,说道:“阿水,我前来正欲告知你,明日恐惟有你一人前往,我为巫彭大人指派下山寻药。” 朌坎闻言,颔首道:“无事,你只管去,我明日带你那份一道孝敬爹娘。”说到此处顿了顿,忽地心生一念,随即召出一只鹖鸟,形似野鸡,青色羽毛,头生长角,天性凶猛好斗。对朌艮说道:“下山寻药恐有不测,兼了你又不具灵力,手无缚鸡之力,将这只鹖鸟带上,好歹算个助力。” 又恐朌艮力弱无法驯服此鸟,朌坎便拈了方才学会的契约咒诀,与鹖鸟订下契约,令鹖鸟誓死护卫朌艮:“我如今实力不济,尚未能召唤厉害之妖兽,你且将就着使唤……”随即又玩笑一句道,“实则就目下而言,我手边战斗力最强之物怕正是那两只鳝鱼了,它俩虽时常装死,然绝对以一当百的角儿,只召唤兽不可离了其主,否则我便将它俩借你使唤……” 此番朌艮接过鹖鸟,又闻朌坎此话,早已热泪盈眶,说道:“阿水,你何必如此……” 朌坎忙转过头去,举手止住朌艮对曰:“得,山哥,你我骨肉至亲,何需多言?在这世上,除却你与师父,我再无亲人,纵有那满腔好意,又能对谁好去?”这后一句倒是出自朌坎肺腑。 朌艮听罢这话,方勉力止住眼泪,兄弟二人又说了几句,朌艮方回甲子宫不提。 次日,朌坎向自家师父请示过后,便携了上坟祭拜之物并二蛇独自下山,凭己力召唤出飞菟,飞骑下山。待到了父母坟前,见坟上杂草已数尺来高。将杂草除尽,又将祭酒牲礼之物于坟前布好,随后拈香叩拜。此番只见光秃秃的坟前看起来好不单调,忆起之前路过之地有成片的白菊生长,遂起身前去采摘些许。 不多时候,待朌坎携了两束白菊归来,却见坟前自己摆上的满满两觥祭酒,已是半点不剩,酒器亦是散乱而放。 朌坎见状,心下大疑:还真是奇了怪了,有谁竟偷喝人家祭酒?……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是不是没人看啊,求评求讨论啊~~~ 第18章 零壹捌 再窥天机 且说朌坎归来,见自己摆在坟前的祭酒被人偷吃了个干净,心下暗忖他离去不过片晌,便为人偷喝,何人如此大胆,偷喝他人祭酒,亦不怕遭了天谴。只道是此番尚未过去多久,若是沿路追踪,倒也不难寻获。念及于此,随即取杖拈诀,召出神狗盘瓠,令其沿那盗酒之徒留下的气味追踪。此番未行多远,在距离坟头不过十丈远的山石之后,盘瓠便停下,对跟前之物狂吠不止。 朌坎见状,忙不迭跟上前去,却见那山石背后正仰面躺着一只野兽,状似猿猴,身长四五尺,生有一双白耳。朌坎将那野兽上下打量一番,袖中二蛇亦从旁探头探脑,朌坎问道:“你俩可知这是何物?” 阿巴道:“此乃狌狌,据闻此兽晓人言、识姓名,最好饮酒与摆弄草鞋,但凡见过此二物便能知晓其主名姓。如此看来偷酒之人正是此兽,喝醉后便倒地不起。” 朌坎闻言大感好奇:“如此说来,这狌狌还有些意思。”说罢蹲下身来,从身侧拾起一根树枝戳那狌狌的面颊,那狌狌先是颇为不耐地将树枝挠开,随后止不住朌坎三翻四次的挠扰,终是不胜其烦,饧涩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张年轻巫祝清丽秀绝的容颜。 那狌狌被人扰醒,尚无被失主人赃俱获的觉悟,兀自展臂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嗔怪道:“汝难道不知扰人清梦乃不义之举?少年巫祝、巫朌之徒朌坎大人。” 朌坎闻言哑然失笑,只道是自己尚未追究这狌狌偷酒之责,它却恶人先告状,责怪自己扰醒它,遂问道:“你怎知我之名姓?” 那狌狌闻罢此问,方知说漏了嘴,便不吭声了。 朌坎见狌狌不答,思忖片刻,方恍悟道:“哈,你自己已是承认了是你偷吃了我的酒,现在连酒的主人名姓都已知晓,若非是碰过我之酒器,如何会知晓我之名姓?” 那狌狌见搪塞不过,只得说道:“是在下偷吃的,汝道是如何?” 朌坎听罢暗忖这不过是只狌狌,还满口的文绉绉言语,不禁起了逗弄之心,遂打趣笑曰:“既是你所为,便需赔我酒来,不若此番便杀了你吃肉,便算索赔了~” 那狌狌听罢这话跳脚不迭,大嚷道:“不过吃尔之酒,尔何以如此狠心恶毒?!” 朌坎见罢这狌狌暴跳之态,已是乐得捧腹大笑:“艾玛笑死爹了,腹肌都练成了,这狌狌太好玩了哈哈哈!”待笑得够了,朌坎方勉力止住,对狌狌说道,“你可愿跟随我一道?狌 狌习性近人,你便随我吃喝,酒管饱。” 那狌狌沉思片晌,方抬首问道:“如此可算抵偿偷酒之过?” 朌坎颔首道:“此事一笔勾销。”说罢又念起一事,说道,“不过依你之习性,只怕是逢酒必醉,醉后便不省人事,若是日后被人就此掳去易主,我这旧主岂不亏了?” 那狌狌满面尴尬地道句:“酒乃人生第一大乐事,如何得脱?……” 朌坎对曰:“不若这样,你与我结下契约,日后便是你喝醉为人掳去,我亦能凭契约召你回来。” 狌狌听罢这话,抬眼将朌坎上下打量一阵,说道:“不料汝年纪轻轻,竟已修至寿宿阶位。” 朌坎耸肩道:“你所知当真不少,你真的不是从前便认识我吗?” 狌狌闻言得意对曰:“想吾狌狌一族,乃灵长中之智者,能知过去,岂是凡类所能相提并论?” 朌坎道:“如此我当如何称呼你?” 狌狌答:“吾名煋先生。” 朌坎听罢道句:“‘猩先生’?当真人如其名。” 那狌狌闻言很是懊恼,急辩曰:“是‘煋’而非‘猩’!”一面说着一面蹲下身,拾起树枝在地面写了个斗大的“煋”字。 朌坎见罢亦狂笑不止,也难怪他,这字在他看来,怎么看怎么像“火星”。而跟前的煋先生已是一副气急败坏之状。半晌过去,朌坎方捂着肚子勉强止了笑,与煋先生缔结契约,随后一道返回坟前。望着坟前空空的酒器,忆起自己老家附近有一家酒肆,正可前去买一壶酒来补上。 将盘瓠化去,领着煋先生一道往老家的方向行去,还未走到酒肆,远远便望见在自家隔壁的空屋前的小院里,正有一行迹可疑之人在探头探脑。 却说朌坎隔壁所居人家,早在自家遭难之前,便不知何故搬了个人去楼空,直到自己离家上山之前,皆未再见有人归来,此番在此徘徊的青年男子,则显得格外可疑。 朌坎不动声色地潜进院中,猛地出现在那人身后,拦住那人去路,一拍那人肩膀说道:“你是何人?在此鬼鬼祟祟,可是欲行何事?” 那人于不提防间见朌坎出现,骇得惊慌失措,一屁股跌坐在地。待定下神来,方瞧清楚朌坎身着巫祝祭服,知晓他之身份。那人答道:“巫祝大人明察,小的、小的并非歹人!” 朌坎追问道:“既非歹人,又是何人?在此何干?” 那人答曰:“小的正是这屋的主人,一年以前,小的在家中地面发现奇怪的法阵,看那法阵的范围,不仅是我家,还连着隔壁那家。此外,隔三差五的便有那身着异国服饰的怪人在我家附近徘徊窥伺。家父道此乃黑巫术的法阵,我唯恐受到牵连,连忙举家迁出,搬到临近的奇肱国居住……” 朌坎听到此处,忙打断那人问道:“你说家中出现法阵,是何法阵?” 那人便指手画脚地将法阵形状描述一回,朌坎一听,果真便是那日在自家由那异国之人开启的法阵。随后又问道:“你既举家搬迁,为何今日又回来?” 那人闻言叹息一回,说道:“说来也是我家命途多舛,老父老母年高,搬入奇肱国后,因水土不服以至于染恙。兼了闻听奇肱国之人道在奇肱国中,亦发现类似的打扮怪异的异国之人,我别无他法,方才欲回来探视一回,若家里已无异状,便迁回国来……” 朌坎听罢急道:“什么?奇肱国亦发现了异国之人?!” 那人道:“我是这样听说,还有人道亦在国内发现怪异的法阵,但我并未亲见……” 朌坎闻言暗忖道:“一年过去,好歹再度令我寻到那事的线索……奇肱国?据闻此乃一以制造闻名的偃师与技术宅的国度,此番在那处发现异国之人,是否便是当初杀害自家父母之人?那干人等到底有何目的……” 如此寻思毕,朌坎方又转向那人说道:“多谢兄台告知此事,于我是大有助益。我名朌坎,乃灵山甲申宫门下,兄台若欲迁回国内,有甚可相助之处,兄台可随时前来灵山寻我,力所能及之处,我定然出手相助。” 那人闻罢朌坎身份,亦是大感意外,搔头说道:“原是甲申宫高人,久仰久仰。大人过奖,此番小的不过是将所知之事告知大人罢了……” 随后朌坎与那人道别,往了酒肆中购了壶酒,携往坟前将酒器注满,又将壶中剩下的酒送与煋先生喝了。待焚了纸钱,祭拜完毕,方又召出两匹飞菟,与煋先生分别乘了一骑,一道回灵山不提。 此番回到灵山,却见门中弟子个个行色匆匆,忙乱不堪,与朌坎下山之时所见迥然不同。忙不迭回了甲申宫,只见甲申宫亦与别处一般景致,随手拉来弟子询问,朌坎方知原是中土国忽地遣人来报:三王子云寅于明日将至灵山祭天批命,令六巫准备。因事发突然,众人方才如此忙乱。 朌坎闻罢此讯,寻思一回《三界》书中内容,按了时间点,正是三王子出海游历之时,自此,三王子将遍游混沌大陆。 翌日,朌蒙率领其余五巫下山迎接三王子一行人等,朌坎亦随众人前往。只见此番三王子不过率领数名随从,而观那等人之身手,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搬运行李、使唤杂事之人。 双方礼毕,朌蒙方迎云寅前往六巫神殿落座。交谈中得知乃是因了中土国国主云壬染恙,云寅为尽孝道,方自告奋勇出海寻求疗治之仙药。此番前来巫咸国,一则为父王祈福,二则为占卜此行吉凶。既知因由,双方议定,三王子先于灵山斋戒沐浴,三日后由巫朌朌坤亲自为其主持祭天占卜仪式。 三日后,朌蒙亲自引三王子登上登葆山祭坛。朌坤已身着祭服盛装,在此等候多时,朌坎则从旁相助。却说登葆山乃巫咸国祭天通灵之所在,乃混沌大陆最接近神界之处,拥有传说中的神巫通道,巫祝从此处领受神旨神谕,再将之传达与人界众生。 此番先行祭天仪式,但见祭台之上布置了祭祀山神人面蛇身神的牲礼,即带毛的鸡与带毛的猪,吉玉则用珪玉。朌坤立于祭台之前,手持法杖,双手上扬,运转灵力,口拈咒诀,随后只见云袖翻飞,腾蛇驾雾,祭台之上白光大盛,凭空出现在祭台上之神正是登葆山山神——人面蛇身神。 三王子并身后众巫下拜,行敬天礼地大礼,随后三王子口吟祭天祈福之语。期间朌坎耐不住,抬首偷觑那山神,只见那山神虽身得人头蛇身,然面色祥和,周身祥云笼罩,当真乃仙神之体,而非妖兽。 待祭神礼毕,众人起身,垂手恭敬立于台下。朌坎方手捧一捆蓍草,令朌坎占卜三王子寻药之行的吉凶。 朌坎先取五十根蓍草递与朌坤,朌坤取出一根作为太极,在将其余四十九根一分为二,放在左右两侧,左边为“天”,右边为“地”。在从“地”中取出一根蓍草,夹于左手小拇指与无名指之间,作为“人”,由此形成天、地、人的“三才”之局。 随后以四根一组减少左右两边的蓍草,直到两边所剩蓍草皆少于或正于四为止。如此将左右两边剩下的夹在手指之中,将剩余蓍草同样进行三次上述动作,最终得到六个爻卦,组成一个卦象。 此占卜过程漫长而肃穆,周遭亦是鸦雀无声,惟有朌坎抱着蓍草止不住双眼打架、点头如捣蒜。不知过去多久,朌坎方才一个激灵,猛然清醒过来,只见台上所摆蓍草,正好凑成了一个水天需卦。 只听三王子从旁问道:“请教巫朌大人,此卦作何解释?” 朌坤捻须不语,兀自寻思半晌方答:“此乃中上之卦,殿下此行若是稳健审慎,不犯冒进之举,观时待变,定能马到成功。” 言毕,不及三王子追问,便又见祭台之上忽地闪过一道白光,祭台之上缓缓浮出一行字迹,正是: “天时已待,天命所归; 超迹苍霄,乘虚驾浮; 乘四方之志,盖八州所从; 决战人皇之巅,焕耀天地之间。” 待那神谕出现不多久,随后便消失不见,又听头上那人面蛇身神竟缓缓开口道句:“中土国三王子云寅,既身系天命,汝当好自为之。”言毕,只见白光一闪,那人面蛇身神便就此消失不见。 …… 作者有话要说: 狌狌=猩猩 剧情差不多要展开了…… 第19章 零壹玖 奇肱之国 且说众人骤见祭台上之神谕,皆大感意外,不解其意,纷纷将疑问的神色投向祭台边的朌坤,欲这位灵山首巫解释神谕之意。 不料却见朌坤摇首说道:“天意有所不测,诸位请恕在下无能,尚未窥明神谕真意。” 众人闻罢这话皆默默无语,惟朌坎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暗忖曰:“听我师父那老狐狸瞎说,他从来都只是装愚守拙,实则较了谁人都要精明。万事万物皆看在眼里,只是不说罢了。此番他要不懂,这世间便无人能懂了。这什么神谕,分明连我都看得明白,不就说了这三王子生来叼炸天,连老天都垂怜他,日后定能成就大业吗?……靠,这可是天机啊,师父那老狐狸分明便知道些什么,不过刻意瞒着他人罢了……” 之后朌坤亦不再多说,山神既离,祭天占卜仪式结束。朌蒙随即上前,对三王子说道:“此番三殿下请随在下前往甲子宫一叙。”言毕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三王子亦随之还礼,二人方一道前往甲子宫不提。 待入了甲子宫,朌蒙屏退宫中弟子,将三王子领至宫中内室中密谈。 只听朌蒙先道:“不知此番三殿下对方才之事作何之想?” 三王子答:“实不相瞒,我心中尚有疑虑。” 朌蒙道:“殿下请讲。” 三王子道:“比如那需卦之意,方才巫朌大人所道此乃中上之卦,然对卦象之意却未作详解。” 朌蒙道:“巫朌大人所言无错,需卦乃中上之卦,卦象确有观时待变之意。只大人未言之事便是那需卦之卦象,象曰‘明珠土埋日久深,无光无亮到如今,忽然大风吹土去,自然显露有重新’①,此卦上坎下乾,虽有险陷之意,然灾难过后,自是海阔天空。此卦喻示埋没已久,如今终将展露头角之意……” 三王子听罢寻思一回,口中喃喃自语:“上坎下乾……”随即又问道:“除此之外,对我此行,巫彭大人可有甚良策?” 朌蒙颔首道:“不错,在下正有此意。此番殿下出海,前往东海蓬莱仙岛,普通舟楫自是难以招架大海之风浪,需另行打造适宜之舟。据闻海外有一国名宛渠国,该国之民拥有一种造船技艺,可造潜行海底之舟,舟形似螺,沉行海底而水不入侵,此舟又名‘沦波舟’。此技我混沌大陆尚未流传,然我巫咸国北部有奇肱、奇股二国,国民颇通制造之术,或可便知那沦波舟的建造之术。此番殿下大可前往此二国,施以重金,聘请二国技艺精湛之工匠,替殿下建造此舟……” 三王子闻言拍案叫好:“甚好,巫彭大人之言甚合我意!此番我离开巫咸国,随即便往奇肱国。” 朌蒙又道:“此外,出海寻药途中,想必亦非全然顺遂,亦多艰难险阻,以殿下身手,自能逢凶化吉;然殿下若途径别国,祭天礼神之事必不可少,陆地有山神,江海有水神,遇山拜山,涉水祭水,皆需我国巫祝相助方可。殿下可甄选适宜可信之人侍奉左右,随殿下出海。” 三王子听罢这话寻思半晌,随即眼神一亮,朗声说道:“我已有一合适人选!” …… 那一日,朌坎正从登葆山下试炼归来,一路上竟多番邂逅三王子之侍从,朌坎起初很是不解,后方忆起门下弟子道曰三王子出海时日将近,正在这两日之间,遂手下侍从方忙于筹备行程所需诸物。 朌坎见状亦不以为意,只道是三王子虽是《三界》主角,奈何如今自己大仇在身,好不容易得了线索,正想法前往寻觅一回。此番便是三王子光环再过闪亮,他也顾不上了。 正如此念着,朌坎已行至甲申宫前,便闻朌坤远远唤道:“坎儿快来。” 朌坎不及多想,已提步进了殿门,循声拐进左边静室之中,只见在静室中央,有二人对坐饮茶,正是朌坤与云寅。 朌坎见状忙不迭对上行礼,心下忽地便生出不祥之感。果不其然,只听朌坤悠悠开口说道:“坎儿,此番三殿下出海,择汝为其随行巫祝,汝可愿往?” 朌坎乍闻此言,只觉脑中轰的一声,顷刻间一片空白,只道是这闹的是哪出啊?在这灵山之上,较自己资历阶位更高之人比比皆是,为何竟选了他?不会是师父这老狐狸从中作梗罢…… 如此寻思着,朌坎不经意间抬首,将眸光向三王子那方投去,只见此番三王子亦向自己这方望来,两两目光交织,只见三王子目光深邃,眸中仍是那般满含探究的神情。见罢此景,朌坎登时便了然三王子择自己相随的因由,哪里是为选能力上乘之人,却是因了彼时自己碰巧知晓了三王子身世血统有异的秘密,自己虽曾发誓保守秘密,然但凡明智之人亦不会就此轻信,此番令自己随行前往,一则可考查自己是否言而有信,二则亦可就近监视自己,令自己无从泄密。 只听朌坤又道:“坎儿乃在下爱徒,在下本不愿他外出涉险。然在下亦知殿下所择乃上上之选,殿下寅年寅月寅日寅时出生,乃阳气所成;而坎儿则是巳年巳月巳日巳时所出,乃阴气大盛,与殿下属性阴阳相和。由此在下虽不舍,亦不可止也……” 一旁朌坎听罢这话翻了个白眼,心下吐槽不能:“靠,师父你明面上说不舍,却又说我与三王子属性相和,卖我卖得要不要这么果断啊!!……”思及于此,朌坎尚欲垂死挣扎一回,忙不迭扑将前去抱住朌坤胳膊摇晃,说道:“师父,我不欲下山,我舍不得师父!”顿了顿又接着道,“何况殿下出海之事,事关重大,朌坎入门时日尚短,资历尚浅,恐难当重任……” 朌坤则将朌坎扶起,说道:“虽说如此,可知外出游历对你提升修为却是大有裨益,加之殿下此行将途径奇肱、奇股、氐人诸国,亦能增长你之见识……” 朌坎听到此处,眼神一亮,一扫先前撒泼耍赖之状,打断朌坤之言说道:“此番殿下会途径奇肱国?” 三王子颔首道:“不错,此行不可无优良之舟楫,遂我等即日将前往奇肱国寻人造船。” 朌坎闻言虽大感意外,然亦是正合己意,恰巧自己亦将往奇肱国寻找仇人之线索,便也首肯:“如此,我当随殿下前往。” 此事议定,三王子与朌坎随即告退,在三王子将要提步离开之时,朌坤忽地出声叫住三王子说道:“殿下留步。” 三王子闻声驻足,问道:“大人有何指教?” 朌坤方道:“此番占卜之果,与在下多年以前替幼时的殿下占卜之果如出一辙,还请殿下千万莫忘在下之言,静观其变,以待时机。” 三王子闻罢这话,虽不解其意,仍疑惑应下。 两日后启程。临行前朌坤如何嘱咐,朌坎朌艮兄弟二人如何执手话别,自是不消赘述。待启程那日到来,自是由朌蒙率众巫将三王子并朌坎等人送出灵山,此番朌坎携了二蛇,与煋先生仍一人乘坐一匹飞菟,三王子则乘仁兽驺吾,其余随从亦是各乘良驹。待将人送出灵山,众巫方返,惟朌坤待众人离去之后,仍驻足此处。 只见朌坤身后,身形巨大、胁生双翅的腾蛇缓缓浮现在空中,露出真身,对跟前朌坤说道:“吾主,汝向来冷眼旁观,不喜插手干世,为此便连神谕之意亦一并隐瞒,何以此番竟将爱徒一并交与三王子?” 腾蛇虽有此问,然朌坤却未回答。 腾蛇又道:“吾主便不惧若任由此事生出,曾经汝不愿见到之事便终将现世?” 此番朌坤总算开口,却是打趣道:“小腾,汝今日话倒不少。” 腾蛇忙道:“吾主休要戏言,此乃、此乃朌坎大人戏称耳,吾主休提。” 朌坤道:“这三百年来,我冷眼旁观,顺其自然,行至今日,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不过惟循天意。三王子乃天命所系,便是我不插手,那乾坤颠倒之日,仍难以避免,抑或他终能扭转乾坤,亦未可知……何况坎儿仍需历练,我护他一时,却难以护他一世。他天资过人,若能借由历练提升修为,自是再好不过……” …… 此番且说朌坎一行人,出灵山之后,往北而行,于朔月那日出了巫咸国北部边境,便抵奇肱奇股二国之境。 却说奇肱奇股二国竟比邻而设,以中央边境而分,东面为奇肱国,西面为奇股国。奇肱国国民面生三眼,阴眼在上而阳眼在下,生得双腿独臂;而奇股国民则是独腿双臂,其余皆同。两国国姓为“姬”,皆以擅长制造闻名,国内多木质建筑,遍布风车等精巧机械,国民以飞车作为出行工具。 然奇特之事便是据闻两国国民视彼此为世仇,虽比邻而居,同享边境,却是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两国将都城梁城一道建在北方,由青黄二色石料建在一处,中间仍是同享用一城墙,城墙东部为青色石料所建,称为东梁,为奇肱国都城;城墙西部为黄色石料所建,称为西梁,为奇股国都城。 彼时朌坎初入梁城之时,见罢如此建都方式,禁不住捧腹大笑,只道是这两国果真都是傲娇吗?明明相看两厌,却偏生将都城建在一处,分明傲娇做派。 待一行人将将进入东梁城,远远地便望见一身材颀长、面容俊朗的青年男子迎上前来,束发戴冠,玉带锦袍,一见便知并非奇肱国民。那男子于三王子跟前站定,礼毕说道:“殿下到来,属下未曾远迎,还请殿下治罪。” 三王子则摆手道句:“不必多礼,你且将所知之消息尽数报来。” 那人随即将众人领往城中一秘密居所内,三王子将众侍从屏退,惟留男子并朌坎在此。随后又转身对朌坎说道:“此乃我之心腹,中土国人,名唤云永。我既知此番将前来奇肱国,已提前数日遣他前来此处打探造船之事。” 朌坎闻言心下对三王子生出几许钦佩,只道是此人果真心思缜密,万事皆有备而来。 三王子随即转向云永说道:“此番你打探得如何?” 只听那云永说道:“殿下请恕属下实言相告,造舟之事恐怕不易。” 三王子问道:“此话怎讲?如何不易?” 云永道:“因我国国策之故,奇肱奇股二国待我国之人虽非敌意,然却也并非友善。欲请他们相助,并非易事。此外更为要紧之事便是沦波舟的制造之术乃是由外国传入,且年代久远,国人多已不知。后经属下多番打听得知,惟有奇肱奇股两国的王室中,曾存有一本《宛渠异志》,上面或可便有关于沦波舟的制造技术。只是这本异志被一分为二,分别为两国王室所有,然两国积怨已久,是断不肯相互合作……” 三王子听罢此言,亦是眉头深蹙,沉思片刻又道:“除此之外,你可打听到这两国之中,技艺最为精湛之人姓甚名谁?” 云永道:“正是奇肱国二王子姬嘉月与奇股国四王子姬仲阳,此二国衡量技师有十个阶位,分别是‘一白、二黑、三碧、四绿、五黄、六白、七赤、八白、九紫、十白’,而他二人皆是十白阶位的技师。据闻那《宛渠异志》的残本亦在他二人手中。只他二人素来不和,竟较了两国其余国民更为仇深……” 三王子道:“此话怎讲?” 云永道:“此乃属下打探得知,若殿下欲知详情,可于三日后出席由两国共同举办的‘木作展会’,两位王子定会出席。” 三王子道:“甚好,便依你之言。” 作者有话要说: ①诗句摘自《易经》。 奇肱、奇股国姓名:姬+月令 技师阶位来源于曲尺寸位 第20章 零贰零 木作展会 三日之后,奇肱奇股两国一年一度的木作展会如期举行。所谓木作展会,便是由两国的技师展示出今年的最新木工作品,再有国人评选出最佳木作的展会。而虽说木作展会每年皆会举行,然近几年以来,因姬嘉月并了姬仲阳二人技艺无人能及,评选的最佳作品皆由他二人之作获得,遂这木作展会实则成为这二位王子之间的相互较劲。 此次木作展会,在奇肱国举行,展会当日,奇肱国对外开放,有不少奇股国国民并异国之人涌入东梁城。城中设有展棚,两国技师将自己所制之木作安置在展台之上,供众人赏鉴。 此番云寅朌坎并了随行之人皆前往城中展会观看,只见展棚之中已是人满为患,大部分展台皆已摆满木作,惟有展棚正中央最高的两处展台尚且空着,正是虚位以待。 不多时,便见展棚北门大开,一行人徐步进入展棚,只见为首之人双腿独臂,容貌年轻,挥手令身后二侍从将一架木鸢抬上东面最高的展台。三王子身后云永附耳说道:“殿下,此乃奇肱国二王子姬嘉月。” 这边云永话音刚落,便见展棚南门处一阵喧嚣,展棚中人群自动分散开,让出路来,只见道路那头,一行人正往棚中而来。为首之人年纪亦轻,生得单腿双臂,那单独的一腿站立之时宛如金鸡独立之姿,为行走便利,单腿之人皆制拐杖作辅。云永道:“此乃奇股国四王子姬仲阳。” 姬仲阳等人入了展棚,亦命身后侍从将一制作精巧之木匣置于西面最高的展台之上,随后转过身来,见姬嘉月较自己早到,遂睥睨着姬嘉月的方向道句:“此番你竟已先至。” 姬嘉月则冷哼一声,对曰:“既是本国做东,自是早到。” 言毕,二人错开视线,俱别过头去,一副相看两厌之状。随后各自往东西入座,让开展台,令众人赏鉴。这边朌坎细瞧他二人之态,心内笑了个前仰后合,只面上还绷着,不敢泄漏分毫。只见那两人东西座位各据一方,貌似隔了老远,实则皆暗地里拉长了视线,细细打量对方的木作,一面又不欲令旁人瞧出,只看得是躲躲闪闪,好不辛苦。朌坎见状,心下已明了大半,只道是此二人果真便是传说中的傲娇,明明对彼此在意非常,却硬要犟着不说。 之后由主办之人宣布投票开始,各位投票人将写有作品名称的木条投入大瓮之中,至日落时分为止。 此番众人皆静待唱票时刻来临,期间朌坎百无聊赖地于展棚之中转了数个来回,只见其中的木作大多是日常所需之农具、兵器并了各式动物的仿真器具,皆由木材所制,做工精巧细致。待将展台之上所展木作皆细细看过,方才捱过这展出的半日。 黄昏始降,唱票开始。虽说其中亦有少许投与他人作品的票数,然绝大多数的选票仍是投给了姬嘉月与姬仲阳二人。此番只见姬嘉月的木作乃是一仿真木鸢,以竹木为材,可用作战事侦察工具;而姬仲阳之作则是一机关木匣,因锁钥之术在本国并未发明多久,遂尚未普及,此机关木匣利用机关之术,可将木匣锁上,宛然是现代保险箱之雏形。 二人作品皆有巧思,只最终结果大出众人意料,此番他二人得票数不多不少,正好相当。 那座上二人见状皆难以置信,一并从座上立起身来异口同声说道:“此事断不可能,我之木作怎会逊色于他?!” 可怜那唱票之人,闻罢此言将那大瓮前后里外皆搜寻了遍,亦寻不出多余的一票来。如此胜负未分的结果,成了个乌龙结局。只见座上二位王子皆是满面愠色,主办之人则一脸尴尬、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打那圆场。 正值在场众人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却闻展台之下一声音在道:“在下有一计,可助二位王子决出胜负。” 众人闻言一道循声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乃中土国人装扮,束发戴冠,锦袍玉带,正是三王子云寅。而一旁朌坎乍闻此话,亦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三王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何药。 那座上二人见说话之人品貌不俗,兼了是中土国人装扮,知其来历不凡,亦不敢怠慢了,忙询问姓名。 只听三王子说道:“在下云寅,素闻奇肱奇股二国木作展会大名,今日特意慕名前来。依在下之见,此番二位王子之作只需一票便能决出胜负,而在下之前尚未投票……” 众人听罢皆是面面相觑,未想事情竟出现如此转折。那主办之人见事有转机,更是乐得就此借驴下坡,忙不迭说道:“既是中土国三王子,吾辈亦是久仰大名,三王子见识过人,想必定能与二位王子一个公平的裁决。请三王子道出将选票投与哪位王子。” 此番三王子于展棚中央负手而立,待寻思片晌,方举起左手,指向西边展台的机关木匣说道:“在下投奇股国四王子一票。”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皆议论纷纷,不解其意,姬仲阳自是喜不自胜,另一边的姬嘉月登时便立起身来,说道:“此票难以服众,木匣乃司空见惯之物,便是锁钥对于我等而言亦非甚稀罕物什,大可用来密封木匣。此作并无独创之处,我之木鸢何以竟输与此物?!” 三王子闻言,面上神色平静如常,伸手作了个有请的姿势,对姬嘉月说道:“二王子请安坐,且听在下一言。” 姬嘉月听罢这话,虽忿忿不平,然仍是强自按捺下心中怒意,迟疑半晌,方才心有不甘地落座,道句:“如此便请教你之高见。” 三王子遂道:“在此之前,二位王子之作在下俱已细细赏鉴,皆为精巧绝伦之作,技艺之精巧、手法之纯熟,俱是不相上下。单从做工与技艺而言,难分优劣。然虽说如此,两作在功用之上,却是大相径庭。二王子之作,可用于两国交战之时,于军事之上可谓是大有裨益;相对而言,四王子之作则全在民用,虽并非史无前例、独一无二之物……”说到这里,三王子顿了顿方才接着道,“然对于我等普通国民而言,何人愿见家国战火四起、生灵涂炭,遂自是更喜那日常民用之物……” 此言一出,展棚之中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便是东西两厢座上二人亦是不发一语,还是朌坎从旁闻言,心下对了三王子的一番反战言论心悦诚服,禁不住便率先鼓掌叫好。周遭众人听罢,方才回过神来,赞扬称颂之声不绝于耳。 三王子见状,微微转头向朌坎望来,眸中混合着意外的喜悦与探究的深意,朌坎则回以一笑,笑容之间,不带丝毫杂质。 另一边,云永则从旁附耳道:“殿下此举虽英明,能借此结好那姬仲阳,然到底免不了开罪那姬嘉月,殿下道是如何是好?” 三王子闻言对曰:“无需忧虑,此番只需先交好一人,之后再谋他计,管叫他二人为我所用。” 却说台上姬嘉月见此言在理,乃众望所归,自不可就此发作。然又觉得此结果,负于姬仲阳,令自己是颜面大失,气得脸色铁青,登时立起身来,唤上众侍从,将木鸢携上,一道扬长而去。只姬嘉月离去之时,往西面姬仲阳的方向微微侧过半面,从朌坎的角度望去,正好望见他微扬的嘴角。 朌坎见罢此景,心里咯噔一声,惊道:“靠,真爱的节奏啊这是!!” 待姬嘉月等人离去后,其余围观之人亦悉数散去。姬仲阳因三王子有恩于己,登时好感大增,将三王子奉为座上之宾,请入西梁城中款待。 此番三王子并未急于向姬仲阳道明来意,而是转而道曰自己既远道而来,不可失了作客之礼,希欲能行敬神之礼,祭拜奇股国的山神—飞兽之神。而自己这方有巫祝在此,正可主持祭仪。言毕便招呼朌坎,道是欲在此举行祭天仪式。 却说骤然令朌坎施行降神之术召唤山神,真真令朌坎措手不及。想来他不过将将升至寿宿阶位,仅能召唤普通妖兽,从未有召唤仙神的经历,何况以他目下之能,又如何召唤得出? 念及于此,朌坎心下很是惶然,抬头望向三王子,便见三王子正将希冀倚重的眸光投向自己,似是在道此番奇肱国造船之事成败在此一举。朌坎见状,登时便知自己已无路可退,更不可就此说自己力不能及,坏此大事,只得搪塞一句曰:“且容在下准备。”三王子首肯。 随后朌坎寻了一僻静无人之地,拈诀将煋先生召唤出。只见那狌狌正手持之前在奇肱国购得的好酒梅香酎,酣然畅饮,此番已是两颊酡红,双眼饧涩,颠颠倒倒,摇头晃脑。朌坎见状翻了个白眼,道句“这酒鬼”,随即伸手拽住煋先生双肩,死命摇晃一阵,口里说道:“喂火星兄,快醒醒,大事不好,出人命了!……” 不料那狌狌尚还甚为不耐地推攘一番,口中模模糊糊地嘟囔道:“周公将至,何以扰人清梦?……” 朌坎见罢,只得一把夺了酒鬼手中的酒壶,俯下身对狌狌附耳道:“火星快醒醒!!之前你不是曾道你乃智者,天下之事十有八-九不曾逃过你之耳目,如今正有要事请教,你还不快醒来大显神通……” 酒鬼见酒壶被夺,瞬时清醒过来,一蹦三尺高,叫嚣着一把夺回酒壶,大嚷道:“莫唤吾‘火星’!” 朌坎见这狌狌已全然清醒,回以一笑曰:“既如此,煋兄,小弟正欲请教一事,我如今阶位尚低,却是如何召出山神?” 煋先生乍闻此言尚未在意,不过仰头猛灌一口梅香酎,随口道句:“不过寿宿阶位,便连仙宿阶尚未突破,高阶精怪亦难以召出,何况仙神,此番不召便是……” 朌坎闻言很是气恼,再度将酒壶夺过,恨声道句:“事关重大,你莫要戏言,我此番是诚心请教,你便是能指条明路也罢,此事若成,我购置十坛梅香酎供你沿途畅饮,如何?” 那酒鬼闻罢这话果真眼神一亮,无有不可,问道:“此话当真?” 朌坎拍胸脯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煋先生闻朌坎担保,方才安下心来,捻须寻思一回,说道:“若说召唤仙神,自当由汝师巫朌大人那般神宿阶位之巫召唤,方为正理。然汝既欲强行召唤,为今之计惟有将祭神之礼筹备万全。所幸之事便是召唤山神不比召唤其余仙神,召唤普通仙神,若是资质不足,断无召唤的可能。然祭祀之神本便亲民,乃一方之守护,但凡所供之牲祭之礼,必定享用,遂此番若是礼仪周全,山神或可现身……” 朌坎听这话在理,忙又追问道:“如此祭祀那飞兽之神的牲礼是何物?” 煋先生见问,正欲回答,然转念一想,方斜睨着一旁的朌坎说道:“据吾所知,灵山之上众巫所习功课中,头一门便是祈福祭天之礼,吾主既为巫朌之徒,何以竟不知祭祀之礼?” 朌坎闻言自知理亏,吐舌道句:“我师父是教降神的,又并非教授祈福的。巫礼的祈福课,除却祭祀之舞不得不跳,其余都被我睡过去了,但凡一听那繁琐的山神牲礼之类的内容,我就忍不住瞌睡连连……” 只见那狌狌听罢此言已是连翻白眼、扶额惋叹,一脸不忍直视之相。朌坎从旁见状只恨不能一掌将狌狌拍晕,然如今有求于人,不得不忍气吞声道:“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便莫要卖关子了,快说罢!” 那狌狌总算说道:“祭祀飞兽之神,需用猪、羊做祭品,置于白茅草席之上。” 朌坎听罢悉数记下,随后方寻了三王子并姬仲阳,将所需之物交待一番。姬仲阳随即命人准备,将祭祀之事报与奇股国国主知晓,国主首肯。众人随即沐浴斋戒,三日后前往飞兽神殿行祭拜之礼。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有撮合两傲娇的故事哦~~还有主角甜宠啥的都会有的~~ 第21章 零贰壹 巧计劝和 三日之期既至,朌坎整肃祭服,与三王子并云永一道前往飞兽神殿,姬仲阳亲自于殿外迎接。 众人入了殿内,只见祭台之上牲祭诸物俱已齐备。朌坎于祭台之前站定,脑中回忆彼时朌坤在中土国召唤钟鼓之时的一举一动,潜心模仿。只道是自己阶位尚低,惟有尽力一试罢了。 此番朌坎右手召出法杖,勉力运转全身灵力,灌注于精魄,只见精魄随即发出紫中带黄的光芒。同时巴蚺二蛇亦现出蟒蛇真身,身形大涨,增至数丈长短,宛如大殿柱身般粗细,眼如铜铃,口吐长信。殿中初次见识这般情景之人俱是大骇,难以置信。 随后只听朌坎口诵咒诀: “承神州靖平之颂,应天人谐应之符; 庆日月神祗之照临,膺皇天后土之永命; 山川社稷之神哦,请您现身!” 话音刚落,便见祭台之上白光一闪,一人面牛身神祗现于台上。生得四蹄一胳膊,手拄长拐而行,正是西皇山山神飞兽之神。众人见山神降临,忙不迭跪下行礼,而台前朌坎则因之前勉力催动己身全部灵力,已是灵力耗尽,体虚空乏,不禁双膝一软,跌下身去,靠法杖支撑,方才未曾摔个五体投地,口中喃喃自语道:“幸而素昔皆悉心修炼降神之术,此番拼了老命,还好召了出来。” 众人正待礼拜,不料却闻那飞兽之神宛如大梦初醒一般开口说道:“本神感应到此处有神之气息,故而苏醒,特来一见……”说到此处,那山神只见跟前几与神殿齐高的二蛇忽地缩小,定睛细瞧,惊道,“原是汝二蛇,不料千百年后,竟能再见汝等现世。” 此番已缩至鳝鱼般大小的二蛇仰头对曰:“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跟前朌坎闻言,方转头回望身后二蛇,方知因自己灵力耗尽,二蛇方恢复成原来模样。 飞兽之神待与二蛇招呼毕,方低头环视殿中众人,目光掠过跟前最近的朌坎之时,略作停留,随后又转向朌坎身后几步远的三王子,随即眼神一亮,说道:“中土国人,汝且抬首令吾一观。” 三王子听罢虽不解其意,亦只得依言抬头,只听那山神问道:“观汝服饰,应为中土国王族,只……汝到底是何人?” 三王子答:“我乃中土国三王子云寅。” 山神听罢径自寻思一回,又道:“本神记得这一代中土国主乃是云壬,汝为云壬之子,如此汝母又为何人?” 三王子道:“我之母妃乃父王侧妃,名风秋萝。” 山神追问道:“汝母并非中土国人?” 此番三王子顿了顿,方道:“母妃原为女子国人。” 山神听罢,自顾自说道:“风姓……原来如此,无怪乎……”说罢方转向三王子,“不料如今中土国竟有汝这等不肖子孙,果真世事难料啊……” 跟前三王子垂首聆训,听到此处不禁双拳紧握,身形微颤,正暗自气闷,却听山神接着道:“中土国三王子,汝系天命所归,且好自为之。” 三王子闻言,虽不解飞兽之神言下之意,然仍是叩头行礼。那飞兽之神留下此言,随即便消失不见。 周遭奇股国众人闻罢此神谕,皆对三王子刮目相看。在此之前,中土国人自诩为神族后裔,最重己身血统之正,皆将异国之人视为杂姓野种,只道是混沌大陆惟有自己本国国民高人一等,其余国民俱是不值一提。然此番见这中土国三王子,虽亦为中土国国民,然对本国之神亦是彬彬有礼,入了国中便也率先礼天敬地,拜叩神祗,确如飞兽之神所言乃中土国之不肖子孙,更显泱泱大国之雍容大度。 此番祭天之礼已毕,姬仲阳方领三王子等人入宫拜见奇股国国主,国主亦已闻知飞兽神殿诸事,对了三王子更是以礼相待。待询问三王子来历,三王子方将沦波舟一事告知。那国主闻言亦是眉头深蹙,坦言曰此事难办,本国虽持有一半的《宛渠异志》,然另一半却在邻国奇肱国手中,需两国合作方能造舟。而两国素来不合,断无合作之理。国主因顾忌三王子之面,亦是担保若三王子能设法说服邻国尽弃前嫌,本国愿与邻国合作造舟之事。 面见国主后,三王子一行人仍回到奇肱国的居所,期间云永询问三王子可有办法令两国和解,三王子摇首道:“虽尚未寻思出甚对策,然两国的关系亦并非我等之前料想的那般无可救药,尚有挽回之余地。此番造舟的关键正在于那《宛渠异志》,偏生此物分成两部分保管……” 云永闻言道:“如此不若属下潜入奇肱国将那《宛渠异志》盗出交与四王子,如何?” 三王子却摇首道:“此事不妥,据之前与四王子交谈,他道是他曾翻阅此书关于沦波舟建造技艺的部分,得知其建造技艺亦分为两部分,因书为外海传入,语言晦涩难懂,多年来依他之才亦惟能习得自己手中这部分中的技艺。想来此番便是有了那另外半部,亦需花费不少时日方能明了,更勿论造舟所需时日。然我等却等不了这许多时间,需尽快出发才是。” 云永闻言道:“如此便惟有令两国合作这一途了……” 此番在旁沉默许久的朌坎听罢上述之言,忽地开口说道:“依在下之意,造舟之事关键惟在《宛渠异志》与姬仲阳并姬嘉月二人身上,不过造舟罢了,何需专程令他两国合作?不过惟令他二人合作便是。他二人不正是两国技艺最为精湛之技师,其余国民皆不如他们,便是换了他人来,亦信之不过罢……” 三王子闻罢这话有些蹊跷,忙追问道:“此言何意?” 朌坎笑曰:“令两国合作不易,然若是欲令姬嘉月与姬仲阳合作,在下倒有法可以一试。”言毕朌坎暗忖曰“傲娇嘛,总是爱在心头口难开,经过那木作展会,自己对那两人之情,可瞧得很是清楚”。 朌坎又道:“此事欲成,还需四王子相助才是……”随后朌坎低声对三王子并云永密授一计。 翌日,姬仲阳忽地接到云寅来信曰请他单独前往梁城城郊,有要事相商。姬仲阳接信亦不疑有他,随即出发前往。 却说奇股奇肱二国虽为近邻,然接壤之处便惟有梁城而已,出了梁城,城郊之处便已近两国国界线。而国界线附近,则是一片杂乱无人的荒地。 此番姬仲阳拄拐而行,慢慢出了西梁城,在接近国界线之处,已是风景荒凉、人烟稀少。姬仲阳正纳闷三王子为何将自己约来此处相见,便见有那黑衣蒙面之人忽地从道旁蹿出,共有三人,堵住姬仲阳的去路,似是在此等候多时。姬仲阳见黑衣之人俱是好手好脚生得健全,知晓这干人并非奇肱奇股两国之人。正待向来人表面身份,问明来意,不料来人竟不多言,亦不开口,只见为首之人从身上取出一黑布口袋,将姬仲阳整个装入其中,用麻绳缚牢,两人抬着便走。剩下一人则细心地将姬仲阳落下的拐杖拾起,一并携了带走。 另一边,奇肱国二王子姬嘉月收到一封未曾署名的来信,信上曰: “此番奇股国四王子姬仲阳殿下已落入我手,请二王子将前日里木作展会所展之木鸢携来东梁城外交换,二殿下需亲身前往,不得有误。若日落之前未见二殿下身影,我将卸下四殿下一臂赠与殿下,第二日不见,则再赠一臂。若二殿下将此事泄漏与他人知晓,我将卸下四殿下独肢相赠,请殿下好自为之。” 随信附有姬仲阳那从不离身的拐杖,拐杖之上还有姬仲阳十白阶位的标志。证明姬仲阳确在来信之人手中。 姬嘉月阅罢来信,登时心急如焚,忙问送信前来的王府下人可知此信是何人所寄,那下人则道只见送信之人黑衣蒙面,观身形不似奇肱奇股二国之人,不知来历。 那姬嘉月闻言,先是冷哼一声,将那信笺随手一扔,道句:“哼,你们绑便绑了,要杀便杀,他是生是死,与我何干?我又为何为了此人将木鸢白白送出!……”然话虽如此,姬嘉月却仍是在房中烦躁地踱来踱去,已是坐立难安。一提起木鸢,便忆起不日之前的木作展会,忆起那日败给姬仲阳之事。自己虽负于他,心中却无一丝懊恼之感,反倒是打心底里钦佩其才。 此番姬嘉月于房中踱步半晌,面上尚欲强装冷淡不在意之状,终是按捺不住,命人将木鸢取来,自己装上偃甲义肢,权作手臂。随后独自携了木鸢出门,令王府众手下勿要跟随。 待姬嘉月出了东梁城门,往城郊行不多远,果真有那黑衣之人从道旁蹿出,令姬嘉月往了两国国界之外的荒野行去,只道是姬嘉月跟随前往,便能见到姬仲阳。 待七拐八拐地行了一段山路,黑衣人方将姬嘉月领至一山洞口,道曰自家主子正在洞中,待他入了洞中,交换木鸢,便可与姬仲阳相见。姬嘉月闻言,虽惧自己孤身深入险地,为黑衣之人所害,然念及此乃唯一可行之法,亦只得依言而入。 入洞之时,姬嘉月尚且惶恐忐忑,既恐姬仲阳为人所害,亦惧自己孤身犯险,落入他人圈套。不料待走至洞中豁亮之处,眼前之景豁然开朗,只见石洞之中…… 第22章 零贰贰 沦波舟成 上回说到姬嘉月独自走入石洞,只见石洞中央,正有两人对坐品茶。其中一人正是姬仲阳,他对面之人则是木作展会之上,投姬仲阳一票的中土国三王子云寅。 姬嘉月为眼前之景怔得目瞪口呆,待定睛打量一回那姬仲阳,只见该人一脸的神清气爽,哪得一丝一毫为人所困的窘境。姬嘉月意识到自己为人戏耍,同时又觉自家隐秘心事就此为人看破,登时怒不可遏,将手中木鸢亦痛摔在地,抬手指向姬仲阳大骂曰:“好个姬仲阳,竟设此骗局,专程愚弄本王子,本王子绝不罢休!……” 此番未及姬仲阳辩解,便见跟前三王子率先立起身来,对姬嘉月长揖赔礼道:“此番非关四王子之事,此乃在下之计。” 姬嘉月闻言亦是意外,嗔道:“我与汝无冤无仇,汝何以设局愚弄于我?!” 未待三王子回答,便见从一旁转出一人,正是朌坎,对姬嘉月说道:“实不相瞒,此局正是在下所设,四殿下在此之前,亦是毫不知情,请二殿下勿要错怪四殿下。此番在下此举,并非有意戏弄殿下等,在下惟欲确知一事,便是二位殿下同为十白阶位的顶级技师,皆为两国之中独一无二之人。虽因两国旧俗而相互仇视,然抛开世仇,实则对彼此早已倾心仰慕……” 听罢这话,姬嘉月忙不迭出声辩解道:“胡言乱语,我怎会对此人有那倾心仰慕之意?!”而另一边姬仲阳则沉默不语。 朌坎闻言,凑近了姬嘉月跟前,伸出一手拍着姬嘉月肩膀,坏笑着说道:“事实如此,二殿下何必徒劳申辩?此番闻知四殿下有难,便也心急火燎地携了木鸢前来营救,若非心下惦念,何以至此~” 姬嘉月见朌坎凑近,闻他之言道破心事,羞得面红耳赤,忙不迭将脸转向另一边避开,口中只不停道:“胡说!胡说!”不料朌坎随即伸出另一手,搭上他另一边的肩膀,只见臂上缠绕的赤蛇口吐长信,亦往自己面前凑来,骇得姬嘉月惊慌失措,躲闪不迭。心里直埋怨这巫咸国人果真一群嗜蛇成性的怪胎。 朌坎见状,笑出声来,收回手,手抚蛇首说道:“二殿下可换位思维,若今日为人诱拐之人乃是殿下,想必四殿下闻知,亦会不假思索前来营救殿下。” 此言一出,只听姬仲阳开口道:“不错,若换作你遭遇此事,我亦会前来。” 此言大出姬嘉月意料之外,姬嘉月转向姬仲阳惊道:“你?!……” 姬仲阳亦不回避,拄拐行至姬嘉月跟前,弯腰将姬嘉月的木鸢拾起,一面检视一面说道:“此前我未曾想到你当真会来,当他们告知我此局之时,我本以为你定然不屑一顾,不料你竟来了……” 姬嘉月闻言默不作声。 姬仲阳接着说道:“此木鸢既因我而损,待此事过后,我定为你修葺如新。” 姬嘉月听罢这话,忙伸手一把夺过木鸢说道:“无需你多事。”然却仍是止不住红了面颊。 姬仲阳亦不坚持,却是转了话题说道:“此番三王子欲请我二人合作共造沦波舟,以渡东海。沦波舟之建造技艺惟载于《宛渠异志》之中,由我二人各习一半,惟有我二人协作方能成事,如此你可欲出手相助?” 姬嘉月闻罢此言,本想开口拒绝曰“他设局戏弄于我,我为何相助”,然待目见跟前姬仲阳满含期待的眸光,拒绝之言却忽地说不出口,眼神左躲右闪,只得含糊地应承下来。 二人身后的朌坎见状,心下喜不自胜,转头对一旁的三王子做了个V的手势,以示万事无忧。三王子见罢,虽不解其意,仍是回以一笑,似将心中芥蒂就此放下。对面朌坎见罢,只觉心弦微动,宛如被人于敏感之处微微撩拨,又如沉寂已久的心湖漾起一丝微澜。此番反倒是朌坎不自在地回过头去,心下直嚷:“靠,都是大老爷们,又暧昧个什么劲儿!” 此间事定,之后自是按照计划,着手建造沦波舟。为就近监督建造之事,三王子一行人等就此入住奇股国四王子府中。而姬仲阳与姬嘉月二人,则将各自国中收藏的半本《宛渠异志》取来,埋头钻研书中所载之沦波舟建造之技。至此,朌坎方知奇肱、奇股二国之人何以被称作“工作狂”,这两国之人但凡入了工房,尽皆化身为技术宅,昼夜苦干不缀。 某一日,四更刚过,朌坎起身方便,待归来途径姬仲阳的工房之时,只见房中灯火通明,姬仲阳与姬嘉月二人争辩之声不绝于耳。正待感叹一句曰“这技术宅当真敬业”之时,却忽见走廊的阴影处,一白衣人影正立于其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工房的方向。若非因了白衣与夜色反差巨大,朌坎是断不能觉察此处有人。朌坎见状,本以为是王子府中之人,待细瞧一回,只见正是三王子。此番三王子正手持一柄精钢剑,抱臂斜倚在廊柱边上。 朌坎蹑手蹑脚靠近前去,本欲给三王子一个出其不意。不料还未靠近,便见三王子转过头来。朌坎只得讪笑一声,与三王子招呼道:“殿下此番在此,可是忧虑造舟之事?” 三王子答:“非也,古人尚有‘中夜闻荒鸡鸣,因起舞’之习,何况我等后辈?我不过惯常于此时起身练武,途径此处,见他二人通宵达旦研习造舟之术,方驻足观看……” 这边正说着,便闻拄拐声传来,二人循声一看,正是姬仲阳。姬仲阳说道:“二位深夜至此,不知有何贵干?” 三王子则答:“我等并非特意来此,不过偶经此处。” 朌坎从旁道:“你们奇股、奇肱国人当真勤勉,入了工房便也昼夜不息,劳苦不缀,若是换作他人,是断无可能如此……” 姬仲阳对曰:“朌坎大人过奖了,昼夜劳作不过我国之民寻常之态,不足为奇。奇股、奇肱两国国人较了其余诸国,乃是先天不足,若非缺胳膊便是差了腿;然造物之神到底公平待人,我等虽有残疾,却生有三眼,一阴二阳,阳眼于白昼视物而阴眼于夜间视物。正因如此,我国之民方可于夜里工作不息……我国国民皆知,身体先天残缺,若欲取得常人那般成就,自是不易,惟有加倍勤勉,苦耕不辍,方可超越常人。由此国民皆以月令为名,正是欲借此提醒国民“一寸光阴一寸金”。” 一旁三王子闻言拱手道:“不料贵国之民亦有如此之志,在下佩服。此番不多搅扰,在下另寻一地练武,告辞!”言毕,自去不提。 姬仲阳见罢,方道句:“未想三殿下练武亦能如此勤恳不懈,当真不同于常人……” 朌坎念及己我心事,趁此时惟有他二人,打断姬仲阳之言,另言一事道:“四殿下,此番在下有一事请教。” 姬仲阳道:“大人请讲。” 朌坎方将心下悬望已久之事告知:“在下前来奇股国之前,曾闻在贵国居住之民道曰贵国附近曾有黑衣异装的异国人出没,且境内还有怪异的法阵出现,可有此事?”说着又将法 阵之形描述一回。 姬仲阳闻言颔首肯定:“确有此事。” 朌坎听罢眼神一亮,忙追问道:“四殿下可否告知是多久之事?又是在何地出现的法阵?” 姬仲阳支颐寻思片晌,方答:“此事大抵发生在一年以前,在奇肱国境内,忽地出现如大人所言那般的法阵。与此同时,亦有来历不明之人出现在法阵周遭。而因法阵出现在奇肱国少有人迹之处,遂本国居民知晓此事者并不多,惟王族略有所闻。此外,奇肱国与邻国女子国之间的结界不知为何忽地变得薄弱,女子国国主因此事特意派遣使者前往奇肱国,与国主商议结界之事,得知女子国附近亦同时发现该奇特法阵……” 朌坎听到此处,忙不迭打断姬仲阳之言问道:“结界?这是怎么回事?” 姬仲阳听罢此问大感意外,对曰:“朌坎大人竟不知结界之事?” 朌坎道:“实不晓,还请四殿下指教。” 姬仲阳道:“混沌大陆之上本有众多国家,然而相互之间的往来并不频繁,皆是各自为国,彼此虽有耳闻,许多国家之间却是老死不相往来。这正是因了大陆各处拥有结界之故,将大陆各国相互隔绝,惟有临近之国可稍通消息……” 朌坎听罢不解,问道:“若是大陆各处当真相互之间难以往来,为何在下会在国中见到不少异国之人,他们又是如何从自己国家通过结界来到别国?” 姬仲阳道:“此结界依托大陆之上的四方神祗之灵存在,然每至朔月之日,大陆之上神祗灵力最低,因而结界威力减弱,大陆各处将出现前往别国的通路,彼时少许国人方可进入别国。此番大人一行人进入我奇股、奇肱二国境内,岂非正是在朔月那日?” 朌坎回想一番,忆起自己等人不正是在初一那日越过巫咸国国境进入的奇肱国。此外之前自己随师父前往中土国,却并非是在初一越过国境,这又是为何?随后又问道:“这阻绝四方的结界如此霸道,殿下可知此结界来历?” 不料姬仲阳却摇首答道:“大陆之上拥有结界之事虽是各国王族心照不宣之事,然结界已存在了千百年,似是自大陆存在之时便已生成,年代久远,史实失传,遂无人知其因何而生……” 朌坎听罢支颐沉思,又问道:“之前殿下所道女子国境内亦有法阵,又是怎么回事?” 姬仲阳则道:“此事正是女子国国主告知我等,伴随法阵而出的便是两国之间结界的削弱,两国之间并非朔月之日便已出现往来的通道。” 朌坎闻言暗忖道:“两国同时出现法阵,同时两国间的结界削弱,法阵与结界之间又有何关联?是否当初巫咸国出现的法阵亦与结界相关……” 朌坎正独自寻思,便闻工房内传来姬嘉月的声音,在唤姬仲阳,姬仲阳闻声,方辞了朌坎,入工房去了。这边朌坎亦自归房不提。 翌日绝早朌坎便已起身,寻人打探明白昨日姬仲阳所道法阵之地,独自骑了飞菟前往。只见该处乃是一荒郊野岭,杂草丛生,野禽遍地,不见人类出没的踪迹。朌坎令二蛇四下搜寻,然因时日太久,此处早已难寻当初的阵法痕迹,只有些微的灵力残存下来。 朌坎令二蛇辨别,只听阿蚺说道:“此并非寻常之人的灵力,若我等未曾错认,这痕迹似是……” 阿巴接口道:“不错,似是神力之痕迹,此法阵似与上古之神有关。” 朌坎听得目瞪口呆,道句:“连上古之神都牵扯进来了,这是要逆天的节奏吗?……”随即暗忖曰:“在此处再难寻到其余线索,奇肱国的线索便就此断了,如今还剩女子国的法阵的线索。若日后得空,定然前往女子国一探。只两处法阵同时出现,此处法阵已是难觅踪迹,只怕女子国法阵之事亦难以窥得明白。” 念及于此,朌坎方领着二蛇骑着飞菟返回姬仲阳府中。 在姬仲阳、姬嘉月二人率领两国能工巧匠日夜建造一月,沦波舟方得以现世。此舟既可于水上行驶,又可潜入水下,可谓舟楫之中的杰作。三王子见状大喜,将所携之金银珍宝厚赏两国工匠。随后方令朌坎问卜请期,定下下月初一出发,从奇肱国启程,沿澧水向东进入中土国内,再汇入长江,沿长江驶入东海。 此番姬仲阳、姬嘉月作为沦波舟的建造者,惟有他二人最晓沦波舟的驾驶方法,遂二人亦将随三王子一道出海。出发之前,众人纷纷筹备海上航行所需之物。朌坎则依约购置十坛梅香酎赠与煋先生,另又采购许多生肉活兽之类,供二蛇食用。 几日后,出发之日便至。两国国主亲自出城送行,并请三王子日后归国,多加护佑生活在中土国的国民,三王子应下,又多番致谢,随后登舟,就此上路不提。 一路行程倒也顺遂,进入中土国后汇入长江,因此地乃三王子本国,过关补给诸事皆毫无阻碍。两月之后,沦波舟就此顺利驶入东海,只见海浪滔天、茫茫不辨端涘。因大海波涛汹涌,驶于海面吉凶难测,遂众人则依计划那般潜入海底。 不料正值此时,只见在沦波舟之后,忽地出现一只身材硕大无比的灵龟,龟背之上还立有一人,身着黑衣异国服饰,面照骨牙面具,手持法杖,以雾气掩饰精魄光泽,正是彼时在朌坎家启动阵法之人。见罢此景,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朌坎立于船尾,召出法杖,心下躁动,密切注视着黑衣人的一举一动,口中道句: “又出现了吗?” “果然出现了!” 于朌坎之言同时发出的还有身旁的三王子,立于朌坎身侧,紧盯来人动向…… 第23章 零贰叁 东海遇险 话说上回黑衣人忽地乘灵龟追赶而至,朌坎与三王子不约而同开口,似是皆知大敌来历。遂此言一出,他二人皆是面面相觑,眸中写满惊疑。然不过霎时间的工夫,他二人又默契地移开视线,一道转向那黑衣人,只听三王子道句“多话事后再道,此番应战”。 只见那黑衣人驱使灵龟靠近沦波舟,一旁三王子说道:“这贼人好生奸诈狡猾,专候我等入海后发难,远近皆无落脚之处,不比那陆地之上,还可有个倚仗。” 话音刚落,便见那黑衣人施法召唤,白光一闪,空中却并不见有物什凭空出现。而正值此时,沦波舟已有大半潜入海底,朌坎与三王子只得将身子缩回舱中,将舱门紧闭。 众人只道是待沦波舟沉入海中,那立于海面之上的黑衣人定然无法可施,不料正值此时,舟身忽地传来一阵猛烈的震动,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撞见声。众人还未明了发生何事,随后又传来接二连三的强烈震动。 朌坎扶着舱壁稳住身子,登时恍然大悟,大叫道:“不好,那黑衣人怕是召唤的海底鱼类,正可趁我等潜入海底之时攻击舟身,令舟身灌水,我等就此葬身大海!……” 云永问道:“如此当如何是好?!” 三王子当机立断道:“先寻出被袭击之处,设法杀死水怪!” 听罢此话,姬仲阳与姬嘉月二人随即行动,然念及姬仲阳独肢行动不便,姬嘉月方止住姬仲阳,令其候于原处,自己则依循震动传来的方位探查,朌坎三王子并云永亦一并跟随而去。 此番只听那撞击声正从舟身中部的位置传来,显然在海中有鱼类从外攻击舟身,那船舱的木板已被撞击得变形。 姬嘉月见状惊道:“这是何物?!竟能将椆木所制的船身撞得变形!” 三王子则懊恼道句:“可恶,中那贼人之计也!那人专挑入水之后下手,便是令我等皆封闭于舟内,而无法应对舟外的攻击!……” 朌坎闻言忙道:“如此不若仍升上水面,待解决那攻击之物,再行潜下。” 三王子颔首道:“此言甚是!”随后忙令姬嘉月回到驾驶舱中,将沦波舟驶回海面。 不料此时撞击声越来越密集,似是已不止一只鱼类攻击舟身。终于几番下去,未及沦波舟升回海面,那舟身便已裂开,破了大洞。一瞬间海水涌入,守于此处的朌坎并三王子登时便汹涌而来的海水卷入,裹挟着冲入海里。 朌坎自小畏水,加之此乃深海,水压之大更是其余水域无法相较,入了水中便觉自己宛如被万重山挤压一般,顿时昏死过去。 身侧三王子见状,当机立断,令云永返回操作室中,告知姬嘉月二人关闭防水闸门,阻止舟身灌水,而自己则入海斩杀怪物并救回朌坎。云永见状,虽放心不下,仍只得领命而去。 却说三王子颇通水性,可于水中闭气许久。此番待船身破洞,方瞧清那海中攻击船身的正是三头体型庞大、生得牛头鱼身的怪物,三王子记得曾于志怪之中见过,此物名鳙鳙鱼,生于东海,头有尖角,想必正是用角撞击的船身。三王子随即拔出佩剑,不过两三剑便将三头鳙鳙鱼斩杀。随后转头四顾,只见朌坎已被海水卷入,飘向海底深处,距离自己这处已有不短的距离。若是任其不顾,朌坎定然就此葬身大海。 此番不过刹那之间,三王子已拿定主意,向朌坎的方向潜去。虽说三王子水性过人,然仍是花去许多工夫方才追上朌坎。 而途中三王子目见青赤二蛇亦被海水裹挟着东游西荡,三王子忆起此乃朌坎的召唤兽,便欲顺手将二蛇捞来自己这处,便听那赤蛇开口说道:“殿下可先救主人,主人有晕水之症。我通水性,待救起阿巴,便追赶殿下。” 言毕便见那赤蛇飞身游向那青蛇,用长尾将青蛇卷起,方一道向朌坎处游去。 这边三王子已调头追上朌坎,展臂将朌坎揽在怀里。正待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返回,然回头只见周遭漆黑一片,更不见丝毫沦波舟的影子。 此番骤然失了方向,加之周遭漆黑一片,便觉水压铺天盖地地向己身袭来。而自入水时起至今已过去许久,便连三王子亦觉腔中空气透支,随即又觉深海之中水压有千斤之重,竟压得自己动弹不得。随后意识渐渐模糊,力气宛如漏水一般慢慢失去,手臂无意识地放松开来,那臂中携着的朌坎便就此脱手,滑入水中。 正值意识渐失之际,三王子忽闻一个声音传来,在唤“殿下、殿下,快些醒来”,方才恢复了些许意识,忙一个激灵,猛地睁大双眼,只见眼前正浮着一个蛇头,正是那赤蛇,方知唤回自己之物正是此蛇。随后三王子方勉力运转全身真气,本为孤注一掷,设法积聚更多体力,未想却只觉浑身发热,一股力量从经脉末梢升起,霎时间在四肢百骸之中回荡,竟如当初在豫城郊外遭遇黑人那时一般。同时身体亦急剧变化,双腿并拢,腿间骨骼融为一体,下身化为鱼尾;双手手指间生出鱼蹼,双臂之上渐次为鱼鳞覆盖,耳边生出腮状器官,整个人就此化作鲛人的外形。 只此番不及三王子惊疑己身之变,只道是鲛人的身躯也罢,但凡能救己救人已是万幸。而鲛人之体正可于水中自由畅行而无呼吸之忧,在此时自是再好不过。三王子随即向下潜去,将脱手下沉的朌坎捞起,抗于肩上。 随后抬首打量周遭之景,而鲛人的视线自是不同于常人,可于深海之中清晰辨物。此番以目视之,周遭之景自是迥异于之前。仔细端详一回四周,便见东边上空有那微薄的亮光投入水中,兼了耳边那赤蛇亦道东边有灵力的迹象,遂三王子便驮着朌坎往东边海面游去,阿蚺则卷着阿巴跟随而上。 果不其然,此番游了半日,总算浮出水面。而距离己身不远之处,恰巧有一浮岛,浮岛之上,立着一块如圆盘状的巨石,而之前三王子于海中窥见的那一束微渺的亮光,正是由那巨石所发。 三王子驮着朌坎爬上浮岛,身后阿蚺亦将尾巴之中卷着的阿巴拖上岸来。只见此番阿巴将肚皮朝天袒露,昏迷不醒。又听阿蚺说道:“请殿下施以举手之劳,将阿巴腹中之水排出,它方可醒来。” 三王子闻言,方伸手将阿巴身躯倒悬提起,又以二指从上到下轻压蛇身,阿巴随即大张其口,呕出一大滩水来。 待阿巴醒来,只听阿蚺从旁促狭说道:“身为上古第一巨蛇,有朝一日竟为海水所迷,尚需他人相救,待我等再见上古遗族之时,定将此事广为宣讲,届时再观汝之威名颜面何在~” 阿巴闻言,有气无力地对曰:“此番得救,皆仰赖汝与三殿下之力,吾欠汝之情,来日自当报答。只吾自不会因水丧命,然难保吾主之命……” 二蛇如此说罢,方将视线转向朌坎这边,只见朌坎是气若游丝、面如金纸,情况甚为危机,只怕是凶多吉少。三王子以双手按压朌坎胸口,重复几回,方见朌坎口中呕出少许海水。随后三王子又撬开朌坎双齿,以口渡气,费去许多功夫,朌坎方才幽幽醒转。 却说此番朌坎被海水卷入,他素昔毫无水性,兼了又有晕水之症,心下认定自己这回铁定得下地见祖宗了,活过来是再无希望。待醒转过来,脑中尚且一片懵懂,迷迷瞪瞪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乃是一人身鱼尾、身覆鳞片之人,朌坎见罢只道是自己已然丧命,此番定是穿越进另一世界,遂张口便道:“美人鱼?!我定是穿越重新投胎了,居然能看见活生生的人鱼……是你救了我吗,美人鱼?……” 不料眼前的人鱼闻言却并不答话,惟以一好似打量傻子的神情睥睨着朌坎。 朌坎见人鱼不言,一面于心内嘀咕曰:“这人鱼不吭声,难不成是听不懂汉语?若是外语的话,我也不会啊……” 不及追问,又见眼前晃悠悠伸出两只蛇首,一青一赤。朌坎见状,伸臂一把将二蛇揽进怀中,热泪盈眶:“小青小红!太好了,我又见到你们了!……等等,我还没死吗?!……” 仿佛能看见二蛇闻罢朌坎之言,不约而同地翻了一个白眼,只听阿巴说道:“吾主若命丧,吾等自是随之消失,又如何能于现世之中见到吾等?” 朌坎闻言连连点头,对曰:“这便是说我没死,也没穿越……”说到这里方才回过神来,转向一旁的人鱼,此番视野清晰些许,又觉这人鱼生得分外面善。细细打量一回,恍然大悟 道,“这、这脸,不是三王子吗?!” 三王子听罢此问,虽未答话,却似是默认。 朌坎见状,猛然忆起《三界》书中,确有人鱼一族。传闻东海有氐人之国,国民皆是人身鱼尾,身覆鱼鳞,可于水下潜行,又可飘浮于半空之中。见三王子模样,难不成是体内具有氐人血统之故? 念及于此,朌坎又道:“殿下莫非是如上回在中土国那般状况,体内氐人血统被激活?” 三王子颔首。 朌坎问道:“殿下出现如此变化,可知是因了何故?” 三王子摇头答曰:“不知何故。” 朌坎见状默然,运转灵力,祭出疗治的法术,施于三王子身上,只见那鱼尾鳞片亦随之消退不见,身体又恢复如初。又召出一套衣物,令三王子换上。 三王子见状奇道:“看来你之法术对我之异状正好有那克制之用!” 朌坎笑曰:“大抵便如我师父所言那般,在下与殿下是阴阳相和了,由此我之术法对殿下方能有那裨益。” 三王子听罢这话,寻思片晌,亦觉在理,又感念朌坎二次相救,却并不多问追究。此番诸事暂定,正可将之前所发状况尽皆细想一回,方思得那怪异之处,随即开口询问朌坎道:“之 前那贼人乘龟现身之时,你曾道‘又出现了’,莫非在此之前,便已见过此人,知晓此人来历?”语气不自觉带上几许咄咄逼人。 朌坎闻言,忆起当时之事,彼时闻见三王子之言,心下亦多有疑惑,亦欲问个明白。此事虽系自己之家仇,然知晓三王子断非那贼人一派,亦不惧告知其真相,遂坦言相告,将一年多以前自家父母如何被黑衣异国之人杀死并黑衣之人开启法阵之事尽皆告知。 三王子听罢这话方才明了,遂道:“如此你道是那黑衣人正是冲你而来?” 朌坎点头道:“衣着亦是与那时所见相同,想必正是同一人。” 三王子闻言不答,若有所思。 随后只听朌坎说道:“如今在下已是知无不言了,殿下可否告知为何当时会说‘果然出现了’?殿下对此事又知晓多少?” …… 第24章 零贰肆 青龙之阵 上回说到朌坎询问三王子那黑衣人的出现是否另有隐情,三王子沉思默想半晌,方决定对朌坎和盘托出:“此事说来话长,还需从父王病重说起。” 话说那中土国老国主云壬本便年老体衰,在朌坎随朌坤等人前往中土国祝寿之后不久,便也身染急病,继而缠绵病榻,难以起身。大王子素来大倡孝道,从古籍之中得知东海有一仙岛名曰蓬莱,蓬莱之上生有瑶草仙芝,此草白花玄实,果实圆润而有光泽,人服下则百病全消。大王子欲就此出海,亲自前往蓬莱寻得瑶草。 然二王子劝阻曰如今父王重病,不能理事,国政尽皆交付大王子代理,若大王子此时出海,则国事将托与何人。 大公主闻言,随即提议不若另择一适宜之人代为前往,既能救得父王,又能尽大王子之孝心,如何不好。 大王子听罢这话,寻思一回,正合己心,方步至一旁沉默不言的三王子跟前说道:“为兄想来,此事非三王弟莫属。此行路途遥远,想必颇多艰难险阻,若非能人断不可能胜任。而三王弟武艺高强,本事过人……”说道此处大王子顿了顿,倾身向前,靠近跟前的三王子,放缓语气,慢条斯理地接着道句,“何况此行将途经多个藩属之国,三弟身怀异族血统,岂不正可便宜行事~” 三王子闻罢这话,心下一凛,微眯双眸,眸中神色明灭不定,然不过一闪而逝,只顷刻间便恢复如昔。三王子随即拱手答曰:“王兄所言甚是,你我皆为父王子嗣,自当为父王尊体康健尽心竭力。此番出海寻药,王弟愿往。” 大王子听罢朗声对曰:“如此甚好!三弟当真乃忠孝体恤之人!此番前往,王兄自当倾力助你,途中所需之物,自会尽数备齐。三弟可择日出发,先往巫咸国祭天问卜,灵山六长老皆是见多识广之辈,可为三弟出谋划策。” …… 这出海之事便如此这般定下,然三王子却隐隐只觉自己似是身陷阴谋之中,有不祥之感莫名生出。在此之前,三王子便觉己身被人跟踪监视,有人似是于暗中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遂此番出海,三王子便疑有那歹人欲趁自己出行期间伺机陷害,便如当初自己被引诱至豫城城郊的树林之中那般。 朌坎闻罢三王子之言,蹙眉苦思道:“原来殿下出海寻药还有这等缘故……之所以怀疑那黑衣人是冲自己而来,便是因了这等因由?怀疑有人借殿下出海寻药之际使坏?不过此事尚无确实证据,殿下之前亦未曾见过这黑衣人在中土国出现……” 三王子颔首以示肯定:“在此之前,我并未见过此人。” 朌坎闻言遂道:“如此殿下怕是多虑了,若是有人欲借此时机谋害殿下,定是与殿下有那厉害冲突之人,殿下可试想在中土国之中,何人与殿下结仇?” 三王子沉思片晌,方摇首道:“我向来未曾与人结仇,若说弟兄之间结仇,大抵是因王位权力之故,我自知出身不佳,我母不过父王侧妃,地位不高,生前并不得宠。我血统有异,更不及其余几位王子,遂从未有争权夺势之意,如此又能妨害谁人利益?……” 一旁朌坎听罢这话,忽觉一阵心酸,心下直嚷道“靠,要主角都是出身不佳,那路人都是什么?主角就是上天注定的外挂”,念及于此,忙不迭出言宽慰道:“殿下岂可如此妄自菲薄?殿下难不成忘记了人面蛇身神与飞兽之神的预言?殿下乃是天命所归,身系重任,安可轻易言弃?莫要信那等血统、出身高低之论,于在下看来,殿下之血统却是再好不过了……” 这边朌坎只自顾自畅所欲言,却未想此乃三王子自降生以来,头回闻说有人蔑视正统论而盛赞自己那中土国与别国混杂的血统是好事的,不禁大睁双眼,难以置信地瞪着朌坎。 朌坎见状,知晓自己之言于此时未免惊世骇俗,又怕自己多说多错,反倒是暴露了自己来历不明之事。随即干咳一声,转而另言一事:“殿下无需忧虑,那黑衣人我倒见过,我终身不会忘记那人身形,又以障眼法掩饰自己精魄色泽,显而易见是为掩饰自己身份。我早已怀疑此人乃我之熟客,否则如何需要这般大费周章。此番那人定是跟随在下前来,欲将在下杀了灭口,如此倒是我害大家遇险……” 三王子闻言,沉默寻思半晌,方才开口另言一事:“此番多想无益,我等与舟上其余之人失散,来到这处陌生之地,还需想法寻到所在方位,知会其余众人,离开此地方是。”说着又转头四顾,方接着道,“我见这岛有些蹊跷,此番可先行探查此地。” 朌坎闻言亦是赞同,二人随即起身往岛上那块圆盘形巨石行去。 此番朌坎行于前,在走了几步之后,忽地驻足,继而灵巧转身,面向身后三王子笑道:“此事虽因我而起,然到底需谢殿下救命之恩。” 三王子回望朌坎,未想朌坎竟会道出此言,那回眸一笑,竟就此令自己心跳停了半拍。顿了顿,方才对曰:“无事,之前你亦曾救我性命,此番不过偿还你昔日之恩。” 随后二人亦不多言,步至那发光巨石跟前,只见那巨石状如圆盘,圆盘中央有一月牙形的凹槽,不知作何之用。 三王子暗忖一回,蹲下身来,伸手抚摸那巨石表面,自语道:“这般触感,似是在何处见过……”忽地灵光一闪,起身对身侧的朌坎说道,“可能召出一张弓?” 朌坎对曰:“是何种弓?” 三王子则答:“普通弓种即可。” 朌坎闻言一面施法召唤,一面说道:“好办,落日弓我召唤不出,这普通弓种又有何不能?” 言毕,只见一张由紫檀木所制之弓出现在朌坎掌中,正是传说中的万石弓。三王子伸手接过,将那万石弓沿着石中凹槽置于其中,那半月形的凹槽正可安置。随后只见巨石上白光大亮,浮岛顿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似是要就此沉入海中一般。朌坎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幸而三王子伸手拽住朌坎,方勉力稳住身形。震动之中,只见一个石碑从地下升起,足有一丈来高。待那石碑露出全貌,浮岛的震动方才停止。 此番只见那石碑之上刻着十四个镂金篆字,正是: “曲张:初涉门庭 俱道适往,着手成春。” 见罢此景,只听三王子说道:“果不其然,此乃六兵之阵!” 朌坎闻言不解,问道:“此言何意?六兵之阵不是位于中土国豫城西南的树林中?怎的此处亦有?” 三王子听罢摇首答曰:“六兵之阵确实位于中土国之中,至于此处为何亦有,却不得而知。我惟知之事便是此处之阵与我国的六兵之阵极为相似,这阵上有与相似的圆盘形巨石与石碑。只中土国之阵的巨石凹槽乃是圆形,而石碑上之篆字则是另十四个字。只我惟挑战过一次六兵之阵,获得大房阶位,至于再次挑战六兵之阵会如何,却是不得而知了……” 朌坎闻言沉思一回,说道:“这六兵之阵既为评判武士阶位所设,又为何设在此荒无人烟的孤岛之上?这般隐晦,何人能寻到此处挑战曲张阶位?何况此番我等欲寻出口,这岛上四面临海,荒无人烟,何处方是个出口?惟有之物便是这六兵之阵了,难不成需要突破此阵方能出去?……” 三王子打量那石碑,一面答道:“此阵为何设于此处,我亦不得而知,然我倒觉此处的六兵之阵有些蹊跷……” 朌坎则道:“如何蹊跷?” 三王子则答:“首先便是这句与中土国的六兵之阵不同的偈语——曲张,分明是道此阵是曲张阶位,正对应那巨石的弓形武器槽;而那偈语的内容亦不同于中土国,中土国之阵的偈语是‘大房:初窥门径 是有真迹,如不可知’,分明便是不同阶位,具有不同境界之意。” 朌坎则道:“如今我等在此亦是无法可想,此处既有这曲张阶位的六兵之阵,想必有些道理,不若便挑战一回,有那奇遇亦未可知……” 说罢这话,朌坎转头向一旁的三王子望去,却见三王子眸光炯炯,宛如火焰翻腾燃烧。朌坎见状一惊,随后方了然,只道是从前身居中土国之时,三王子惟有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虽勤学苦练,日夜不缀,然为保全自身,空有一身过人武艺,却不得施展,更不敢轻易表露,唯恐惹人注目,遂至今惟得大房阶位。实则对于高等阶位,三王子心内较了谁人都更为渴盼,只欲以此证明自己。 念及于此,朌坎随即说道:“在中土国之时,殿下不得机会一展所长,此乃天赐良机,不可错失。而在下已见识殿下身手武艺,在下相信殿下此番前往,定能马到成功!” 三王子:“……” 朌坎又道:“我记得大房阶位乃是刀之阵,是刀术的试炼,这曲张阶位是弓之阵,是弓法的试炼。” 三王子颔首道:“不错,曲张是弓之阵,传说六兵之阵正是六种兵器的阵法,每一种兵器对应一个阶位。我国武士为通过六兵之阵的试炼,皆需熟练习得六兵的各种招式并路数。” 朌坎闻言遂道:“如此在下便替殿下召出弓箭。”言毕,朌坎即运转灵力,提升灵识,于记忆之中搜寻合适之弓箭,传说中有一神弓,弓身为玄铁所造,弓弦则为黑蛟龙筋搓股所制,坚韧异常,不畏冰火,不惧刀枪,正是传说中的霸王弓。 随后只见白光一闪,一柄玄色长弓方现于朌坎掌中,那弓有百来斤中,一现身便将朌坎压倒在地,朌坎拖着胳膊,惨叫一回。一旁三王子见罢,随即伸手将霸王弓拾起,却不见甚费劲之处。上下打量一回,倒也合意。随后助朌坎揉按着压酸的胳膊手腕,直至恢复如初。朌坎又召出一筒狼牙箭递与三王子。三王子接过,负于肩上,又携了长弓,对朌坎拱手道谢。 朌坎见状,挥手以示小菜一碟,随后便搂着巴蚺二蛇注视着三王子以手触那石碑,那石碑一旁登时出现一圆形光阵。朌坎对三王子背影道句“我于此处候殿下凯旋”,却忽地心下一阵难堪,心内直嚷:“靠,这姿势真特么像那望夫石!!!” 三王子闻声,不过挥了挥手,随即头也不回地入了光阵,只见那阵中世界…… 第25章 零贰伍 大破弓阵 且说三王子进入那弓之阵中,不提防却跌进水里。原来这曲张阶位的阵法与了中土国的六兵之阵是大为不同,六兵之阵的阵法世界乃是陆上世界,而这处的阵中世界却是一片水域。水域之中无片石可供站立,前进全靠在水下潜行。 三王子入水之前先行猛吸一大口空气,以便在水下凝神闭气。随后方慢慢潜入水中,细细以肉眼辨别水下那微弱的光线。愈往深处潜行,周遭徘徊的鱼类生物便也愈多。三王子小心分辨周遭之物,提防阵中可能出现之敌。可知弓箭乃远程攻击武器,远距离射击方是优势,若是待敌人近身,便也再难施展。 此番待身旁游过一群细小的银鱼,此鱼鳞片发出白光,三王子正可借了此光辨物。正值此时,冷不防便见在那银鱼群之后,有三只tiao yong正快速向自己这方袭来。那tiao yong形似黄蛇,却生着如鱼一般的背鳍。三王子随即从箭筒之中抽出一支狼牙箭,对准最前方的一只tiao yong,张弓射出。那箭只嗖的一声,将那只tiao yong射了个对穿。三王子随即旋身转向,掠过银鱼群,同时抽出一箭,搭上弓弦,避开tiao yong袭来的方向,对准剩余两只tiao yong。待两只tiao yong的位置排成一条直线之时,张弓如月,箭矢乃发,只见一箭射出,那箭穿过两只tiao yong,将两鱼穿成一串。 越过银鱼群,只见从那漆黑的水底,缓缓浮出五只珠蟞鱼,那珠蟞鱼状如肺叶,体型庞大,头上生有四目,身具六足,正铺天盖地地往三王子这方游来。三王子随即抽出五只狼牙箭,搭上弓弦,对准五只珠蟞鱼的方向同时射出五箭。只见五箭始发,宛如五道银光划破水下空间,而发发中的。那珠蟞鱼惊叫一声,随即消散。 虽射杀五只珠蟞鱼,然之后又生出许多奇形怪状的鱼类围将上来,大小不一,一味蛮缠。三王子飞掠开去,躲开鱼群,瞄准其中个头大的射杀。即便如此,那鱼群仍是愈聚愈多,兼了又身在水下,还需闭气。三王子又需耗费真气,便觉力不能支,呼吸不畅。 眼看着那鱼类个个嘴生利齿,宛如豺狼饿虎,蜂拥而上,好似蝗灾一般。若是被那鱼群近身,只怕性命难保。正值这般危机时刻,三王子猛提真气,似之前在海中营救朌坎之时那般,强行运转真气以激发血脉之中那股神秘力量。随后只觉一股热流从脚底升起,沿浑身经脉涌向上身各处。与此同时身体四肢亦发生剧变,肌肤变硬,渐次为银色鳞片覆盖;双臂陡然增长,双腿化为鱼尾,此番变化竟较了之前更为精进。随即猛地展臂一挥,长尾一摆,只凭水流之力便将鱼群震得四散开去…… 正值三王子于阵中缠斗之时,另一边朌坎枯坐在那浮岛之上,一手支颐,一手百无聊赖地拾起脚边的碎石扔进大海,打着水漂,一面寻思日后的去路。只道是这三王子不知何时破阵而出,而此处除却大海,一无所有,自己的饮食却是一件难事。除却自己这一肉体凡身,身侧还有两只吃货蛇,若是觅不到吃食,又将如何是好。不若现在便召出钓竿钓饵,靠海吃海,钓鱼为生。 正如此寻思着,不提防却见脚底的海水忽地荡出一圈圈波纹,随后波纹越来越多。朌坎见状便知有变,心下咯噔一声,登时立起身来,之前的闲散一扫而光,谨慎地注视那海面。只见其中一个最大的波纹水流湍急,波涛汹涌,随后只听一阵水流之声,眨眼之间一个人身鱼尾的鲛人手持弓箭,从水底猛地窜将而出。 朌坎见罢,抛下臂上的二蛇。随即召出法杖。运转全身灵力,灌注于精魄之上,巴蚺二蛇落地之后身形暴涨,骤然幻化为吞天巨蟒之态,怒目长嘶。 只见海面之上波涛愈急,有更多的鲛人接二连三地从海底跃出水面,个个手持弓箭,浮于半空之中。 朌坎对那最早现身的鲛人朗声问道:“你们是何人?有何贵干?” …… 却说情急之下三王子化作鲛人之形,令身法力量大增,且绝佳之处便是再不畏水下缺氧,可尽情潜游海底。此外鲛人目力较了寻常人等大为不同,不仅可于水下辨物,更可辨那肉眼难辨之细枝末节。遂此番不待那鱼群靠近,三王子便已目见鱼群动静,举弓搭箭,一阵乱箭射出,只如流星坠地,便将生着独目的众薄鱼逐个击中。 需知任一六兵之阵的破阵关键便在于寻出阵眼所在,击败阵眼处强敌,方可破阵而出。虽说六兵之阵为阻破阵之人脚步而设置无数迷障,然待将迷障破除,便可畅通无阻。而陆阵之中山川河流道路断崖俱是一目了然,其间有迹可循。但凡循路而去,便可寻得阵眼所在。然水阵之中,除却四面八方袭来的鱼群之外,可谓是不设屏障,八方通行。然四处皆通,反倒令人失了道路方向,不知到底应往何方。兼了水下每一处的景致又无甚不同,令人更不知阵眼所在。 正值三王子踌躇慢行、不知往何处而去之时,便忽地目见从右手的方向,传来一束青光,若隐若现…… 朌坎手持法杖,全身上下神经紧张、肌肉紧绷,提防着跟前之人,不敢稍加懈怠。只见此番那干不速之客多达数十名,飘浮在半空之中,一人之躯长达自己的两倍,已将自己严丝合缝地包围在浮岛之上。 只见那最先跃出水面的鲛人身材健硕、尾生黄鳞,挥舞手中雕弓,闻罢朌坎质问,上前对曰:“此乃东海氐人国领地,汝一介外人,入侵我国领地,尚还质问我等身份?却是汝当如实招来,汝来此有何目的?” 朌坎闻言惊道:“氐人国?!难道便是传说中由鲛人组成的国家?……”心下暗忖之前三王子身体异变,亦是化身为这些氐人模样,难不成与这氐人国有甚关联。 正如此寻思,未及回答那氐人之问,只见那黄鳞氐人身旁一生有红鳞鱼尾的氐人近前说道:“观此人打扮,像是巫咸国的巫祝,巫咸国乃是中土国之附属国,此番此人来此,定然不怀好意,必欲除之而后快!” 此言一出,那黄鳞氐人周遭众人随即连声附和,一并起哄道:“中土国人必除!” 此番不待那为首的黄鳞氐人应声下令,便有氐人从旁举弓拉弦,对准朌坎,一箭射来。 而对面朌坎正径自垂首沉思,似是并未留意对面氐人射来之箭,一旁二蛇见状,阿蚺亟亟出声示警道:“主人,当心!”另一边阿巴已是长嘶一声,一怒之下,长尾一摆,将身侧最近的氐人击出十数丈远。 只见那羽箭向朌坎这方破空而来,便要射中面颊,正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朌坎冷不丁举起左手,一面将头抬起,口中念念有词,便见他左手之上骤然生出一巨大青铜盾牌,将他整个人挡在其后,而那迎面射来之箭便射在盾牌之上。 随后只听朌坤冷冷开口说道:“无耻偷袭,算甚英雄好汉?!我事前并不知晓此乃尔等氐人之地,此番不过偶然漂流至此,登上此岛休憩罢了,你等何必于此摆出一副仗势欺人之状?……” …… 且说三王子在水阵之中,隐约目见从右上方传来青色光芒,而借由那光亮,正可看清在那光芒附近,生得奇形怪状、凶神恶煞的鱼类仿佛蝗虫蚁群一般,铺天盖地、密密麻麻。而除却右上方的其余方向,那来者不善的鱼群显然要少上许多,若是避开那青光的方向前进,三王子所遭险阻自当少上许多。 此番三王子来回打量两个方向,此次选择,若是稍有差池,便将与真正的阵眼失之交臂,遂不得不慎重。待用弓箭将又一波袭来的鱼群逼退,三王子正待向那鱼群较少之处游去,脑中却骤然浮现入阵之前,那石碑上的偈语“俱道适往,着手成春”,恍悟那偈语之意不正是令破阵之人按图索骥,循路而去,自能峰回路转、逢凶化吉。念及于此,三王子随即转了方向,纵身一跃,宛如游鱼一般,将鱼尾一摆,向那青光传来的方向游去。只见那青光在这漆黑一片的海底,无异于指路明灯一般,虽沿途颇多凶险,却也昭示阵眼所在。 随后三王子运起身法,以弓箭射杀身形较大之敌,一路行来,可谓是万箭齐发,且箭箭中的、绝无虚发。若是遭遇那等一拥而上的小型鱼类,便以鲛人身形之便,展臂摆尾,以水流之力击退鱼群。 如此这般前进,不多时便已游近那青光所在,只见那青光正是从海底一岩石之下发出。三王子见罢,即潜下海底,未费多大力气,便将那岩石撬了开去。海底登时地动山摇,浪涌波翻,方才还围绕着三王子纠缠不休的鱼群顿时便作鸟兽散。 而随着那海底震动,只见那束青光渐渐熄灭,青光一旁则显出一片开阔之地,那地面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法阵,法阵之上青光大盛。 三王子见状,忙不迭运起身法,亟亟地掠开身去,退离此处数丈远。只见那法阵之中灵力大盛,阵法中央的光阵组成氐星的形状,与彼时三王子所通之中土国的六兵之阵的阵眼虚星,可谓是异曲同工之妙。见罢此光阵模样,三王子便知那氐星所在,正是此阵的阵眼。 此番只见那氐星处光芒大盛,三王子忙不迭举箭对准那处,眼前却忽地青光一闪,几近晃花人眼,待视野恢复,便见那阵眼之中,一个生得四方脸、鸟身人首之人凭空生出。 只听那人开口说道:“吾乃木神句芒,何人来此挑战青龙之阵?” 这边三王子闻言大惊,不料此番破阵,竟遭遇守阵之神,从前他突破六兵之阵之时,尚未遇此状况。兼了那句芒亦言此阵名唤青龙之阵,却并非是六兵之阵,倒更需谨慎行事。随即拱手答曰:“拜见句芒大神,在下中土国三王子云寅。” 不料对面句芒听罢此言,厉声质问道:“一派胡言!既是中土之民,何以生得氐人之形?岂非欺吾?!” 三王子则道:“不敢欺瞒,我确为中土国人,请大神明察!” 那句芒闻言微眯双眼,将三王子从上到下细细审视一回,方确信三王子之言不假:“方才是本神错看,汝确为中土轩辕之民,然寅虎之资、身怀数重血统,于最重血统之论的轩辕一族之中,可谓是奇闻异事……” 三王子:“……” 句芒接着道:“兴许正因如此,汝方能来到本神面前,成为千百年来第一个到达氐星阵眼之处的 中土国民。” 三王子听罢急道:“何以我竟是唯一到达氐星之人?还请大神明示!” 不料句芒却并未解释,只道是:“天命如此,汝日后自会知晓,此番无需多言。汝且应战,吾今日倒要一视,这身怀异能之人,可有资格从吾手中夺得句芒神弓!”言毕只见那句芒双臂一挥,水草便如有了生命那般,从四面八方向三王子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tiao yong两个字打不出来,打出来的都显示成问号,就用拼音代替了orz 第26章 零贰陆 氐人之国 却说那句芒乃木神,亦是春神与生命之神,可操控草木生长。混沌大陆之民皆有祭拜句芒之习,以祈求国家繁荣昌盛、六畜兴亡。 只此番这阵眼之神虽非句芒真身,乃是青龙之阵阵眼所幻化出的句芒灵体,却已足够难缠。那句芒操纵水草攻来,那水草便如得了生命一般,滑似长蛇,活如人臂,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三王子四肢缠上。此水草又不比之前的鱼类,可以弓箭破之,三王子只得拔出随身携带之剑,一面挥剑斩断水草,一面运起身法,躲开那水草的攻击。 那句芒之灵的灵力却是耗之不尽,水草源源不断地生出,刚斩断左边之草,那右边又忽地窜出一丛;刚闪身躲过头上袭来的一簇,不提防脚底又卷来一丛,竟是应对不及、疲于招架。只如此这般下去,未及句芒之灵耗尽,只怕自己便率先体力告罄。念及于此,三王子一面躲闪斩断袭来的水草,一面寻思对策,暗忖曰此乃弓中阵,到底亦需以弓箭决出胜负。这句芒只顾一味放出水草攻击,令他疲于奔命,弓箭无用武之地,分明便是故布迷阵,令他自乱阵脚。 思及于此,三王子灵光一闪,思得一计。随即驻足旋身,将周遭缠绕的水草斩断,同时鱼尾一摆,猛地一跃而起,如箭般上升,将身形掠至句芒之上。只见那水草亦随之自下而上向三王子追来。此番三王子正是算好己身角度,以下身吸引水草攻击。趁水草密密缠绕捆缚自己下身之时,三王子随即回剑入鞘,空出双手,张弓搭箭,瞄准了下方句芒。那句芒见三王子在上,亦抬首望来,指挥水草攻击三王子双臂。三王子趁那水草未曾袭来之际,已射出一箭,只见飞羽划过水底,以那百步穿杨之势,直中句芒人中。句芒之灵随即散去,而缠绕下身的水草皆同句芒一般,渐渐化成齑粉,四散开去。 而句芒足下光阵,却并未因句芒身消而光灭,反倒是愈加明亮。只见那阵中氐星之处,轰然塌陷,露出一个洞穴,从洞穴之中,缓缓升起一个石台,其上正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张金光四射的雕弓,以三桑之木作干,犀牛之角贴臂,苍龙之筋缚内,鲮鱼之胶粘合。 又见在那石台之后,再度浮现句芒之形,仍为灵体,对三王子说道:“汝身手颇佳,乃千百年来头回通过青龙之阵试炼之人,神弓择主,如今已择定汝为新主!”言毕,随即消失不见。 此番三王子不及多问,已不见句芒身影,只得拾起石台上的句芒神弓,在手中比划一回,手感极佳,不愧为上古神器。将神弓挎于肩上,三王子随即向青光的方向游去,就此出了阵法。 另一边,朌坎待于那浮岛之时,竟为氐人所围,氐人似是与中土国有那嫌隙,见朌坎这一中土国的附属国之民,便欲就此一网打尽。朌坎一面于心下埋怨自己躺着也中枪,一面又寻思逃出升天之法,面上观来虽还硬气,然心内早已打鼓,忐忑难安。只道是即便自己有吞天巨蛇在侧,然需知蚁多咬死象,这干氐人若是从半空之中向他乱箭射来,他惟有召出龟壳抗在身上,方能免于被羽箭射成刺猬。 此番双方正相持不下,亏得那为首的黄鳞氐人闻说朌坎乃无意之中漂流至此处的,方止住手下众人,欲细细询问此间经过。只听那黄鳞氐人问道:“你是如何来到此处?请务必如实相告。” 朌坎从之前那氐人的只言片语间得知,这氐人一族八成与中土国不睦,恐一个不慎将三王子身份泄漏出去,引来额外之灾,遂此番倒是斟酌言语答道:“我虽是巫咸国巫祝,却与中土国人无关。本与朋友乘船出海寻一味仙药,不料中途遭遇海难,舟楫被怪鱼撞破,我等方落入海中,我失了意识,随海浪漂到此处……” 那黄鳞氐人闻言又问:“如此我等察觉此处有异,海底爆发地震,余波竟波及我族所居之海域,我等方来此一探。如此听来,这震动乃是尔等的舟楫崩坏所引发的?” 朌坎闻罢,心下亦是不清不楚,又估摸着是否是三王子入阵所引发的震动,遂只得含糊答道:“大抵是罢……”一面于己心中寻思待三王子出了阵法,千万寻了法子隐藏了他中土国的身份才是。 这边朌坎正说着,便见三王子从对面水下一跃而起,手持长剑,身负神弓,跃至半空之中,正是氐人之形。众鲛人见状,大惊失色,那黄鳞氐人忙不迭出声问道:“你是何人?!我氐人族未有如你这般装扮之人!” 却说此番三王子跟随青光照耀的方向游出水面,方出了阵法,又回到浮岛附近的海面。不料待将头伸出水面,却见一干氐人围在浮岛半空之中,中央的朌坎则手擎铜盾,身后两条召唤兽亦是显出原形,严阵以待。三王子以为众氐人正围攻朌坎,遂亟亟跃出水面,尚未及恢复成原来状貌,便欲赶来营救。闻罢那黄鳞氐人之问,亦未多想,开口便答曰:“我乃中土国三王子……” 话刚一出口,便闻对面朌坎高声打断自己之言,亟亟说道:“啊~他就是与我一道出海的友人,出海寻药的……” 三王子听这话说得蹊跷,便也住口不言,只一个俯冲,从半空之中降至朌坎身侧,以自己身形护住朌坎。而其中有那听觉灵敏之人,未落下三王子所道之言,遂忙出声质问道:“他方才分明是道自己乃是中土国之人。” 朌坎闻言,忙不迭出声支吾道:“你们睁了眼,细细瞧上一回,我那友人分明生得与你们族人相近,如何是那中土国之人?” 那干氐人闻罢朌坎之言,纷纷回头打量三王子,只听那黄鳞氐人率先惊呼出声:“此、此人竟是银鳞?!” 随着黄鳞氐人之言道出,众氐人皆面面相觑,耳畔顿时响起一片吵杂的窃窃私语之声。朌坎闻罢黄鳞氐人之话,亦转头仔细审视身侧的三王子,只见此番三王子较头回氐人化之时,程度更深。鱼尾早已超越人类双腿的长度,鱼鳞更是大面积覆盖着他体表的肌肤,令鱼鳞那银白的色泽更为明显。 此番未及朌坎与三王子明了这银鳞是何意义,便见那本趾高气昂飘浮于半空之中的黄鳞氐人降下身来,降至离他二人数步远之处,将那语气亦放得谦恭地说道:“闻二位之言,似是来历不凡。请二位务必赏光,随在下前往左近的青域一叙。” 此言一出,三王子尚未表态,便闻朌坎厉声反对:“尔等是氐人,水性绝佳,自可海陆两栖。我向来不谙水性,见水便晕,如何随尔等前往海中之城?” 那黄鳞氐人忙道:“这位巫祝大人请勿忧心,便是不谙水性亦无妨。我族之重城青域并非水中之城,乃是海中一浮岛,今日正是朔月,青域周遭的结界灵力削弱,域外之人进入青域,正在此日!” 这边朌坎并了三王子尚未答话,一红鳞氐人忽地从水下跃出。只见周遭包围着的众氐人见状,不情不愿地闪开一条通路,令那红鳞氐人得以通过。朌坎见罢此景,心下生出异样之感,未及寻思明白,只见那红鳞氐人行至他二人跟前说道:“二位之事,国主已经知晓,国主特令在下前来,有请二位前往灵恝宫一叙。” 那红鳞氐人话音刚落,便见之前那名黄鳞氐人暗地里向身侧氐人递了个眼色,众氐人随即一拥而上,将朌坎二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朌坎见状,刚欲发难,便见身侧三王子伸出一臂拦住自己,以目示意勿要轻举妄动,此番只静观其变便可。朌坎方才作罢。 只听那黄鳞氐人上前,对那红鳞氐人道句:“我断不会将此二人交与你等!” 红鳞氐人闻言,叱道:“姜漓,汝可欲谋反?此乃国主之令,你可是欲抗旨不遵?!”说罢,那红鳞氐人随即一挥手,便见从水下蹿上数十名红鳞氐人,手持弓箭,对准岛上的黄鳞氐人诸人。 黄鳞氐人见状,不过冷笑一声对曰:“还请回复国主,这二位异国之人,此番便由下官替国主招待了。” 言毕,便见黄鳞氐人一挥手,周遭众氐人一并举弓搭箭对准红鳞氐人,一阵乱箭射出。而那围住朌坎与三王子的数名氐人,则于骤然架起朌坎并三王子,一头扎进水中,转眼之间便失了踪迹。待箭雨过后,浮岛之上便惟剩那传令的红鳞氐人及其下属。 却说朌坎被众氐人押着跌入水中,水流从四面八方灌入鼻子嘴巴。在昏迷之前,心下暗骂一句道:“靠,又是下水!你们行动之前能否跟人提前招呼一声?到底有无听见我方才所说我畏水啊喂?……” 第27章 零贰柒 炎帝遗族 却说此番朌坎自入水昏厥,到再度醒转,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醒来之时,只见自己正躺在地上,而并非原先所想的水中,方知此处正是之前那黄鳞氐人所道之青域。却说那青域并非水下之城,实则乃是漂浮在海面之上的一处浮岛,平素因大陆上的结界之故,隐而不显,今日正是结界灵力削弱之日,方露出浮岛全貌。 朌坎意识甫一恢复,便闻见从头顶传来三王子的声音在道:“阁下以如此方式,强行将我二人带来此处,实非待客之道。我等亦未曾稍有相抗,如今阁下可否告知,到底有何目的?” 那黄鳞氐人闻言,方作揖赔礼道:“我乃氐人国上将军姜漓,此番因恐二位落入国主手中,遂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贵客恕罪。今日我国中正逢大事,今日之内国主亦无暇顾及别事,遂二位此番倒能平安无事。” 三王子听罢问道:“汝既为国中上将军,为何竟违背国主之令,不令我等前往面见国主,却擅自将我等携来此处?到底有何目的?” 只听姜漓对曰:“公子有所不知,此番我族危矣。”那姜漓留下此言,随即亦不多解释,惟邀请三王子二人前往将军府中议事。 三王子闻言,垂下头来,拿眼向地上的朌坎望来。朌坎见状会意,随即立起身来,拍衣道句:“我已无事,可径直前往。” 随后由姜漓亲自在前引路,又留下数名红鳞氐人护卫,一行人往将军府行去。 一路上只见青域的建筑皆以白色珊瑚石为材修筑而成,各式家居装饰亦以珊瑚、贝类为主。然因了年代久远,早已失却昔年的光泽,尽皆黯淡。又见周遭海域鱼虾鲜少、水草贫瘠,亦不知因了何故。 氐人国国姓为姜,国人皆以水域为名,氐人自下而上分为五个等级,以尾鳞颜色-区分,分别是绿鳞、蓝鳞、红鳞、黄鳞以及银鳞。只见来来往往的氐人之中,蓝、绿鳞居多,红、黄鳞则少,更未见到有一银鳞鱼尾者,遂待三王子行过之时,那干氐人皆驻足回望,眸中惊奇万分。而令朌坎不解之事便是这随处路过的氐人之中,大多手持弓箭,呈戒备之状,却不知缘由。 待入了府中,姜漓将三王子并朌坎二人领入密室之中,方才分宾主而坐。此番是三王子头回操控氐人之躯,可谓是万事不便,只得仿座上姜漓姿势,盘着鱼尾而坐。 献茶毕,姜漓率先开口,询问三王子身份:“此番还欲请教公子,公子既非我氐人国子民,何以竟拥有银鳞血统,公子到底是何身份,来我氐人国又有何贵干?” 一旁朌坎听罢这话,倒很是忧心三王子不知氐人国痛恨中土国之事,生怕三王子一个不留神,将身份泄漏引来杀身之祸,遂只一个劲儿向身侧三王子递那眼色。不料却闻三王子从容答道:“我姓风,名唤望鹤,族中排行第七。我母为女子国人,我从母姓,然因女子国不留男儿,遂自幼年起,便于大陆各国漫游漂泊,亦不知父亲是何人。我既具有氐人血统,这般看来,我父大抵便是这氐人国之人罢……此番我出海是为前往蓬莱仙岛,寻求仙药,救人之危。不料中途遭遇海难,我二人落海,漂流至此浮岛之上,不知竟是贵国领地……” 却说朌坎本忧心三王子露馅儿,未想一席话下来,三王子倒将故事编得有模有样,听得朌坎是目瞪口呆,心下直管冷笑道:“呵呵,愚蠢的氐人们,孰不知你们平生最恨的中土国人、你们的世仇,如今正立在你们眼前,还是中土国的王族呢。” 姜漓闻言,方颔首以示明了,说道:“原来如此,蓬莱仙岛的确在东海之中,前往该处,正需经过我国海域。” 言罢又转向一旁的朌坎询问,朌坎则答:“我名朌坎,乃巫咸国巫祝。”随后又忙不迭补充一句道,“尽管如此,咳咳……我和中土国无那关联,一个中土国人亦不认识……” 未及姜漓作答,便闻三王子蹙眉开口道:“我二人既已将身份告知,将军可否对此事作出解释?” 姜漓遂答:“合该如此,此事说来话长。我氐人国本为炎帝后裔,炎帝于阪泉之战落败,迁南以为南方天帝。炎帝之孙灵恝流落至东海,逐渐繁衍成为如今的氐人国。后颛顼之时,行绝地天通之法,于混沌大陆之上生成结界,将大陆四方各国相互隔绝,令各国之间难以相互往来。而我氐人国亦被隔绝在这东海的小块海域之中,屈守青域这一弹丸之地,而随着我国子民生息繁衍,这处海域便难以承载养育这许多国民,食物资源日益匮乏,有那体弱年幼之民,难以夺得资源者,就此夭亡。而正因如此,国中便有国民试图于朔月那日,趁结界削弱之时逃出青域……” 三王子听到此处,眼神一亮,打断姜漓之言问道:“莫非贵国便是因此对中土国生了嫌隙?” 姜漓闻言颔首道:“风公子所猜无错,正是如此。中土国向来倚仗宗主国之位,行使民族霸权政策,标榜本国血统至上之论,而肆意贬低他族血统。兼了我族上古之时与中土天帝有那争锋过节,我族至今亦在被贬黜之列。我族靠近东海之滨,临近中土国东方边境,该国民富物丰,遂我国之民逃出青域之后,往往沿江西进,入中土国谋生。不料中土国却有严令,严禁异国之民进入该国混同杂居,我国之民因外形殊异,难以隐藏异国身份,被中土国之人百般打压排斥,竟不得安生……” 此番三王子闻罢姜漓之言,尚且沉默不语。一旁朌坎却忍不住开口说道:“既如此,贵国国主又是如何应对?可有劝诫国民勿要投奔中土国,转而投奔他国方为上策。” 那姜漓遂答:“朌大人所言甚是。然亦正因此事,我等国民方与我国国主有了分歧。” 三王子听罢此言蹙眉问道:“此言何意?愿闻其详。” 姜漓答曰:“国主见我族族民人心日散,趁朔月之日逃离青域之人愈多,遂下令严禁国民越界潜逃,凡有潜逃而被擒获者,格杀勿论。但凡朔月日至,国主便命右将军姜淇着人严守青域各处出入之处,抓捕潜逃之民。至今为止,已有无数族人因此命丧,引得民怨甚重。国中自此分为两派,一派自是以国主之命马首是瞻,坚守青域不出,并阻杀国中出逃之民;另一派则是赞同舍青域而外出求生之派,一面对抗国主,一面伺机逃出青域……” 三王子又问道:“如此说来,左将军莫非是反王一派?”说到此处又径自一笑道,“左将军身居显职,却以下犯上,便不惧为国主判那谋逆之罪?” 姜漓听罢忙不迭申辩:“在下以为风公子既身居境外,个中见识自能与常人不同。若非我等实在无法可想,又如何会出此下策?……” 三王子则打断姜漓之言说道:“左将军到底有何难言之隐,自可悉数道来;既诚心与在下等合作,自当开诚布公,莫要支吾!” 姜漓闻言点头:“风公子所言甚是。实不相瞒,在下愚弟姜汾向来为人激进,眼见青域生存日益艰难,遂自愿做那先锋,于一月以前,率领族中年轻的低阶族人潜逃出国,往他处谋生。不料事迹败露,为右将军姜淇率部所擒,关押于灵恝宫中,受逆鳞剥离之刑,待今日朔月之时,聚众斩首……”说到此处,朌坎只见姜漓眸中带泪,心下亦很是感慨。 姜漓又道:“……此番特意请风公子并了朌大人相助,正是为营救愚弟,在下自是知晓二位身手不凡……” 不料此话一出口,却闻三王子皱眉说道:“只怕左将军请我等相助之因并非仅为我等身手不凡,在下想左将军必是……”说着三王子俯身靠近身侧姜漓,低声道句,“左将军乃是看上在下所属之银鳞血统,以对抗国主罢……” 姜漓闻言大惊,对曰:“风公子怎知?!不过公子既知此事,在下亦无需隐瞒。公子可知,我国自古以来,皆以银鳞为尊,传闻氐人之祖灵恝大人便是与银尾鲮鱼混血而生之人,遂国中自骨皆以银鳞血统为王,统治国民。国主正是自诩为银鳞之后,余威尚存,借此令国民臣服。此番我等惟是黄鳞,于族中威望尚缺,若得公子振臂一挥,较了惟靠我等,自能更能取信于民。风公子既有我国王族血统,对我国生死存亡之事自是责无旁贷,亦需助以一臂之力……” 三王子听罢则笑曰:“左将军所言好生轻描淡写,将军此举无异于犯上作乱,而令在下代为出头,此举岂非将在下这一外人推至风口浪尖?若是此举失败,在下岂非成了氐人国举国之公敌,届时在下当如何全身而退?” 姜漓则道:“在下虽不才,到底忝为将军之职,手中数千人马,愿拼死护得风公子周全。若公子得胜,救得我族之危,我愿倾力协助公子往蓬莱寻药。” 这边朌坎听罢姜漓这话,倒觉这笔交易着实不亏,待他转头以目询问三王子之意,却见三王子支颐沉思,不置可否。半晌过后方才回过神来,转向姜漓说道:“此番你本欲从国主手中救下令弟,此事在下自可助你。依在下之见,欲成此事,与其前往灵恝宫劫狱,不若候至日落时分,待灵恝宫晚祷开始之后……” 此番三人将营救计划定下,只待日落之后按计行事。又因三王子之银鳞太过惹眼,为掩人耳目,三王子则再度恢复成普通人之态,而自从通过弓之阵后,三王子竟因之实力大增,只觉己身武艺无意间竟入新境,与从前相较,已是焕然一新。之前需仰赖朌坎治愈之术方能转变之形,如今已是变幻自如。然从前所着之中土国服饰自是不可再穿,朌坎便为三王子召出一套异国服饰权且替代。尽管如此,待将那衣衫换上之后,风格虽迥异于前,却仍难掩三王子之丰神俊朗。 却说灵恝宫与青域相似,乃是青域近旁一浮岛。此番待日薄西山、夜幕降下,姜漓便指挥麾下大军分批埋伏,于灵恝宫附近深海待命。而自己则亲率亲信勇士数十人,趁夜幕难辨之时,将灵恝宫附近的守卫斩杀,换上自家亲信留守于此。而举事之前姜漓早已调查过灵恝宫守卫的行动规律,遂此番行事,自是万分顺遂。 而姜漓并其从属行动在前,三王子并朌坎二人则跟随其后,待诸事妥当,方才一道潜入灵恝宫,以待时机。 而潜伏等候之时,朌坎念起三王子自称之事,心下生出打趣之意,遂开口问道:“此番殿下竟能急中生智,将出生来历编排得滴水不漏,在下着实钦佩。” 未想却闻三王子答曰:“彼时我所道之言却并非全然虚妄,除却父族之事,其余所言皆真。我虽非风姓,然母系风姓,望鹤乃我之字;我之上,母族之中尚有六姊,我恰巧排行第七……” 朌坎闻罢此言,方才恍然大悟,随即拱手拜服。又问道:“然这氐人国与中土国生有嫌隙之事,却也确凿无疑,此番殿下周旋于两国之间,却要如何取舍?” 三王子虽答,却不细述:“此番不过见机行事,之前我惟应承那姜漓助他救下其弟,至于其余诸事,惟有便宜行事了……何况我只道是这氐人国之事,并非如姜漓所言那般单纯……” 二人正说着,不提防间便见姜漓从暗处躜过来,压低嗓音对朌坎二人说道:“此处守卫已除,正可畅通无阻,二位且随我来。” 随后姜漓在前引路,二人尾随在后。三人一道沿着岛上珊瑚石的阴影前行,悄然潜至那灵恝宫附近藏身。此番只见那宫殿之前,早已聚集了众多氐人。殿前祭台上设有各式牲礼祭品,随后又见两名氐人从宫中缓缓飘下,行至宫前石台之上。只见此二人皆为银鳞氐人,年岁不轻,身上所着之衣饰珠宝皆不同于普通氐人,衣式繁复、宝石罕有,一见之下便知二人位高权重。 身前的姜漓对朌坎二人介绍道:“那银发银鳞之人正是本国国主姜溱,而他身侧手持法杖、黑发银鳞之人,则是本国大祭司姜澧。” 随后只见众氐人对殿前二人顶礼膜拜、山呼万岁,国主并祭司则双手高举,口中高颂祷词,敬神祭祖,其下国民则抱拳于胸,随国主默祷。 朌坎见状,只觉眼前仪式瞧来是分外眼熟,不禁开口道句:“他们难不成是在……” 跟前姜漓闻言颔首对曰:“不错,本国最为重大之祭仪——晚祷已经开始。” …… 第28章 零贰捌 两派对决 上回说到晚祷开始,然却并未见到欲营救之人的身影,遂朌坎三人决定先行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只听殿前那国主开口说道,嗓音仿若历经沧海桑田,只如老石磨沙一般粗粝,追溯族中往事:“上古之时,炎帝神农氏掌火神之力,授民以时、烈山垦荒,令世间众人得以生息繁衍,于人世立下赫赫功绩……” 说到此处,便见大殿之前数以万计的氐人群情激荡、齐声高呼:“炎帝介福千年,升平万代!” 待齐声呼过,国主方抬手止了众声,接着道:“不料少典同宗之族轩辕氏,竟有不王之心,同族相侵,手足相残,战炎帝于阪泉。炎帝终败,左迁南天帝……而吾祖灵恝则远避东海,缔造青域,繁衍吾族!” 众族民闻罢此言,复又高呼,声音竟高过先前:“灵恝介福千年,升平万代!” 国主又道:“……只我族虽同为神族之后,然未想天地不仁,中土不仁,将吾族隔绝于东海之中,断绝吾族与混沌大陆之联系,妄图令吾等自生自灭,吾等虽遭此艰险劫难,却誓不屈从,令亲痛仇快!” 众族民听到此处,早已按捺不住,竟是振臂高呼,同仇敌忾:“与轩辕氏势不两立!与中土国势不两立!” 这边朌坎等人不动声色,暗地里观察晚祷进展。今夜朔月,夜空连一星子亦不曾出现,在明灭不定的火光阴影中,令广场之上的众氐人更似鬼影幢幢。朌坎瞧得是目瞪口呆,心下直嚷道:“这、这怕便是传说中的邪教了罢?!这煽动民怨与灌输信仰之举,能抵上XX大法了!”念及于此,朌坎心中竟生出几许观戏的兴致,随即转向身侧三王子悄声问道:“三……哦不七公子,这国主煽动民族情绪、重申历史旧怨,无怪乎这氐人国那般仇视中土国,你道是此番如何是好?” 三王子则摇首对曰:“虽然如此,然到底不明就里,且静观其变。” 期间只听那国主接着道:“……安土重迁、固守祖宗创立之基业,延续吾族文化,乃是神灵祖宗之教诲,吾族经久不变之传统!吾等与背叛吾族出逃之民势不两立,绝无姑息!”言毕,便见国主长臂一挥,竟有几分翻江倒海的气势,身侧红鳞守卫得令,转身向身后之人做了一手势,只见一队红鳞侍卫推着一辆囚车,从暗处行出。 见罢此景,朌坎等人亦不禁从躲藏之地引颈而望,不出所料,那囚车之中捆缚之人,正是姜汾。只见那姜汾双臂被吊在囚车之中,鱼尾因遭受剥鳞之刑,已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直视。 此番朌坎即便只是远眺姜汾身影,只是草草扫视一眼,便忙不迭移开视线,口中喃喃念句“惨不忍睹”,手指更是痉挛般地拽住身侧三王子衣裾。 却说此虽系朌坎无心之举,然三王子却未曾提防,觉察朌坎手中动作,先是意外,随后转念一想,只道是朌坎虽天赋超凡、卓荦不群,然到底因了年幼,见识尚浅,无怪乎会畏惧这等场景。念及于此,三王子方伸手将朌坎之手从衣裾之上放下,握于自己掌中。 半晌过去,朌坎方回过神来,后知后觉自家之手被人握住,呆愣愣地转头一视,只见三王子已回过头去,正神情专注地目视着大殿之景。朌坎只觉己身如腾起火焰一般,坐立难安,抽回手不是,不抽回手亦不是,左右为难,心思倒也全然不在那姜汾之上。 期间那囚车行至大殿跟前示众,红鳞氐人伸手一把揪住姜汾的长发,用力扯拽,迫其抬首,将面庞对准殿下众人,又示意一旁的守卫携来火把,照亮姜汾惨白扭曲的容颜。 只听那国主随即抬手,指着姜汾说道:“此乃我族之叛逆,一月前妄图于朔月之日逃离青域而去;此等蔑视神灵、欺师灭祖之人,万死亦难抵其愆!” 众氐人闻言,接口高呼:“赐死!赐死!” 国主扬手止住众人,随即朗声宣判道:“将此人在灵恝大人面前枭首示众,以谢祖宗!” 那殿前国主话音刚落,这边潜伏的姜漓已再难忍耐,随即一个摆尾,从暗地里蹿将而出,在空中一个腾挪,手举三尖戟,便向殿前的国主二人刺来,口中一面高呼道:“刀下留人!” 未想姜漓甫一现身,姜漓手下亦随之而出。不料那守护囚车之人随即将囚车往后一拽,猛地拉出一个空子,随后事先埋伏于人群之中的王族守卫一拥而上,将领头之人正是右将军,黄鳞氐人姜淇。 只听那姜淇大笑说道:“国主早知汝今日定来劫囚,早命我率兵埋伏此处,候你前来,以便能一网打尽!” 姜漓闻罢此言大惊,左右环视一圈,只见自己所率十数名属下,尽皆为姜淇之人包围,方知自己此番是不慎落入国主所设圈套之中。虽咬牙暗恨,然念及胞弟惨状,却令他难以就此放弃。 随后姜漓大喝一声,声如万顷巨浪翻腾澎湃:“弟兄们,与守卫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正可趁机脱了青域!” 言毕,姜漓并众属下便与姜淇诸人酣战在一处。 另一边,三王子与朌坎并姜漓留下的数名属下仍留在原处,三王子对朌坎说道:“按之前计划,我领人前往劫囚。你留在此处待命,莫要轻离。待我事成,我二人于大殿左近会合。” 朌坎闻言颔首以示明白,三王子方领着此处一半之人,趁众人皆被姜漓吸引之际,小心避人耳目,往囚车停放之处潜去。剩下的一半氐人,则就地保护朌坎。 留于此处的朌坎却是忐忑难安,一面注视着大殿之前的混战,一面又忧惧三王子前往劫囚,恐其中有那不测。不经意间手中拽住阿蚺首尾,没轻没重地拉扯一阵,拽得阿蚺嘶嘶长鸣、呼痛不止。朌坎却仍是毫无觉察,眼中只盯着大殿人群中的混战,国主为擒下姜漓,调集重兵包围囚车所在之地,只见姜漓等人虽身手过人,然到底人少势单,不多时便有寡不敌众之感。朌坎见状,脑中急思对策,可有甚法子不用自己出场舞刀弄枪,亦能助姜漓一方一臂之力。 念及于此,朌坎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暗忖曰“这聚众传教虽便于洗脑,然人多自有人多的坏处”,随即伸手召唤法杖,同时口占咒诀,手持法杖向大殿对面的方向一指,便见半空之中遮云蔽日地飞来一群鸟,此鸟形状似鸡,生着人脸,名唤凫徯。虽说朌坎召唤凫徯以助姜漓,群鸟却并非往大殿前混战的姜漓等人飞去,却是铺天盖地往殿前广场的氐人群中扑来。登时人群大乱,尖叫呼救之声不绝于耳: “看!这是凫徯!” “炎帝灵恝大人啊!凫徯乃是凶禽,象征战乱的凶兽!” “凫徯来了,快逃命啊!” 须臾之间,殿前秩序皆乱,横冲直撞、抱头鼠窜者不计其数。这边朌坎则暗地里指挥凫徯将人群往大殿前驱赶,慌张惶恐的氐人就此撞进姜漓等人的战场,扰乱正敌对的两方人马,迫使王宫守卫分出神来拦阻闯将的氐人群。 而姜漓则忙不迭对身侧属下递了眼色,一面撒开路子挡开缠斗之人;一面一路掩饰,闪身钻入人群,混同在惊慌的人群之中,就此脱离了战场。 而大殿前的慌乱乃意外之变,迫令国主指挥守卫分出人马护卫在自己之侧,恐自己被卷入其间。而殿前慌乱,自是影响了殿旁护卫囚车的士兵。囚车处的守卫见殿前大乱,唯恐被此惊变波及,正战战兢兢观望之际,便忽闻从阴影处响起一阵兵器碰撞之声,十数名氐人从道旁蹿出,正是三王子率领的劫囚人马。他们一拥而上围住囚车,手起刀落,将这干守卫杀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半盏茶工夫,三王子一众便杀退守卫,将姜汾从囚车上救下,赶在援军到来之前撤离此处。 指挥一队氐人护送姜汾隐藏,三王子则从身上取出一烟火,燃放后升入空中,作传信之用。这边朌坎见罢烟火,便知三王子事成,随即起身率手边十余氐人赶至大殿左近会合。一路上朌坎皆被周遭一干身手俱佳的氐人武士连拉带拽地护卫着,沿着侧边阴影趱至大殿一旁。尚未行至三王子身畔,便见三王子远远儿地向朌坎递了眼色,朌坎见状会意,方就此驻足。 此番只见大殿之前,国主并那大祭司正忙不迭指挥王族守卫护于身侧,确保己身周全,又一面责令姜淇率军搜寻潜逃的姜漓等人。正值此时,又有那氐人守卫匆匆闯至国主跟前禀告姜汾被人劫走之事。国主等人闻罢此讯,亦是大惊。一时之间,大殿之前已是乱成一锅热粥。 未想这边厢正自顾不暇,不提防却闻大殿上空,一个声音忽起,响彻穹隆: “承神州靖平之颂, 应天人谐应之符; 庆日月神祗之照临, 膺皇天后土之永命, 山川社稷之神哦,请您现身!” 一句一吟唱,竟是空灵清亮,盘空回荡,余音缭绕。大殿之前本惊慌失措的众氐人闻罢此声,竟不由地停下脚步,驻足聆听。随后只见大殿上空白光一闪,一个人影脚下轻点,飞身掠至祭台的上空,驻足旋身,眨眼之间,众人便见半空中一人长尾轻摆,青丝垂肩,竟是罕见的银鳞血统,正是转化为氐人形态的三王子。 三王子于半空之中祭出句芒神弓,搭飞羽箭二支,箭头点燃,对准灵恝宫两旁的撑天巨柱,柱顶之上乃是烽火台点火之处。三王子对准那烽火台,力揽神弓,只听嗖的一声,箭无虚发,烽火台同时中的,烽火熊熊燃烧。广场顷刻之间被焰光照亮,明如白昼。 火光之中,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渐渐浮现在那银鳞氐人身后,从模糊到清晰,直至其影像真切地投影于众人眸中。此人生得人面鸟身,耳挂黄蛇,脚踏黄蛇,正是东海一方神祗——海神禺虢。 殿前众氐人见状,皆知海神降临,莫不躬身礼拜。而期间三王子出手不凡,与禺虢几近相伴而生,又是银鳞,众人皆以为三王子乃神之使者,无不顶礼膜拜。 此番众人目光皆被半空中引火点燃烽火台的三王子吸引,方才未曾留意一旁借由氐人国祭祖之物而召唤出海神的朌坎。朌坎乐得躲在一旁,以法杖支撑虚软的身躯,一面颤巍巍地自言自语:“每回召唤神祗,都好像身体被掏空,何时能如师父那般收放自如……此番令小爷我召唤出海神陪殿下演了这一出神棍戏码,殿下该如何答谢我才是?幸而殿下未生恐高症,否则如何与神祗一道上天装逼?只神祗亦非人力所能掌控,殿下需得思量,当如何行事,方为完全之策……” 另一边,本依计划行事的姜漓等人,见自家兄弟安然获救,本欲就此撤退,只道是凭那风望鹤的银鳞血统,能于危急之时作了倚仗便好,其余之事则无需多虑。谁知那风望鹤此番不趁乱混逃,却偏生置身大殿之前,与国主对峙,却不知是何道理。 姜漓属下见状,上前附耳问道:“将军,此番如何是好?可是依计撤退?” 姜漓则答:“尔等依计撤退,撤出灵恝宫,在外待命,期间务必派人将姜汾安顿妥当,我留着此处见机行事。风望鹤与我等有恩,事前亦约定定要护他全身而退,此番虽不知他打何主意,亦只得从他所愿……”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全文涉及的国家众多,初步构想大概有十个,俺力求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个性与特色,大家看的时候可以留意这个问题哦~~ 第29章 零贰玖 六兵之阵 却说殿前众氐人虽为海神现身震慑住,然国主却不易糊弄,尚还冷静镇定,眯着老眼将殿前台阶上的三王子打量一回,随即开口问道,竟是一针见血:“这位公子,莫非便是早间闯入我国海域的银鳞?” 三王子如实答曰:“正是。” 国主又道:“老朽早知公子之事,本令灵恝宫守卫官前往请公子来我灵恝宫作客,未想公子竟和姜漓那逆贼沆瀣一气。公子既具本国王族之血统,何以竟不与我等王族相携联手?” 三王子闻言对曰:“此番我既非与姜漓联手,亦无与尔等联手之意。” 彼时三王子并未以氐人身形劫囚,遂在场尚且无人识出他,此番国主等人自是未曾怀疑他之言,国主只疑惑道:“如此公子之意却说……” 不待他二人多说,却忽听头上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在道:“年轻人,吾观汝之态,虽为氐人之形,却身具中土之血统,此乃何故?” 一旁众氐人听罢此言,已是众议汹汹、一片哗然。有那狂热的国民凑近了祭台之前,愤愤然举手倡议:“既是轩辕之民,便与我等势不两立,杀了他以谢先帝!” 此声一出,随即便是此起彼伏的附和声:“杀了他!杀了他!” 朌坎本手撑法杖支持身体,乍闻这话,登时双臂一软,跌倒在地,暗自嚷道:“哎喂,海神大人,好歹是我召唤您老现身的,不带您老这般拆台的吧……”言毕又伸臂将地上的二蛇揽至怀中道句,“此番我是否应准备准备,以便随时开溜?若是迟了便来不及了……” 不料三王子见状却哂笑数声,转身抬首,从容应对:“禺虢大人此言差矣。” 禺虢闻言问道:“哦,汝且道是何处差矣?” 三王子则道:“大人与其道在下乃中土国之血统,毋宁说在下乃是上古华胥氏之血统。” 禺虢又道:“如此又当如何?” 三王子接着道:“世人皆知,上古华胥氏传下有熊氏与连山氏两支族人,有熊氏乃轩辕族人,连山氏则为神农族人,我虽有轩辕之族血统,亦有神农之族血统,如尔所见,正与此间诸人同源。既为炎黄生,相煎何太急?在下断非尔等之敌。” 此言虽出,殿前有那氐人尚不肯轻信,只一味从旁撺掇:“杀了他!勿信其妖言!” 此番禺虢闻言,倒也颔首服膺:“汝之言确也属实,上古之时,炎黄二帝本为一族;不单如此,汝之血统乃是千百年来吾所见最为奇异之人,汝为轩辕之后,竟又具上古开明一族之相,具白虎血脉。” 众氐人闻罢海神之言,方才止了起哄,皆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此番三王子尚未答话,这边朌坎闻言,暗自寻思一回,登时忆起《三界》之中曾道上古之时较炎黄二帝始祖华胥族更为古老的一支族人,勇武过人,世代镇守昆仑山,乃天帝的守卫,正是这开明白虎一族。三王子乃是寅年寅月寅日寅时出生,寅即是虎,此事绝非巧合。念及于此,朌坎顿时精神百倍,从地上翻身坐起,双掌一拍说道:“靠,无怪乎三王子那般武力超凡,他根本就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啊!要抱大腿!!” 随后便闻国主说道:“公子既来历不凡,何以竟光降我氐人国,此番有何贵干?” 三王子则答:“在下途经贵国实属意外之事,乃是舟楫遭难,漂流至此,并非有意叨扰。只来到贵国之后,闻说贵国有难,国主亦有悬心之忧,遂特来相助。” 那正暗地里伺机而动的姜漓听罢这话大感意外:“什么?是为解国主之忧,此乃何意?……” 三王子又道:“据在下所知,氐人国所在海域资源日益减少,以至于难以维继。国中之民因之人心日离,竟多有逃离本国之心。然国主为巩固王权,竟下禁令严惩叛逃之民,动用严刑峻法,今日欲处死之姜汾正是杀鸡儆猴之举,国主便不惧此举终招致族人倒戈相向?……” 姜漓:“……” 不料国主闻罢此言,却长尾一摆,兀自背转身去,面向灵恝宫的方向,背对万民,负手言道:“公子哪里知晓此事因由……” 三王子亦是意外,问道:“国主有何难言之隐,且请讲来。” 国主说道:“我氐人一族乃炎帝的一支族人,上古之时,炎帝于阪泉战败,自此失去中土的统治权,不日后便左迁至南方。炎帝之孙灵恝大人流落至东海,与此处的鲮鱼一族通婚,方繁衍为我氐人一族。我族居于东海青域已有千年之久,族人继承炎帝的血脉文化,代代相传;守护祖先留下的海域,传承我族的文化,是我银鳞王族的使命,我等片刻不敢稍加忘怀……”说到此处国主顿了顿,方接着说道,嗓音却染上哽噎,“然传至今日,不仅王族之中银鳞氐人愈加稀少,族中还能通晓祖先文字与文化之人,亦是愈发鲜少。许多国民只将王族举行的祭祀作为例行公事,对神灵祖宗日无敬畏礼赞之心,将上古传说仅当作传说故事,日益失却传承之责……大陆因结界之故而四方隔绝,而中土国虽不与他国往来,却是唯我独尊,其强势文化无孔不入,日益渗入我氐人国内,国民渐渐淡忘本国传统,继而接受中土文化。若我等放宽禁令,允国民离开故土,进入中土国中,即便中土国接受我等寄居生存,国民将为依附于中土国,而全然抛弃并遗忘本国传统文化!文化既亡,则族将焉存?!正因如此,我作为氐人国王族,自当誓死守卫青域,将先祖文化永世传承!……” 国主言毕,大殿前众人皆是沉默不语,而殿前广场上的众氐人早已热泪盈眶,不约而同齐声高呼:“我等族民誓死追随国主!炎帝介福千年,升平万代!” 正值此时,未想姜漓却忽地从藏身之处跃出,掠过众氐人,跃上殿前台阶之上,与国主对峙道:“国主休要巧舌如簧,汝不过见王族势微,而鼓动唇舌,煽动国民情绪,以维系汝银鳞王位不坠。若当真如汝之言,令国民皆困守于此,待到青域水枯食尽之日,则人尽国亡,届时又将如何传承本国文化?!” 此番见将祭祀搅乱的始作俑者现身,广场上有那狂热的氐人随即出言叱道:“姜漓,汝这青域之叛贼,竟敢在此现身,口出狂言,对神灵不敬,对国主不敬,罪大恶极!……” 姜漓闻言,冷笑一声,旋身转向殿上的禺虢,稽首拜上,随后方又起身言道:“我姜漓愿率领族中青年有为之士,离开青域,前往东海更为广阔之地,寻找适宜居住之所,惟有如此,方能延续我族!” 一旁国主闻言,将手中权杖拄地,忿而言道:“放肆,青域乃祖宗之基业,国民安土重迁,已于此处延续千载之久,如何是那可轻易遗弃之物?青域有我氐人一族全部文明,背弃我族文明者,与蔑视背叛祖宗无异!我姜溱此生便是困死于此,亦绝不离开青域半步!此乃银鳞王族不可背弃之责!”说到此处,国主几近声嘶力竭,停下喘息数回,方接着道,“何况离开青域谈何容易?汝当真太过天真!” 姜漓闻言亦是大感意外,惊得双目圆睁。一旁的三王子忙追问道:“请教国主,此言何意?” 国主遂道:“公子亦知,数百年前,混沌大陆之上便存在结界之事,结界将大陆各国并各海域相互隔绝,令天与地之间不相往来。结界灵力惟有朔月之日方才削弱,会现出各地间的通道,然若欲通过,却需因缘际会,并非人人得以通过。今日公子能立于此处,正是因缘巧合之故。公子并非寻常之人,方于朔月通过我国结界。而有此结界,我国族民便是欲前往他处,又谈何容易……” 姜漓仍不肯相信,强辩道:“休要胡言!你我皆知我国早有私自通过结界之民,结界又如何是那不可逾越之物?” 国主听罢摇首道:“即便如此,汝可曾闻知那干潜逃之人的后事?” 姜漓闻言亦是语塞:“这……尚未闻知。” 国主道:“海外凶险,我族族民世代居于青域,适应外界海域与否,尚未得知。” 三王子则问道:“我虽知结界之事由来已久,然却不知混沌大陆何以竟有结界,将四方之国相互阻隔。” 国主答曰:“我族乃炎帝之后,世代聆听先帝神谕,口耳相传,方得以略窥昔年往事。彼时距炎黄之战已久,上古诸神皆分封四方,成为四方之主神。天界与人界本相互往来,大陆各方亦是畅通无阻。然待至轩辕氏曾孙高阳氏颛顼时期,国势衰弱,人神杂居,十分混乱,颛顼遂下令施行绝地天通大法,斩断天地通路建木,令南正重主掌天,火离正主掌地,神居于天而人居于地,自此人神不得往来;又在四方之间设置结界,由六兵之阵封印结界锁钥,由五方属神并中土国国主镇守阵法,令四方不得相通,各国之民各居其地,以免各族混杂而居。而中土国正是颛顼后裔,自将此令奉为国策祖训,此正是中土国排外之由来……” 听到此处,三王子忽地开口,打断国主之言问道:“国主稍待,方才所言六兵之阵,可是以刀、弓、矢、剑、弩、戟六兵为评判阶位的六兵之阵?据闻中土国正有一处。” 国主闻言嗤之以鼻:“中土国管窥蠡测,竟将腐草之萤自诩为皓月之辉!其不得要领,不知昔年往事之真相,唯我独尊,以讹传讹,方以国中之阵作为武士阶位之评判,不愧为以管窥豹之族!” 三王子:“这……” 此番只听殿前的禺虢开口解释道:“中土国之阵并非真正的六兵之阵,乃是六兵之阵之初级之阵——六阳却刀之阵。真正的六兵之阵乃是分布于大陆各处的六个阵法,分别是中土六阳之阵、东方青龙之阵、南方朱雀之阵、西方白虎之阵、北方玄武之阵与中央麒麟之阵。由此六阵分别封印六种神器,即六阳却刀、句芒神弓、祝融神矢、蓐收神剑、玄冥神弩与后土神戟。此方为混沌六兵之阵。” 三王子闻言急道:“如此,在东海这处的便是青龙之阵?” 禺虢颔首答:“正是。” 闻罢此言,只见三王子那惯常喜怒难辨的面容亦流露出罕有的震惊之色,兀自思忖半晌,喃喃道句:“不料真相竟是如此,我昔日所求之阶位不过是……” 随后国主开口,语气虽仍是平静如常,却隐现咄咄逼人之意,将三王子从己我思绪之中拉出:“老朽已将本国之事向公子坦诚相告,此番公子亦需告知我等,公子前来灵恝宫之举,乃是诚心相助,抑或只是助纣为虐,与姜漓沆瀣一气,扰乱我等晚祷,以助逆贼劫囚逃脱!” 三王子听罢这话,不过微微一笑,说道:“国主之至诚,在下深为叹服;而左将军之举,在下亦觉在理,于氐人国之现状,不才在下有一言,还望国主思之……” …… 作者有话要说: 三王子:我不仅有氐人国血统,还有四方之国血统,就问你怕不怕~~ 第30章 零叁零 敞开心扉 且说上回三王子面对国主逼问,随即从容答道:“依在下之见,国主之言在理,而左将军之虑亦在理。国民虽有固守青域之心,然人命何辜,在下实难坐视氐人一族终随水枯鱼尽而亡。何况正如左将军之言,若是国民皆丧,届时祖宗祭祀何以得续,族中文化如何传承?” 国主闻言则反问道:“如此说来,公子可欲依照姜漓之法,令阖族离开青域,外出谋生?” 三王子则摇首否认:“非也,在下亦是赞同国主之言,若令国人舍故土而迁他处,则千载文明将毁于一旦,何况外界适宜氐人所居之地,未曾探明,亦不可轻举妄动。” 国主听罢疑惑问道:“如此,公子之意是……” 三王子答:“依在下之见,阻碍氐人国生息繁衍之根本,正是这隔绝大陆四方诸国的结界,若能将结界破除,便可扩大氐人生存之海域,亦可与外界各国相互往来,各取所需。如此氐人诸民既无需外迁他处,亦可不再固步自封,困守待毙。” 此番众人闻言,国主尚未答话,倒是禺虢率先说道:“此论甚高。” 国主方才开口道:“公子之言虽在理,然破除结界之事谈何容易,何况此乃上古神力所为,以凡人之躯与天相抗,又如何能胜?” 此言一出,众人皆默然,不料却听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在道:“国主无需忧虑,在下在奇股国之时,便从该国四王子口中,闻知奇股国与女子国之间的结界削弱之事。此事若果真属实,若非神力之故便是出于人为。若是人为,则表明人力可撼动并解除结界。” 众人听罢,皆循声望去,正可目见支撑着法杖勉力立起身的朌坎。 三王子闻言,虽不知朌坎如何得知此事,然亦感激朌坎出言相助。遂对国主颔首以示肯定:“正是如此。” 国主方道:“若能有法消除结界,则公子之计可行;然我族居青域已久,未曾离开青域前往外界海域,此番却是需寻一适宜之人,可往来两界之人,方可担此重任。” 三王子听罢这话,忙道:“在下虽不才,若得国主信任,在下愿当此任!在下虽非青域之民,然身具氐人血统乃是事实。国主曾言银鳞乃氐人王族血统,王族正是为守护故土族民而存。如此,在下自是责无旁贷。” 国主听罢踟蹰道:“这……” 三王子又道:“此番在下既能越过结界,进入氐人国内,自是因了在下有那特异之处。若国主尚无更为适宜之人选,则在下自是不二人选。国主若有疑虑,自可寻信任之人,随在下一道前往。” 此番国主闻三王子自愿受其监视,方才心有所动:“公子既有此诚意,老朽自不可相拒。老朽当于族中觅得一身手不凡之勇士,随公子外出找寻破除结界之法。若公子能成此大事,老朽当率领万民于灵恝大人跟前,设公子牌位,日夜祭祀,永世不忘公子大恩。” 随后众人一道入了灵恝宫,商议出行人选,国主本欲择一心腹跟随,未想正值此时,有一人则以一己之力,奋力挡开灵恝宫守卫,闯将进宫来,对众人说道:“某愿随公子外出寻找破除结界之法。” 此言一出,国主身旁的大祭司,青丝银鳞的姜澧则断然反对道:“大胆姜漓,汝居心叵测,早生犯上谋逆之心;此番更是劫持族中钦犯,未将尔拿下,已是看在禺虢大人份上网开一面,尔又如何能当此大任?!” 三王子见状,却是正合己意,姜漓与自己相识,自己又因姜汾之事有恩于他,他思图报,定会听命于己,遂道:“若能得左将军相助,在下得一有力臂膀矣。左将军虽行事不无偏颇,然为国之心,可昭日月。在下得入氐人国,亦是仰赖将军相助。” 那姜澧听罢仍欲反对,却为身侧国主止住,只听国主说道:“左将军为国之心,老朽自是相信。然此事不易,恐日后生变,若将军肯留下令弟在此,则将军自可放心前往。” 姜漓闻言,咬牙沉思,他自是明了国主之意,是欲留下姜汾为质,以防自己生出不轨之心。然为了心中大业,解救氐人族民于水火,他仍是义不容辞,遂颔首应下。 一旁三王子见状,心下暗忖姜溱不亏为一国之主,处事冷静,御下有方。 此事议定,姜漓欲国主在海神跟前起誓绝不追究自己属下众人,得国主担保,众人方焚香祷祝,拜送海神禺虢。此番朔月已过,结界通道关闭,三王子并朌坎只得先行在氐人国留宿一月,待下月朔月来临,再行出海。期间三王子又向国主多番打探六兵之阵之事,国主查阅祖上留下的典籍,得知六兵之阵的大致方位。其中六阳之阵在中土国,青龙之阵在氐人国,此二阵皆已为三王子所通,如今三王子已升至曲张阶位;而朱雀之阵在南方女子国附近,白虎之阵在西方羽民国附近,玄武之阵在北方夸父国附近而麒麟之阵则位于大陆中央,亦在中土国,可谓是自中土国始,又至中土国终。 此外三王子拜托姜漓代为打探自家部下的下落,不日后姜漓回报曰在东海西岸,发现停泊的沦波舟,舟上有人。三王子闻讯,方知云永等人尚且平安无事,然因了结界之故,暂时无法取得联系。 在连续吞食一月的海鱼,险些因之患上厌食症之后,终于迎来结界削弱之日。此番姜漓亲自将伤好的姜汾送至灵恝宫,交与国主安置。姜汾虽万般不忍与其兄分离,亦知此番兄长乃是外出寻求救国之术,正是天降大任也,遂仍是忍痛首肯以己为质,好待兄能成大业。 众人备足干粮饮水,随即辞别国主等人,国主亦是引众王族送行,将众人送抵彼时最初发现朌坎等人的浮岛之上。三王子放出传信符文,通知云永等人,只道是欲在此等候部下驾舟来此,众人会合之后,方一道前往蓬莱寻药。 在浮岛之上等候之时,姜漓率领部下往附近海域打探前往蓬莱之路。朌坎则蹲坐在地,取来几只新鲜海鱼喂食自家两条小蛇。不提防间只见从旁伸来一手,骨节修长分明,正是三王子,拾起一旁的海鱼,喂食阿蚺。阿蚺见罢食物,随即沿着那手臂蜿蜒缠绕而上,一口从头叼住那海鱼,缓缓咽下肚里。随后便一副志得意满之状,盘在那臂上再不下来。 朌坎从旁见罢此景,恼得目瞪口呆,直嚷道:“哈,你这见食忘义的吃货鳝鱼,有了吃的便将你主抛弃了?!” 此番自登岛之后,三王子已然恢复人身,闻罢朌坎之言,于朌坎身侧盘腿坐下,抚弄着臂上的阿蚺笑道:“据闻巫祝之召唤兽极为认主,无需吃喝,口吐人言,又可灵体化;你这二蛇既非寻常召唤兽可灵体化,又需如实体之兽那般吃喝,当真与众不同。” 未及朌坎作答,便闻臂上阿蚺慢吞吞说道:“主人误会了,非我不能认主,却是因了三殿下血统异于常人,我隐隐只觉殿下身怀灵力,分外熟悉,遂方才亲近。” 朌坎闻言,正不知此言何意,却见三王子苦笑开口道:“血统有异,此并非甚可自豪夸耀之事……” 朌坎:“……” 似是未曾在意朌坎反应,三王子只自顾自地说道:“我国自古以来最重血统,王室正宫必为本国贵族之女,嫡子需是血统纯正之人。我因母妃非本国之人,血统不纯,自幼为正统所斥。我自知难有出头之日,又因我国崇尚武力,惟有勤学苦练,较他人更付出百倍之功,方能出人头地,外出立一番事业……” 朌坎:“殿下……” 此番他二人并肩席坐在青龙之阵的石碑一旁,一并眺望脚下海浪层层推上海滩,又渐次退去。彼时海天一色,浪滚层层白边;凉风绕绕,光撒片片碎鳞,海面之上有那不知名的海鸟鸣声嘹亮,从低空飞来又掠过,三王子之言宛如丝缎一般,被微风裹挟着飘远。 三王子:“我国武士以突破六兵之阵为荣,所得阶位越高,则愈受人尊崇。我自幼便以六兵之阵为目标练武,惟盼着有朝一日能突破大将阶位,成为中土国第一武士,许久以来,此事几近是我活着的唯一要紧之事。不料待来到这氐人国,却被告知中土国的六兵之阵并非真正的六兵之阵,不过是国人夜郎自大的妄念罢了。须臾之间,我只觉生命失了重量,从前赖以生存的信念顷刻塌陷……” 听到此处,朌坎方知为何惯常喜怒不形于色的三王子得知六兵之阵的真相之时,会是那般震惊。又听三王子这话说得悲怆,随即开口宽慰道:“殿下不必忧虑,即便六阳之阵并非真正的六兵之阵,然此番阴错阳差之下,殿下亦是突破了青龙之阵,此阵较了六阳之阵,更上一个阶位,与中土国惟通过六阳之阵诸人相较,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说到这里,复又展颜一笑,眉目之间神采奕奕,望着三王子道,“殿下如今已是曲张阶位的武士,自古混沌大陆第一人也!” 身后蔚蓝色天幕,映衬朌坎那一刻的笑容,便直直映入三王子眸中,成了映画像。心中抑郁许久的怨气竟就此烟消云散,暗忖曰今日亦是奇了,他自诩自己为韬光养晦,向来多有城府,深藏不露,不肯轻易将心事示人,不料自遇朌坎以来,多番遭遇奇事,令他不自觉竟向朌坎吐露心中机密,真乃不可思议之事。 心中郁结就此释怀,三王子方笑道,竟是神采飞扬:“如今看来,我只觉彼时王兄之言甚为有理。他道我身怀异族血统,外出正可便宜行事,今日之功正应验了当日之言。此番若非我身具氐人血脉,只怕一月之前已死于氐人乱箭之下。如今又阴错阳差得知六兵之阵的真相,如此我自是大有可为。你曾道你正探查异国仇人之事,大抵与结界相关,如此你我正可一道携手。” 朌坎闻言,对三王子颔首。 此番二人正说着,忽见海平面上驶来一只大船,二人眺望许久,待那船驶得近些,方瞧清那船正是沦波舟,舟上开了舱,舱中正立着云永、姬嘉月、姬仲阳等人。三王子并朌坎见此番众人无恙,方安下心来。 待船泊岸,舟上众人登陆,此番一月不见,众人又尽皆平安,自是喜不自禁。朌坎见煋先生亦是平安无恙,已是欣喜非常,只道是若非隔着结界,他不可召唤,否则早将煋先生召来氐人国。 各自叙了寒温,道了别后诸事。从云永话中得知,那日遭难,云永等人随即密封底舱,隔绝海水,方令沦波舟未曾就此葬身海底,兼了姬嘉月与姬仲阳驾舟技艺精湛,二人合作无间,方勉力将沦波舟驶向东海岸,之后一月,寻来木材器械,将舟身破损之处尽皆修补妥当。由此惟一悬心之事便是不知落海的三王子与朌坎之吉凶,众人用尽百计千方打探二人动向,皆毫无所获。期间云永几近欲遣人回中土国报信,以求救援。正值那时,方收到三王子传信,众人方驾舟飞棹而来。 三王子闻罢这一月之事,正道句“虽多有波折,幸而终是化险为夷,安然无恙”,未及将氐人国之事详尽道来,不料却忽闻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竟是气势汹汹、咄咄逼人: “风望鹤,不想你竟是中土国之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姜漓。 …… 第二卷 人之途 第31章 零叁壹 蓬莱寻药 却说岛上众人久别重逢,正相谈甚欢,不提防姜漓已率众探查归来,将岛上众人之言听了个真切。只见云永等人一身中土国人装扮,又见其对三王子礼敬有加,口口声声称呼“三殿下”,方知这自称“风望鹤”之人,竟是敌国的三王子,心中大为震惊恼怒,随即祭出三尖戟,对准三王子叱道:“我自诩见你以来,皆待你不薄,万事皆是坦诚相告、毫无欺瞒,未想你竟居心叵测,存心欺瞒,将我等皆瞒在鼓里……哼,好一个‘不知父亲是何人’,你欺人太甚!” 云永等人见姜漓等人来者不善、气势凌人,忙不迭拔刀,闪身挡在三王子跟前。 不料三王子见状,只挥手令云永等人退下,随即从容对曰:“左将军可是忘却了,彼时是将军率先将在下拉入氐人派别纷争之中,全然并非出于在下之意;而若非贵国一向仇视我中土国,在下何至于隐瞒身份。” 姜漓怒道:“你休要狡辩抵赖!” 三王子又道:“何况除却父族之事,在下未曾有一事相欺,在下云寅,字望鹤,中土国三王子。其余诸事皆如在下所言。若将军一味视在下之言为虚,将军不妨寻思一回往事,自在下入氐人国以来,可有一事未曾顾惜将军之意,一事未曾以氐人国为重?” 姜漓听罢,一时语塞。 三王子道:“将军因在下乃中土国之人,遂以为在下对氐人国怀不轨之心;然将军勿忘,在下亦具氐人族血统,如此在下又当如何?” 姜漓无言以对:“这……” 三王子道:“在下曾助将军救回令弟,虽不曾希欲将军知恩图报,亦欲将军能明了在下之心,绝无不轨之意。” 姜漓对曰:“姜汾之事,我自是五腑铭记,不敢忘怀,欠汝之情,今生图报。然汝为中土国王族,祖训在此,汝自遵循,如此我又当如何相信,汝将真心为异族着想?” 三王子闻言摇首道:“将军此言差矣,祖训虽在,然在下既能存于此世,已是与祖训相悖。我族最重正统,我乃混血之后,遂我以为异族之间,亦可相安无事、和而不同。” 姜漓闻言,登时恍然大悟,惊道:“这便是汝当初提议破除结界之真正意图?汝欲令大陆诸国从此相互往来,求同存异?” 三王子颔首道:“不错。” 姜漓见状兀自陷入沉思。 三王子接着道:“你若信我之言,便依计与我合作,你亦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姜漓闻言,暗忖良久,方颔首道句:“姑且信汝。” 此事就此撂下,三王子方询问姜漓打探得如何,姜漓道:“青龙之阵往东行,过了几处险地,便逢仙山。寻常船只难以越过,好在我观汝等沦波舟乃专为渡海而设,凭此航海,兼了我等于水中引导,便可安枕无忧。” 三王子听罢道句甚好,随后众人登舟,姜漓留下数名部从在舟前引导,自己则留在舟上指挥。 此番航海,足足走了三日三夜,期间经过方丈、瀛洲二山,继续往东而行,方来到一浮岛之上。远看那岛,形如大鳌,姜漓道此岛被大鳌驮于背上,游弋于茫茫大海之中,需有缘之人,方能得遇。此番不过三日便已遇上,乃是因沦波舟正驶在大鳌游|行的路径之上。 众人随即弃舟登岸,不料三王子、姜漓、云永三人刚离舟,便见从不远的海底潜来一只大鱼,其体扁平,形似树叶,正是大鯾鱼。那鱼猛地一跃,窜出海面,掀起一阵大浪,将沦波舟掀翻半个船身,抛离海面数丈高。而正立于船舱出口处欲登岸的朌坎便就势被抛离出去。 岸上三王子见状,正待持剑冲将上前救下朌坎,却见朌坎在半空中被摔了个跟斗,一面翻着白眼,心下将鯾鱼的上三代祖宗诅咒了个遍:“该死的鯾鱼,我X你全家!靠,又要落水。”一面召出法杖,灌注灵力,大喊一声:“阿蚺!” 只见阿蚺从朌坎袖中滚将而出,在半空中身形倏忽间增至巨大,在朌坎即将入水之前,将朌坎接住。同时长尾用力一拍,便将那体型庞大的鯾鱼击了个白肚朝天,昏死过去。 此番朌坎趴在阿蚺头上,距离水面十数丈高,往地面瞅上一眼,登时只觉头晕目眩,险些口吐白沫,浑身抖如筛糠,双齿上下打颤,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好、好高……我、我恐高啊……” 将其余几名落水之人救起,再检视一回船身有无受损,幸而诸事无恙,方将沦波舟停泊妥当。期间朌坎则一直仰面躺于沙滩之上,做那挺尸状,以缓解惧高的怔忪。三王子另遣姜漓与云永兵分两路探查岛上情况。待吩咐毕,方蹲下身,探查朌坎状况,见罢朌坎脸色青黑,口中尚且语无伦次地念道,唇齿漏风:“看、看来这、这辈子都……都跟水过不去……不是畏水……便、便是有幸没落水,也能在水面上……上恐高……真、真是够了……” 三王子见状,好笑地伸手握住朌坎之手说道:“如何了?可惜我未尝习得你灵山治愈之术,否则便能为你疗治。” 朌坎闻言,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来,目光来回逡巡,先在三王子握住自己之手上打量片晌,随后又缓缓上移,移至三王子面上,与之双目对视许久,方猛地回过神来,只觉此情景暧昧非常,一抹红霞掠上面颊,遂忙不迭转开目光,口中亟亟道句:“无、无事,多谢殿下关心,休息片晌便能恢复。” 半个时辰过后,云永等人探查归来,回报曰这蓬莱仙岛很是不简单,岛中央宫室御宇林立,皆以黄金美玉打造,云天雾海、日月齐辉,令人难窥其全貌;其间所居之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怕并非凡夫俗子,若贸然上前惊扰,恐有意外之祸。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便见朌坎支撑着法杖勉力坐起身来,喘着粗气勉力说道:“在下尝试召唤本地山神,求其指引一条明路。” 三王子听罢对曰:“此法甚好,只依你目下之状况,可还能施法召唤?” 朌坎则道:“无妨。” 随后朌坎筹备各项祭祀所需之物,蓬莱山神乃人身龙头神,祭祀需以带毛之活狗并活鱼,将二者之血涂抹在祭器之上。待筹备妥当,朌坎立北朝南,念动咒诀,施展召唤之术。却说每回召唤山神,皆耗去朌坎大半灵力,然这回召唤,到底较起头回在奇股国召唤,已是轻松许多。较了之前,他之境界似是又提升了不少。果不其然,只见法杖之上精魄的色泽已变成浓郁的深黄裹挟着几缕紫色,表明他已是寿宿高阶了。此番只眨眼的工夫,人身龙头神便已现身。 在场众人见神祗降临,皆跪拜行礼,只听山神开口问道:“灵山之巫朌坎,吾应汝之召唤前来,所为何事?” 朌坎则答:“山神大人,在下朌坎有礼了。此番欲请教山神大人,我等欲寻找瑶草仙芝,初来乍到,不知何往,还请山神指点一二。” 人身龙头神则答:“汝等寻找瑶草,作何之用?” 此番三王子答曰:“回山神之言,在下乃中土国三王子云寅,父王云壬卧病在榻,惟有仙芝方能医治,在下取来此草,正是为父疗治之用。” 山神听罢,垂首沉思片晌,随后方抬手指向岛屿西南方的树林说道:“仙芝便在那树林深处,尔等可径直前往……”说到此处山神顿了顿,方才接着道,“不过在那树林之中有仙兽守卫,若尔等身手尚佳,大可前往一试,否则便是‘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若是惜命,还需尽早返回。”言毕,山神随即消失不见。 众人闻罢山神之言,一时间皆陷入沉默。半晌过去,云永方开口问道:“殿下,此番如何是好?是否就此径直前往?” 三王子遂道:“当是就此前往。只方才山神所言,想必林中有些蹊跷,我等不必皆去。此番朌坎并二王子、四王子留在船上,再留下几人护卫三人安全;剩余我、云永、左将军领人前往……” 这边朌坎听三王子欲将自己留下,本应乐得清闲,然脑中刚转过这个念头,心头却忽然生出莫名的不祥之感,随即便出声说道:“殿下,我跟随你们一道前去。” 三王子听罢惊道:“你切勿勉强,你适才灵力大耗,若此时跟去,只怕多有不济之处……” 朌坎闻言,心下登时生出委屈之意,随即对曰:“殿下可是怕我拖后腿?”语气中竟带上嗔怪之意。 三王子忙道:“非也,我只忧心此行吉凶难料,你以现下之状随我等前往,若我一个不慎,未及护你周全,届时你灵力不足,又当如何是好?” 朌坎听罢这话,方知三王子乃是忧心自己受伤,心情顿时好转,从谷底直冲上云霄。只觉心下莫名得欣喜若狂,不禁手舞足蹈,指手画脚地对三王子说道:“无妨,殿下勿要担心,我尚可战斗,何况……”说到此处顿了顿,方抬首直视三王子双目说道,“何况我相信殿下定能护我周全。” 三王子闻言,嘴角弯出一抹淡笑,笑得凤眸微眯,拱手对曰:“多谢信任。届时还请朌大人勿要远离在下身畔。”言毕,三王子方留下数人留守在此,随后招呼其余之人出发。 朌坎见状,胳膊一弯,做了个加油打气的动作,随后将手中法杖当拐杖驻地,一面于心下高唱“要抱主角大腿”,一面一摇一摆跟随在三王子身后。一行人往树林中行去。 此番沿着蓬莱岛南岸往树林的方向而去,一路只见蓬莱之上多是白色的飞禽走兽,尚未进入西南方的树林之前,岛上飞禽走兽皆视众人于无物;待踏入林中,外间日光被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隔绝在外,光线顿时暗淡不少,而与外间一派祥和不同,林中灵力萦绕,杀气宛如刀尖一般剐割着肌肤。便如朌坎素日里这般迟钝懵懂之人,亦知此地有那蹊跷。 三王子随即出声招呼道:“诸位小心,各就各位。”言毕,只见三王子身挎神弓,背抗箭筒,左边腰上悬挂佩剑,为求稳妥,朌坎又为三王子召唤他惯用之方天戟。其余诸人则各自手持善使之武器,其间朌坎只见中土国诸人除却云永,皆持却刀;而氐人国诸人则多使弓箭,为首的姜漓则身挎长弓,手持三尖戟,倒与三王子相似。 此番姜漓见罢三王子武器,心中想法竟与朌坎不谋而合,只听他随即开口道:“曾见三殿下百步穿杨之箭法,不料殿下亦善使长兵器,日后若得时机,定与殿下切磋讨教一回。” 未及三王子答话,便闻三王子另一边的云永率先说道:“殿下六兵无所不精,六兵之中尤善使戟,本国之内已是难逢对手。” 三王子听罢,正欲自谦几句,却忽觉前方气息骤变,三王子随即转头直视前方,同时伸手止住众人脚步,拿眼角之光斜觑一眼身后的朌坎。此番众人皆知情况有变,无不屏气凝神,只刹那间,一群白色飞禽便向众人所在之处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畏水与恐高是水哥惟二的弱点。 不过水哥虽然脱线,但是毫无疑问混沌大陆最强buff无疑,带上他有益无害~~ 第32章 零叁贰 机关重重 却说这林中忽地袭来一群白色飞禽,长喙利爪,见人便扑将上前抓挠。这边众人见状,忙不迭挥舞手中兵器,权作抵挡。奈何这飞禽铺天盖地乱如麻,又善群起攻之,众人难以招架。此番朌坎见状,灵机一动,叫声“大家勿要惊慌”,随即暗占咒诀,只见半空之中,一张巨大的捕鸟罗网登时出现,悬于头顶上方,树梢之间。而那飞速而来的鸟兽便猝不及防地撞上罗网,被拦住去路;与此同时,三王子拉上朌坎,引领众人向与那网相反方向逃去,方避开了飞禽的攻击。 众人奔逃一阵,竟阴错阳差地入了树林深处。此番行不多远,便至一三岔路口旁,为免挨路试探,若有差错则全军覆没,三王子当即提议道:“此番不若兵分三路,云永领人循右路探查,左将军则领人往左路探查,我与朌坎则走正中这条路,最终在树林深处会合。” 此言一出,一旁的云永则道:“殿下,惟您一人与朌大人,是否妥当?若是正中之路有甚不测,殿下岂不危矣?不若令属下一道跟随前往。” 三王子则道:“无妨,若当真有甚不测,此处多你一个亦无济于事。此番你只需专心探查右路便可,引领众人,安全到达目的地,方为要紧之事。何况我这处还有一名巫祝大人,亦是得力帮手,你无需忧心。” 云永闻言,方将目光转至朌坎这处,对朌坎拱手道:“此番还请朌大人勉力协助殿下。” 朌坎见状,忽觉心下涌出些许莫名的不自在,只觉仿若是自己霸占了别人之人,随即眼神游弋,不与云永对视,只干咳一声,将臂上盘着的二蛇放下,注以灵力,二蛇身躯只顷刻间便长至巨大,朌坎方道:“咳,云兄放心,我令它俩戒备,自当尽力。” 吩咐毕,众人依计分道而行。 此番朌坎与三王子被左右蜿蜒而行的二蛇挤在正中,一路上倒也畅通无阻,有那肉身凡体的各式飞禽走兽皆因觉察到神兽气息而避之不迭,全然不敢靠近。 朌坎见状说道:“此番托二蛇之福,我们正可省下许多徒劳之打斗。” 三王子闻言则道:“不错。不过若存心阻人进入,未必便需打斗。” 此话更落,便闻一旁阿巴忽地说道:“吾主止步,前方有异!” 朌坎正与一旁三王子说话,未曾留意头上阿巴之言,遂不提防间便撞上身前阿巴粗壮的身躯,被硬生生止了脚步。 朌坎捂着被撞出鼻血的鼻子,正待向阿巴埋怨几句,却见身侧三王子猛地伸手拦住自己去路,说道:“止步,此处有那蹊跷!” …… 另一边,云永等人往了右路上去,此路上则遍布走兽飞禽,云永领人好一阵厮杀,硬生生杀出一条生路。幸而他们这干人亦算是人多势众,个个俱是身手不凡,遂尚可支撑。期间虽费时费力,然好歹逐步往了深处靠近。云永虽一路杀得辛苦,心下只道是若单就自己一路如此,而三王子他二人无事,便也不枉自己辛苦一场。 左一路的姜漓等人则行不多远,便遇一泥沼阻道。只见那泥沼一眼竟望不到头,往了林中深处延伸,挡在众人必经之路之上。又见那泥淖不知有何蹊跷,似是从中生出无数触手来,将沿途不慎失足陷入泥沼的各式兽类大力拽住,不令其挣脱,竟生生拖入泥淖之中,再无动静。 这边的姜漓等人见状,心下只道是若是换了寻常人等前来,只怕皆是有去无回;便是身手过人如三王子这般,欲渡过此泥沼,只怕也绝非易事。然此番似是天助他们一行人等,这人人皆畏上三分的泥淖,唯独他们氐人不惧,只因氐人天生鱼尾,不生双腿;于海中则潜游,在陆上则飘浮,遂无需接触那泥淖便可浮过。 姜漓随即下令,令麾下一干氐人皆浮于半空之中,小心避免鱼尾接触那泥淖,一路从半空之中安然无恙地渡过泥淖,又一面除掉没那眼色撞上的飞禽走兽,较了哪一路皆更快到达树林深处。 此番且说三王子与朌坎二人,本走正中之道,未想那左右两旁之道并非正道,却是旁门左径,反倒因了无人问津,未有多少关卡设防;而正中之道却是众人皆知之处,未免普通人贸然闯入,此处正是关隘重重。虽未像两旁之道那般,有那飞禽走兽并自然所成之陷阱,却有人为修筑的机关拦路。 他二人行至那处,便觉再难前进分毫,似是空中生成一透明的结界,挡在二人跟前。此番朌坎以手支颐,上下打量着这肉眼难以辨认的结界,心下直嚷“此番可是撞鬼了?千万莫要是两个人的森林中生出灵异事件”。三王子则左右环视一回周遭,只见这树林之中,惟有那道路两旁两厢对立的石柱异乎寻常,忙不迭蹲下身来,检视这石柱。这边朌坎见罢三王子之举,已是明了,随即亦蹲在另一石柱跟前探查。不料待他二人同时伸手抚上石柱表面之时,便见那石柱似忽地富有生命一般,转动起来。 他二人见状,随即立起身来,步至道路中央,恐遭意外那般远离那石柱。待立起身来,方觉天旋地转,脚下大地震动。随后只见跟前正中央的道路突然塌陷,露出大洞来,从那大洞底部,缓缓升起一个石质平台。 待那石台升至顶端,大地再度恢复平静。他二人方才凑近那石台。此番可知他二人方才触碰的那两根石柱,正是启动此石台的机关。只见那石台构造极为精密繁复,正中镶嵌了一个lun pan,其上竟是各式人物并器物的图标;lun pan之外又有一圈刻度,分别刻有十二个时辰的度数。 此番他二人见罢这石台皆是大惑不解,虽知怕是需转动正中转盘与刻度相对,方是解开机关之法,然到底如何将转盘的图标与刻度一一对应,却尚未得知。亦不敢就此胡乱尝试,怕引来意外。 正待他二人冥思苦想之际,朌坎趴在那石台之上,垂眼扫视那石台,随口道出一句:“嗯……这转盘当真生得稀奇古怪,令人头大。你瞧这图案,倒令我忆起彼时灵山上所学之卜筮课,这lun pan上子丑寅卯倒跟那八卦一般,只可惜卜筮课我从来不曾及格过……” 此番朌坎身侧阿巴闻罢此言,倒垂首吐槽一句:“吾主,既为巫朌之徒,此言大可不必提起,羞煞人矣……” 朌坎听罢,使力拍了阿巴身躯一掌,道句:“你闭嘴!” 他们无心之打闹,倒是三王子从旁听罢留了意,三王子心下灵光一闪,念起自己本国中土国命名,向来以个人之生肖属性名之,如自己属虎,则取寅字为名;大王子属龙,则取辰字为名。遂十二时辰又对应了十二生肖,此番这刻度上的十二时辰,莫非便是对应的生肖?随后三王子忙又细察那lun pan之上的图案,却大失所望,那lun pan之上并无动物的图案。 此番朌坎再度审视这lun pan图案,自顾自说道:“这lun pan上唯一认得的便是这是一女人,我记得传说中雨师妾正是生成这般模样。巫咸大人课上曾讲过炎黄大战之时,双方皆有可行云施雨之巫师,黄帝一方是应龙,炎帝一方则是这风伯雨师……”言毕,又抬首转向一旁的三王子,手指那雨师妾的图案说道,“殿下,你看像吧?” 三王子闻言,登时了悟,眼神一亮,说道:“指不定正是此意!” 朌坎听罢这话尚且摸不着头脑,疑惑问道:“何事正是此意?” 三王子听罢先未答话,只试将中央lun pan转动一番,将那雨师的图案转至辰时的刻度,随后只听那石台之下的机关传出清晰的机械对准之声,同时那辰时刻度之上亦发出金黄的光芒。 三王子方知自己所猜不差,方才开口解释:“这十二时辰正对应十二生肖,此番则需将lun pan中的图案分别对应十二生肖。方才多亏你之言,我方知龙自古有行云施雨之职,遂正对应那雨师之图,试后果真如此,其余十一个时辰,想必皆如此法。” 朌坎闻言恍然大悟,二人遂分别寻找对应图案,只听三王子道:“我属虎,记得幼时曾闻母妃讲过一关于虎之传说,山中寅日之时,有那自称‘虞吏’之人,正是虎精所化。传说中舜帝时期,伯益所做管理山林鸟兽之官,官名为‘虞’,这树林图案正对应寅时……” 随后则闻朌坎指着那申时、亥时并子时三样刻度说道:“此三样我亦知晓,卜筮课上有讲,申为猴,猴称人君;亥为猪,猪称神君;子为鼠,鼠称社君……”说着便将三样刻度分别对应人皇、玉帝与山神。随后一一对应,便见刻度之上黄光亮起。 此番他二人见上述所猜对了路,心下皆喜不自胜,将上身支在那石台之上细察那刻度,不知不觉间身形愈靠愈近,最终竟额首相触。初触之时尚觉尴尬,然却默契地谁亦未曾挪开半分。朌坎只觉气氛暧昧,暗自红了脸,只得垂眼打量身下的石台lun pan,借以转移视线。 三王子又道:“按我国官职,三公之中设‘司马、司徒、司空’,其中正含‘马’字,马对应午,我国但凡为官者皆束革带,遂革带正对应午时……又有云捕贼者称‘雉’,而老鸡则是其中的将军,这整副的甲胄,自是代表大将,遂对应酉时……” 朌坎听罢,则重又陷入思考,半晌后道:“有书生骑牛吟咏之图,书简对应书生,故丑时对应书生……” 三王子道:“犬之主必为人,则庶民对应戌时……” 朌坎道:“兔称丈人,则卯时对应老翁;羊称主人,则未时对应门外迎客之人,只这巳时,巳对应蛇……” 此时他二人皆想不出这巳时所对应之物,不料却忽闻头上传来一个声音在道:“巳时对应九旒之冠。” 垂首的二人乍闻此言,皆大吃一惊,不约而同一并抬首,两额就此撞在一处。朌坎赧红了脸,忙不迭缩回了头,一面揉按着额头,亦不敢瞧上一眼三王子,向后抬起身来,询问说这话的阿巴道:“阿巴,你方才之言是何意?为何巳时应对九旒之冠?” 阿巴听罢,将那巨大的蛇头垂下,细瞧其头,竟是青中带黑,宛如阴云一块,恁得怕人,朌坎见状心下发憷。只听其解释道:“巳为蛇,吾主既为巫咸国人,又如何不知蛇乃巫咸国神兽,于国中设祠堂以供国人祭拜,遂巫咸国之蛇又称社中蛇;而于混沌大陆其余诸国而言,一方霸主抑或圣人方得以筑祠祭拜,霸主亦称‘寡人’,遂蛇既为‘寡人’。依‘礼’之言,诸侯即霸主 ,冠九旒之冠。” 此番他二人闻言,方恍然大悟,朌坎伸手猛拍阿巴身躯,笑曰:“不愧是活了千百年之圣兽,当真见多识广。” 三王子将lun pan转至最后一个刻度,只听机械对准之声响起,那刻度再度亮起金黄光芒。随后只见lun pan自动旋转一周,整片大地发出剧烈震动,震动之中那石台与道旁两根石柱同时下沉,不多时便沉入地底失了踪影。之后周遭重恢复平静。 朌坎见身侧之景与之前无甚两样,随即伸手搔头说道:“这岂不与之前并无两样?” 三王子不言,惟将手中画戟小心伸向前方,当空舞了几式,撒了一回路数,只觉此番异样之感皆无,与其余之处已无甚两样,遂说道:“那结界乃无体无形之物,存时不见,去时亦不得见,惟凭心而感矣;此番结界已除,应无大碍。” 朌坎听罢,方才明了。二人随即沿路往林中深处行去,沿途亦无阻塞。待便要转过一处参天巨树之时,不提防间却忽地闻见一阵兵器的碰撞声并打斗之声传来,二人便知前方有事,随即举步,飞身前往一视,只见云永并姜漓两路人马已到,正与一身形巨大之兽缠斗在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 受不了了,轮|盘都是MG词 第33章 零叁叁 人心之兽 且说朌坎与三王子正为如何破除正中大路之上的机关绞尽脑汁之时,左路的姜漓一队人马却是最先到达树林深处。不料他们甫一至此处,便见半空之中骤然幻化出一人面虎身之兽,凶狠狂暴、强劲霸道,吼声竟如婴孩啼哭。 姜漓随即令属下众人分散,结成六丁六甲之阵,以对抗那怪兽。氐人本非陆生之族,可低浮于半空之中,此番他们欲利用己身之优势,占据高处,从上往下俯攻那怪兽。未想那怪物却有些本事,虽生得一陆生之兽模样,却可跃至半空之中,悬空飘浮其间。那怪物跃至与氐人同一高度之处,与众人缠斗,令众氐人之优势尽失。在六丁之阵中蛮狠地横冲直撞,生生将众人之阵冲散撞破,令阵位之上的数名氐人受伤。 眼看着部下一个接着一个为那怪物所伤,姜漓心急如焚,怒火中烧,登时大吼一声,闪身脱离了阵法,一个摆尾,跃至那怪物跟前,与之缠斗,将那力不能济的部下从魔爪中救下。然阵法既乱,那怪物更加肆无忌惮,此番姜漓独力与怪物缠斗,周遭众人竟难以从旁相助,姜漓亦是渐渐力不能支,眼见着便落了下乘,将要成为那怪物爪下冤魂。 正值此危机之时,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在道:“左将军莫慌,云永来也!” 随后便闻耳畔刀风四起,正是云永所率部下从右路赶到,诸人随即亦加入战斗,那怪物四面遭击,方只得舍下姜漓,与其余诸人斗于一处。 而怪异之事便是之前惟姜漓等人与那怪物缠斗之时,那怪物是凶狠异常,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待此番云永等人加入阵营,那怪便如疲乏一般,已不复之前凶狠。云永并了姜漓等人一并协作发难,虽未能一举将那怪物擒下,倒也是游刃有余,再未增加己方之伤。 又过了这许多工夫,只觉大地震动,随后便见三王子并朌坎二人破除了结界,赶到这处会合。 此番三王子与朌坎两厢对视一眼,默契天成。这边朌坎运转周身灵力,召唤出漫天的凶禽猛兽,铺天盖地地向那怪物袭去。三王子则祭出神弓,搭箭三支,对准那怪物之爪射出,那三箭竟如生了双眼一般,就此穿过缠斗的众人间的缝隙,射中怪物三爪,那怪顿时吃痛惨呼一声,收回攻击的利爪,闪身跳出围斗的众人之间。三王子收回神弓,方又祭出方天戟,在手中撒了一回路数,随即一跃而上,加入战局。 此番三王子加入,虽仅一人,却是以一当百之辈,身手武艺断非寻常人等可以相较。而战至此时,那怪物威力已去大半,大不如前,兼了朌坎从旁助力,那诸多飞禽虽不能致命,倒也令那怪物不胜其扰。此时不过半刻工夫,只见三王子驻足旋身,以一招回马枪,一戟刺穿那怪物喉部,那怪物顷刻毙命,从半空中直直跌下,摔出巨大的声响。 见怪物命丧,众人方大松一口气。朌坎散去灵力,二蛇随即恢复素昔大小。不想刚欲探查一番那怪物尸首,便见登岛之初所召唤的龙头人身神忽地现身。众人见状,忙不迭俯身再拜,只见那山神抬手一挥,地面那怪物之尸便就此消失不见。众人大惊,只听那山神说道:“此兽名马腹,专为来此寻药之人所设。” 一旁朌坎听罢这话,虽低头敛目,却情不自禁翻了个白眼,心下直嚷嚷:“靠,这一什么山川社稷之神,怎的全给人设局、使那绊子?!……” 不料那山神却似有读心之术一般,开口对曰:“此兽虽为吾所设,然现出何等模样,却是依凭尔等之心。” 三王子随即问道:“此言何意?还请山神大人明言。” 山神则答:“此马腹之兽,虎身人面,正是面善心恶之征。世人知晓蓬莱仙草有起死回生之效,然人心叵测,欲壑难填,遂方有这由人心幻化之兽,此兽乃人心之恶所化,若寻药之人一心为善,则邪不胜正,马腹不敌寻药之人;若寻药之人一心为恶,则恶亦不敌恶,该人则死于马腹之下……” 这边姜漓等人闻言,方知为何自己一行人等初来对抗马腹之时,何以马腹如此强大,难以抵挡,正是因了寻药之人并非自己,为善之心不足之故。待云永并三王子等加入,众人之善意汇聚一处,马腹之恶终是不敌众人之善,方显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此番众人既已击杀马腹,通过试炼,人身龙头神方指示瑶草所在。只见山神将手一挥,那林中广场地面忽地显出一深不可见的大洞,直通地底。众人见状,方知这洞口本便存在,只之前皆已障眼法遮掩,肉眼难以得见罢了。 只听山神又道:“瑶草乃地下石中生长之物,不可暴露于日光之下,否则效力全失。” 众人闻罢,拜谢过山神,随即方一道步入地下洞中。此番云永在队首探路,随后紧跟两名部下,之后方是三王子并朌坎,姜漓等人于队后压阵。众人谨记山神之言,不敢举火,惟燃了一束阴火照明。这回众人走了许久,竟不知洞中深若几何,朌坎走得腿酸脚软,后来更是一手拽住跟前三王子长衫的衣裾拖拽前进。只觉似是过了许久,方觉眼前渐渐地有了光亮。 那光以眼瞧来绝非刺目之日光,却是蓝盈盈、细微微的点点荧光,愈往了洞下深处行去,便见那荧光愈盛。待终于行至那洞底深处的开阔之地,方觉眼前豁然开朗。那细小荧光如碎花细雪一般点缀于黝黑的山石之间,正是那一簇簇生长于石缝间的瑶草所发。那细碎的光芒莹柔精微,竟将这地底的洞天映衬得宛如仙苑一般。抑或那地上的玉宇金阁便是面上的蓬莱,而这地底的精微玄妙则是地下的蓬莱了。 众人驻足于此,感叹一回地洞中景致,期间三王子径直步至那山壁跟前,靠近打量那瑶草模样,只见那瑶草苗藤矮小,开白色花,却隐隐发出苍蓝光芒;所结之果则形如葡萄,圆润而有光泽。 一旁朌坎见三王子惦记着采药之事,随即召出几只黑色密封的布袋,以装瑶草。正待将布袋递与三王子,不提防间只见那两只鳝鱼不知何时从自己袖中脱出,滚将下地,以嘴揪下那壁间的瑶草,勉力往肚里吞咽。朌坎见状,忙不迭一手捞起一蛇,将那嘴里的瑶草往外扒拉,一面嗔道:“我说两只吃货,这一路上亦未少了你俩饭食,怎的还是见了何物都往肚里吞?你俩可是肉食动物,若这草无法消化,当如何是好!……” 那二蛇抵不过朌坎之力,只得将嘴里的瑶草吐掉,对曰:“吾主有所不知,这瑶草所含灵力颇丰,若得服食,对提升己我灵力,大有裨益。” 朌坎听罢这话,将二蛇袖了,支颐寻思,若能将这瑶草采了回去交与朌艮,令其服食,想必定能提升其灵力,增进其资质。此番既有此机会,便多采些回去。 正如此想着,便见三王子伸过手来,朌坎回过神来,将布袋递与三王子,三王子一面接过,令其余诸人皆来相助,一面又道:“此番我等人手虽足,却不可过度采摘,能尽其用便可。此草生于此间,定然不凡,天地之间阴阳相偕、正反相宜,万物生来自有平衡;若我等太过贪婪,以至于失了法度,令此地失衡,岂非我等之过?” 这边朌坎闻罢这话,心下倒是钦佩,只道是三王子这理念着实领先过人啊,此时便知维护生态平衡。随即方减缓自己的采摘速度,未曾如饿虎进食那般恨不能将所生之草采摘殆尽。 众人采毕,随后方沿原路返回。人身龙头神待众人出了洞口,方又施术将洞口掩盖。众人拜辞山神,沿正中之路出了树林,返回岸边泊舟之处。那沦波舟上众人闻见动静,随即迎将出来,各叙前事,知舟上之人亦都平安无事,遂人人情欢意满。 此番三王子特意向留守舟楫的姬嘉月、姬仲阳二人称谢,拱手致意,口中直道:“此番一路皆多亏二位,若非二位驾船技艺精湛,又相偕相助,我等之行断无如此顺遂之可能……” 姬仲阳闻言,尚且拱手还礼道:“三殿下多礼了,我等久居工房,平生出国之日甚少,此番亦多亏殿下,令我等有外出游历之机,大开我二人眼界……” 而一旁姬嘉月因姬仲阳将道谢之语言尽,自己不屑拾人牙慧,只将脸别扭地转至一旁,口中嘟囔一句曰:“谁需与他合作,便是惟我一人,亦能妥善驾驶此舟……” 朌坎从旁闻见,拿手掩嘴笑得前仰后合,心下只道是你的关注点不对啊喂,姬嘉月这小样儿又傲娇了。 随后查点船上饮水食物,正可支撑至返回中土国东岸,众人随即登舟,启程返航不提。 此番回程万事顺遂,再无遭遇来时那般为人袭击之事,期间历经三月,方到达中土国东海岸。只三王子并未就此弃舟登岸,从陆路返回豫城,而是仍乘舟从东海进入长江,先行前往巫咸国谢神,并与灵山专司医术一职的巫彭一道从巫咸国返回中土国。 几近横穿大半个混沌大陆,方才到达大陆西南的奇肱国与巫咸国交界之处,三王子并朌坎在此登岸,而姬嘉月与姬仲阳并其随从则驾舟继续北上,沿长江支流自南向北,往巫咸国西北部而去,流入奇肱国境内。 却说三王子先行前往巫咸国,亦有别图。此番姜漓等氐人跟随他一道返回混沌大陆,未免中土国人知晓,令自己落下一个交通外国、图谋不轨的口实,他欲令姜漓等人就地留在巫咸国待命,勿要跟随自己一道返国。 诸事完毕,三王子方与朌坎一道上山,朌蒙率领灵山其余四巫一道下山迎接,恭贺三王子得胜而归,然其中惟不见朌坤。待上了山,三王子与朌坎方分道扬镳,三王子前往甲子宫,朌坎则回甲申宫。 而此番经历诸事,若说三王子曾对朌坎有所疑虑,如今亦是全然消除,对朌坎再无怀疑顾虑。遂临别前,三王子转向朌坎,直视朌坎的双眼中,眸光滟潋,竟不知有多少期许,多少欣慰,口中只道是:“此番与朌坎大人一路相伴携行,皆助我良多;惟希欲别后,有那一日,在下遭灾遇祸、风雨难测之时,大人亦能慨然相助,与在下并肩而立……” 却说这目光宛如有实质一般,朌坎隔着一个距离,亦能感知其热度。朌坎面色发烫,只得垂了头,口中喏喏答了几句应付之语,心下倒将自家唾弃了个遍:“靠,我在矫情个啥?!又非与新婚丈夫分别的小娘子!……” 却是待三王子等人离去许久,朌坎方才从自我唾弃之中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日怎不见自家哥哥下山迎接,心下忽地没来由地一阵慌乱,忙不迭扯住一名身侧经过的巫祝便问,闻知朌艮此番正于甲子宫弟子房中将养。 朌坎:“……!”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给俺专栏投雷的小伙伴:水墨婳(づ ̄3 ̄)づ╭~俺差点没看到~~ 大家可以给俺留评让俺近距离蹭大家哈~~ 第34章 零叁肆 偶窥机密 上回说到朌坎从他人口中得知朌艮现下正卧床将养,登时心急如焚,亦来不及回甲申宫向自家师父请安,即刻撒腿飞奔前往甲子宫探望。 一路上,朌坎皆忐忑难安,心下念了千万回“哥,我们这许久未曾见面,你可千万别才见就出事啊”。待来到甲子宫,半只脚刚踏入门内,便见朌艮恰巧醒着,虽躺于榻上,眼睛却直直注视着门的方向,似正渴盼着某事。此番骤见朌坎到来,不禁眼神一亮,情不自禁地撑起身子,口里唤着:“阿水!” 朌坎见状,三步趱作两步上前,亟亟伸手止住朌艮动作道:“山哥,你有恙,还不好生躺着将养。” 朌艮则道:“你无需忧心,此不过小伤,并无大碍;此番见你平安归来,我心已安,再无要紧之事。你且快将此行诸事尽皆道来……” 朌坎对曰:“且先勿急着说我,我之事说来话长,倒是你此番是出了何事?彼时闻弟子言你受伤之事,将我骇得半死……”一面说着,朌坎一面拿眼不经意地往周遭扫视一番 ,只见当初自己赠予朌艮的鸣蛇正蜷缩在床榻的角落,瑟瑟发抖;自家两只小蛇则拖着细瘦的身板逼近那庞大的鸣蛇,昂首怒目,对鸣蛇作那耀武扬威之状。 只听朌艮开口,朌坎方转过头来倾听。原来数日前,朌蒙命甲子宫一干巫祝前往一处密境采药,其中正有朌艮与其余数名弟子。却说但凡由长老指派任务,便总有那等争强好胜、趋炎附势之人欲借机崭露头角,以求出人头地,谋得上方青睐。此番便有这等弟子,求胜心切,行事未免操之过急,有思虑不周之处。前往寻药,未曾细察周遭环境,不提防那守卫的妖兽,便只顾采摘草药。为那守卫之兽偷袭,打伤数名弟子。惟有朌艮一向心细,又从无名利之心,此番便亏他留了心,察觉那妖兽之时,随即放出朌坎曾赠予自己防身的鹖鸟拼死相搏,方才惟受轻伤。又与其余未曾受伤的弟子齐心协力,方将那妖兽制服。待回了甲子宫,朌蒙审清事实,惩戒那干逞强争胜的弟子,并嘉奖朌艮等人。 这边朌坎闻罢事实经过,眼睛瞅向那空荡荡的鸟架,对曰:“原是这样,我方才便觉这屋里似是少了何物,原来不见的正是当初我召与你的鹖鸟。听你这般说,彼时倒真是亏得有它……”说罢又赞叹一回,“朌蒙大人不愧为六巫之首……咳、咳虽然是名义上的,然到底赏罚分明、自有公道,不比那专管护内排外、有失偏颇之人。惟有这般首领,偌大的灵山六宫之中,方能令人尽服……” 朌艮闻言亦是认同:“此言甚是,我来这甲子宫年岁虽非长久 ,亦不止三两日,据我看来,朌蒙大人为人最是公允,无论是对亲传弟子抑或是那其余几宫之弟子,皆是一视同仁,未有偏颇之举……便如我这等低阶弟子,在这灵山之上本无权无势,亦承蒙大人关照,分得这单间静室。还有那朌离大师兄,这几日亦是常来探望……” 朌坎听罢这话,方才意识到朌艮将养之处亦非从前那多人弟子房,而是换了一处,心下很是欢喜。念起一事,随即从身上取出那密封的黑布口袋,于朌艮眼前晃悠着献宝道:“山哥你瞧,我这回前往蓬莱寻药可是大有收获,据说这瑶草能提升人的灵力,我特意摘了不少,你制药之术过人,想必能将之制成灵药。此物若能提升你之灵力,你便能修习其余巫术了……”随后便将自己这番寻药之旅简述一回。 这朌艮一听朌坎采摘瑶草是为自己,登时热泪盈眶,口中直道:“阿水,你对我真好!……” 朌坎见状,一身鸡皮如野草疯长,随即摆手,哆嗦着对曰:“你我弟兄,说这些做什么……” 朌艮闻言,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对曰:“这瑶草,之前我曾在朌蒙大人的典籍中见过关于此物的记载,确为能提升人灵力之物,此番我便尝试一番,看能否配制出灵药……” 朌坎听罢颔首道:“如此甚好,若能派上用场,便也不枉我费心一回。”随后又几番吩咐朌艮好生将养,他明日再来探望,随后又召唤一只形似猿猴、豹尾,臂生斑纹,名唤举父的吉兽,与之定下契约,命其保护朌艮。 此间事毕,朌坎捞起自家鳝鱼,一并携上告辞而去。 从甲子宫出来,朌坎随即便往甲申宫而去。方才朌蒙领众巫下山迎接三王子,其间独独未见自家师父的身影,朌坎满心疑惑,亟亟返回甲申宫,随手扯住甲申宫弟子打听朌坤状况。弟子见他回了派中,皆来问询招呼,从弟子口中得知朌坤正于密室之中闭关,遂之前才未前往迎接。又道朌坤已知他归来之事,吩咐待他回宫,便前往静室等候。朌坎闻言,挥别众弟子,先行前往自己房中将行李放下,随后前往静室。 待到静室,朌坎叩门不见回应,又于门外出声询问,亦不闻响动,随即便自行推门而入。话说这间静室朌坎从前已来过多次,本是朌坤打坐静思之处,房中陈设简单,正中设一石榻,榻上安放一蒲团。北面墙上书“慎独”二字,一副对联曰“养其心以无欲,颐其神以粹素”。房中两侧有小窗高悬,靠东之墙上立矮案一张,上置香炉一鼎,素经几册。 朌坎本欲在房中寻一地席坐静候,不料在眼光扫过矮案之上的某物之时,按捺不住心下好奇,禁不住前往一视。却说矮案之上常年放着的便是几册经书,其中有朌坎最为熟悉的《太上清静经》,正是昔时朌坤每日里逼迫朌坎诵熟默记之物,其余《连山》、《归藏》之类亦是他素昔见熟之物。只此番除却这几本,还有一本未尝见过的黄皮册子,书名《太古轶事》,乍看之下毫不起眼,朌坎拾起,随手翻了几翻,不提防间书中竟落下几封折叠的纸张并一张草笺。朌坎弯腰拾起诸物,将那折叠的纸张随手塞回《清静经》中,又见那草笺颜色泛黄,纸质柔脆,一见便知年代古久,用手持拿,竟将那笺纸捏出指印来。 不经意间扫视几眼纸上内容,竟是几句宛如诗歌般的短句,内容如下: “抱神以静,形将自正 吾守其一,以处其和 吾将去汝, 适无何之乡,入无穷之门,游无极之野, 与日月齐光,与天地为常; 嘘水兴云,奋手起雾,聚壤成山,刺地成渊; 八极之外,如在指掌,百代之远,有若同时; 人其尽死,而吾独存焉!” 朌坎阅罢,不明其意,却是鬼使神差地当场记下那诗句内容,只觉那诗句吟诵起来宛如召唤咒诀一般,遂记来分外容易。正待细细琢磨一回,不料朌坤竟于此时进入静室,一推门而入,便见朌坎亟亟将手中那张草笺往书册里塞。 朌坤见状,登时变了脸色,一步上前,一把将那书册从朌坎手中夺过,从书中拽出草笺,对朌坎急道:“坎儿,你是否已阅过此笺?” 朌坎见罢朌坤之举,从未如此无措,自己倒骇得慌了手脚,只得吞吞吐吐地答曰:“师、师父,弟、弟子适才确曾看过,只未曾看得明白,不可以看吗?……” 朌坤听罢这话,抬首闭目,神色满是朌坎读不懂的无奈。 朌坎见罢才景,更是手足无措,登时跪下说道:“弟子不知此笺不可览阅,请师父恕罪!” 朌坤闻言,方回过神来,伸手将朌坎扶起,随后运出灵火,将手中所持草笺焚了个干净,一面说道:“彼时心有不甘,遂留下此纸至今,未想终因一念之差,酿成此果……此世间,到底难存真正的清静无为、无欲无求……” 朌坎从旁闻见此言,亦不敢出声询问此乃何意,正径直出神,便见朌坤忽地拉住自己肃然说道:“坎儿,无论你此番从那笺上看到何物,你皆不可信以为真,需尽皆忘却!切记!切记!” 此乃朌坎记忆中从未有过的肃然迫切之态,为朌坤模样唬住,心下虽道“那笺上内容我全看见并记住了”,面上亦不敢表露分毫,只错愕地颔首担保不迭。 虽如此,亦不知朌坤信了多少。之后长叹一声,放开朌坎,自己步至蒲团上坐下,命朌坎于跟前坐了。不及询问他这数十日的经历,倒令他先行将《清静经》诵上两回。第一回背诵,因朌坎久未温习,诵得结结巴巴,毫不熟稔,朌坤闻罢蹙眉不悦,方令他再诵一回,此番诵得顺畅,方才罢了。 随后朌坤令朌坎将这些时日的经历细细报来,朌坎不敢隐瞒,如实说了,朌坤闻罢说道:“如此你与三殿下与那氐人国主约定,替他国解除结界,令氐人生存领域扩大……” 朌坎点头以示肯定:“嗯,毕竟他们国家资源已不足以支撑居民繁衍,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果断扩张……而且三殿下有氐人族血统,他亦不忍心见氐人国灭亡……” 不料却闻朌坤打断朌坎之言道:“住手!坎儿,你且劝说三殿下放弃此念!” 朌坎闻言,大感意外,疑惑问道:“师父,要放弃什么?” 朌坤答:“古语有云:‘七窍通而混沌死。’这混沌大陆之上的结界,自高阳氏施行绝地天通以来,已存在成百上千年,自有其存在之理。与其道此结界乃是为阻隔大陆各国,毋宁说乃是为保护各国。若强行破除,只怕大陆将兵灾四起,再无宁日!” 朌坤神色肃然,所道之言亦皆严峻,朌坎虽被朌坤气势所慑,然心下不以为然。面上应下,却并未真正放进心上。 朌坤见朌坎应下,方不再纠缠此事,转而另言一事道:“你方才亦道,你等寻药之行是险象环生,旅途多舛,幸而终是有惊无险,逢凶化吉……只你已是多番召唤出山神,可知你已是境界大开,灵力并灵识皆与离山之前大为不同。” 言毕朌坤又令朌坎召出法杖,探视其精魄色泽,只见此番那精魄已由紫中带黄变成黄中夹紫,显示朌坎阶位已至寿宿高阶,即将突破至仙宿阶。 只听朌坤说道:“你又成长了,彼时为师果真未曾错看,你天赋异禀,遂能较他人成长更快,每一回召唤,于你而言,皆是向高阶靠近……”说到此处又长叹一声,“只世人惟知争权夺势,真人惟知求仙进阶,皆是欲念填胸、不知所止,却不知‘高处不胜寒’,九天之上,何来四方之别、清浊之分,只能愈加迷失真我……” 朌坤此言暗含机锋,朌坎听得云里雾里,搔头问道:“师父,您老的话,我听不明白……” 不料朌坤闻言惟摇首长叹,转而说道:“坎儿你听好,此乃为师所能授予你的最后咒诀,本欲待你之修为更为精进之时再行传授……” 朌坎听罢这话,忙不迭拉住朌坤急道:“师父,为何是最后的咒诀?!难道便是因了我看过那草笺,你便要将我逐出师门?!”一面说着,一面只管拉着朌坤不依不饶。 朌坤见状,止住朌坎动作说道:“你莫要误会了,哪里是欲将你逐出?只因此番三王子回中土国,朌蒙知你与三王子最为相合,方命你与她一道,护送三王子归国……为师念你家仇未报,你在明而仇在暗,你既下山在外,为师鞭长莫及,难以护你周全,惟有你自身进益,方能保全自身……” 朌坎闻言得知并非是朌坤欲撵除自己,方大松一口气,于地上伸开四肢,宛如漏气的沙袋,口里嘟囔道“早说嘛,吓死你徒弟我了”。随后又疑惑地问道:“令我护送三王子回国,是巫彭大人之意?不过是护送殿下归国之事,想必无甚大碍,待弟子归来后,仍回来聆听师父教诲,师父为何道是最后的传授?” 朌坤听罢,立起身来,背对朌坎负手而立,说道:“世事难料,前路晦明,哪里能有个既定之事……”说罢顿了顿,出口之言却令朌坎难以明白,“这混沌大陆,自封印穷奇至今,已平静了两百余年,终究仍避不了那风云突变、硝烟四起之日……若依为师之愿,为师断不愿你卷入其中,奈何天不遂人愿啊……” 朌坎闻言,愁皱了脸皮,说道:“师父,您老能把话儿挑明了吗?我听不懂啊……” 半晌过去,朌坤方回过神来,转过身子,换了副神色说道:“这最后的咒诀,你听好了……” 第35章 零叁伍 仙神召唤 朌坎见朌坤正要传授自己咒诀,忙不迭打点出十二分精神来,只听朌坤说道:“我族降神师自仙宿阶位伊始,方可召唤妖兽仙神,所召唤之物品级,依个人修为境界而定。其中惟山川社稷之神除外,山神河伯乃是近人之神,享用人界祭品,但凡有祭品在供,他们即可临世。遂若有祭品,便是阶位低于仙宿阶的降神师,已能召唤出山神。” 此番朌坎自知此乃自己最后一次蒙受师父传授降神术,遂将平日的懒散皆收敛了个干净,全神贯注,聚精会神。 朌坤道:“我如今欲传你之诀乃是最高阶的召唤咒诀,即召唤仙神之诀,你需牢记: ‘圣皇御运,世夷道泰; 仁及苍生,惠至遐迈; 威肃鬼方,泽治九裔; 仪坤德以厚载,拟乾穹以高盖!’” 言毕又将运转凝聚灵力之法讲授一回。 朌坎闻罢这八句咒诀,在心下默诵数次,便已记牢。随后又听朌坤说道:“你虽习得此诀,却勿要妄行召唤,你之根基尚薄,阶位尚低,若强行召唤,则百害无一利;你需得每日里运转灵力,静思默想,以提升灵识;更需绝欲循理,养性修生,以专己意,方能真正提升阶位,修成正果,将召唤之术运用自如。” 待令朌坎当面诵过几回咒诀,朌坤方负手说道:“自此,为师所能授予你之术尽皆授完,你修真之路,到底何去何从,皆看你自己之道,道往何方,你便行往何方……” 朌坎闻罢这话,心下止不住心酸,不知不觉间便湿了眼眶,又怕为人瞧出,只得垂了头,哽咽着低声道句:“我知道了,师父……” 朌坤又吩咐几句,方打发朌坎回自己房中歇下,之后一夜无话。 之后几日,自是由朌坤主持谢神之礼,召唤了那人面蛇身神现身,三王子依礼拜谢山神庇佑之恩。而朌坎则谨遵朌坤之言,日日勤修,诵读《清静经》,又往那登葆山下的飞瀑中打坐静思,一坐便是半日。 另一边,朌艮本受轻伤,无甚大碍,此番见兄弟归来,更是喜出望外,不多时日便已下地行走。随后自是将朌坎赠予的瑶草取出,按典籍上所载之法,昼夜不息,炼成灵药。刚一出炉,待自己尝过之后,便将大部分灵药拿包裹包了,巴巴儿地赶在朌坎下山之前携了来交与朌坎。 朌坎接过那包裹,打开一看,见朌艮将大半的灵药皆送与自己,忙开口说道:“你怎的将药都给了我?我摘了这些瑶草回来,岂非都是为了提升你灵力之故?你给了我,自己又当服用何物?……” 不料却见朌艮摇首对曰:“我自知灵根缺乏,天赋短于他人,便是服下再多灵丹妙药,亦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不若你,本便灵力过人,若是服食此物,更能事半功倍,有一日千里之功。遂此物在你那处,倒更能派上用场……” 朌坎闻言,颤抖着手默默收起包裹,又觉自己眼圈不争气得红了,心下暗自唾弃自己仿佛被朌艮传染一般,动不动便淌眼抹泪,口里却着实硬不起来,只得轻声嘟囔着道句:“山哥,你如此对我,我日后将何以为报?” 朌艮听罢不以为意,对曰:“说甚这般见外之言,言何报答?在这世上,但凡你好,我便也好了……”随后又将身侧那有些畏生的举父拉了出来,笑着说道,“你看,这岂非是你对我之好?还有你上回所赠之鹖鸟,我将它埋在屋后的野地里,倒时时探望,从不曾忘怀……” 朌坎闻言,想说什么,偏又一句话也答不出,似是世间所有措辞,尽皆虚华,难以回报那真实盛大之情意。只得默默道了声谢,将包裹放进行囊底部。 待到下山之日,除朌蒙之外的五巫一并前往相送,将三王子等人送至山下。分别之时,朌坤拉住朌坎又多番吩咐,朌坎强笑打趣曰:“师父,您老人家在山上之时是百事不提,待到下了山,才念起徒弟了,方行此临时抱佛脚之举……” 朌坤任由朌坎耍那贫嘴,只说道:“此番你既护送三殿下归国,自当千万小心,时时留意,万不可粗心大意。待事情完毕,便即刻返回灵山,此地乃你修行之根本,自当返本归元。” 朌坎笑曰:“是,谨遵师命!” 此番又见朌坤的召唤兽腾蛇亦化为实体,飘浮于半空之中,难得地露了一回脸。朌坎伸手拍了拍腾蛇的翅膀,随后又趁机摸了摸,嘴里说笑道:“这么多年来,我总算摸到你了,小腾~翅膀还蛮柔滑的,跟我那两鳝鱼不大相像……” 腾蛇亦开尊口,说道:“朌坎大人保重,请万事当心,吾祈愿大人平安而返。” 朌坎闻罢这话,扯住腾蛇的翅膀便不愿松手,对曰:“难得你也说了这些‘俗话’,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啊难得一见……”言毕,终于狠心撂下手去,眼光刻意避开从旁淌眼抹泪的朌艮,又对灵山其余长老告别。之后转身背对众人,方佯装潇洒地一摆手,朗声道句:“我走了!告辞!”不待话音落下,便飞身上马,撒蹄而去,追上已行去数十丈远的队伍。 待朌坎行远,腾蛇方靠近朌坤耳畔,低声说道:“吾主,中土国已现狙如之事,未曾告知朌坎大人知晓,当真妥当?” 朌坤闻言反问:“知晓又如何?此乃天意,岂是人力所能干预之事?” 腾蛇:“……” 狙如,灾兽,兵祸的征兆。 此番众人从灵山出发,行了三日昼夜,方至中土国中,期间朌坎因心下早有所知,遂此时便留了心,方才发觉中土国与巫咸国之间,自上回随朌坤一道前往中土国之时,便已无结界存在,原来自那时起,结界的松动与消失便已开始了。 待到达国都豫城,朌坎方与三王子等人分道扬镳,前往城中偏殿歇下。临别之时,朌蒙特意唤住朌坎吩咐,此番可留在中土国几日,待灵药制成,确保国主服下无恙,方一道归国不迟。朌坎虽惦记着之前自家师父早归的叮嘱,然既承朌蒙如此吩咐,亦只得应下,留待此处静候不提。另一边,朌蒙则需亲手炼制灵药,遂方与三王子一道进宫。 当日午夜时分,有一人黑衣蒙面,从三王子府悄声潜出,沿着城中的阴影处,潜行至大王子府后墙一角,随后左右探视一回,避开巡夜的城中守卫,翻身入了墙内。不多时候,便见该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王府内一密室之中。此番密室中惟燃两只蜡烛,晦暗的烛光驱不散室中黑暗,两名早已候于此处之人的面庞皆笼罩在阴影之下。细瞧一回,方知这两人中,一人正是这密室之主大王子云辰,另一人亦是黑衣蒙面,观其身形,正是从前出现在大王子密室之人。 那潜进来的黑衣人见状,随即退下遮面的黑布,正是此番跟随三王子出海寻药的其中一名部下,向座上大王子跪拜行礼道:“殿下,属下特来复命。” 大王子摆手,示意黑衣人免礼,说道:“且将你所探得之事细细报来。” 黑衣人答是,方将三王子这数月的行程据实所报,当那黑衣人说到三王子收服氐人国氐人跟随归国之时,那大王子方变了脸色,拿手将跟前桌案重重一拍,恨声道句:“彼时捣毁沦波舟,令舟身入水,欲令其葬身大海;不料他事后竟能逃出升天,与异族杂种沆瀣一气,图谋不轨!……” 言毕,大王子方敛下己我怒气,又令那黑衣人继续禀报,待回禀完毕,将其挥退,令其继续潜伏于三王子身畔,观其动向。 待密室中再度惟剩他二人,大王子方对另一人说道:“如今看来,老三野心不小,我等断不可坐视不理,若放任其羽翼丰满,他当成为我统一大业之最大障碍。” 坐于阴影之处那人闻言,方开口问道:“此番殿下欲如何行事?” 大王子沉吟片晌,随即下令:“仍按之前计划行事,事已至此,已无暇他顾……” 那黑衣人闻言,随即领命退下。 待密室中惟剩大王子一人,方闻大王子自顾自说道:“不过此番亦多亏老三,令我等苦思不解之事终有了眉目……氐人国……东海……青龙之阵……看来我需亲自前往一探。老三狼子野心,隐藏了这许久,至此狐狸尾巴总算露了出来……” …… 另一边,却说自朌蒙入宫制药以来,已有十日,据闻此灵药需耗费半月方能制成。期间朌坎亦曾往城中三王子府中拜访,却闻府中执事之人道三王子自入宫以来,尚未出宫回府。朌坎遂又入宫与三王子相见,仍是在当初见到三王子的演武厅中,三王子正教授几位王孙公子练武,其中亦有那四王子云申。 只听四王子说道:“此番多亏三王兄教导,王弟已于数日前突破六兵之阵,取得大房阶位。”一面说着一面将腰上所悬的却刀状玉佩抖动卖弄一番。 三王子见状,眸中神色复杂,不过转眼即逝,随后展颜一笑,说道:“恭喜。” 四王子闻言更是得意,随即又道:“想来若是再接再厉,假以时日,我定能突破曲张阶位!”说着又对三王子道,“王兄不若便前往六兵之阵尝试一番,指不定便能就此突破曲张阶位。” 三王子闻言,不过但笑不语。 而一旁朌坎听罢,面上冷笑,心下吐槽不迭:“少年,你真是太天真了,谁告诉你豫城郊外的六阳之阵是六兵之阵?还曲张阶位,而你三哥早较你们任何人都更早地获得真正的曲张阶位,且是混沌大陆唯一突破青龙之阵之人!” 从宫中出来,朌坎无处可去,于偏殿之中百无聊赖,除却日日修行,将朌坤所授之凝神聚灵之法勤加苦练之外,便惟有与自家两条鳝鱼厮守相伴。往城外购买吃食喂养两吃货,倒很是不易。因中土国不比巫咸国,国人饲蛇成风,蛇类食物寻常可见。朌坎只得退而求其次,购买常人食用的鸡鸭之类,将其杀死后分成小块,令两小蛇食用。而此二蛇尚还嫌弃那鸡鸭并非活物,无助于消化,对这等吃食很是看不上眼。朌坎见状,伸出二指蜷曲着敲那二蛇之头道句:“出门在外,万事不便,你二人、不二蛇能将就些吗?” 不料它二蛇却道:“此番左右无事,不若就此前往城外的树林中,该处正有不少猎物,正可前往猎些许活物食用。” 议定,朌坎方携了二蛇,将醉倒在榻的煋先生留下,单独乘飞菟出城。行于出城路上,只见城中气氛与了往日竟是大为不同,各处街道皆有禁军列队巡逻。随后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朌坎闻言,忙不迭循声望去,只见从自己正对面方向,一名中土国将军装扮的武士正驱马向此处驰来,他身后还跟随着大队甲士。朌坎见状,亟亟打马避往一旁,只见那将军率领众人拐过这边街道,往王宫西面的方向而去。见罢此景,朌坎心里涌起一阵没来由的不安,不知为何,心下无端地念起坐落于王宫西面的三王府。 此番心神不宁地出城,只见城门处亦是加派守卫。朌坎心下有事,遂未曾进入树林,而是择了树林之外的一片荒野。此处视野开阔,有野兔、田鼠之类小型兽类出没,正可供二蛇猎食。 另一边,正值朌坎出城之时,城中朌坎所居偏殿,有数名黑衣蒙面之人,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偏殿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打滚卖萌求留言求评论~~ 第36章 零叁陆 荒野之战 上回说到正值朌坎出城之时,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朌坎所居偏殿,个个身手矫健,手持利刃,撞开房门闯将进去。然四下环顾一周,房中寂静无声,更不见丝毫人气。 众人见状,大失所望,正当诸人以为朌坎早已离去之时,不提防间却闻见细小的鼾声传来。那为首之人忙不迭伸手,做了个止步的动作,随后双眼微眯,细细审视一回屋内诸物,眼光在掠过床榻之上,登时一亮。只见那榻上正铺着的棉被拱成小山状,分明便是有人躺于其下。 那头领一步跨至榻前,一手持刀抵于前,另一手则小心翼翼地伸至棉被处,屏气凝神,随后猛然发力,一把掀开棉被。不料定睛一看,那棉被下之物却并非朌坎,乃是一只狌狌,正四仰八叉地恬然酣睡。 周遭之人见状皆懊恼不已,顿生被耍弄之感。有人登时便欲冲将行前,将那狌狌一阵乱刃结果了,却为那榻边的头领拦下,重又将棉被盖回原样。随后对众人比了个手势,不过顷刻之间,众黑衣之人方如来时那般无声无息地退出。 那黑衣之人随后又寻到偏殿的执事之人,将其拦下。那执事见罢此景大惊,本欲出声呼救,未想身后有人忽地伸手捂住他口鼻,而跟前为首之人则从身上取下一令牌,置于执事眼前,该人见状,方才松了口气。 只听跟前黑衣人开口问道:“朌坎大人何在?” 身后之人随即放开捂住执事口鼻之手,那执事方答:“朌坎大人方才离去,据闻是出城了。” 头领又问:“可知往哪个方向去了?” 执事答曰:“像是南门。” 头领闻知此讯,颔首道句:“甚好,此事勿要泄漏与他人,我自会禀明主公厚赏与你。” 那执事听罢忙躬身致谢:“多谢大人抬举。” 随后头领领人往南门外寻来。出了南门,穿过树林,远远便望见朌坎正立于那荒野之上,脚边不远处的草丛间,亦可隐隐约约觑见赤青二蛇逶迤而行之身影,二蛇正于荒野上觅食,追逐偶尔窜出洞口的田鼠。 那头领一众人等藏身于树林之中,目视朌坎一举一动,其中有那性急之人亦是按捺不住,上前于头领身畔低声说道:“头儿,那小子虽是巫祝,会使神鬼之术,到底不过惟他一人,不若此番便突袭上前,三五个人围住他,不及他施术便结果了他!” 此言一出,头领身后另一人随即上前说道:“不可,汝可见那小子脚边之蛇否?” 先前那人道:“看见了,不过两条寻常的畜生,有甚稀奇之处?” 另一人道:“据主公所言,此二蛇并非寻常之兽,乃是他们巫咸国降神巫祝的召唤兽,天生神力,可大可小,若我等贸然上前,只怕杀不了朌坎,还免不了落入那二蛇之口。” 先前那人闻言则道:“如此当如何是好?” 随后只听跟前头领冷哼一声说道:“此事早在主公预料之内。”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黑布袋,其余众人见状大感好奇,皆凑头围观。 只见那头领将布袋揭开,从袋中抓出一只田鼠,对众人说道:“主公曾言,欲收拾朌坎那厮,需先解决他那召唤兽。此鼠已被下蛊,又被施下蛇含。蛇含本为解除蛇毒之药,正是蛇类的克星。朌坎之召唤兽虽则神威过人,然到底不同于他人之召唤兽,乃是真实肉身,难敌口舌之欲。若令其吞下此物,蛇含发作,便是不死亦难以有所作为了。待到那时,我等方可行事。” 众人闻言,皆赞主公妙计。那头领随即将十数只田鼠放生,便见那干田鼠尽皆往二蛇所在方向而去。 此番二蛇见有那大群的田鼠往这方没头没脑地闯将而来,自是喜不自胜,随即瞅准目标,猛地蹿上前去,一口叼住一头,上下颚齐齐使力,将田鼠就此挤下肚里。 一旁朌坎见状,未曾多想,倒是啧啧称奇:“没见有这般蠢傻的鼠类,见有天敌在此,还没头没脑地往这处闯来……” 二蛇倒是不以为意,只管将口中猎物往了五脏庙推拿。不料半刻过去,二蛇却忽觉头晕眼花,浑身无力,只如就此昏厥过去一般。 一旁朌坎忽见二蛇没了动静,心下生疑,正待蹲下身细察二蛇状况,眸光一角便瞥见几名黑衣人从不远处蹿将而出,往自己这处奔来。 朌坎忙不迭立起身,见这干人等青天白日却身着夜行人,自知来者不善,危机之感顿生,随即一手召出法杖。刚握住杖杆,便只觉一道刀风从身旁刮过,正是其中一人持刀向自己砍来。朌坎本能地往另一边闪躲,身体一个旋转,与此同时往精魄之中灌注灵力,施与二蛇身上,不料却见二蛇僵直地躺倒在地,毫无反应,宛如两具挺尸,心下暗道不妙。随后眼光瞥见头上一个阴影如山压来,朌坎情急之下,就地一滚,避开风头,那刀锋随即在他身后落下,劈在朌坎滚过的地面。朌坎摇摇晃晃爬起身,一面庆幸好险,幸而自己机敏,一面暗自念动咒诀,一干豺狼虎豹应召现身。朌坎手持法杖往那黑衣人一指,嘴里命道:“干掉他们!” 那干猛兽闻朌坎一声令下,随即向那黑衣人扑将前去,撕咬抓挠,周遭最为靠近的几名黑衣人只得与那野兽缠斗,无暇他顾。 朌坎则趁机捞起自家两只挺尸的鳝鱼,塞进袖中,一面召唤出自家坐骑,拉紧缰绳便欲飞身上马,就此逃之夭夭;一面心下暗自嘚瑟道:“傻了吧,小爷虽不会武功,但小爷是法师,会召唤!” 不料刚费力爬上马背,胯|下坐骑便忽地双蹄前倾,将背上朌坎整个摔出马背,跌了个吃土的姿势。朌坎被坐骑之举怄了个仰倒,正待爬起教训飞菟一番,逃命之时竟然故障,未想回头一看,却见飞菟前腿正中一箭。朌坎随即顺势望去,只见一名状貌黑衣人头领之人,手持长弓,正对准了自己这处,方知方才射中飞菟的正是此人。那贼人分明料到自己会逃,正是有备而来。若是再行召唤坐骑,指不定就此被当做活靶子射个对穿。不若就地解决他们,再行逃命不迟。 随后朌坎藏身飞菟身后,再行拈诀召唤,此番陆地空中的飞禽走兽齐上,将那干黑衣之人团团围住,追思扑咬。 一旁朌坎拍手道曰:“看看尔等能奈我何?”欲从旁坐看一番好戏,只差未曾召唤出瓜子磕着。不料却见那黑衣头领猛地从背后掣出两柄短戟,双手各持一柄,四方挥舞,八方腾挪,三两下间便将周遭那干猛兽挥退斩杀,随后不待朌坎喘气,便直往朌坎这方杀来。 朌坎见状,登地立起身来,四下里打转,寻思对策。情急之下,只道是那头领来着不善,只怕不结果自己誓不罢休。那人身手不凡,野兽拦之不住,加之箭术过人,寻常方法怕是难以招架。念及于此,方忆起了不日前朌坤所授的召唤仙神之咒诀,对于如今阶位的自己能否召唤尚有疑虑,然此番到底正系生死存亡之际,惟有豁出一试。 只见那头领随即杀退猛兽群,往自己这处奔来。朌坎一面后退,一面拈动咒诀,于那贼人之戟刺中自己之前跳上召唤出的凤凰身上,权且躲过一劫。 那贼人见朌坎骑上凤凰遁走,很是懊恼,随即拉弓搭箭,瞄准朌坎。另一边,朌坎骑在凤凰身上暗自运转全身灵力,集中精神,念动咒诀: “圣皇御运,世夷道泰; 仁及苍生,惠至遐迈; 威肃鬼方,泽治九裔; 仪坤德以厚载,拟乾穹以高盖!” 然朌坎此番不过将将突破仙宿阶,境界不高,强行召唤仙神代价巨大,遂待朌坎耗尽全身灵力,方见半空之中,一龙身人头之神徐徐现形,正是雷神。而胯|下凤凰亦因朌坎灵力不足而消失不见,令朌坎从半空中直直坠下,结结实实摔成个大字。 朌坎扬起痛得龇牙咧嘴之面,感叹一句曰果真每次召唤仙神,皆是一次身体被掏空的体验。此番倒落得个五体落地、动弹不得的下场。随后朌坎仰面道句:“大神,拜托你了,劈了这干贼寇!” 只见那雷神得令,鼓腹作鼓,以爪作锤,每一敲击腹部,便是隆隆的雷声轰鸣。此番那干黑衣之人见凭空中生出这等怪物,已是骇得不轻。正待重整旗鼓向这怪物攻来,不料只闻一声炸响,竟是天降惊雷,径直劈在天灵盖上,黑衣人随即浑身焦麻,就此被劈晕过去。 一旁朌坎见罢,几近喜得连声叫好。这干黑衣人见状,登时慌了手脚,闻得头顶雷声隆隆,只顾着左躲右闪,生怕惊雷就此炸在自家头顶。然只不想那雷便如生了双眼一般,无论那干黑衣人躲往何处,那雷便跟着移动,不疾不徐地炸开劈下,将底下之人炸个正着。此番不过片晌的工夫,便将众黑衣人劈倒了七七八八,一时间,身横遍野。最终惟剩那名为首之人,那人身手不俗,几次三番从雷声炸响的一瞬险险逃脱。 雷神见状皱眉,随即抡臂猛锤腹部两三下,便见那头领上空,飘来数朵阴云。只听轰隆一声,那数朵阴云同时炸响,数道惊雷从四方齐齐劈下,那头领躲无可躲,终被炸晕过去。 雷神见黑衣人尽数昏迷,随即收了神通,亦无多话,就此消失不见。朌坎见状高叫:“嘿大神,多谢了啊!”话虽出口,亦不知雷神听见与否。 然对手虽灭,朌坎却因强行召唤而灵力尽失,浑身力气不剩分毫,身躯如灌铅一般沉重,除却手臂,皆难以动弹。只得就地等待力气恢复,再行逃命。朌坎从袖中掏出二蛇,见二蛇仍未恢复意识,方将二蛇倒悬着提在半空之中,晃了两晃,唤道:“喂醒醒,莫要装死!” 正待寻法令二蛇恢复意识,未想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朌坎闻声,抬头望去,登时瞪圆双眼,脱口而出道:“不是吧,这刺客竟还有预备队?敢情方才这干人等只是探路的先锋?” 只见一队与方才黑衣人打扮无甚两样的人马从南门处疾驰而来,在见罢躺倒在地黑衣人后,随即勒马停下,就地商议一阵,又拿眼环视了一圈那荒野,在目见亦躺倒在地难以动弹的朌坎之后,打马向朌坎奔来。 这边朌坎见罢,早已欲哭无泪,勉力挪动四肢,手脚并用,欲支撑起沉重的身躯,奈何虚软的四肢却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目视着黑衣人向自己驰来…… 第37章 零叁柒 王族相争 且说朌坎因强行召唤仙神,灵力耗尽,力气全失。此番躺倒在地,既无力逃遁,亦无灵力可用,顿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感,惟有闭目等死,心下默祷,只求给个痛快。 未想前方黑衣人未至,身后却传来另一阵马蹄声,竟较那干黑衣人更近。朌坎闻声转头一看,只见此亦是一黑衣蒙面之人,正驱马向自己这方赶来。朌坎本不承望那黑衣人是为自己而来,不料却见那人往了自己这侧低下身来,同时伸出一手,开口大喊,嗓音分外耳熟:“快抓住我手!” 朌坎见状喜不自胜,心下料定此人乃是三王子,登时雀跃欢呼:“谢天谢地,救星来了!”忙不迭向那人伸出手来。那人一把擒住朌坎之手,使力一拉,便将他拉上马背。而就在朌坎顺势落在那人身后之时,方知此人并非三王子。念及于此,不知为何,朌坎虽是得救,心下竟生出一阵失落之感。然仍是振作了精神,对跟前之人道声:“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而正值朌坎被拉上马背之时,那干前来刺杀的黑衣人亦已赶到,见朌坎被救,忙不迭转了方向,向这单枪匹马的黑衣人杀来。那黑衣人随即拔出却刀,挥臂横扫,挡开齐齐砍来的刀锋剑刃,双腿一夹马腹,随即马匹加速,黑衣人就此驱马冲出包围,扬长而去。 此番那黑衣人打马穿过城西南方的树林,左突右转,兼了坐下所乘良驹,不比众人之驽马,不多时便已甩开众黑衣之人,饶至西城门附近一隐秘之所,方勒马停下。 那人与朌坎在此处下马,此时方揭下面上黑布,只见此人正是四王子云申。 朌坎见罢大感意外,随即问道:“竟是四殿下?!四殿下何以知晓我为人追杀?” 四王子随即递与朌坎一套中土国百姓的服饰,令其换上,一面退下身上黑衣,一面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实则并不知晓你之事,乃是王长姊命人传信与我。” 朌坎听罢这话更感匪夷所思:“大公主?大公主又如何知晓?” 四王子不答此问,转而说道:“我们此番并非单为救你,乃是为三王兄。” 朌坎惊道:“三殿下出了何事?” 四王子闻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四下打量一番,方道:“此处并非说话之地,且进城再说。” 随后四王子整肃衣冠,恢复至寻常王族装扮,一手牵马,与扮作跟班的朌坎一道从西门进城。只见城门处已经戒严,守门的禁军人数是平日的两倍,城中各处皆有卫队巡逻。朌坎见状,便知宫中发生异变。朌坎只庆幸自己虽为不明之人追杀,好歹秘而不宣,并非中土国通缉犯,否则这般状况之下,只怕难以逃出升天。 此番四王子从身上掏出一块令牌,守门禁军见罢,当即躬身行礼,他二人方得畅通无阻。四王子领着朌坎在城中民居处四处转悠,来到一混杂其间、毫不起眼之处进入,朌坎方知此乃四王子等人一秘密基地。 到得此处,方才无忧,四王子遂将来龙去脉告知:“昨日夜半,宫中密报父王驾崩,彼时得知此事之人惟有大王兄与大王姊,王兄却按下此讯,秘不发丧,随后太医查出父王所服之药有毒,而那药正是三王兄所寻之药草所制。大王兄下令宫中侍卫将三王兄幽禁于宫中,禁止他出宫。大王兄现下则忙于择那良辰吉日,以登基继位,随后方得名正言顺将三王兄以弑上谋反之罪处死……” 朌坎闻知此事,已是大为震惊,不过方才几日,宫中便已风云巨变,一时只觉危机四伏,不知如何是好。然不过片刻,朌坎便已冷静下来,忙整理一番思路,接着问道:“此事三王子既为最大嫌疑之人,四殿下并大公主为何又欲救他?” 四王子遂答:“我与王姊自是相信三王兄乃无辜之人。三王兄素来为人端肃尊诚,父王染病之时,亦是日日榻前侍奉,此番又千里迢迢、不畏辛劳寻来此药,又怎会生出弑上杀父之举?何况自我习武时起,三王兄一向对我关怀有加,我蒙他多番照顾,此番他有难,我又如何能见死不救?而大王姊更与三王兄相厚,此事一出,大王姊亦被禁足宫中,不令其踏出宫门,只得设法将此事传信与我,更特意告知我,道是若欲顺利救出三王兄,需得先行确保你之安全。我得知此讯,随即前往你所居之处寻你,得知你已出城,方跟随出城找寻,幸而及时赶到,将你救下;而大王姊乃禁军校尉,正因她暗中相助,我方能得到通行的令牌……” 朌坎方才知晓自己得救之因由,随后又忆起一事,方开口问道:“是药有问题,我记得此番是巫彭大人跟随三殿下进宫制药,巫彭大人医术精湛,怎会令制药之事出那差错?” 四王子闻言则摇首对曰:“此事不知,自巫彭大人入宫以来,便再未闻知她之消息。” 朌坎听罢暗忖这朌蒙难不成已遭大王子毒手?念及于此,心下不禁对现下死生未卜的朌蒙生出许多哀伤忧虑之情,然自知现下情势危急,断无允许自己耽溺己我悲伤之时,遂忙不迭敛下心绪,随即又道:“如此,殿下与大公主打算如何救出三殿下?” 四王子闻罢此问,对朌坎招手。朌坎会意,随即靠近四王子,方听四王子附耳说道:“大王姊提议,我等可如此行事……” 三日后,月黑风高夜,正是劫囚越狱之时,当日月末。 此三日期间,朌坎俱是留于此民居中待命,一则因了他原先居所已为黑衣人盯上,此番回去岂非自投罗网;二则此民居正位于王宫左近,便于营救三王子。期间大王子已将国主驾崩之事公之于众,下令全国守丧三载,禁止饮宴娱乐;而三王子自是就此背负弑父之罪,只等来日审实罪行,再行问斩。 此番朌坎无需细想便知先王崩殂之事正是大王子从中作梗,然不知大王子却是因了何故,这般急不可耐地欲以此置三王子于死地。可知三王子韬光养晦多年,避其锋芒,深藏不露,无论是出身抑或手中权势,皆不及大王子远矣,何况大王子本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更无王位之威胁。便论威胁,亦应算与大王子母族有那亲缘关系的二王子威胁最大,二人母族皆为中土国权贵之后;而二王子之后,还有四王子,却是断无可能轮到身怀异族血统的三王子。何以大王子竟忽将自己多年来从未正眼相待的三王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竟是非除不可?此乃朌坎百思不解之事。虽然于朌坎看来,中土国此惟血统论正是千古陋习、荒诞至极,王位继承本凭品性才华,若单论此,十个大王子亦抵不上三王子。 之后约定之日既至,四王子从宫中潜出,与朌坎会合,只道是此番宫中正筹备继位大典,他正是以外出办事为由出宫,只外出时间有限,一个时辰之内必须返回,否则必然惹人生疑。 四王子转动朌坎所居之室中的一个花瓶,随后只听轰然声响,墙上塌陷出一块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洞,原来正是一道通往地下的暗门。四王子示意朌坎跟随其后,随即自己便闪身入了洞中,待朌坎入了洞里,便闻身后一声巨响,那门又再度阖上,一时之间洞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四王子随即掏出打火石,点燃墙边的一束火把。借由火把之光,朌坎方看清此乃城中地道,二人约莫行进了半个时辰有余,方觉地势渐高。 朌坎见状,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我们这是到了王宫的地下?” 四王子答:“正是。”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那地道的尽头,只见此处的臂上正竖着一木梯,供人攀援上去。此番四王子打头,朌坎随后,爬至顶端之时,四王子往头顶石板用力一锤,头顶随即崩开一道裂缝。四王子又就势将那顶棚一掀,头顶登时便破开一个大洞。二人依次从洞中爬出,所到之处正是宫中的武备院。此外,房中尚还立有一人。 此番朌坎未料此处尚有人在,见状大惊,以为事迹败露。却见四王子伸手制止道:“莫慌,此乃自己人。” 朌坎闻言,方再度转头打量那人,只见该人身着一席宫廷侍女装,却是头戴箬笠,面垂轻纱,令人无法目见其下容颜。而一旦靠近该人,便闻见一股穠丽馥郁的芬芳传来,令人顿生目眩神迷之感。 这个香味,朌坎依稀记得自己曾在某处闻到过,正暗自寻思,便听身侧四王子说道:“此乃大王姊。” 朌坎听罢,将手一拍,恍然大悟,这不正是自己头回来中土国见到大公主之时,所闻到的那股香味? 随后只听跟前之人说道:“朌坎大人有礼了。” 朌坎忙拱手回礼,学了个有模有样:“公主之名,如雷贯耳,今日始见,正是三生有幸。几日前城郊,还多谢大公主与四王子的救命之恩,此事全仗大公主足智多谋,否则在下已无法立足此处。” 大公主闻言方福了一礼权当回敬,随后亦不闲言废语,直截了当说道:“此番我与流霆不便露面,否则定引来大王兄怀疑,遂救出望鹤之事当仰仗朌坎大人之力了……” 朌坎听罢心下暗忖:“总归了全国上下皆知我乃三王子一党,令我出面劫狱,正是名正言顺,又可撇清你等的嫌疑,打的一手好算盘,无怪乎当日费劲力气前来救我……”心下虽如此寻思,嘴上却道,“此番还请大公主吩咐。” 公主遂道:“望鹤被大王兄下令囿于宫苑西北的玉匣宫,此乃关押犯事宫人之地,父王在世之时,对待臣下向来宽宏大量,遂此处未曾有人进入;未想父王甫一驾崩,王兄便已违了此例……”言毕出了一回神,不多时又回过神来,忙道,“然所幸之事便是玉匣宫离武备院不远,正位于武备院北面,由四大殿组成,合成一匣状。半个时辰之后,正是玉匣宫守备换班与内侍用膳之时,守卫必然松懈。此番大人已换上侍卫装束,可伪装成侍卫,就此进入玉匣宫……”说着大公主又从身上掏出一小瓶,交与朌坎,“此物见气挥发,乃上等的迷药,大人入了玉匣宫,寻到望鹤所在宫室,用此物将侍卫迷倒,令望鹤换上侍卫服侍,再度返回武备院,从密道出宫,再设法出城……” 朌坎闻罢上述之言,皆悉心记下,手中一面把玩着那精致的药瓶,心下暗忖:“看不出这大公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还是名制药高手!” 随后又听大公主说道:“只是此行动务必需在一个时辰内完成,玉匣宫的用膳时间为半刻钟,侍卫换班时间为半刻钟,半个时辰内需将望鹤从玉匣宫中救出,返回此处,否则定然夜长梦多。” 朌坎听罢虽心下打鼓,哆嗦着暗忖“听这意思,此事倒应寻一武功高手,只怕更为妥当”,然面上仍是颔首应下,一副可靠之状。 大公主最后又递与朌坎一纸封,令其交与三王子,吩咐待身居安全之地再行拆开览阅亦不为迟,朌坎接过收好。 第38章 零叁捌 潜入王宫 待大公主吩咐已毕,朌坎随即辞别大公主与四王子,只身潜入宫中。刚行出两步,忽地忆起一事,方又驻足,唤住四王子说道:“殿下,我此番前往,怕是凶多吉少,大抵难以全身而退,之前我将一只契约狌狌留在偏殿,此番恳请殿下抽空代为照管,在下在此谢过了。” 四王子闻言,方郑重应下,只令朌坎放心。 朌坎见此事妥当,方启程而去。一路上,朌坎瞅准玉匣宫方位,寻那殿台楼阁假山花草的阴影处躲闪前行,左瞅右看,避免与宫中巡夜侍卫照面。 大抵花去一刻钟,朌坎来到一处烛光昏暗的宫殿之前,暗自估摸方位,已是大公主所示方位左近,朌坎正待细察一番殿名,看是否已到玉匣宫。然欲看殿名,只得就着殿内微光摸索到正门之前。朌坎正勉力仰头,以便将那牌匾之上的篆字瞧清,不料却忽地闻见不远处传来脚步之声,正是附近巡视的侍卫。 乍闻此声,朌坎几近三魂吓掉其二,忙不迭左顾右盼,寻那可供自己藏身之处,不料此处正是左右两路侍卫汇合之处,两旁皆是正路,无山石遮掩,竟无处可藏。眼见两路侍卫逐渐靠近,朌坎情急之下,牙咬豁出去一般,只道是这宫中烛火晦暗,未闻人声,大抵宫人不多,与其留待此处被侍卫擒获,不若进入躲避一番。思及于此,朌坎猛地将殿门推开一条缝,随即侧身挤进殿中。而待朌坎将将掩上殿门,便闻见那门外脚步声响成一片。 朌坎躲于门后,从缝隙间注视着侍卫队队行过,下半身亦不自觉瑟瑟发抖,一面低声对袖中二蛇说道:“好险啊,吓死爹了,要晚上一步,我定被侍卫察觉擒获!……此番在这宫中潜伏,我还不如你俩鳝鱼呢,随意便可从缝隙里钻过去……” 待那巡夜的侍卫走远,朌坎方大松一口气,双腿一软,就此蹭着门板滑下,瘫坐在地。本欲爬起身来继续赶路,奈何双腿发软,不听使唤,遂只得就地席坐,休息片晌。 此番朌坎方才有那心思打量自己情急之下进入的宫殿。似是天助朌坎,这大殿虽有烛火照明,却空无一人,打量一番殿内陈设,此处乃是一间祠堂,大殿正中供奉着华胥氏的塑像;塑像之前,则是数以百计的牌位,想必正是华胥族历代首领的牌位;朌坎一面想着,眼光又一面从香案之上掠过,目见一物之时大惊,登时千头万绪涌上心头,竟勉力撑起身子,摇摇晃晃趱至那香案之前细细打量,只见那牌位之前的祭上,除却宝案香橼,还供奉着一柄钢刀,以楠木为架,柄镶七星,纹饰龙纹。此物朌坎断不会记错,正是当初那黑衣人在自家地面的阵法之上插入的那柄钢刀,因那钢刀造型太过独特,朌坎虽仅见一面,却是再难忘怀,当初便知这钢刀是个宝物。但不知这刀为何会在此处,那黑衣人又为何会有此刀,难不成那黑衣人正是与中土国相关之人? 此番朌坎正沉浸于己我思绪之中,不提防间却闻殿外传来人声,由远而近,在道“只不知大殿下何以突发奇想,这半夜三更的令我等进宫,将祭祀神殿的六阳却刀送回大王子府,由他亲自看管”;此声过后,又是另一人声传来“你莫要多言,言多必失,且埋首做事便好”…… 朌坎乍闻此声,几近魂飞天外,那殿外之人分明便是冲着这神殿而来,自己留在此处,岂非成了瓮中之鳖,被人抓个正着?!心下又后悔不迭,只道是方才不该贸然躲进殿中,若是再多行几步,大抵此时已到玉匣宫了。念及于此,朌坎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于殿中四处乱转,不知如何是好。正值此时,只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已清晰可闻脚步踏在殿外石阶之上的声音。眼见着那映在殿门之上的人影愈加巨大,门外之人将要推门而入之时,朌坎灵光一闪,随即闪身躲进石像之后。 朌坎衣角将将飞入石像之后,便听那殿门嘎吱一声响,两名王府执事装扮之人推门而入。此番朌坎藏身那石像之后,捂着双唇,勉力按捺狂跳不止的心脏,连大气亦不敢喘上一声。又听那香案前的二人忽地便没了声响,朌坎见状心下纳闷,随即小心翼翼探身偷觑,却见那二人正向自己跟前的神像顶礼膜拜、阖目默祷。朌坎见罢此景,登时只觉四肢似是凉了半截,心下打鼓曰大公主特意吩咐需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往玉匣宫,此番若他二人在此祷上一两个时辰,自己岂非要于此处陪上一两个时辰?如此勿论救人,只怕黄花菜皆凉了。 石像前二人迟迟不见动静,正困于石像后的朌坎只不迭地念叨“快些离去、快些离去”,心下只道是若实在是束手无策,不若便将公主交与自己的迷药提前用掉,待之后入了玉匣宫,再另觅他法,此番脱身要紧。 正待朌坎作此之想,从身上取出那药瓶将要揭开瓶盖之时,却忽闻从那殿外又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在道:“咦,张校尉,你来此,可亦是受殿下之令搜查刺客?” 另一声音对曰:“正是,鲍校尉亦是为此而来?如此我们不若将两路人马合为一路如何?” 那张校尉答:“甚合我意。” 而殿中二执事闻声,亦迎将上去,一人说道:“我等是奉殿下之命,来此取六阳却刀。来到神殿之时,便未见旁人。” 那鲍校尉则道:“虽说如此,我等亦需亲自进去搜检一回,方能确保无恙。” 那原先二人闻言不置可否,里面朌坎听罢已是汗如雨下,蹲下身来抱头嚷嚷:“死定了,这回真的回天乏术,铁定被查搜出来……”正嚷了两句,忽地转了念头,计上心头。 那两队禁军因那二人之言,虽云搜检,实则心下亦未曾指望此处真有刺客,不过是敷衍交差罢了。遂此番众人不过乱哄哄在那神殿之中随意检视一回,那取刀的执事早已去了,而朌坎却恰巧与了这干禁军身着同一服饰,正可蒙混过关。 打定主意,朌坎只待有那搜检的禁军靠近了石像,便忙不迭从与那禁军相反的方向转出来,假装搜查之状,与那禁军招呼,那人见朌坎身着禁军服饰,虽是生面孔,只当他是另一队之人,亦不以为意,点头还礼。而朌坎便就此混入禁军之中,待两队人马草草搜检了神殿,方收队出殿。朌坎则跟随在队伍最末,瞅准时机,悄然闪身躲进一处山石之后,全身而退。 此番脱险已属万幸,朌坎再不敢耽搁,对准玉匣宫所在直奔而去。所幸玉匣宫距离祭祀神殿并不太远,不过片刻便至。待到此处,方见此宫果真与别处不同,守卫众多,可知正是关押之所。朌坎藏身山石之后,四下里逡巡,只道是三王子不知身在何处,若无法混入宫中,自是无法救出三王子。 随后蹲在那山石后苦思一计,双手无意识地往袖中揣去,不提防间触到二蛇那滑溜的身子,顿时得了主意,将那鳝鱼拎出袖笼,低声说道:“阿蚺,此事能否成功,便看你的啦~你若成功,待我安全逃出后,定然买来活鸡喂食你!” 随后便将阿蚺放下,阿蚺会意,蜿蜒往玉匣宫不远处行去。朌坎目测阿蚺位置,随后暗运灵力,阿蚺之躯随即增长变大,恰巧能令这玉匣宫之人目见。 这宫前守备之人见山石后忽地窜出一条巨蛇,登时惊慌失措,朌坎便趁机从山石后转出,奔上前去嚷道:“不好啦,有怪物出现啦,你们愣着做甚?还不快去通知首领大人!” 门前守备闻言,方如梦初醒,随即便往宫外跑去,朌坎便也趁机溜进那玉匣宫中,尚且不忘戏谑一句曰:“阿蚺,千万陪这干侍卫玩个尽兴啊~” 入了玉匣宫,只见玉匣宫乃是由四座宫殿组成,主殿坐西向东,其余三殿位于东、北、南三面,四殿合围成矩形匣状,故称玉匣宫。而四殿中央则形成一天然的天井,被修缮作御园。只此处乃冷宫,不比他处,御园无人打理,皆化作了荒草枯藤,顽石朽木。朌坎在宫中东躲西藏,穿过正门的东殿,入了那御园之中,时间恰恰赶在守备换班并用膳之时,遂宫中巡夜之人较其余时刻更少。 朌坎未费多大功夫便已寻到关押三王子的宫殿,却并非他之前所想的西边正殿,而是南面一处不起眼的偏殿。尽管为掩人耳目而特意将三王子移居别处,却自不会放松对了那监|禁之处的守备。此番朌坎只需寻到那守备最为严密之处,便能知晓三王子所在。 朌坎随即装作巡夜的侍卫潜入,暗地里召唤出一块黑布蒙面,掩住口鼻,不动声色地将大公主所给之药瓶开了瓶盖,又一面垂首与那守卫殿门的守备斡旋,正待支吾几句以蒙混过关,不料却听那守备说道:“小兄弟,你何以说话之时只垂着头?” 朌坎闻言,心下一紧,忙装作年幼面嫩之状,说道:“各位哥哥皆是较我早来此处,俱是长官,我如何敢直视各位……” 那守备闻言,倒对眼前的朌坎起了几分兴趣,未想另一守备忽地走上前来,一把擒住朌坎的胳膊道:“你的脸有些异常,你且抬起头来!” 朌坎闻声仍只顾垂着不肯抬起,那人见朌坎不动,便失了耐性,伸手一把挑起朌坎下颌,却见朌坎蒙了面,登时大惊,叱道:“你是何人?!” 此言一出,朌坎只道是自己穿帮,正待急寻对策,却闻那人声音低了下去,随后便失声倒下,而他周围的守备亦接二连三地跌倒在地。朌坎见状,方大松一口气,知晓迷药发作,将药瓶往窗外一扔,随即进入殿中。 只见三王子此番仅是被大王子软禁在殿中,可于殿内活动,而未曾以锁铐捆缚,只因朌坎所散迷药之故,意识有些迷糊。朌坎忙取了水来替三王子洗面,此药见水失效,三王子复转清醒。 此番缓缓睁眼醒来,三王子只觉似有一道电光划开眼前那铺天盖地、浓墨重彩的黑暗,复现光明。而那光明之中,正是意料之外的朌坎的容颜。 三王子大惊,坐起身来说道:“怎的你竟在此处?我只道是……” 朌坎对曰:“只道是什么?” 三王子见问,遂摇首长叹:“身负犯上弑父之名,可谓人神共愤、天理难容,我只道是断不会有人愿相信我乃无辜,更无人愿以身犯险,前来营救……” 朌坎闻言,嘴角轻扬,展露笑颜,只如云开月明、久雨初晴,对三王子笑曰:“彼时灵山分别之时,殿下尚云‘在下遭灾遇祸、风雨难测之时,大人亦能慨然相助,与在下并肩而立’,既是殿下期许,我自不敢相忘,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朌坎如此说着,便见跟前三王子睁大双眼,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朌坎,虽觉不可思议,心下止不住便对朌坎之言深信不疑。他二人经历这许多艰险,复又峰回路转,只觉此番相遇仿若久别重逢,几近忘却身在何处,只顾四目勾连,忘情顾盼。直至阿巴从朌坎袖中爬出,顺着衣襟蜿蜒而上,于朌坎面前张目吐信,朌坎方才回过神来,忆起眼下之事,忙不迭三言两语将计划与三王子交待一回,一面就此召出一套侍卫行头,令三王子就此换上。 不多时,便已准备停妥,他二人不敢耽搁,只不知大公主之药能维持多久,又恐那换班的用膳的尽皆归位,如此便也难以悄无声息地遁走。 此番他二人仍按来时路线返回,又因三王子在侧,对宫中布局了如指掌,遂二人一路行来竟较来时更为快捷。而刚至玉匣宫东殿之时,朌坎忽觉一物从天而降,飞快地窜入自己怀中,将他骇得魂消魄散,亏得三王子扶住他,方未曾跌坐在地。待他从惊遽中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正见环在脖颈上的阿蚺,方知那一物正是任务圆满完成后归来的阿蚺。虽说如此,朌坎仍是气不打一处来,将阿蚺从脖颈上一把揪下,倒悬着提起抖了几抖,说道:“你差点吓得你主我灵魂出窍的知道么?这种时候,神经可是绷紧悬于一线的……” 还欲再说几句,三王子却忽地捂住朌坎之嘴,一把将他按下,躲于山石之后,低声说道:“噤声!”话音刚落,便见跟前不远处,一队侍卫行过。须臾之间,朌坎只觉身后三王子的体温并气息尽数包裹自己,宛如云缠雾绕,似丝绸那般缠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仿佛欲与自己纠缠至生生世世那般,令朌坎只一瞬便将阿蚺之事遗忘至九霄云外。 见侍卫行得远了,三王子方才放开朌坎,他二人从山石后立起身来,直奔武备院而来。到达此处,只见无论是大公主抑或四王子皆已不在,方知此番只怕时辰不早,恐迟则有变,二人随即开了武备院内密道的入口,入了洞中,朌坎在前引路,三王子紧随其后,二人连夜逃出宫去。 待下了地道,三王子倒也疑惑:“不料武备院亦有这般蹊跷,我于宫中生活这许多年,从不知还有这等‘机巧’……” 朌坎闻言对曰:“只怕宫中还有许多秘密,只殿下不知罢了。” 三王子听罢,不答此言,又暗自思忖一回,说道:“想来此密道当是大王姊之意,她位居禁军校尉多年,对城中军防部署自当一清二楚,知悉宫中并城中密道,亦在情理之中……只未想此番她与四王弟竟如此倾力相助,若大王兄觉察我逃遁,只怕会就此疑至他二人身上,如此岂非牵连他二人?……再者我就此逃逸,大王兄见状,岂不正坐实我之罪,道我畏罪潜逃,日后我又当如何洗刷冤屈?……” 朌坎听罢这话,急道:“我的好殿下,此番你大王兄欲索你之命,你若不逃,只怕明日便没有命在,哪里还有名声可言?岂不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且先留得命在,总有法还你清白……至于大公主并四殿下,他二人事前倒有算计,早留了后路,要不怎轮到在下前来营救殿下?届时只将此事往我身上一推,令我出面背了这锅,道是此事全赖我一人之意,自己不就撇清了干系?……” 他二人一面交谈,一面脚下不慢地往那密道出口行去。一路上倒也无事,并无为人追踪的迹象。足足行了半个时辰,方至密道出口处,朌坎以火把照亮密道之壁,从中寻到一处机括,随即按下,只听内里一声机械运转之声,随即眼前有光芒投进,正是那密门开了。他二人见状,方松了口气,忙不迭闪身从密道出来,又探视一回屋外动静,见院中黑灯瞎火,全无声响,二人随即便出了屋,来到街上。正待连夜逃遁,不料却见那城中长街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要干架了~ 第39章 零叁玖 城中激战 上回说到朌坎与三王子从密道中逃出,又从民居中逃到街上,欲就此潜至城门处,设法出城。未想刚出民居,便闻见一队齐整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随后只见那长街之上,点点火焰汇成两条火龙,沿街而来;朌坎见状心下暗道不妙,正待转身往另一方向逃遁,不料转过身来,却见另一边亦是这般如地狱勾魂之火的两列长龙,沿街排开。而那火龙的正中,让开一条大道,那正中间为首之人骑马而来,正是大王子云辰。其后还跟随一班黑衣蒙面之人并大队禁军,人人执戈持盾,全副武装。 此番那几路人马从前后包抄,将三王子与朌坎二人围在长街正中,围了个严实。三王子见状,自知此番难以轻易走脱,随即将手伸向朌坎,朌坎见罢会意,即刻召出一柄虎威亮银戟交与三王子;而自己则手持法杖,暗运灵力,二蛇身躯遽尔增大变长,已超过一层楼之高。 只见那大王子驱马而来,在包围圈外勒马停下,隔着那人群,嘴角弯出一抹轻笑,说道:“三弟,此番畏罪潜逃,遁出宫来,自以为天|衣无缝,岂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留于玉匣宫的暗卫早已得令,无论宫中出现何种变故,皆不必出面与你缠斗冲突,只需前来禀报我知晓。而你既未从宫门强行突破,自是从宫中密道逃脱,而对于这城中的密道,何人还能较我更为熟稔?我自是知晓各处出口,早已安排重兵守于各处……” 三王子则道:“王兄,父王之药为人做了手脚,方至父王身故,王兄执意定我之罪,难道是欲就此揭过,不愿彻查此事,查明幕后真凶,以报父仇?王兄即便将我枭首示众,父王在天之灵,见真凶逍遥而无辜之人受屈,又如何能够瞑目?……” 大王子听罢这话,厉声打断三王子之言说道:“住口!戴罪之身,竟摇唇鼓舌,妄图就此开脱罪责,混淆是非!父王薨殁,为人所害,为人儿女人臣者,惟有速速惩治真凶,方能告慰父王在天之灵,此番将你收监问罪,自是为查明真相……”言至于此,大王子复又轻笑说道,“若三弟当真身怀冤情,更应坐等查明真相,洗刷冤屈,何以竟夤夜潜逃出城?分明便是心下有鬼,畏罪潜逃!此番我定要将你拿下,以血祭父!” 此言一出,大王子随即一挥手,身侧禁军得令,尽皆围将上前。 于此同时,只见朌坎使力将手中法杖一扬,灌注灵力,空中登时浮现一只禽鸟,青羽红斑,白色长嘴,正是木之精毕方。只见神鸟张嘴,股股火舌直冲云霄,将周遭围拢的禁军生生逼退两丈远: “欲就此杀人灭口,休想如愿,我们断不会坐以待毙!” 马上大王子见周遭禁军为火焰逼退,难以近前,又畏惧朌坎一旁的巴蚺二巨蛇之威,不敢上前,便知此番较了三王子,朌坎更有斗志,随即对身侧黑衣之人令道:“拿下朌坎!” 左右黑衣人得令,一人手持双刀,一人手持双戟,跃入包围圈中,避开火焰之扰,躲过二蛇攻击,直取朌坎而来。朌坎认得那双戟,正是城郊袭击自己的黑衣人,方知派人刺杀自己之人正是大王子。 这边三王子见来人袭击朌坎,随即迎上前去,手擎亮银戟,撒开路数挡下二人进攻。而那二人本是大王子暗卫,身手已是不凡,未想二对一与三王子缠斗,竟丝毫无法近身,实实落了下乘。 圈外观战的大王子见罢此景,心下大骇,虽知三王子乃受命于先王,带领王孙公子习武,然于他看来不过是些小打小闹,不登大雅之堂。何况这许多年来,皆是大房阶位,不若自己早已突破失伤阶位,遂心下对了三王子很是不以为意。直至今日,见他与自己手下两员猛将相拼,竟能毫无破绽,且他二人渐有不敌之势。未想三王子之武艺竟于自己不知不觉之时突飞猛进,达到如斯境地,心下不禁兴起强烈的争斗较量之心,随即从身侧暗卫手中一把夺过画杆描金戟,双足使力,轻身一跃,从马背上一个腾挪,跃至战圈内,持戟从半空中直取三王子。 三王子挡开两名暗卫的攻击,随即瞥见头上大王子袭来,随即一个换手,将手中之戟转了方向,戟尖上转,架开大王子之戟,同时退后数步,摆开阵势。 对面大王子落地,将描金戟那金光璀璨的戟杆在手中转了个花样,随后稳稳杵地,冷笑一声,揶揄道:“分明不过大房阶位之人,偏爱使大将阶位之兵,岂非假把式耍花枪?” 三王子闻言,倒也不怒,惟对曰:“王兄,我不欲不你争斗,且莫要迫弟做那不悌之人。” 未想话音刚落,头上毕方便对着大王子喷出一股烈火,虽为大王子躲开,倒也就此污了大王子一身黑烟。大王子恼怒,方抬首对三王子道:“我虽不欲与那区区大房阶位较量,有失我身份,然你若不肯束手就擒,便休怪我手下不容情!”言毕一个闪身,持戟直取三王子。见大王子气势汹汹而来,三王子惟有举戟急架来挡。只见二人身影交错、辗转腾挪,半空之中两兵相撞、火花四射,一时之间,已斗了数十回合,竟难分胜负。 一人心道:“这大王兄不愧为四破六阳之阵之人,果真身手不凡。” 另一人暗忖:“这老三素昔莫不是深藏不露、装愚守拙?与我相较竟全然不落下乘,何时练就这等武艺?!当真可恶!” 只二人缠斗,倒苦了一旁的朌坎。那两名暗卫见大王子亲自与三王子缠斗,遂便也就此转向,往一侧朌坎杀来。朌坎一面指挥二蛇抵挡,一面另召出三只毕方掩护,如此四路喷火,勉力迎击那两名暗卫。只寻思如此下去亦不是长久之计,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这处惟有两人,哪经得住持久消耗,若是自己灵力耗尽,只怕再难脱身,且寻一计脱身方是。念及于此,朌坎往不远之处的城门望去,只道是这般时刻,大王子为防他二人出城,定然关闭城中四门,遂此番从城门逃出已无可能,随后朌坎抬首望天,得了主意…… 正值此时,见大王子与三王子久战不下,只听战圈之外一人在道:“嘲风、蒲牢,你二人速速前往相助殿下!”正是大公主的声音。 这边朌坎闻声,心下直嚷:“靠,公主殿下,这是要帮大王子赶尽杀绝啊喂,说好的自己人呢?!” 不料待那二人刚入战圈,便闻大王子恼羞成怒地叱道:“谁令你二人前来多管闲事?本王无需你等插手,通通滚出去!”原来大王子见自己堂堂失伤阶位,竟与大房阶位之人缠斗不休,此番竟需人从旁相助,顿觉在众人跟前颜面大失,遂恼羞成怒。 而正值此大王子分心之际,三王子撒开路数,将大王子逼退数丈;另一边朌坎指挥毕方喷火逼退众禁军,随即乘隙召唤出凤凰,一面收回二蛇身上灵力,二蛇恢复原状,跳将至朌坎身上,朌坎就势拎起二蛇跃上凤凰之背,同时大喊一声:“殿下!” 三王子闻声了悟,一阵辗转旋身,手中之戟挥舞不休,疾如闪电,将周遭围攻之众尽皆逼退,随后足下轻点,一跃而起,跨上凤凰。 三王子落稳,即道:“往豫城之南飞,南面离国境最近,午时过后即是朔月,结界松动,正可就势出境!” 朌坎闻言,随即调转凤头,向南疾飞。此番因心下紧张之故,便连素昔的恐高亦来得迟了几分。城中大王子见朌坎二人乘凤凰遁走,随即下令众禁军瞄准凤凰射箭。然众人箭术自是参差不齐,兼了自下往上射箭,本便不易,从下仰射飞禽,更易出错,遂此番虽矢如雨落,却有大半射偏,另有那小半部分虽射准方位,然三王子立于凤凰之上,将亮银戟撒了一回解数,挽了个花式,便将那箭矢尽数挡下。 底下大王子见众人皆射他俩不中,眼见着就要遁去,亦是急不可耐,忙不迭示意暗卫递来国宝乾坤弓,传闻中乃黄帝所用之弓。随即拉弓搭箭,对准空中的凤凰,只见弓如满月,箭似流星,直往空中二人而去。这边三王子见罢,急令朌坎下降,算准那箭矢轨迹,待箭矢迎面射来之际,猛地挥戟将其击飞。之后凤凰展翅高飞,直冲九霄,超过箭矢射程,再难够及,城中之人惟有眼睁睁目视二人一凤向南面飞去。 此番只见三王子于凤凰之上傲然独立,宛如天神睥睨于世,脚下大王子并了众人皆似蝼蚁一般。望着愈加渺小之众,三王子对身后因恐高之故正瑟瑟发抖的朌坎说道:“此番倒多亏大王姊机警,巧计分散王兄精力,方令我等有机可乘。” 身后朌坎一面战战兢兢闻听三王子之言,听罢这话方才了悟,适才大公主明面上令暗卫相助大王子,实则是为相助他二人。正因大王子自诩中土国第一武士,武艺无人能及,遂一向心高气傲,自尊极强,见自己与三王子久争不下,却需人相助,登时只觉自己颜面尽失,遽尔恼怒,方才露出破绽,三王子得以趁机逃脱。 朌坎闻言,心下一面感叹这大公主当真深藏不露,机智过人,身为一介深宫中的女流之辈,其智谋却不逊男儿,着实令人钦佩。如此念着,心下却愈发不安,身子已是抖若筛糠。他二人此番向南飞行,未曾耗去多少时辰便已靠近中土国南面边境,离国界附近的结界便也愈近。可知结界乃上古神力所造,蕴含大量灵力,即便朔月之日灵力有所减弱,然仍强烈影响结界附近的生灵。何况朌坎身为巫师,较常人对灵力更为敏感,此时既受灵力影响,加之恐高之故,精力难以较往常专注,遂灵力流失极快,打那凤凰沿那两国之间的结界穿过之后,朌坎灵力便已所剩无几。身侧三王子亦已察觉朌坎异状,扶住朌坎身躯询问,却闻朌坎哆嗦着双唇说道:“殿、殿下,我、我怕是……是灵力将尽……” 话音刚落,坐下凤凰便因朌坎灵力耗尽,登时烟消云散,他二人就此从高空坠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三王子第一回打了大王子的脸吧~~ 从今以后,开启了朌坎与三王子的二人蜜月之旅,不算某灯泡的话_(:зゝ∠)_ 第40章 零肆零 神谕真相 却说朌坎与三王子二人因胯-下凤凰消失,便如此这般毫无防备地从半空之中坠下,虽非万仞深渊,倒也绝不低矮。二人极速下落,之前皆因恐高而紧闭双眼的朌坎亦是骇得睁大双眼,抬头望来,只见自己落在三王子下方,而上方三王子正伸直双臂,试图抓住下坠的自己。 朌坎见罢此景,须臾之间,竟忘却自己身在何处,忘却排山倒海般的恐高之症,惟剩三王子深深攫住自己的目光,下意识伸手回应三王子。当冰冷的指尖相触,却觉有体温从对方的肌肤传来,连通神经末梢,传至脑髓。三王子于擒住朌坎之手的一瞬,猛然使力一拉,便将朌坎身子拉入怀中。搂紧怀中身躯,三王子目见下落之处所幸是一处水潭,随即在空中翻身,暗运真气,激发血脉中的力量,幻化为氐人身躯,高喊一声“屏住呼吸”,令二人双足向下,垂直入水。 落入水中的刹那,朌坎因畏水,双臂紧缩,搂紧跟前的身躯,宛如那是世间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二人虽不免呛了水进腹中,好歹未曾受伤。三王子将几近吓晕的朌坎驮上岸来,朌坎仍只凭本能,搂着三王子不放。 三王子将朌坎从身上扒下,令他平躺于地恢复元气。又将溺水的阿巴从朌坎衣袖中掏出,将其腹部之水排空。随后即运转真气,恢复人身。又从身上取出符纸,皆为水濡湿,只得又就地寻了些干草枯柴生火,将符纸烤干,方写了密信,随后放出。又从旁搭了支架,将二人浸湿的衣物搭于其上烘干。 这边朌坎见罢三王子动作,方忆起行动前大公主令自己带给三王子之信,随即伸手从怀中取出,说道:“此乃大公主吩咐,待到安全之时可拆开览阅。” 三王子接过,待将信纸烘干,亟亟拆信来看,虽知大公主情急之中交与自己之信定有深意所在,然乍见信中内容,一时之间亦百思不解。 一旁朌坎见三王子皱眉蹙额,本不愿过问机密之事,然念及此信正是由自己传递,心下便忽地生出几许好奇,遂开口问道:“殿下,可是信中内容难解?” 三王子闻言颔首道:“颇有深意,只一时之间索解不得。” 朌坎道:“在下可否一阅?” 三王子听罢将信递与朌坎,朌坎接过,只见信中惟有一副画并一句偈语,画着一飞龙腾云升空,不料中途却忽为一人面虎身,胁生双翼的怪物拦住去路,龙虎相遇,争斗不休。末尾一偈语曰:“猛虎既得天授命,真龙生翅难飞升。” 朌坎阅罢,亦不知其意,随即玩笑一句曰:“这画上龙争虎斗,倒令我忆起《易传》有云‘云从龙,风从虎’之言……” 三王子听罢这话脑中登时灵光一闪,复从朌坎手中接过此信说道:“亏你之言,我明了信中之意!” 朌坎闻言尚且摸不着头脑,问道:“这是作何之讲?” 三王子道:“此乃神谕,正是父王六十大寿之时,大王兄通灵之时所得神谕。” 朌坎听罢则疑惑问道:“然那一日,大殿下分明对众宣布神谕乃是飞龙升空之景,乃祥瑞之兆……” 三王子道:“只怕彼时大王兄特意隐瞒了神谕的真正内容,照此信中所言,此神谕分明为不祥之兆……若事实当真如此,万事便也能够合理解释了……” 朌坎:“……” 三王子遂详细解释道:“王兄辰年的诞辰,我则是寅年出生,国中向来以龙代王兄而以虎代我,遂此神谕中的龙与虎,自是分别喻示王兄与我。而神谕暗示飞龙升空而飞虎拦路,而偈语又曰猛虎得天授命,真龙插翅难飞,王兄方将我认作那拦路猛虎,惟欲除之而后快。而彼时刻意隐瞒神谕真实内容,便是欲令我放松警惕,以便他能便宜行事,暗中将我除去。如此亦能解释此番王兄为何执意认定我为谋害父王之真凶,正是欲借机杀我……” 朌坎闻罢这一席话,深以为然,又将前因后果细想一回,说道:“如此说来,上回殿下于豫城西南的树林中遭遇那干黑人袭击,只怕亦是大王子之阴谋。” 三王子颔首道:“不错,定是如此。此外我出海寻药之事,少不得是出于大王兄授意,只怕欲令我就此葬身海外。只未想我竟意外生还,遂方出此□□之计。未想王兄为设计除我,竟弑上杀父,此举天理难容,他亦不怕有朝一日遭那报应?” 朌坎则道:“我想不明白,大王子欲除殿下,自是出于神谕所示,唯恐殿下危及自己地位。然他又为何专程派人前来暗杀我?我不过小小一介巫祝,无关紧要之人……” 三王子听罢惊道:“派人刺杀你?!这是何时之事?” 朌坎遂将那日城郊之事说了一回。 三王子闻言沉思片晌,遂道:“虽不十分确定,大抵我二人一道经历几回生死,我又曾得你相助死里逃生,于王兄看来,你倒成了我之同党,道是若欲置我于死地,必先除你以绝后患……此番亦果不其然,你当真舍生忘死,潜入宫中相救……” 彼时浓夜如墨、焰光流辉,三王子说这话之时,面露笑靥,凝眸伫望朌坎,竟是夜色如水眼光如波。 朌坎似有所觉,蓦然抬首回望,夜色焰光交相辉映,半明半暗,暧昧非常,朌坎忽觉心跳如鼓、口燥体僵,遂又忙不迭垂下眼去,支吾一句曰:“这、这无甚大不了之事……”随后忽地满怀希冀,复又将头抬起,补充一句道,“若换作是我遭逢险境,殿下可会不顾安危,前往相救?”说这话之时,朌坎与了三王子四目相顾,眸光澄澄。 三王子闻言,嘴角轻扬一笑,未曾答话。 朌坎见状,心下不禁泛起莫名的失望,随即又拿话激他:“我这人不知是冲撞了何物,只怕是命中带衰,上山之前便为仇家灭门,如今又为人追杀,指不定明日便有性命之忧……若到那时,殿下可会舍生忘死,前来相助?” 此番三王子听罢,更是将头转向别处,并未望向朌坎,开口对曰:“闻你之言,似是你在向我索取承诺?” 朌坎听罢一时语塞,倒像自己救人一回,便迫不及待索要回报那般,正待寻思如何解释,道是自己不过一时戏言,便听三王子说道:“除却氐人国之事,我尚未对男人取下承诺……不过若是对你,倒是无妨。若你日后为人追杀,下一回,定是我出手相救;若是被人掳掠,不拘是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亦会将你夺回……” 此番朌坎更不知会引出这一席话,早已窘迫得面红耳赤,内心戏写了满屏,一面只觉这承诺如此郑重,令人受之不住又欣喜非常;一面埋怨自己目下之举宛如一未出闺房的小媳妇子,被人一句话撩成这般模样,幸而现下漆黑一片,便是红了脸,他人也瞧不清,否则丢脸丢大了……一面又后悔自己先前着实不该多想,三王子还不如不答这话,正可免去这令人难为情之语;一面转念又想,自己如今铁定已经多想了…… 正值朌坎心下患得患失,如同煮熟之虾,兀自冒着热气,手中无意识扒拉着二蛇,专注上演内心戏之际,不提防间忽闻跟前三王子厉声唤了句:“谁?!”随即立起身来。 朌坎闻罢登时回过神来,只听周遭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心下咯噔一声,暗道遭了,不会被包围了吧?这些人可是冲着自己而来?这岂非将将约定,便要这般快得实现了? 随后只见一众身着铠甲、手持利刃的武士围上前来,朌坎与三王子背对背而立,紧盯跟前众人,黑暗之中,瞧不清来人身份,惟清晰可感之事便是身后之人那坚实挺直的后背,令人只觉异常可靠。 只此番他二人被围在正中,不知来人何意,未敢轻举妄动。而二人所在之处距离那生火烘衣之处尚有一段距离,待他二人立起身,被围困之时,便更未提防烘衣之处。随后只见那包围着的武士忽地从中分开一条通路,从人群之外,另一人从火焰一旁步至前来。那火焰的光便从那人足下的锦靴一路往上照亮,只见来人身材均匀修长,浑身包裹于甲胄之内,而面上则罩着一银色兽盔,将本来面目遮掩大半。 待那人全然暴露于火光之下,便听身后三王子忽地开口叱道:“你,你从何拾得那玉饰?” 朌坎闻声,随即转过身来,只见火光中那人一身戎装,观其甲胄,较周遭之人地位更高,手中正掖着一只锥形玉饰,正是三王子随身携带、从未离身之物。正因他二人离那生火之处有些距离,被围之时,方为对方钻了空子。 不料那人闻言冷哼一声,嗓音清冷,却是较寻常男子更为斯文,对曰:“此乃女子国王族之物,我尚未询问你一异族男子,却是从何处得到此物?” 三王子不答,脚下一动,已闪身跃至那人跟前,便欲夺回那玉饰。未想那人之敏捷竟不逊于三王子,见三王子飞身来夺,随即侧身一让,便躲过三王子一击;而闪身之际,猛然从腰际拔剑刺来,彼时三王子手无寸铁,只得偏身躲闪,被那武士反守为攻,落了个被动。那人持剑挥舞一通,招招往三王子致命之处攻来,三王子虽无兵器在手,全凭身法躲闪,倒从未被那人刺中。只这般僵持,三王子亦未曾从那人手中夺回玉饰。那人见三王子身手不凡,随即变招,一招横扫千军,紧接一计穿花度柳,硬生生将三王子逼退。三王子后退一丈,只道是自己若无兵器,实在难以从该人剑下争先,随即转了方向,闪身一掌击向身侧一人,那人猝不及防,长剑脱手,三王子飞踹一脚,将长剑踹上半空,身形一跃,飞身接过,随后持剑向那夺得玉饰之人攻去。不料那人见势不妙,方才一番缠斗,已知三王子身手不凡,此番又持剑在手,可谓是如虎添翼,那人不敢恋战,只一挥手,道声“撤”,话音刚落,便见方才围拢的众人四散开去,趁夜色逃遁,宛如溅落的水花一般,顷刻间便没了踪影。而那头领身形轻盈灵活,仿佛山间野兽,三蹿两跳地便消失在漆黑的山间。 三王子本欲飞身追寻那头领,索回玉饰,然又念及朌坎一人在此,灵力尚未恢复,自己若离,撇下朌坎一人,只怕凶多吉少,遂只得放弃追寻,抽身返回生火之处。 朌坎见状,亦明了三王子心意,支支吾吾地道了谢,又说道:“待明日天亮,我灵力恢复,自可召唤出盘瓠协助找寻。” 三王子闻言应下。 随后二人各自歇下不提。只次日天明,朌坎睁眼醒来,转头四顾,寻找三王子踪影。不料待眼光扫过身侧不远处席坐的一人之时,登时惊得目瞪口呆,险些怔掉自家下颌,伸出一手颤颤巍巍地指向那人,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殿、殿下?!” …… 第41章 零肆壹 身体异变 却说上回朌坎到底是目见何物,能令他如此大惊失色。只见那晨曦的薄光之中,映照出一人飒爽的身姿。此番那人解了束发,任由青丝垂落,正于一旁闭目打坐;细细辨来,虽眉目依旧,五官并了脸型形却较从前更为柔和,昔日凛冽分明的棱角尽皆消失不见。因运功之故而微露薄汗,遂未着外袍,惟着里衣,仍是昨日那身装束。只那略微敞开的衣襟,却是春光乍泄,朌坎目光顺着那线条诡异的外衫流连,随后顺势落入衣襟之内,却见半掩的衣袍之中,隐现双峰的形状。 朌坎见状,难以置信自家双眼,只道是自己尚还陷入梦中,视网膜中方映出女子形象,遂忙不迭狠揉双眼,又暗自掐了自己一回,痛呼一声,方知此番并非梦中,随后又拿眼觑了身侧之人一番,所见之物并无丝毫改变,方才惊呼出声。 而打坐那人闻声,终是睁开双眼,向朌坎望来,道声:“醒了?”嗓音清泠,却并非从前那般低沉而磁性,平添几分秀气。 此番朌坎方才清醒地发觉跟前那人的违和感已非一点半点,除却衣下那诡异的突兀,便是面部线条,身体形状并了那嗓音,皆已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换言之,正是女体化了。 因有之前三王子血脉觉醒,转换为氐人形貌的先例,遂朌坎未过多久便回过神来,问道:“殿、殿下,我知晓这是你,并非他人……只、只你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觉察朌坎目光躲闪着偷觑自己前胸,三王子方伸手拉了一把衣襟权作遮挡,随后方答:“我一觉醒来,便觉身体有恙,运功探查经脉各处,却并无不适之处,倒觉经脉强健、力如泉涌。此等异状,只怕与我身上所具女子国血统有那干系。” 朌坎闻言咋舌:“何以女子国血统竟能将人变成女子?!” 三王子对曰:“我亦未曾闻知有这等异事,遂此番也无甚头绪……” 朌坎:“……” 三王子又道:“上回在中土国遭遇黑人之时,我体内开明族血脉觉醒,身体出现异状,正是你以巫咸国疗治法术令我复原。如今想必皆出同理,正可一试。” 朌坎闻言颔首,随即暗运灵力,一道蓝光从朌坎掌中浮现,施与三王子身上。未想此番却并不奏效,三王子仍是呈现女体之貌。朌坎复又尝试两三回,皆不见效。 三王子终是叹息一声道:“此番不同以往,只怕这异变之中,另有蹊跷,惟有再行探查。” 朌坎问道:“如此殿下有何打算?” 三王子则答:“且不论这身体之恙,先行查访昨日那干窃玉之人最为要紧。据我观之,那干人等来历不凡,全副武装、训练有素,兼了那为首之人,亦是身手上佳,武艺不在四弟之下。这般装扮之人,夜半之时来此穷乡僻壤、林深草密之地,若非有任务在身、潜行于此,便是戍边之甲士……” 听到此处,朌坎方明了三王子之意:“若有任务在身,其身着甲胄只怕太过引人注目,如此看来,只怕正是戍边之士,何况我二人方从中土国逃至此处,此乃中土国南边之境,与女子国接壤,想必此处应为女子国境内。” 三王子闻此言正合己心,遂颔首道:“不错,若我等按此线索搜寻,必有所得。” 随后三王子整齐衣衫,重又束发戴冠,只如今身形异变,与了之前两样,原先着装便未免有那不合身之处。没奈何之下,三王子只得令朌坎为自己另行召出衣物。只朌坎念及三王子窘境,令他更生调笑之心,一面捂住腹部笑得前仰后合,一面召唤,一副好不正经之状。待三王子将那衣物展开,却见是一套蝶戏繁花的裙衫,登时黑了半张脸,一反往日喜怒不形于色之状,道句:“岂有此理!” 朌坎头回见三王子破功,几近笑倒在地,一面挥手化去灵力,一面解释道:“抱歉、抱歉了哈哈,在下并非有意为之,只念及殿下现下之状,不经意便召出此物哈哈……”随后方召出一套中土国王族所着常服,递与三王子道,“其实殿下此番身着女服更为适合~” 三王子接过衣物,蹙眉对曰:“分明心怀调笑打趣之意,偏做那无辜之状,言语之间毫无诚意。” 朌坎闻言,更是玩心大起,故作一脸郑重的表情,勉力敛下笑意,肃然说道:“殿下道我毫无诚意,我此番便对女丑起誓,若殿下日后皆作了女儿身,待我等平安返回中土国,我定于先王灵位前磕头,恳请先王允我娶殿下为妻~”说罢转头对一旁的正穿衣着装的三王子回眸一笑,道句,“殿下意下如何?此番可有诚意~” 此番三王子虽知朌坎皆为调笑之语,然须臾之间,手中动作仍因朌坎那话有了片刻迟疑,三王子顿了顿,虽未答话,然神色却令人琢磨不透。 待穿戴完毕,朌坎抱肘将三王子上下打量一回,笑曰:“殿下这般打扮,倒酷似那中土国女子女扮男装出行。” 然三王子则瞻前顾后一番,摇首叹道:“这般身子,令人颇为不惯。” 二人将三王子趁朌坎醒来之前寻来的野味吃了,随后朌坎召出盘瓠,三王子将昨日夺来的长剑置于盘瓠眼前,盘瓠嗅了一回,随即往前方奔去。他二人见状,立马跟上前去。 只不想未行几步,一人从路旁窜出,迎上前来。朌坎正待召出法杖对敌,却见来人正是云永。原来昨日夜里三王子以符文传信,正是传与云永,彼时从海外归国之时,三王子便未令云永跟随自己回国,仍令云永潜伏于奇肱国待命。遂此番三王子府被围,云永方才得以免去灾祸。而三王子亦将句芒神弓交与云永代管,此番云永亦受命将神弓携来。昨日接信,连夜启程,彻夜通过结界,赶来此地。待到达此地,左右环视,惟见朌坎,却不见三王子身影,虽觉朌坎身侧女子分外眼熟,亦不敢贸然相认,遂只得暗中待命,直至此番金乌东升,天光大亮之际,方才出现。 此番云永仍难以置信眼前之景,额上冷汗直冒,眼巴巴对了一旁朌坎求助,朌坎端了架子,视而不见,惟干咳一声,打趣一句曰:“云兄,此乃贵国三公主~” 云永闻言急道:“这、这……” 指望朌坎解围已是不能,三王子终是从旁忍耻开口道:“咳咳,云永,是我。” 云永见状,大惊失色,正待感叹一回,三王子随即抬手制止云永之言,将己身异变简述一番,云永方才了悟。云永随后转向朌坎附耳低声道句:“属下不料朌坎大人如今竟也与殿下玩笑?” 朌坎则耸肩对曰:“如今我总算相信,殿下性格并非看上去那般令人难以接近,遂打趣玩笑又有何妨~” 三王子随后又问起姜漓等人,云永则道他们仍于奇肱国水域附近休整待命。 此番念及云永已是平安穿过结界,而己身灵力亦已恢复,朌坎便尝试拈诀召唤,将留于中土国的煋先生召回身边。只不料召唤虽顺遂,奈何酒鬼死性不改,召来之时已是酒醉不醒。三王子见状,令云永将狌狌背上行路。 闲话休提,三人仍按之前计划追踪窃玉之人,此番跟随盘瓠,乘马行了二十里地,穿过那水潭附近的丛林,方到达一处峡谷。此番众人下马,潜行至谷口山石后探视,只见谷中安营扎寨,颇合章法。谷口三王子见状,将这领军之将赞了一回,随后又与身侧朌坎说道:“看来我等所料不差,昨日那干‘窃贼’的确为这戍卫之士,想必正是巡视边境之时,发觉我等生火,遂前来探查。而那为首之人,怕正是这军中大将。” 另一边云永则道:“此番殿下欲如何行事?” 三王子答:“我既欲索回玉饰,自需亲身前往那中军帐一游,方能示我索玉之心。” 云永闻言迟疑道句:“然观这态势,大帐之外小帐环伺,周遭定有重兵守卫,若欲悄无声息地潜入,只怕不易。” 三王子听罢笑曰:“既如此,此番自需朌坎大人大力相助。” 朌坎见一旁三王子与云永一并向自己望来,尚且摸不着头脑,只得将那疑惑的目光投向三王子,道句:“殿下?……” 三王子见状,知晓朌坎尚未明了,随即亦打趣一句曰:“坎儿向来伶俐机敏,悟性过人,何以竟有参不透之时?” 朌坎闻言,倒被那句“坎儿”噎了个没话,这般称唤,惟令他记起自家那深藏不露、老奸巨猾的师父。念及此番下山已久,又遭逢被追杀之事,不知何时方能返回,心下不是滋味,只得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暗忖道:“便不允别人偶然走个神吗?……” 三王子方为朌坎解释一回:“此番你只需设法引开中军帐周遭守卫,制造混乱,令我等可轻易潜入中军帐便可。” 朌坎听罢这话便已明了,随即拈诀,暗运灵力,召唤出毕方鸟,对那营寨处的离位放火,顿时只见火焰腾腾,赤光灼灼。而那离位距离中军帐不远,随即便有守卫之军飞速报往中军帐中,那帐中之人即刻下令周遭守卫火速搬水救火。而这边三王子见状,接过朌坎召唤的一柄佩剑,即刻与云永二人闪身潜下山岩,趁乱潜入营中。 此番中军帐内外守卫皆出动灭火,而那坐镇中军帐之人自是不会闲着,亦是身先士卒,亲身前往救火。好在那火势虽猛,那着火之处却是素昔关押犯事之兵抑或敌方俘虏之处,然此时正好空闲,遂无甚可供燃烧之处,此番烧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火势渐小,渐趋熄灭,众人齐心协力,未费多少工夫,便将火焰扑灭。 那首领下令营中士兵调查起火因由,询问有无受伤之人,待吩咐已毕,随后方转身步回中军帐中。不料待她将将入了大帐,身后便忽地窜出一人,以剑架在她脖颈之上。那首领见状大惊,恍然抬首,便见大帐的座位之上,正大刀金马地跨坐一人,虽束发戴冠,身着男装,却分明是女子的身形。 那首领随即开口问道:“姑娘莫非是为索要玉饰而来?” 三王子闻罢那“姑娘”之称,虽不知对方何以那般轻易看透他的装扮,然亦是按下尴尬颔首道:“不错。阁下此番正为我等制住,若不欲徒生干戈,且将在下玉饰交还,阁下夺玉之事在下可既往不咎。” 未料那首领听罢三王子之言却道:“我受人之命,代为转达一言,若是索玉之人前来,便转告他若欲索回玉饰,自可前往荆城。” 三王子闻言惊道:“什么?昨夜盗玉之人,并非是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预警!!!请各位小伙伴装备避雷针!! 为了减轻雷击效果,俺先给大家解释一下,因为三王子具有六国血统,每次激活一种血脉,身体就会变成该国国民的形态。而三王子具有女子国血统,所以咳咳大家懂的,他就女体化了。不过是暂时的,是可以复原的,而他又穿男装,所以基本没有什么违和感,感觉不出来他女体化~~其实俺多想来一发女装play_(:зゝ∠)_ 第42章 零肆贰 女子之国 却说上回三王子潜入中军帐,欲寻出那夺玉之人索回玉饰,未想却得知那夺玉之人已不在此处,然无论三王子如何逼问那传信之人,那人皆不肯泄漏半句那夺玉之人身份,惟告知若欲寻回玉饰,需前往荆城。三王子无法,只得往荆城进发。 荆城,女子国国都。 此番众人乘马而往,耗去两日,方才到达荆城。然甫一入城中,只觉处处桃红柳绿、粉腻脂香,凤管鸾笙、莺啼燕语;露花绽玉颜,弱柳摆纤腰;纸醉金迷销金窟,春风一度梦魂消。 朌坎往周遭环视一圈,张目结舌,心下暗动:“靠,都是妹子,这是男人的福利,男人的乐园啊!” 只他们三人一路行来,倒引来城中居民侧目而视,朌坎并云永见状,只觉那落到己身之上的目光宛如打量奇珍异兽一般,皆羞赧不堪,恨不能将自个儿掘地掩埋,遂惟有垂首行路,不敢稍加招摇,引人注目。而那侧目之人,亦皆面红耳赤,飞步逃开,不为其他,女子之国 ,顾名思义,则全城俱为女子也。因混沌大陆各国之间皆有结界,以断绝两厢往来,遂这女子国中亦绝少见到异国之人,更勿论男子,由此乍见朌坎等人,皆觉赧颜。 期间朌坎暗地里落后一步,退至云永身侧,对为首之人努嘴,对垂首低头的云永附耳道:“如今看来,还是殿下如今身份最是便宜,我等行过之时,那干女子似是皆能认出殿下是女扮男装,全然不瞧他一眼,倒将我等当作那怪兽打量,真令人难堪……”说着又觉察到袖中阿蚺正往外探头探脑,方又拿捏住阿蚺的身子晃了两晃,道句,“阿蚺,你也如此以为吗?” 云永闻言,刚欲回答,待眼光往前方偷觑一眼,忙不迭又噤声不言。朌坎见状,方抬首顺着云永目视的方向望去,便见几步之前的三王子正负手而立,转身斜睨着他二人。 朌坎见状只得讪笑两声搪塞一回,一旁云永则干咳一声,开口问道:“殿下,现下有何打算?” 三王子遂道:“此番可径直前往酒楼用膳,可知酒肆茶寮乃三六九等人汇聚之处,我等混迹此处,既可隐瞒身份,又可趁机打探消息,可谓一举两得。” 商议毕,众人前往荆城最大的酒楼醉斜阳。 却说众人甫一至此处,方觉此地是“妖魔横行”,别有洞天。一入大堂,便见大厅中央一美人款款而立,牵衣挥袖,指挥走堂的少女端茶送菜,正是醉斜阳的老板娘。虽背对厅门,却仍可窥腰纤体柔、肌洁身香。 三王子随即向云永递了个眼色,云永会意,径直上前招呼道:“这位老板,我等欲寻一雅间……” 那老板娘闻言回过身来,将云永上下打量一回,随即展颜一笑,开口说道:“这位客官,可是从他国来此?” 云永:“……!!!” 这边三王子并朌坎亦倒吸一口凉气,个个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只见那老板娘虽云鬓雾鬟、翠羽瑶珰,然待其开口,却是活脱脱一男儿的嗓音,分明便是男扮女装的伪娘! 云永认出老板娘身份,已是拙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幸而那老板娘已目见云永身后的二人,主动上前招呼道:“奴家名唤风结香,是这醉斜阳的老板娘,公子并这位姑娘,楼上有请。” 三人:“……” 似是老板娘对三人反应早已见惯不怪,遂亦不多纠缠,随即招手唤来一名走堂的少女,命其领三人上楼。 朌坎沉默跟随在那少女身后,心下吐槽不迭:“这男人入了女子国,难不成亦需改换了女装方能生存?!……” 此番众人上了二楼,二楼两侧是雅间,中堂则是散坐的桌椅,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其间男男女女,各式人样皆有。众人见罢,心下俱道这酒楼果真是汇聚了三六九等人,那在外少见,为人纳罕的男子,到了这处,便也能无所顾忌了。与了中土国街上俱是男子抛头露面而女子深闭闺中之俗,正可谓是截然相反。 醉斜阳的雅间皆以香草为名,此番那少女将众人领至一名为白芷厅的雅间,奉上香茶,递上菜谱,令众人点菜。 三王子接过菜谱,将将打开,便闻一阵异香传来,只见那走堂的少女忽地屈膝福了一礼,众人见状大感意外,随即纷纷往了那厅门处望来,只见一偏偏佳公子领着两名随从打扮的女子步入厅中。那公子体段高挑、形容潇洒,生得眉清目秀、面如冠玉,亦是束发戴冠,锦袍玉带,腰佩长剑。其飒爽英姿,竟不亚于此番男扮女装之三王子。 那人进了厅来,一面挥手示意那少女退至一旁。厅中众人见状皆大惑不解,惟三王子一脸审慎的神色,目视那公子之举,眸中满是探究之意。那公子亦未留意他人,径直饶至雅间北向,步至三王子身侧,翘起一脚,便踏在那桌角之上,拦住三王子退路。一旁云永见那公子一副挑事之状,正欲起身护卫三王子,却忽觉自身难以动弹,宛如被施与无形的禁咒那般。 云永见状急道:“殿下?” 只见一旁三王子并了朌坎皆是一动不动,与自己情况一般。云永方又问道:“你动了甚手脚?意欲为何?!” 那公子一丝儿不搭理一旁的云永,只顾对着三王子,俯首垂目,先靠近了三王子面上闭目深吸一口气,随后伸出食指挑起三王子下颌,左右打量,道句:“这姑娘有些与众不同,很是可人,在下很是喜欢。” 此话一出,朌坎只见三王子额上青筋已如地龙翻身,若非碍于此番身体无法动弹,定然已将跟前之人一掌毙命。堂堂男儿,身作女子已是憋屈,现下更是为人当众调戏逗弄,又如何能忍? 终是忍无可忍,三王子方开口道句:“窃玉之贼,你既来此,还不快将玉饰归还,何以竟耍那下三滥手段?” 一旁朌坎闻罢这话,亦是大感意外:“这便是那日夜里那人?” 这公子闻言亦是诧异,对曰:“哦,你怎知那日玉饰之事?”又见一旁朌坎,正是那夜见过之人,又道,“那夜分明是名男子……” 之后又将三王子面庞摩挲几回,嗅了一次,道句:“不施脂粉,未有那胭脂香粉之气,果真与众不同,我甚为心仪。”言毕,终是放开三王子,随即携了随从,转身便走。 三王子见那公子欲走,急道:“站住!将玉饰还来!” 那公子闻言驻足,只将头偏至三王子那方,未曾回过身来,道句:“若欲索回玉饰,可于明日午时前往王宫左近的武罗神庙,那时自有分晓。”说罢,又随手从身上取下一香囊,扔与一旁走堂的少女道句“此香不过对了他国尚未习惯本国水土之人有效,令人暂时无法动弹。将此物和水研开,与他们服下,身中禁锢自会解除。”言毕扬长而去。 见人去了,云永方才暗骂一句:“此人可恨,竟令殿下受这等欺辱!” 朌坎见三王子仍是一脸郁卒之色,方打趣一句曰:“哈哈,幸而殿下是男儿身,不是那黄花大闺女,叫人调戏两句,倒也不至于名节受损,便要寻死觅活的……” 不料话音刚落,便闻三王子憋闷地开口道句:“那是女子……” 众人闻言不解其意,三王子方深吸一口气,忍耻解释道:“那窃玉之人,乃是女扮男装、如假包换之女子……” 众人惊道:“什么?!那人竟是女子?!” 朌坎连声追问:“为何?殿下此番是如何识出?” 三王子道:“上回与她一番较量,她虽身手过人,又以甲胄掩饰身份,然身形却较寻常男子纤细,对抗之时惯施巧力,而避免正面相抗。彼时夜色深沉,我虽有此怀疑,亦不十分肯定;不料她今日竟生出此举,与我就近接触,未穿甲胄,便难掩女体之态,我终是确定……” 听罢之后,朌坎咋舌,心下止不住吐槽不迭:“哇靠,奇了!这是男的作伪娘,女的充汉子,这国家重口味啊!一女子假扮男装,当众调戏另一女子,这被调戏之人实则是一假作女身的男子,那画面,想想便觉酸爽……也无怪乎三王子一副吞了苍蝇的神色,堂堂男子被姑娘家的当作姑娘调戏非礼了啊~~这憋屈之感~~”说罢又念起一事,“不过话说回来,既是姑娘家的,怎的不专挑汉子撩拨,却直冲着女扮男装的三王子上手,这姑娘不会是喜欢姑娘罢?……” 正如此想入非非,那走堂的少女已将药丸研开端了来,众人依次饮下,方重又恢复了行动。在此用罢午膳,因欲打探之事亦已知晓,随即离开醉斜阳,往了那不大引入注目之地留宿。 次日,三王子一行人等绝早便已起身,寻人打探到武罗神庙所在,随即便一道出发前往。 王宫位于荆城以北,只见整个荆城成正圆形,分为内城与外城两部分,内外城之间以一道上下弯曲的城墙隔开,正好隔为阴阳两个部分,若从荆城上空俯瞰整座城池,便能目见整座城池呈一太极之形,内城为阴而外城为阳,阴阳两仪和谐共生。而此番众人欲寻觅之武罗神庙,正位于内城之中。武罗神庙为祭祀青要山山神武罗之地,武罗为女子国守护神。 此番众人步至内城处,只见该处守卫森严,皆是女子身着甲胄,手持长剑,充作戍卫之军。三王子等请求进城,守城军士询问进城是为何故,云永答:“之前曾与人相约,令我等午时前往武罗神庙。” 那军士则问相约之人为谁,因不知那女扮男装的女子身份,云永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正踌躇之际,便忽闻一旁三王子道句:“还请代为通报,我等是与贵国护国大将军相约。” 那守卫军士闻罢这话,方入内通报。而周遭众人皆震惊不解,追问三王子是如何知晓,三王子惟摇首不答,不肯明言。 于此等候片晌,那通报的军士返回,说道:“将军有请诸位。”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只道是果真如三王子所料,那女扮男装之人正是女子国护国大将军,遂忙问三王子缘故,三王子方解释道:“夺玉之人曾与我缠斗较量一回,我便已知其身手不凡。而彼时她现身于池边,亦非偶然孤身到此,乃是携了人马前来,那池边为两国边境,兼了我等于谷中发现的驻军,深夜潜来大抵是为巡视边境而来,恰巧发现我二人于池边生火。正因如此,我心中方猜出她大抵为女子国兵部之人。又观那谷中安营扎寨之法,颇具章法,合乎规范,可知那领军之将定非等闲之辈。而若论女子国有名之将,则当属护国大将军风舜英……” 正说着,众人已行至那武罗神庙之前,远远便见那女扮男装的大将军正抱臂立于那处。即便闻罢三王子说明个中缘由,朌坎仍觉风舜英面上观来那一风流纨绔之态与了护国大将军的身份无甚重合之处,更勿论她是一女子。 众人步上前去,只听为首的三王子说道:“我已如约前来,此番大将军可否将玉饰归还?” 那风舜英闻言却道:“彼时我并非从尔那处夺来那玉,何以原主不来索取?却由你来?” 这边三王子正待寻思如何向风舜英解释自己外形突变之事,不料却忽闻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在道:“只因那玉饰正是他之物,遂由他索要乃是正理……不想我有生之年竟能亲眼面见一回传说中的七弟。” “……!!” 第43章 零肆叁 和亲之女 众人闻言大感意外,纷纷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从那神庙的阴影处,一名女侍推着一辆轮椅从阴影处行出,轮椅上正坐着一月容花貌的美妇人,身着一袭烟罗紫流彩绣金凤宫装,外罩一紫貂鼠披风,玉佩玎珰、珠环络索,虽腿脚不便,却难掩其雍容华贵之气派。 跟前风舜英本与三王子对谈,见了那妇人,随即便撇下众人,向那妇人行去,步至妇人跟前,向那妇人行礼,道声“国主”。随后方换过那推轮椅的女侍,自己亲自将那轮椅推来。 三人闻罢风舜英之言,方知那妇人正是女子国国主,未想竟于此处见到国主,亦忙不迭向那国主行礼。国主于轮椅上还了一礼,说道:“我乃女子国国主风凌霄,诸位请恕我身体不便,无法站立,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一旁云永念及国主方才之言,随即开口问道:“请教国主,方才国主口中所道‘七弟’,所为何意?” 风凌霄见问,却是转向一旁沉默不言的三王子说道:“我料想七弟应是这位‘姑娘’。” 众人见状皆大惑不解,既是七弟,又是头回相见,为何不理所当然地指认其中中土国打扮的云永,而偏生认了这女扮男装的三王子? 风凌霄见众人疑惑,随即解释道:“昨日舜英将那玉饰拿来我跟前,道她在醉斜阳邂逅一异国之人,与她一般分明是女子,却偏生做了秀生装扮,令她一见之下便生亲近之意。又道她与那人相约,今日于武罗神庙相见,我好奇之下,遂前来一观。”说着又从身上掏出一玉饰,竟与三王子那件分外相像,亦是锥形尖头,上刻精细篆字,国主接着道,“舜英夺来玉饰,正是因了她曾于我处见过相似之物,遂心生好奇之故;只她却不知这玉饰的真正含义……”说着又询问三王子道,“想必七弟亦不晓。” 三王子终是开口,干咳一声,对曰:“不瞒国主,在下正是云寅。惟知此玉饰乃我母遗物,我一直佩戴在身。” 风凌霄听罢颔首道:“不错,此物的确是你母之物,此锥形玉饰乃是女子国王族所有。” 众人:“……!” 风凌霄接着道:“正因见过此玉饰,我方对佩戴之人身份有了几许认识,可知女子国上下,惟有两件玉饰,一件原为我母王,先国主风云萝所有;另一件则为嫁入中土国的风秋萝所有,而风秋萝与先国主正是异父同母的姊妹……” 三王子:“……!” 风凌霄道:“此番我既知那玉饰所有之人正在诸位之中,而惟有七弟的面容,与了我记忆之中姨母的面容相似了九成,遂方能断定这位‘姑娘’正是七弟。” 朌坎听到此处方恍然大悟,暗忖曰:“怕正是因了三王子此刻阴错阳差变了女身,方与了他母亲更为相似;若是素昔他男身之态,只怕未必便那般容易认出……” 三王子听罢这话,方上前行礼道:“国主原是表姊,弟实属不知,有失礼数,还望见谅。” 风凌霄闻言摇头对曰:“无妨,依姨母之情,彼时嫁入中土国之时,身份尴尬,想必亦未曾告知你太多关于娘家之事,亦在情理之中……” 三王子听罢这话不答,神情中露出些许苦涩。 风凌霄又道:“想必姨母这些年外嫁中土国,亦受了许多委屈;然无论她在中土国遭遇如何,她却不啻为我女子国之传奇女子,我国对她之恩,永世不忘!” 三王子闻此言蹊跷,与自己对母妃之印象不甚相同,遂忙不迭追问道:“愿闻其详。” 风凌霄笑曰:“既如此,诸位还请随我就近前往武罗神庙一叙。” 进入神庙,只见神庙内部厅堂阔大深邃,厅堂两旁燃火把照明,一眼望去,竟望不到头。众人跟随在风凌霄并风舜英之后,行了半晌,方才到达神庙尽头,只见尽头高大雄伟的武罗神像正俯瞰地面万物。青要山山神武罗又被称为山鬼,生着人面,浑身豹纹,身披薜荔,腰细身小,唇红齿白,耳饰金银环,脚边有一猛虎相随。正是女性山神。 此番三王子令朌坎召唤出开膛的公羊并一块吉玉,以祭拜武罗。一面向身前神像行礼,一面闻听风凌霄之言: “七弟可知我女子一国之由来?” “不知,还请国主赐教。” “《易传》有云:‘云从龙,风从虎。’我女子一国国姓为风,正是上古开明白虎一族之后,遂七弟身为女子国后人,亦身怀白虎族血统。而我国自开国以来,便从无男子,惟有妇人。我国国民如欲生育后代,皆前往国之北面边境的黄池中沐浴,入浴则怀妊,若生男子,三岁辄死;惟生女子,方得存活。这千百年来,皆是如此延续,惟有姨母并了七弟你之出生,成为例外……” “……” 说到此处,风凌霄忽地转向一旁沉默的朌坎说道:“这位巫祝大人乃是灵山哪位大人门下?” 朌坎闻言忙答:“回国主,在下乃是巫朌大人亲传弟子。” 风凌霄闻言,微眯双眼,展颜一笑道:“哦,如此看来这其间当真有些机缘巧合……”撂下此含义不明之言,风凌霄方转而说道,“我之外祖母,即女子国上前代国主风莲华,于黄池中沐浴,诞下我之母王风云萝后,意外邂逅了一名异国男子,那名男子于朔月穿过奇肱国与女子国之间的结界,来到女子国,与外祖母一见生情。那名男子正是巫咸国巫祝,名唤朌屯……” 朌坎:“……!”不过转念一想便又了然,彼时作为自家召唤兽的阿蚺之所以会亲近三王子,便正因三王子身具巫咸国血统之故。 “据闻灵山现任巫朌朌坤大人乃上古神巫女丑大人第十代直传弟子,而这朌屯,则为大人第九代直传弟子的旁传弟子,与了朌坤大人倒有些师兄弟的情分。朌坤大人念及己身在位已久,本欲将巫朌之位传与朌屯,奈何朌屯性情洒脱,不喜拘束,不欲一生困居灵山巩固封印,遂辞别了朌坤之请,离开巫咸国,前往混沌大陆各国游历。来到女子国之后,与外祖母结为连理,外祖母就此诞下你母亲风秋萝,她遂成为女子国建国以来唯一一位男女结合而生之女。” “……” “只未料中土国二十六代国主云丙野心勃勃,自诩中土国乃混沌大陆最强之国,便生了侵略他国、自我扩张之心,而正因大陆各国之间拥有结界,各国难以往来之故,方令先国主扩张之计颇为掣肘。然即便如此,女子国作为中土国南面邻国,兼了结界灵力削弱之故,令两国来往更为容易。自那时起,先国主便已屡次派兵于朔月之时向我国发动进攻,我国将士于祖母的率领之下,依凭结界顽抗,方得以守国保家……然念及长此以往这般下去,我等到底不是中土国之对手,如此劳民伤财,祖母于心不忍,只得向中土国提议和亲之计。而先国主见对我国久攻不下,亦只得罢手,同意和亲之计,命祖母将王族之公主,年龄适宜之长女嫁往中土国,嫁与彼时尚为太子的云壬为妃……” “……” “而此权宜之计虽令我国暂时免去战乱之灾,然对于母亲姊妹二人,却宛如灭顶之灾。众所周知,中土国向来最重王族血统的纯正,王族结亲皆择本国贵族之女,断无选择异族之女之例,兼了宗主国对于异族之人又深自贬斥,但凡异族之人在中土国中皆是遭际堪忧,遂一时之间祖父祖母亦不忍就此下令,令母王前往和亲。而正值此时,姨母挺身而出,自愿代姊出嫁,而长女即我母亲,则留下继任国中王位……” “……” 说到此处,风凌霄对三王子展颜一笑,笑容蔼然可亲:“正因姨母此举,方令我国免于兵灾;而下任国主云壬乃是守成之君,自此中土国施行精兵简政、休养生息之策,少有入侵他国之举,我国方有了这数十载相安无事的岁月。母王在位之时,时时告诫膝下之女,需存感恩之心,对了姨母子嗣,需竭力相助……至于姨母嫁往中土国之后事,想必七弟较了旁人,更为明了。本以为姨母身为外姓女子,嫁于中土国将举步维艰,未想她竟诞下王子,混沌大陆方诞生了唯一拥有女子国血统的男子……” 三王子闻言,并不以这身份为荣,却摇首对曰:“母妃自嫁与父王,皆不得宠,她虽如女子国其余国民那般貌似嫦娥、容若玄女,然因了身为异族之人,却难得君心,甚至于宫中后妃相争,亦无人将她视为对手。父王一年到头亦难得驾临母妃之宫,便是偶有前来,不过闲坐片晌,便也离去,从不在母妃处留宿。而正因如此,母妃一生皆是郁郁不得志,遂英年早逝,去后尚因异族之故,不得归葬中土国祖茔,惟有迁葬他处……而令母妃怀有身孕,则为父王视为平生最大之失误,据闻乃是一次醉酒,令父王误闯母妃寝宫,意外令母妃怀孕。事后父王本欲令母妃落胎,为母妃苦苦哀求,父王方才网开一面……” 这边朌坎耳闻三王子之言,早已满心酸涩,对了三王子那憋屈苦闷的身世同情到了十分,一面擤着鼻子,一面伸手暗地里拽住三王子衣摆,以示安慰。三王子觉察身上之力,回眸一视,恰巧目见身后朌坎一脸哭丧地望着自己,便觉一股暖流划过心上,不禁哑然失笑,拽过朌坎之手握在掌中,摇首道句:“我无事。” 风凌霄等人闻罢三王子一席话,亦是感慨万千,此番诸事了清,眼光方又转回三王子身上,只听国主身后的风舜英忽地开口问道:“此番国主与阁下既将来龙去脉捋清,又互相认了亲,据二位之言,彼时的秋萝大人诞下的分明是位王子,何以你此番竟是女儿身,这其间莫非有甚差池?” …… 作者有话要说: 三王子是混沌大陆唯一具有女子国血统的男人,就问你怕不怕_(:зゝ∠)_ 女子国国姓为风,以花为名。 第44章 零肆肆 朱雀之阵 却说那女子国大将军风舜英忽地问起三王子本为男子,却因了何故现下为女子形态。 众人闻言登时肃然以待,只道是此番总算说到正题。三王子则道此番除却索回玉饰之外,最要紧之事便是打探恢复本身之法,如今闻得大将军提起,正好打听。遂三王子便将自己出海寻药、药中有毒致使先王罹难、自己就此招灾而后出逃之事尽皆告知国主二人,她二人闻言亦是唏嘘嗟叹不已,随后便闻风凌霄说道:“无怪乎之前我闻舜英提起乃是在北部边境邂逅你二人,原是趁朔月之时从中土国逃遁至此……不日前我得报曰中土国先王驾崩,虽知先王六十大寿之时,尊体已然欠安,亦未料讣告竟如此之早便至,原来其中有那不可告人之事……不过我自是相信你并非那等弑父谋反之人……”随后顿了顿,寻思一回,方又道,“你二人曾前往我国北部边境,在黄池边生火……莫非你二人曾饮过黄池之水?” 三王子颔首道:“我二人乃是从半空中落入池中,不提防间呛了几口水进肚……” 风凌霄闻言方道:“只怕这便是因由,我国女子但凡成年,欲诞下子嗣者,皆会前往黄池中沐浴,可就此孕育胚胎……七弟既误饮此水,想必正是因此激发了体内女子国血脉,因而幻化为女体……” 三王子听罢这话尚不言语,倒是一旁朌坎闻言骇得面色发青,颤颤巍巍道句:“之前我亦曾饮了几口那黄池水,莫不是也会产生甚不良反应吧?……怀孕什么的……”说到此处浑身哆嗦。 风凌霄闻言笑曰:“朌坎大人无需忧心,虽饮此水,怀孕倒也不会,男子并无子宫,若是怀孕,却是需将胎儿孕于何处?七弟出此异状,想必乃是血统之故,其余之人,则断无此状。” 虽如此说,朌坎仍是心惊肉跳、忐忑难安,只道是若有解除此水之法,自己定要一试。 三王子问道:“如此国主可知有甚方法可解除我之异状?” 风凌霄则答:“若说我国女子有那怀孕而欲脱胎的,自会前往荆城之外东北部的脱胎泉,取那泉水服下,胎位自落……而若有那欲绝经无孕之人,则需前往距离荆城南部五十公里远之处,有一山名堂庭山,堂庭山中有一道泉水自山顶而下,泉中出产一种水晶,名唤水玉,可令人绝育闭经,与北境之黄池水正可相克;若长久服食,还可羽化登仙,只每五十年出产一回,遂弥足珍贵。” 三王子闻言大喜,随即拱手道谢,道是即日便启程前往堂庭山。 风凌霄又问:“此行不易,我欲派遣得力之人手,随尔等一道前往相助。” 三王子则婉拒曰:“不过区区寻药之事,若此等小事亦需假手他人,日后又当如何独当一面?此番只需云永并朌坎随行前往,备足干粮,足矣。” 见三王子已如是说,风凌霄亦不强求,惟道句“祝万事顺遂”,三王子谢过,又对武罗神像拜辞一回,一行人方离开武罗神庙,往外城的住处歇下。 次日清晨,朌坎绝早便已起身,此番三王子等人皆未醒来,遂闲来无事之下,朌坎方召唤出一捆蓍草,尝试用此物占卜此行吉凶。只蓍草占卜最需耐性,数草分草,枯燥无比。未分几回,便已数得朌坎头晕眼花,瞳若斗鸡,心下直嚷这蓍草真真不是人用的,这般来来回回地分了又数,数了再分,谁耐得下性子?转而又忆起曾见自家师父并了巫咸以蓍草占卜之时那虔诚之态,方觉他们当真不是人类,只得又叹气一回,磕磕绊绊地摆弄半晌,朌坎方凑成了一个坎卦。 朌坎见状奇道:“这可凑巧了,偏生凑出了自己的名字!然这坎卦之象于占卜之中实则分外暧昧,水上加水,陷而再陷,本为艰难之意;然而坎亦有水流而不盈之意,则是虽有波折,到底亦是顺遂流畅之意,综上来看,这到底是吉还是凶?” 正作此思考,便闻三王子与云永已是起身。三王子见朌坎摆弄蓍草,便问朌坎占卜出何种结果,朌坎则一把将那蓍草凑成的卦象抹去,支吾一句曰:“随意摆弄摆弄,无甚结果。” 三王子闻言亦未怀疑,收拾准备一回,用罢早膳,备足饮水食物,三人方一道出发前往堂庭山。 此番三人各乘坐骑,飞马而往,不过半日方至堂庭山脚下。只见那堂庭山山势险要,山高万仞,壁如刀削,两山夹道处,微露一条上山之径,直入云霄,竟有九曲十八弯。三人纷纷四下探视一回,只见此番上山,却是惟有此路,别无它选,遂三人随即下了坐骑,三王子在前,朌坎随后,云永殿后,依次上山。 只未行多久,便已至半山腰处,此处云雾弥漫,遮天蔽日,身在山中,已难以远眺山下周遭之景,三人只觉宛如闯入一迷阵一般。正如此摸索向前,不多远处,只见一巨石拦住去路。三人步至那巨石跟前,细细打量,三王子一见之下惊呼出声:“这,竟是朱雀之阵?!” 朌坎听罢这话亦是惊道:“何以见得?” 三王子遂手指巨石说道:“可还记得我二人是如何发现东海之上的青龙之阵?” 朌坎闻言,恍然大悟,伸手指向那巨石中央的凹槽说道:“我记得!彼时那青龙之阵的石槽乃是弓形的,而此石槽,前锐后长,尾似羽状,乃是箭矢之形,正是彷徨阶位矢之阵的象征。”说着自顾自地拈诀召出一支箭矢,按那凹槽的形状将箭矢放入。果不其然,只见那巨石顷刻间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随后大地震动,地面洞开,一块石碑随即升上地面,亦与彼时那青龙之阵现世之景一模一样。 此番未及朌坎上前阅读碑上字迹,三王子便从旁伸手,拦住朌坎道句:“且慢,破除六兵之阵、解除四方结界虽亦紧要,然此番我等尚需先行寻得那水玉,待恢复真身,万事无忧,方可再行前来突破此阵。若就此前往,只怕阵中有那蹊跷,欲突破此阵非一时之工夫,如此岂非白白费事?” 朌坎并云永闻罢此言,皆觉在理,朌坎散了灵力,那槽中之箭消失不见,那升上地面的石碑方又沉入地下。此番众人依旧饶过巨石,往了山上行去。不料此山之中处处皆是云缠雾裹,令人难辨东西。虽沿路而行,又以山石草木作那识路的标识,然七绕八拐之后,终是绕回那巨石之处。 三人走了几回,皆是回到原处。方知如此下去亦不是方法,只道是便是绕至日落月升,亦寻不见出口,只怕是落入了结界之中。如今看来惟有破除这朱雀之阵,以消除结界,方能于此处寻得个出路,否则便惟有无限地在这山间打转罢了。 商议定,三王子开启阵法,只见那石碑之上所刻十四个大字如下: “彷徨:徘徊迷惘 欲返不尽,相期与来。” 三王子见状,知晓此乃破阵之关键,方将此十四字记于心间。此番云永见三王子欲孤身犯险,便欲同往相助,为三王子所止,道曰此乃衡量武士阶位之阵,惟有武士只身前往突破,方能奏效。云永闻言,只得作罢。而又因此乃矢之阵,遂身挎神弓,腰携佩剑,又令朌坎召唤出足量的狼牙箭,装入箭筒备用。随后与他二人告别,令他二人稍安勿躁,静候佳音,方转身入那阵中。 只此番刚行几步,尚未进入阵法,便闻身后忽地传来朌坎声音,道句:“殿下留步!” 三王子闻声止步,回过身来望着朌坎问道:“何事?” 朌坎却是一副欲言又止之状,将头垂下,掖拽着双手,面色泛红,踌躇半晌方才支吾着道句:“殿下只身前往破除阵法,恐此行不易,我无甚相助之处,此番欲为殿下舞一曲《云门大卷》,以壮声势……”说到最后,亦是声若蚊足,低不可闻。 朌坎本以为声低,期望他人未曾闻见,然如三王子那等耳清目明之辈,又如何逃过他之耳目,遂追问一句道:“可是黄帝之乐舞《云门大卷》?” 朌坎见三王子已然闻见,只得答曰:“是、是的。” 却说这《云门大卷》乃是军舞,为上古之时轩辕氏与蚩尤对战之时,命人戴面具而舞,以骇退敌军的歌舞,能扬士气、大振军威。作为中土国三王子,又如何不知,遂闻罢朌坎提议,颔首道句:“如此承你盛情。” 朌坎见三王子面上满含期待,念及自家那祈福课皆是末流的成绩,登时又觉悔不当初,不该多此一举。然此言既出,则如覆水难收,只得硬着头皮,豁出去一般道句:“我向来不会跳什么舞,你、你们不可以嘲笑;鄙陋之处,还望见谅。” 三王子则摇头道:“无妨。” 朌坎随即闭目深吸一口气,暗运灵力,召唤出猛兽面具戴于面上。须臾之间,朌坎似是忘却周遭一切,忘却尴尬,忘却自身那笨拙的舞技,惟记起自己平生的第一节祈福课,正是由己师所教。尚还记得师父曾言:“巫舞不在舞技之高低,惟在虔诚与否。若礼神之心虔诚而无杂念,则舞姿自能感天动地。”而决定巫舞效力的因素亦是三要素之灵力,惟有充沛的灵力与虔诚之心,方能令巫舞奏效。 如此念着,朌坎运转身上所有灵力,灌注于四肢;口中轻吟《大卷》之乐,脚踏编钟之律,手持号角,作龙鸣之声。有那一瞬间,朌坎只觉自身灵力宛如春风化雨,挥洒大地;又似旭日之光,普照四方。天地万物,莫不与之唱和呼应。至此,他终是明了祈福之真谛,便是以自身之诚,惠泽生灵,感化万物。 舞毕,朌坎身中灵力几近告罄。而三王子并云永二人早为朌坎舞姿震慑,皆哑口无言,而心下莫不叹服。朌坎舞姿断非如舞女那般婀娜多姿,长袖善舞;然舞姿虽笨拙,由一片虔诚恭祝之心所化,又如何不令人感触?云永率先开口赞道:“久闻巫咸国巫祝之舞能感天动地,奈何除却我国祭祀大典并了巫咸国之外,他处皆无缘得见,今日于这山野之间始见,果真名不虚传。”说着又转向一旁三王子问道,“殿下以为如何?与殿下从前在国中见过的相较,孰优孰劣?” 不料三王子则摇首答曰:“我以为从前所见之舞皆不可与此间之舞相较,可谓是绝世少有之奇观!”说着又笑曰,“如此看来,朌坎大人方才所道自己不善舞蹈,倒是过谦之语了。” 朌坎闻罢这话,心下喜不自胜,得意非常,拿手搔脸,别扭地摆手说道:“谨以此舞,祝殿下武运昌隆!” 三王子闻言,拱手道谢,随后方进入朱雀之阵。 作者有话要说: 水哥用几近全部灵力加了这个buff 第45章 零肆伍 兵器之灵 云永道:“这二十余载以来,我一直从旁注视殿下练武,无论昼夜抑或春秋……” 朌坎:“咦?” 云永道:“我乃方天画戟之灵所化。” 朌坎:“……!” 且说三王子甫一进入朱雀之阵,便见朱雀之阵所生之幻境与了从前青龙之阵中之景大为不同,青龙之阵乃是水下之阵,而此朱雀之阵则为陆上平原之阵。初入阵中,只见该地一马平川,一览无余,阵中道路宛如箭矢之驰,笔直向前延伸。 三王子沿路而行,与了水底相较,此处视野尚佳,便连脚下草间的细微声响,亦难逃耳目;然如此一来,不益之处便是自己一大活人立于平原之上,未免目标过大,太过显眼,而周遭又无可藏身之地,若妖物群起攻之,只怕双拳难敌四手。正如此念着,便忽闻半空中响起一阵飞禽扑翅之声,破空而来。三王子随即侧身跳开,方将将避开那尖喙的袭击。三王子定睛一瞧,那飞禽名唤欽原,虽体积不大,只如寻常鸳鸯般大小,然其喙如针,上含剧毒。三王子随即抽出一支狼牙箭,搭上神弓,对准那欽原。那欽原见一击不中,复又调转头来,向三王子俯冲而来。三王子将弓弦一放,箭矢乃发,宛如流星划过半空,一发中的,将欽原脖颈射了个对穿。 这欽原刚刚落地,从其身后又袭来数只飞禽,只此番这袭来之禽已并非欽原,身形奇特,乃是一首三身,正是神鸟鸱。三王子搭箭拉弓,对准那鸱鸟之头,一箭射去,正中头部。本以为鸱鸟就此陨落,不料竟未毙命,又忽地生出一头,向三王子袭来。三王子一个旋身,方才躲开鸱鸟之击。原来那鸟爆头却不会丧命,需射其身。只见鸱鸟转身,利爪向下,再度袭来,三王子复又搭箭,此番连搭三矢,瞄准鸱鸟的三身射去,箭无虚发,三箭皆穿心而过,那鸱鸟方才落地。 未想刚放下拉弓的手臂,便闻身后一阵风声袭来,伴随着一声吼叫,正是一猛兽从背后偷袭,向三王子拦腰扑来。情急之下,三王子驻足旋身,一面仰面弯腰闪避,让于那猛兽身下,一面拔出佩剑,顺着那猛兽腹部中线,举剑向上一切…… 却说另一边,朌坎正双手支颐,与云永二人百无聊赖地坐于朱雀之阵的圆盘巨石之上闲聊。 彼时朌坎问及云永身世,云永方作此回答:“……中土国有此一习俗,中土国尚武,以兵器为尊,待本国王子公主年满十岁之时,国主便命人将王子抑或公主携往武器宝库之中,令其挑选心仪之兵,彼时三殿下便从中择了方天画戟,我即为方天画戟之灵所幻化之人形……” 朌坎:“……” 云永又道:“武器宝库之中所有兵器,皆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神兵利器,件件皆是来历非凡,遂兵器生灵,进而认主。而待兵器之灵认主后,则终身惟侍一主,忠心不二……” 朌坎听到此处,心下念起一事,遂好奇问道:“云兄方才道但凡年满十岁之王子公主皆有成灵之武器,如此大王子、大公主之灵又是何物?” 云永则答:“大王子之灵正是九龙飞刀,顾名思义,乃是九把飞刀,每一把皆以龙之一子命名,分别是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负屃、螭吻,遂大王子之武器灵数量最多,如今被大王子充作暗卫。而大公主之灵则是飞蛇杖,据闻大公主曾因年幼体弱,被送往灵山疗治,与你之国巫咸国有那渊源,遂择了飞蛇杖;二王子乃是诸王子之中唯一未习武艺之人,遂未择兵器,乃选了古之兵书《六韬》……” 朌坎闻言,道句“原来如此”,心下却暗忖:“原来豫城郊外袭击我的刺客便是大王子的飞刀灵,无怪乎身手颇佳,还有那城中激战之时,那几名黑衣暗卫,想必皆是那九龙飞刀……这大王子霸气啊,将神兵当作属下暗卫使唤,够神气的啊……还一共九人,若是一拥而上,打群架也够了……” 阵中,只见那从身后偷袭之兽形如赤豹,生着五尾独角,吼声宛如击石之声,名唤狰。正从三王子身后扑来,幸而三王子机警,弯腰躲开那狰的袭击,又趁着低身躲避之时,自下而上挥剑剖开了那狰之腹部,登时血流如注,撒了其下三王子满身。 见狰倒毙,三王子复又立起身来,往前方望去,只见此时出现了自入阵以来的第一个岔路口,路分三处。只三王子尚在寻思投何路而去,便忽地被身后之物制住,被从地上举至半空之中。三王子忙不迭转头一望,只见钳制自己之兽乃是马身人面,生有双翅蛇尾,正是孰湖,据闻此兽最喜将人擒住举起。三王子嘴角浮起一丝轻笑,随后反手将剑插入身后孰湖之体,道句“若擒住武士却未能制住其四肢,则无疑于自寻死路”。只听那孰湖发出刺耳的吼叫,随即放开了钳住的双蹄。只见三王子于半空中仰面朝上一个翻转,同时取箭搭弓,对准那包围而来的数头孰湖同时射出数箭,只如百步穿杨,莫不中的。 放倒地上的孰湖,随后袭来之兽只如排山倒海一般接连不断,令人无暇他顾。此番空中方又袭来更为凶猛之禽鵔鸟,状似鹞鹰,生有红爪尖喙、白色头部且身带黄斑,对地面的三王子从四面八方群起而攻之。三王子闪身后跃,一面避开打头阵的鵕鸟的攻击,随后拈弓搭箭,五箭齐发,将为首的数只鵕鸟串成烧串,一面往了那妖兽较少之路退去。如此这般一面抵挡,一面闪身出了群兽包围,退入左路之上。 待到此处,妖兽较了那大路之上果真少了,间或有闯将而来的飞禽走兽,皆为三王子斩除。而自此,此阵再无直路,皆是分岔之路。起初,三王子皆避实就虚,捡了那兽少妖稀之方而去。果真愈往前行,那怪便愈少,三王子亦愈发游刃有余。只三王子不解之处便是越往阵中深处行去,地势越偏僻陡峭,而阵法灵力却越低。按了常理,若是越接近阵眼所在,则阵法灵力自会越强,岂有反倒越弱之理? 念及于此,三王子方知自己是择错了道儿,随即转身,往回疾行,向最初那处岔路口而去。而甫一返回此处,那妖兽复又增加,只如遮天蔽日的蝗灾一般向三王子扑来…… 阵法之外,朌坎半晌不言,手中扒拉着二蛇,自顾自想入非非。一旁云永见状,只当是朌坎忧心三王子安危,遂说道:“无需担心,以殿下身手,突破这朱雀之阵定然不在话下……” 朌坎闻罢这话,方从自我思绪之中回过神来,本欲解释一句曰“我才不担心,他青龙之阵都能过得顺畅无比,光环妥妥的”,然闻云永那话说得蹊跷,遂问道:“何以见得?” 云永道:“自殿下择定方天画戟为自己兵器那日起,我便陪伴于殿下身侧,从旁目睹他每一次习武、练武……殿下为人素来韬光养晦,即便教授其余王孙公子练武,亦少有展露己身武艺之时,每回与人过招,若非与人旗鼓相当便是险胜半招,遂国人除却知晓他乃大房阶位的武士之外,对他之真实武艺皆不知晓,惟有我日复一日从旁见证,见他一日日变得更强……” 朌坎:“……” 云永接着道:“国人皆道大殿下乃中土国自开国以来最强之武士,他如今已是四破六阳之阵,突破失伤阶位;只依我看来,大殿下虽是中土国百年难见之武学奇才,然若有一人终能与之抗衡,则非三殿下莫属!三殿下曾云‘天赋不如人,惟有勤能补拙’,自我从旁得见时起,殿下皆是日以继夜、苦练不缀,无论炎夏抑或寒冬,皆是三更而闻鸡起舞……央央中土国之中,三殿下之勤勉若称第二,则无人敢称第一;无论六兵之中的何种兵器,皆是精湛无匹。遂即便这些年来,他在宫中饱受冷遇,然我亦是相信他定有出人头地之日,这区区朱雀之阵,又如何能够难住他……” 朌坎闻言很以为然,面上却是戏言道:“我还以为殿下最擅长之兵乃是戟呢……” 云永则道:“此言倒不确切,六兵之内,殿下无不擅长……”说到这里顿了顿,方才补充一句道,“不过殿下对了戟倒最是心仪,否则当初便也不会从万宝之中独独择了画戟……” 随后云永不言,只径直忆起一桩往事。某一日练武毕,三王子席地而坐,将方才练习的普通铁戟持了在手中,接过云永从旁递来的绢绸轻轻擦拭,一面说道:“人之一生,大抵终是茕茕孑立、踽踽独行,甚至于众叛亲离、骨肉反目,人心隔肚皮,到底不知谁能真正可信……便如我在这深宫之中的处境一般,父王漠视、母妃早逝,无权无势、无人依靠……我别无选择,惟有勤加习武……而此生常伴身侧者,便惟有这冰冷的兵器,而在这世上,亦惟有兵器,终不会背叛自己……” 朌坎见云永不言,似是陷入沉思,方将手中拉扯着的二蛇塞入袖中,身子前倾,抱紧双膝,笑着道句:“实言相告,我对了殿下身手武艺是半点亦不担心……” 云永听罢这话转过头来,向朌坎望去,只见朌坎将下颌抵在双膝之上,面上噙着笑意,自顾自说道:“武艺之上,他自是勤勉无双,兼了他之天赋更是举世无双,遂境界之高,又有何人能及?在这混沌大陆之上,他将是独一无二、空古绝今之人!云兄大可拭目以待……” 云永:“……!” 作者有话要说: 就因为云永是三王子的武器,所以他当电灯泡都当得那么心安理得吗?2333 顺便说一句哈,这文封面上那戟不是方天画戟(当时没找到美美哒的方天戟),应该是类似虎威亮银戟,就是三王子在豫城之中与大王子火拼的时候用的那支戟。方天画戟就是传说中温侯使用的武器,主干一旁是单枝月牙小枝的那种。 第46章 零肆陆 大破矢阵 上回说到三王子见自己走上岔路,逐渐远离阵眼之位,遂只得调头转来,仍往最初那三岔路口处行来。待到此处,一面对抗那如潮般袭来的妖兽,一面寻思除却适才转回的左路口,另选中路抑或右路中哪一路方才正确。 一面忖度,一面细细探视此二路之差别。只见这右路飞禽走兽众多,隔了老远亦能目见那天上地下的野兽铺天盖地、多如群蚁;又见那中路则妖兽较少,惟较了那左路多些罢了。三王子见状,不过须臾之间便已拿定主意,将身侧逼近前来的状似犬形的野兽溪边以弓箭射杀,随后闪身跃过扑将而来的几只集鹿、马与人为一体的怪兽玃如,毅然向那怪兽最多之路右路而去。 此番迎着密若降雨一般的兽群杀去,三王子方才真切体会到身体变异所带来的不便。这女体虽是轻盈灵活,到底体力不及男身,这朱雀之阵较了从前所通之阵,却是那厮杀无尽的,最是耗人体力。他虑及于此,只得转运身法,暗施巧劲,避免身内体力流失过快。然此番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消耗,无论如何努力,这身体总有消耗殆尽之时。而即便他武艺再过精湛,然人到底不比兵器,刀剑永不疲惫,而人之体力真气,却终将耗尽。 正值三王子陷入杀伐之中而渐渐麻木、失去知觉之时,耳边却出乎意料地响起入阵之前朌坎的歌声,那歌声宛如一道闪电,刹那间划破三王子脑际的黑暗,令他猛地一个激灵,醒悟过来。与此同时,那似是已体力耗尽的身体登时又疲惫全消,真气充盈,方知此乃巫祝一族祈福术之效,正是敬天礼地,庇佑万物之奇术。原来朌坎那一曲《云门大卷》之舞断非只为他出行祝福,更是为他加成之术。只当体力尚且充盈之时,尚不知此术之力,惟待体力耗尽而真气枯竭之时,方觉此术如同一股充盈不竭之涌泉,支持自己行之不缀。 “欲返不尽,相期与来。”此八字正是朱雀之阵破阵之关键,实则亦是喻示人修行之彷徨阶段,人修习武艺,虽于外强筋健体,而于内提升武学之境;然欲提升武学之境,亦惟有求之于外。由此,惟有日日苦练,夜夜勤勉,往返于无尽的一招一式之间,方求得精神之顿悟,境界之提升。遂三王子方择了此妖兽最多之径,可知修行之途未有捷径,若非悟得此理,便惟有在错路之上,愈行愈远。 只修行之路茫茫无涯,难免会有迷失耗尽、疲惫不堪之时,惟在此时,他方忆起朌坎的歌声,便觉似有一股暖流,游走在经脉四肢,令枯乏之体复又充盈填满。念及朌坎舞罢那《云门大卷》之时的疲惫之色,方知他是将己身全部灵力皆以祈福之术渡与自己。而此一路行来,若无他祈福之术的支撑,自己怕早已因力竭跌于半路之上…… 而一旦念起朌坎,心下便升起一阵奇妙之感,似是肌体之上的每条经脉,俱都叫嚣着难以自矜的喜悦。如今想来,初见朌坎之时,正是在王宫大殿之上。他不过是年仅十四五岁的少年,生得外妍内秀,然面上却全无少年所有之青涩面嫩,却是卓荦跳脱、灵慧警悟,躲在其师朌坤之后肆无忌惮地打量堂上的自己并众人。城郊树林之事,因疑他居心叵测,正欲杀之灭口,不料他竟“先发制人”,出其不意,以术法解除自己身中异状,令自己逐渐解除防备之心。自出海寻药以来,他每每行事似是出之无心,时而古灵精怪,时而又明|慧细腻,令人琢磨不透。而自自己于东海浮岛之上对朌坎表露心事伊始,便已将心中所有怀疑尽皆舍下,只为与君相伴,携手同行。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我云寅这一路行来,得君相携,不悔此生。念及于此,一丝轻笑掠上三王子嘴角,只如浮光掠影一般。只见他仰面躲过半空中俯冲而下的蛊雕的袭击,立起身之时已是三箭连发,适才行凶逞能之蛊雕已然便成刺猬,从空中坠下。与此同时,侧身横卧掠过半空,避开那食火兽祸斗的火焰,反手握剑,向下一刺,那祸斗顷刻毙命。 此番落地,只见那妖兽虽多,然因了之前见识三王子之勇,皆有些畏头畏尾地不敢上前。三王子只觉浑身真气满盈,力气用之不竭,朌坎所施之术宛如一股清泉,萦绕在身,不曾片离,遂笑曰:“此程有君相伴,我自能无所畏惧!” 言毕,随即闪身往那包围薄弱之处冲杀,一路宛如罗刹之神,势不可挡,所到之处,尸横遍野。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连突十数个三岔路口,到达平原尽头的山崖处。只见此处正是一断崖,前方则是一深不可测的水潭阻路。而那水潭的上方,正悬挂着一支火红的箭矢,其上隐隐有灵力传来,正是祝融神矢。三王子见状,便知此地正是朱雀之阵阵眼荧惑星所在。 而正值此时,便见那神矢所在之处刺目的白光一闪,三王子被那光晃得花眼,与此同时,一支流矢破空而来,直取三王子。三王子微眯双眼,随即亦取下神弓,拈了三箭,张弓如满月,对着那袭来之箭直射而去…… 另一边,却说朌坎与云永二人在阵外候了许久,虽知破阵之事不易,需耐心等待,然到底徒劳候于此处百无聊赖。朌坎二蛇又嚷腹中饥饿,欲往周遭觅食。一旁云永见状,则自告奋勇前往打了两只野兔,又抓获两只田鼠。朌坎则忙着生火搭架,待云永归来,二人便将野兔开膛去皮,架上火烤。又将田鼠喂食二蛇,一面说道:“方才我灵力耗尽,此番多亏云兄觅得食来,若得进食,灵力自可恢复三成左右……”随后又问云永道,“云兄既为武器之灵,亦需如常人那般饮食作息?” 云永则答:“不错,我等虽为武器之灵,然一生亦有一回幻化成形之机,即为被择逢主之时。但凡化作人形,便与人之习性无异,具有肉身,亦有生死……” 此番不过半个时辰,他二人便将那兔肉烤熟吃罢。朌坎只觉腹饱眼饧,心满意足,正待就此闭目养神,待自己灵力恢复七七八八,三王子大抵便能破阵而出。打了个呵欠,伸回懒腰,刚将身子往地面躺平,不提防间忽地一声巨响,随即地动山摇。朌坎见状,骇得不轻,忙不迭从那地上弹起身来,与云永并肩而立,连声询问:“发生何事?” 只见那震动过后,万物复又恢复平静,而之前围绕此间的浓雾亦逐渐散去,一条通往山顶之路就此出现在眼前。这边朌坎二人见状,登时喜不自胜,相视一望,说道:“这山中结界散去,想必是殿下已突破朱雀之阵!……” 只话音刚落,未及他二人欢呼庆贺,便闻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 且说阵中从那阵眼的方向,一支流矢直取三王子而来,似欲就此将三王子射个对穿。而对面三王子却不躲不闪,亦瞄准那箭连射三箭,银辉闪烁,只如三枚流星破空而驰。而那射来之箭远道而来,力道已弛;而三王子这箭则蓄势而发,刚刚射出,正是力盛之时,一来一去之箭,于半途中相遇,金属箭头相撞,火花四溅,于半空中炸裂开来。而另两支箭矢则从旁而过,直冲那水潭对面的祝融神矢而去,二发中的,神矢首尾各中一箭,随即从半空中掉落。 对岸三王子见罢此景,随即运起轻身之法,足尖轻点,身形一跃,借两岸崖壁以栖身,飞檐走壁,如屡平地,向水潭对岸掠来。 不料正行至一半,便闻身后响起破空划过之声,三王子心下一凛,随即旋身避让,原是数十支箭矢从身后射来,三王子险险避过,一支更是贴着三王子衣襟飞过,打入那岩壁之上。三王子忙不迭于半空之中一个翻身,跃上一处石台立定,方见那神矢悬挂之处,显出一人形来,兽身人面,胯|下乘坐二龙,方才那示威的乱箭正是由他而发。 只听那幻象开口说道:“吾乃火神祝融,汝便是那挑战朱雀之阵之人?” 三王子闻言,拱手行礼,本欲自报身份,然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之状,只怕难以令人相信自己所道之言,多说无益,不若莫言,遂只道:“正是在下,此番还请祝融大神指教。” 祝融道:“千百年来,汝乃惟一到达荧惑星之人。不久之前,吾已有感,青龙之阵已为人所破,想必汝正是那人。可知六兵之阵之间皆有感应,需依次突破,而惟有突破一阵,另一阵方才开启。” 三王子听罢这话,方才恍悟,风凌霄告知自己一行人堂庭山之事,若从前便有朱雀之阵横亘山前,则他人又是如何越过此阵上山?由此便知朱雀之阵乃是近日忽才现世。 正作此之思,不提防那祝融道句“既来此,自当受吾之箭”,言毕,便见乱箭从天而降,密如牛毛,纷纷向三王子袭来…… 第47章 零肆柒 横生枝节 此番先说阵外,朌坎云永二人只听妖兽的怒吼声传来从身后传来,亟亟转身一看,只见从身后那山涧之中,爬出一只巨大的怪物,身形似肺叶,头生四眼,嘴生两须,身长六足,奇大无比,浑身正往下淌水。 这边朌坎见状,只觉方才吃下的兔肉正在胃中翻滚,几近呕出,遂恶狠狠道句:“这是一什么怪物?长得恁般膈应人……”心内又道这怪物好生会挑那时候,偏选自己酒足饭饱而灵力尚未恢复之时现身。 一旁云永道:“瞧这模样,大抵便是传说中东海所生之珠蟞鱼,只不知为何竟于此处现身……不过此时出现,大抵便是阵法结界松动之故,山上山下之路连通,此怪顺山涧潜游而下,方撞上我等……”言毕又问道,“不知朌坎大人此番可能召唤武器?” 朌坎忙答:“灵力恢复不足三成,若是召唤死物尚可,若是活物,只怕困难。” 云永道:“足矣,我身上惟有佩剑,若大人能召出画戟,则是再好不过。” 朌坎闻言,随即运转己身所剩无几的灵力,召出一柄方天戟递与云永。云永接过,道了声谢,令朌坎退往一旁,自己则一把操起方天戟,足下一点,闪身一跃向前,手持长戟,直取那珠蟞鱼而去。 此番朌坎在旁观战,只觉那云永不愧为神兵之灵,身手超凡,武艺精湛,将长戟使得出神入化,更与三王子有那相似之路数。只见那珠蟞鱼仰仗己身庞大身躯,以最下两足撑地,而上四足腾空,随后旋即落下,欲将身形渺小之云永压碎。不料云永身法灵活多变,又使戟架挡,屡次三番刺中砍伤那巨型足爪,令那珠蟞鱼难以下足。那珠蟞鱼见状,登时恼羞成怒,随即变了路数,口中蓄气,随后大嘴一张,一口水喷将而出。其下云永见那水兜头喷下,忙不迭闪身躲避,即便身形如飞,亦避之不及,令己身衣摆一角为那水沾湿。云永立定,回头一看,只见那沾湿的衣角已然被腐蚀;又转头往那地面一瞧,方见那被水淋湿的地面正在融化。 云永见状,心有余悸,心下暗叹方才好险,若非自己躲闪及时,只怕已然被那珠蟞鱼喷出的毒液蚀遍全身。而云永这一失神,便露了一破绽,那珠蟞鱼见状,随即高抬一足,猛地向身下的云永踏下。 而一旁观战的朌坎亦将此景看入眼内,随即高叫示警,然云永虽察,却已躲闪不及,眼见着那巨足便将从天而降,云永只得竖起方天戟抵挡,那珠蟞鱼之足则顺势踏在那戟尖之上,被刺了个穿。珠蟞鱼惨叫一声,抬起那一足,使力一甩,便将拽住方天戟不放的云永摔往一旁,跌了个结实,而那戟亦插在足上,拔不出来。 这边目视的朌坎急得手冒冷汗,奈何己身灵力告罄,难以派上用场,否则便是灌注灵力与自家两鳝鱼,亦无需令云永一人孤军奋战。正如此念着,便见那珠蟞鱼再度转向跌倒在地的云永,将身后长尾一摆,飞速向云永迎面打来…… 另一边,阵中一时之间是万箭齐飞,尽皆向三王子射来,可谓毫不留情。三王子一面运起身法,于岩壁之上行走如飞,一面拔剑挥舞,挡下射来的羽箭。然这般在侧壁之上行走躲闪,既耗真气,更无法抽身还击,可知惟有进攻方为最佳之防守。 念及于此,三王子只见那岩壁之上生有一株棪木,树冠硕大,枝叶浓密,随即心生一计,双足一勾,跃进那树枝上,顺手从枝上抓下一把树叶,暗施真气,将那树叶逐枚往水潭中央一掷。只见那把树叶尽数落于水面,铺成了一条长路,借由浮力,只如浮萍一般。而对面祝融只当三王子乃借由叶丛藏身,随即道句“愚蠢”,便将那万箭往树冠处射来。 三王子则瞅准时机,待祝融瞄准这处,随即闪身跃出树冠,运起蜻蜓点水之法,足踏在叶片之上,一路往水潭正中跃来;一面从筒中取出一箭,搭上神弓,灌注真气,待行至那水潭正中,随即止步,转过身来,瞄准正对面的祝融,射出一箭。而祝融只道是三王子借由树冠藏身,断未料到他竟足行水面,跃至自己正面,遂已是躲闪不及,被三王子一箭射穿前额。随后身形化为齑粉,四散开去。而祝融所在这处,荧惑星大开,神矢亦掉落在此。 三王子跃入水中,游至那水潭对岸,拾起掉落的神矢,与之前所得之神弓相互组合,威力自是更盛。最后方从荧惑星处出了阵法。 阵法之外,朌坎见那珠蟞鱼以长尾攻击云永,而云永则被逼入死角,躲闪不能。情急之下,朌坎心念一动,此番灵力不足,残存不多,只得以仅剩的灵力召唤出一把梅花镖,随即便一股脑儿地向那珠蟞鱼眼前掷去。虽不得章法,难有杀伤之力,然那珠蟞鱼见暗器袭来,登时便将那长尾一甩,转了方向,弃了云永不顾,使力将那干飞来的梅花镖挡下。而云永则捡了这空隙,一跃而起,从腰上拔出佩剑,用尽全力,一股脑儿刺进那珠蟞鱼腹中。 那珠蟞鱼顿时痛嚎一声,手舞足蹈地往伤处抹来,欲将身中异物掏出。这边云永手中已无兵器,只得闪身退后。不料那珠蟞鱼虽被长剑贯入身体,却因皮厚肉糙、体态庞大,尚不至于就此毙命,正痛苦嘶吼挣扎。而这边云永与朌坎二人已是武器用完、灵力耗尽,登时只觉束手无策。 云永正待上前设法从珠蟞鱼足上拔回方天戟,便闻一人声传来,在道:“你二人速速退后!”正是三王子之声。 他二人听罢喜不自胜,亟亟退至一旁。与此同时只见一支飞凫金镞箭破空划过,如火星穿空,似雷影现形,直直射向那珠蟞鱼,一箭正中那鱼眉心,那巨鱼刺入长剑之后尚还挣扎,此番被箭射中,则动亦不动,随即身躯如山崩塌,再无气息。此正是句芒神弓与祝融神矢一道,首次射杀之怪。 朌坎二人见三王子出阵,皆是喜不自胜,只朌坎见三王子浑身湿透,忙不迭问道:“殿下可是遭那意外?怎的浑身湿透?” 三王子见问,笑望朌坎,眼中眸光复杂,似是含情脉脉,灼热似火,答曰:“无事,不过潜游而回罢了。此番幸而有你,否则我断不能突破此阵!” 朌坎见罢三王子眼神,虽不解其中深意,却是莫名心跳加速,红了面颊,忙不迭躲开三王子眸光,垂下头去,心下直嚷:“靠,我这是怎么了?这害的是哪门子的臊?……” 随后只见三王子步至那死透的珠蟞鱼跟前,抱肘沉思,一面说道:“此乃珠蟞鱼,我于东海突破青龙之阵之时,亦曾见阵中有此物,只未见形态这般庞大之鱼。据闻此鱼腹中产珠,不若将其剖开一视,指不定有那收获。” 云永闻言会意,随即将自己方才插入之剑拔出,就势剖开鱼腹,那腹中果然藏珠。三王子将其掏出,洗去周遭杂质,只见此物乃如鸡卵般大小的晶石,正是此妖的内胆。想来这朱雀之阵既为上古之神灵力所成,自是灵力充沛,那妖方择了此处修炼,适才修成这般体形异常、妖力强大之状。随后三王子复又打量这晶石,只见此物晶莹剔透、暗生棱角,断非寻常珍珠那般光滑圆润。 朌坎从旁观之,道句:“这内胆瞧起来不像珠子,倒像国主曾描述的水玉……” 云永亦附议道:“此言有理,据国主所言,那水玉正产于堂庭山上泉水之中。可知这珠蟞鱼亦潜游于山涧中修炼,饮此地水文,方生成此地所特有之物亦未可知……” 三王子道:“若是如此,则再好不过,我等自可剩下上山寻觅之工夫,既获水玉,又破朱雀之阵,正是一举两得,可就此下山回荆城……”一面说着,一面将那内胆以二指夹住,举在眼前,对着日头细察一回,只见那内胆中央均匀分布细小的横纹并了柳絮状文理,此外还有那气液包体,正与之前风凌霄所述水玉的特征一模一样,三人方确定此番所获之物正是水玉。 三王子将水玉以包裹装了挎在身上,三人就此下山,待取了马匹,便打道回城。不料于山间未行多远,便忽地从山坳间窜出一黑衣蒙面之人,话不多说,将一物往地上一掼,周遭登时升腾起一片白茫茫的烟雾,朌坎见状,捂着口鼻道句:“X,这是□□!” 随后只听一阵掌风往来打斗之声,又听三王子厉声道句:“你是何人?有何目的?”方知那黑衣人正与三王子斗上。 那人不答,随后只见数枚银镖破空而来,尽数向三王子迎面而去。三王子随即拔出佩剑,挥舞抵挡,而那黑衣人则趁三王子分神躲闪那飞镖之际,闪身掠至三王子身侧,以利刃割断三王子那包裹带,将包裹盗来。包裹到手,复又掷下几枚□□,随即便消失无踪。 待那烟雾散去,他三人方于原地搜寻一番,便在那山坳之内发现那黑衣人潜伏的痕迹。可知那人正是跟随他们来到此地,同以水玉为目标,见他们斩杀那珠蟞鱼,得了水玉,方起了就地截获之心。 云永见状,猛地跺脚捶拳说道:“着实可恶!此番我等费尽力气方获得水玉,眼见事成,却半路遭贼,当真可恨!” 朌坎则蓦然忆起出发之时自己占卜所得卦象,坎卦,水上之水,即陷上之陷。若说第一陷,即为预示他们遭遇朱雀之阵;这第二陷,大抵便是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了。 另一边三王子将手摊开,只见那掌中躺着的乃是一只香囊,绣工精细,上绣鸾凤云纹。三王子解释道:“此乃方才与那贼人争斗之时,从他身上夺下之物,此不过一寻常女子使用之香囊……只此番怕是得了此物,亦难以查明那黑衣人之身份……” 一旁朌坎瞅一眼那香囊,忽地伸手从三王子手中拿过,寻思着道句:“我似是曾在哪处见过类似之物……” 第48章 零肆捌 追问下落 且说朌坎甫一道出那话,一旁的三王子并云永便异口同声问道:“是在何处见过?” 此问一出,倒将朌坎骇了一跳,回过神来,搔首道:“我、我只依稀有那印象,也说不确切……”说着一面指着那香囊道,“你们看,这香囊上所绣之鸾凤,栩栩如生、无不妍巧,这等工艺图案,又是鸾凤,想必不是寻常人家所有……” 三王子从旁闻言,寻思道:“此言在理,这香囊既非寻常之人所有,我亦记起这鸾凤的香囊,国主身上见过类似的……” 朌坎听罢忙道:“对对,正是国主!” 三王子笑曰:“如此,我们便回荆城,向国主打探这香囊来历。” 随后三人下山,各乘了坐骑,连夜兼程回荆城不提。 进宫面见国主,将寻获水玉之事略叙一回,风凌霄闻罢三王子对那内胆的描述,亦颔首认同道:“若依了七弟之言,那妖物内胆正是水玉。” 随后三王子又将那黑衣人之香囊交与风凌霄,风凌霄接过,登时眼神一亮,惊道:“此当真乃是那黑衣人之物?!” 三王子见风凌霄言语蹊跷,忙不迭问道:“莫非国主识得此物?” 风凌霄则答:“不瞒诸位,此香囊正是我王族所有,除我之外,拥有这香囊之人便是我的五位王姊。” 三王子忙道:“既如此,不若请教各位公主,大抵便知此乃何人之物。” 不料风凌霄却摇首答曰:“此事无法。” 三王子闻言疑惑:“为何无法做到?” 风凌霄顿了顿方道,神色哀戚:“五位王姊皆已过世。” 三王子:“什么?!” 风凌霄遂解释道:“母王于黄池中沐浴,先后诞下六位公主,我排行最末;而姨母则于中土国诞下王弟,遂王弟于母族这辈之中排行第七。而我国王位通常是由长女继承,奈何因了诸多缘由,我的五位王姊皆先我而去,遂至今王族之中惟我独存……” 三王子道:“如此这香囊……” 风凌霄听罢,知晓三王子之意,从身上取下自己的香囊说道:“按照常理,国中拥有这香囊之人,理应惟剩我一人。然而我之香囊尚在,却不知这本应属于我王族之物,因何竟现于一外人手中……” 三王子道:“如此说来,国主亦不知这香囊到底为何人所有,关于这黑衣人之线索,岂非就此断了……” 此言一出,周遭众人登时陷入沉默,惟朌坎忽地灵光一闪,心生一计,拍手道:“我有一法可寻出此人!” 众人皆问:“是何方法?” 朌坎得意洋洋地答曰:“此番只需一人相助便可。”不及解释,又转向风凌霄说道:“国主,女子国之中,可有佳酿?向国主求沽一坛。” 风凌霄道:“朌坎大人欲取,我等自当做东奉上。君子国有君山酒,我女子国亦有‘美人酒’,我国有酒名‘好容色’,乃上等的桃花佳酿,不知可合大人之意?”说着随即命人从宫中酒窖中抬来一坛。 朌坎闻言则摆手道:“不不,并非我欲饮,乃是我一友人欲饮。”言毕则口拈一诀,便将煋先生从醉斜阳召唤至王宫之中。却说朌坎自将煋先生于朔月之日召唤至女子国,便将其留在醉斜阳中待命。 白光一闪,众人围拢上前,只见地上躺着一只狌狌,头戴草帽,脚踏草鞋,陀红的脸,分明是酒酣未醒。朌坎蹲下身来,从旁推搡几回,那狌狌尚且不耐地翻过身去,背对朌坎,梦呓连连。朌坎见唤不醒它,随即倒了一杯好容色,置于煋先生鼻子前方,说道:“这是在醉斜阳饮了多少?……火星兄,起来了,有酒喝了!” 三王子见状,亦蹲在朌坎一旁,好笑地问道:“此乃狌狌?便是能触其物而识其主名姓之人?” 朌坎转头笑答:“正是,厉害吧,彼时我便是以此法收服的火星~” 果不其然,那狌狌一闻酒香,须臾间便醒转,睡意全消,从地上弹起身子,双手伸向前来便欲夺那酒杯。朌坎则闪过身子躲开,一手将酒杯举了老高,一手抵住煋先生道:“待将正事解决,随你饮个尽兴!” 言罢便将那黑衣人的香囊递与煋先生,说道:“且看看这香囊之主,是何许人也。” 煋先生接过,于手中掂量一回,捻须沉思道:“这香囊倒有些来头……”随后正色道,“其主名唤风结香,乃女子国人……” 三王子并朌坎闻言,异口同声道句:“风结香?醉斜阳老板娘?!” 另一边,风凌霄则摇首急道:“不、不可能!怎会是风结香?!” 三王子见此言蹊跷,忙问:“国主何出此言?” 风凌霄则答:“女子国风结香只此一人,正是我五王姊,然半年前便已身故。” 三王子闻言惊道:“什么?!只是我等确曾于醉斜阳见到自称风结香的女、不男老板。” 风凌霄道:“断无可能,我五王姊乃是如假包换的女子国国民,怎会是男子?半年前,王姊在外国伤重不治,托人将遗体运回祖籍安葬。正是我率领臣民亲自送葬,亲眼目见棺椁葬入王陵,怎会死而复生?而醉斜阳从前确为五王姊所经营之酒楼,驰名女子国内外,若有朔月之日偶然通过结界而进入女子国的异国人,皆会慕名前来醉斜阳,品尝楼中最为著名之酒好容色。五王姊生性豪爽,武艺非凡,真真巾帼不让须眉。平生最喜结交各国之人,乃王族之中最为亲民之人。正因如此,五王姊于四王姊故去之后,毅然弃王位不顾,传与我继承。她曾道人生短暂,若是将终身皆束缚于王位之上,岂非平白耽误了青春年少、大好时光……而正因如此,女子国国主最终却由我这一非健全之人继任……而自她故去,这醉斜阳便由王族接手,酒楼自有当年的老伙计经营监管……” 三王子闻罢这话,从旁宽慰风凌霄几句,方又道:“此番既知这名拥有香囊之人冒充五王姊,知晓此人大抵与五王姊有那干系,我等正可前往醉斜阳查问一回,便知端的。” 风凌霄颔首道:“此言甚是,此番我与尔等同去,事关我王族之人,我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朌坎从旁耳闻风凌霄之言,只见她彼时神情坚毅、不怒自威,心下大为惊异,此乃他头一回见识到这位现任女子国国主那与她残疾的外表不相符合的威严。 一行人来到醉斜阳,一入大堂,店家见国主光降,走堂的少女忙不迭上前行礼招呼。众人环视堂内一圈,不见那“风结香”之身影。风凌霄随即命人唤来醉斜阳现任掌柜,询问那“风结香”现在何处?那掌柜的见国主亲问,自不敢隐瞒不报,只得唯唯诺诺答道:“启禀国主,我、我等实不知前掌柜的去了何处,她离开店里已有数日……” 风凌霄又道:“你等既为店里老人,又如何不知结香已仙去半载?那人不知来历,更是男子之身,你等怎会不追究其来历缘故,允他在此浑充故人?!……” 掌柜的见国主动怒,忙不迭跪下磕头道:“国主息怒!国主息怒!我等并非不知前掌柜之事,只那人来此,自称风结香,又身着前掌柜旧日衣物,持有那王族香囊。我等虽知此事蹊跷,却也不敢妄自揣测,只道是那人怕是前掌柜之故人,何况、何况那人自来了店里,行事与前掌柜的无所不肖,又一心帮忙打理诸事,有前掌柜的昔年之友闻知,皆来此饮宴探望,遂我等、我等亦……”说到此处,那掌柜的亦不禁淌眼抹泪一番,方一面说道,“我等见他与前掌柜的如此相似,便也乐得留他在此,这过去的半载,我等亦是想念前掌柜的紧啊……” 风凌霄听罢这话沉默不答,眼中隐有泪光闪烁。然不过片晌工夫,她方止了己我情愫,转而肃然说道:“只此人身上有些干系,我今日正是为寻他而来,你等有谁知晓他之下落?若能提供线索,我重重有赏!” 此言一出,一旁有那走堂的少女方上前说道:“回禀国主,我曾见前掌柜的哦不是、是那人曾私下备好香蜡纸钱,想必是欲前往一地上坟祭拜……” 风凌霄闻言颔首,对身侧跟随属下道句:“甚好,赏银二十两。” 而三王子与朌坎则默契对视一眼,朌坎说道:“若说上坟,有一处地方正好……” 三王子接口道:“女子国王陵!” …… 第49章 零肆玖 无启之民 众人议定方向,朌坎随即召唤出坐骑马匹,亟待启程。不料风凌霄则道欲与他们一道前往。朌坎闻言,询问是否便为国主召唤出马车,以便乘坐。 未想却闻风凌霄道:“无需麻烦,若是乘车,岂非拖慢尔等行程,令那居心叵测之人逃遁?此番召唤马匹便可,我虽有残疾,却也不碍乘马。” 朌坎听罢,则依言召唤飞菟。风凌霄令属下将自己扶上马背,随后挺直正坐,手持缰绳,胯-下用力,一挥马鞭,那飞菟长嘶一声,随即飞驰而去。这边朌坎等人见状皆是瞠目结舌,断未料到风凌霄尚有这等气势,莫不心生钦佩之情,之后一道扬鞭,跟随而去。 众人行了半日,方抵达荆城外三十里处的女子国王陵。此番众人刚转出王陵外的树林,便意外目见那王陵之前,有人正蹲于此处。依旧身着蝶戏百花的裙衫,云鬓雾鬟,环佩玎珰,身前的香蜡、纸钱已是燃尽多时。 此番耳闻众人驱马到来,既不逃走,亦不起身,甚至于连望亦未望向众人一眼。三王子打马上前,于那人身后下马说道:“既盗取如此珍贵之物,为何不连夜潜逃出境,却滞留于此?” 那人听罢此问,不答反问:“汝怎知是我盗取水玉?” 三王子从身上取出那香囊,对曰:“正是此物。” 那人瞥见那香囊,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手来夺,未想三王子早有防备,一个侧身,便避开那人之手。 那人自知身手不及三王子远矣,嘴角泛出一缕轻笑,说道,语气颇为自嘲:“看来此举便连结香亦看之不过,方才令汝得了此香囊……” 一旁已下马,复又坐回轮椅之中的风凌霄随即问道:“你是何人?五王姊之名从你口中所出,你与她,到底是何关系?你为何会有她之香囊?” 一个声音忽地传来,在道:“此人名唤阿天孤,乃无启国国民。” 众人闻言大惊,随即循声望去,只见朌坎身侧,煋先生正蹲在那燃剩的灰烬之前,细察把玩那烧过的香蜡纸钱,从中得知那人真实姓名。 那阿天孤见状亦难以置信,惊道:“你?!”只见那狌狌口吐人言,方才未曾正眼瞧过自己一眼,便道破他之身份。此番竟又忙于伸手向一旁朌坎讨那酒喝:“吾主,汝道是吾识出那人名姓来历,便将好容色与吾喝个尽兴,君子自当以诚为本……” 朌坎闻言,方施术召出一只酒爵,递与狌狌,道句:“喏,醉鬼可是累赘,此番只许饮一杯,不许喝醉。” 风凌霄方道:“阁下既为无启之民,何以与我女子国王族有那牵连?还请阁下务必解释一番。” 那阿天孤闻罢风凌霄之问,闭目长叹一声,似是终欲坦白一般开口:“女子国人抑或并不识得我,然于我而言,却是终身亦难忘这名唤风结香的女子国人……” 桃都山,位于大荒之北,东海之滨;无启国,传说中的不死之国之一。无启国民一生皆居于桃都山的洞穴之中,国民无男女之别,生存简单,仅靠空中之气便可维生;间或食以鱼类抑或泥土。而无启国人能周而复始存活的缘由,正在于国民死后,将身躯埋入土中,心脏仍然跳动而尸体不腐;待百年过后,方从土中爬起,死而复生。遂国民虽无生育,然族人却能世代兴旺不衰。 阿天孤,无启国五位天族长老之一,却是厌倦了无启国诸事与这周而复始的相同宿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惟观看相同的风景,反复过着一成不变的人生。终至于有一日,阿天孤忍无可忍,选择离开无启国,于朔月之日勉力穿过结界,前往混沌大陆其余国家游历。 阿天孤道:“于尔等而言,人生短暂,须臾不过百年,一生惟能观看三万六千余次日升日落。然对于我族之民,我已数不清自己这一生,已观看过多少日升月落,只知远远大于三万六千次,数倍抑或数十倍于此……” 无启国与中土国接壤,位于中土国东北部,大荒以北。阿天孤头回穿过大陆的结界,进入的第一个国家便是中土国。彼时虽只到中土国的一个边地之城,其民情风俗并文化礼仪已迥异于自己之国,且国富民强、海晏河清。然尽管如此,他之经历仍不甚愉快,因了中土国唯我独尊、贬异排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正是他于中土国游历之时所习得之事。 正值他对自己外出游历之举心生怀疑动摇之时,他意外邂逅一名女子,该女子惯常女扮男装,行侠仗义,便是以中土国人那般贬斥之心看来,她之身手武艺,亦赢得了当地人的尊崇。某一日,他于山间野外遭遇妖物袭击,因无甚身手,被妖物所伤,气息奄奄,几近命丧。正值那时,那名女子忽地出现,打退妖物,将他救下。虽说他便是为妖物所杀,但凡入土,仍可完好无损地复活。然惟有这一次,他方觉死而复生是那般美好、令人难以忘怀,只因惟此一次,方觉生命为人珍视。女子以柔情待他,悉心呵护,直至痊愈。这女子,正是风结香,自此,他遂与风结香一道于混沌大陆四方游历。 风凌霄插言道:“原来五王姊外出游历的三载,乃是与阁下一道……” 风结香常言:“我生平酷爱结交天下豪杰,不拘哪国之人,相识便是缘分。若各位有意,可来女子国荆城,我于城中开设酒楼醉斜阳,有桃花佳酿好容色相待……” 他头回闻听此言,随即反问:“便如中土国那般从不正眼待人之辈,你亦愿与之结交?” 风结香则答:“我素以诚意待人,结交他人,乃我之诚意,至于他人之意,不过随缘……人生短暂,只求潇洒一场,若事事计较、蝇营狗苟,如何求得一世快哉?……” 不料三载光阴,便是于常人而言,亦似白驹过隙,于他而言,更如弹指一瞬。他二人曾于各处斩杀妖物,为民除害,而他之武艺,亦得益于结香传授;只未想那一次,竟有去无回。此番遭逢之怪,竟远强于他二人许多。力所不迨,结香终至于重伤难治,而他虽亦受重伤,然因倒地,他得以接触泥土,结香知他特异之处,拼尽死前之力,拿土将他之身躯掩埋。数日后,他方得回转而来,而身旁的结香,却已力尽气竭而亡。 风结香之死,乃教会他离境出国后第二事,即红颜薄命。结香逝去之时,不过三十出头,惟观过日升月落一万余次,便也撒手人寰。他惟有将风结香装殓,送回女子国安葬,却鬼使神差地将她素昔所着衣物藏下。 忆起他们曾探讨今生来世之事,他摇首道:“我们无启国并无来世一说,于我等而言,不过醒着与睡着之分,活着是醒来,死去是入睡……” 结香闻言对曰:“当真羡慕尔等,漫漫人世、来日方长,如此可行善几何,可成全多少?且再无遗憾悔恨……” 他则摇首否认:“人生太过漫长,岂非活着与死了已无分别?便如我等,已不知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亦永无未来……” 结香初离之时,他曾多次欲自我了断,就此追随结香而去。然多少次死去,待入土过后,便又再度苏醒,独自面对这娥眉消散、香魂难返之世。宛如循环往复的恶魇一般,将未有死亡、失去来世的他,锁在这一解不开的死局之中,承受失去结香之痛,而永远寻不到出路,没有解脱之日。 他依稀忆起祖训,古老到较了历史更久的警示之言。无启国人无生无死,抑或便是亦生亦死,常人与我族之人相较,寿命宛如浮游,朝生暮死。令我族固守桃都山不出,便是不欲我族介入他界,见识那世间人之一生,转眼即逝,徒增感伤。念及如今之境,他总算明了祖训之意。他违背祖训,终至于卷入世事,体会常人之生死,打破无启国人无生无死之境,永堕情网死局,一生为客恨情多。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 天不老,情难绝。 结香,结香,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月色恒随影,暗香常绕梁。 朌坎开口问道:“阁下于醉斜阳冒充结香,莫非是欲代替结香活下去?” 阿天孤闻言颔首道:“昔时常闻结香提起自己于荆城经营的醉斜阳,只道是外出游历虽然潇洒快意,惟放心不下之事便是自家的酒与酒楼。惟遗憾之事便是自她去后,我方前往女子国国都荆城,品尝一回她念念不忘的好容色……” 曾以为自己之所以那般痛不欲生,乃是因结香离世而惟剩自己形单影只之故,以为不如便就此扮作结香,装作结香尚还存在于世,尚还与己携手相伴。由此他寻出结香旧日衣衫,穿戴在身,仿拟结香之神色举止,前往醉斜阳,宛如结香归来一般……他本以为酒楼中老人尽皆识得结香,定会拆穿他之蹩脚伪装,未想店中老人见罢无不痛泪盈眶,他方知原来店中之人,亦无不念想结香。既如此,但凡结香心系惦念之物,便由他来守护;但凡结香欲行之路、欲赏之景,皆由他来替她完成…… 到此,这无启国人与风结香之事便也知晓了七七八八,事情终到水玉之上。此番尚未及将水玉之事问出口,便见一队侍卫打扮之女子从远处策马而来,行至风凌霄跟前下马,礼毕说道:“启禀国主,护国大将军已从边境归来,正于宫中等候,有紧要军情禀报。” 风凌霄:“……!” 第50章 零伍零 边关告急 听罢这一消息,风凌霄随即命人扶自己上马,亟待返回宫中。她挽住缰绳,对一旁的阿天孤说道:“我现下有要务在身,需即刻赶回。阁下此番是欲与我等一道返回,抑或就此携了水玉出逃,待我等事后捉拿?” 阿天孤苦笑道:“我若欲出逃,彼时何必留于此处待尔等寻获?……” 三王子闻这话说得蹊跷,随即问道:“若在下所料不差,阁下盗取水玉,大抵正是为结香殿下之故。” 阿天孤听罢闭目颔首:“我于醉斜阳之时,亦随之接触各国之人,其中大多乃结香故友。他们虽知我并非结香,然仍客气待我。我从他们口中得知,女子国堂庭山出产一种神物,名唤水玉,传说彼时赤松子尝服食此物,因而得道成仙;既能成仙,想必亦能起死回生,我方起了以此复活结香之念。只不料我未曾弄清如何使用此物,直到尾随尔等出宫,从你们口中得知你们亦为寻那水玉而来,遂我便打定主意,只待从你们处夺来……只不料这水玉将将到手,我身份便已泄露,被尔等寻获;而透露我身份之物,正是结香之香囊,真乃天意也……想必冥冥之中,结香亦不欲见我行此逆天之事……”言罢,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顺手一掷,扔还三王子,“我从未打算携了水玉遁逃他方,此番与尔等一道回城,水玉奉还!” 三王子抬手接过,打开一看,正是水玉。 水玉到手,朌坎等人纷纷牵来坐骑,与风凌霄一道回城。众人一路骑行,一面接着之前话题。 只听风凌霄说道:“此番怕是阁下误会了,我堂庭山所产水玉并无令人起死回生之效,不过惟能调节阴阳罢了……昔时赤松子大仙之传闻,亦不过借水玉以成水火不侵之体罢了……” 阿天孤:“……” 风凌霄接着道:“何况人死不可复生,我等俗世常人,不同于阁下无启国之民,埋入土中而心跳不止。我等大限一到,则呼吸停止,心跳平息,灵魂离躯而往地府,再入轮回……阁下便是有那传说中不死国之不死药,可知人之灵魂一旦离身,即转入轮回。便是旧时躯体复活,亦无魂灵;而无灵魂之躯,又如何能称作人?而五王姊早已入土为安,灵魂入了轮回,投胎来世,有那不死之药,又如何能换回曾经的五王姊?” 阿天孤听罢这话,终是仰天长叹:“这便是她曾言‘此世有憾,方盼得来世;正因人生有死,方有生;若无死,亦无生’……结香便是此世有憾,亦早已弃之,前往新的轮回,开始新的旅程;留在原处徘徊不去的,亦惟有我一人罢了……” 风凌霄见状,本欲宽慰一言,然终是无话可说,惟道句:“阁下请节哀。此番既知阁下与五王姊之情意,我以女子国国主之名,诚邀阁下于我国作客,荆城醉斜阳将永远留有阁下之雅室卧榻!” 阿天孤闻言,答曰:“多谢。” 三王子见他二人谈妥,方询问风凌霄道:“国主,不知这水玉需如何使用?” 风凌霄则道:“七弟可将这水玉佩戴在身,待午时日头正盛之时,以水玉吸取日光之阳气,将之转而吸入身中,只需三日,便能转化身中之阴性血脉,恢复如初。” 三王子闻言,记于心下,又对风凌霄道谢再三。 此番未过多久,众人便已返回荆城。待入了内城,远远地便望见风舜英正候于宫外。见众人一道前来,风舜英方迟疑一回,风凌霄问道:“舜英,你从边关赶来,却是出了何事?” 风舜英见风凌霄对朌坎等人并不避讳,亦直言不讳道:“国主,我方探查得知中土国正集结大军,向我南部边境而来。昨日,我得知奇肱国已向其东部边境增派戍卫人马,我亦命副将风香玉时刻警戒,若有风吹草动,即刻遣人来报……” 这边三王子闻罢这话,心生警惕,恐中土国是为擒获自己而来,随即开口插言道:“想必是王兄知晓我逃至女子国,欲借此对女子国发难。若此事因我而起,我自不会束手旁观,定然亲自出面,向王兄请罪,断不会连累贵国……” 不料风凌霄闻言则摇首对曰:“非也,此不关七弟之事。在七弟入我境之前,我等已闻知中土国正向其南方边境集结军队,似有南下之意。我方命舜英率军前往黄池谷地驻守,以防不测。正因如此,舜英巡夜之时方于黄池邂逅七弟……” 三王子听罢这话,方才明了来龙去脉。 随后风凌霄方又转向风舜英道:“彼国虽有南下之意,然未曾宣战,我等自不可轻举妄动。此番我将于荆城调集人马,若探知彼国有妄图穿越结界之举,我将亲自率军出征,以御外侮!此外,亦需待朔月之时派人出使奇肱国,与国主商议协防之事。” 风舜英接令,自去不提。而三王子则按风凌霄之法佩戴那水玉,以吸取日头阳气。 次日,三王子于午时的日头之下待足时候,以便水玉吸取足够之阳气。事毕回住处,不料却见一人意外出现在此处,正是风舜英。此番正怀抱一剑,抱臂倚于客店的门柱之前,仍旧一袭箭袖长衫,束发戴冠,作男子装扮,两名少女侍立身后。 三王子见罢驻足,抱拳行礼道:“不知大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不知此来有何贵干?” 见三王子归来,风舜英立起身,开口道:“据闻你以这般状貌,曾单枪匹马突破堂庭山的朱雀之阵,可有此事?” 三王子对曰:“过奖。” 见三王子并未否认,风舜英遂道:“你既已承认,如此,我还请七少爷指教!久闻中土国举国尚武,国中更设六兵之阵以评估国人武艺,在下不才,忝为女子国护国大将军,武艺最强之人,欲与中土国大房阶位武士较量一回……” 跟随在三王子一旁的朌坎见状,眼神一亮,心道:“有点意思,这是找上门来打架的?这大将军自头回见到三王子以来,便是卯上了?不过少女,你错了,那虽写作大房阶位,却读作真仿徨阶位!” 不料却闻三王子对曰:“在下不过一介普通武士,何敢与大将军相较?” 风舜英闻言扬眉道:“你是在拒绝?你是认输?” 三王子则道:“好男不与女斗,认输又何妨?” 风舜英听罢这话,登时变了脸色,厉声对曰:“莫将尔等中土国那套重男轻女、抑女扬儿之论使唤出来!我女子国女儿却是一女顶两儿,巾帼不让须眉者比比皆是,岂容尔等轻贱?!” 三王子则摇首对曰:“大将军误会在下,在下如何有稍加轻贱之意?只此世间,输赢强弱不过浮名,何必争之?” 风舜英则道:“既非囿于男女身份,你大可将我当作男子较量。何况如今依你之状,亦不正是女子之身?如此你还有甚需顾忌的?” 三王子见风舜英不依不饶,只得同意比试。只见风舜英将手中之剑递与身后侍从,另接过一柄铁戟,在手中转了个花样,道句:“我便以汝国最高阶位之兵与汝相较!” 云永见罢,脱口而出道:“将军可欲与殿下以戟较量?!” 三王子则抬手止住云永之言,令朌坎为自己召出一柄却刀,对风舜英拱手道:“还请大将军指教。” 风舜英见状,则蹙眉道:“长|枪对短兵,此番你可不占那优势。” 三王子则道:“无妨。” 此话刚落,风舜英随即发难,足下发力,身形一闪,气势汹汹,挺戟刺来,嘴上一面道句“这态度真真令人不悦”。三王子见状,举刀相挡。风舜英此招迅疾非常,一柄铁戟宛如带毒牙之银蛇,如电光雷影一般直窜而来。且长兵攻击范围断非短兵能及,遂风舜英前进半步,则铁戟前进一步,能更快攻击对手。 一旁云永见状,对身侧朌坎说道:“不料这大将军身为一介女流之辈,武艺竟如此了得!手持长戟,占尽先机。而却刀本不及剑走轻灵,亦不及戟攻之长,殿下以刀迎战,确也不占优势。方才若非殿下应对及时,急架戟刃,此番则已为那戟所伤……” 风舜英见一击不中,随即方向一转,长戟一偏,往一侧扫来。三王子举刀架挡,顺势一个旋身,将向自己攻来之力向一旁化去,自己则就势攻向风舜英身侧,一面笑道:“初见大将军之时,将军之举,令在下以为这女子国中,可是混入了异邦的纨绔子弟~” 风舜英闻见三王子提起醉斜阳之事,面色一变,一面持戟来挡那刀势,一面对曰:“可不是?谁能料到你竟是一男作女装之人,真真欺人太甚!”言罢架开刀刃,避开迎面扫来的一招,转身一戟刺来。 三王子一个弯腰,仰面避开戟尖一击,随即一个翻身,使出一招马踏飞燕,单足立于戟尖之上,既将铁戟的攻击压下,又自上而下拾得主动,从上笑道:“此言甚是,若非我实乃男子,倒也无妨;否则遭此之事,岂非要告上朝堂,治大将军一个调戏民女之罪~” 风舜英见三王子占了主动,随即放开戟杆,一个飞身一脚踹来,三王子即往上一跃,避开飞踹,一个翻身,稳稳落了地面。 这边云永道句:“此番殿下已是游刃有余。” 朌坎见状,则不自觉拉下脸来,手中把玩着阿蚺,没轻没重,拉扯得阿蚺长嘶痛呼,嘴里自顾自嘟囔道:“这瞧起来哪里是比武,分明是调情……” 对面风舜英于铁戟落地之前以足尖勾起,一个旋身,伸手将那铁戟拾起,随即展臂一扬,举戟向三王子迎面刺来。不料三王子更快,双足甫一落地,便如猛虎扑食,将刀一挥,竟较戟更快,刀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已触及风舜英颈畔。 此番见胜负已分,二人纷纷立定,随后各自收回手中兵器,三王子抱拳笑曰:“承让。” 风舜英对曰:“佩服。” 不料话音刚落,便见数名侍卫匆匆骑马赶来,见风舜英在此,随即下马说道:“大将军,国主有令,命大将军速速进宫,有紧要军情相商。” 风舜英闻言,将手中之戟扔给一旁侍从,对在场三王子等人道句“告辞”,随后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正待策马而去,不料却顿了顿,于马上回过头来,斜睨着地上三王子道句:“你道我是‘调戏民女’,我却是不悔此举,谁道世间只准尔等男子调戏女子的?也活该你亦遭此一回~”言毕亦不待人,将缰绳一收,随即飞马而去。 第51章 零伍壹 燕燕于飞 且说风舜英闻国主传唤,随即飞马入宫。于宫前下马,宫门外侍卫见状,随即行了一礼,未曾通报,便允其入内。出乎意料地,此番只见寂寂大殿之中,除却风凌霄,便惟有宫廷总管风文心一人,其余宫人已尽皆屏退。风凌霄坐于轮椅之上,却是背对着宫门的方向,身体僵直,一手扶着另一边手臂,一半身子没于阴影之中,明暗参半,令她整个身影显得暧昧不明。 风舜英向风凌霄行礼,道句:“国主,召唤舜英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风凌霄闻言,仍未回过身来,倒是一旁的风文心见风舜英到来,对风舜英行礼,随后说道:“国主接到风香玉副将军传信,中土国军队已抵我国北部边境,于黄池北部二十里处驻扎,南侵之意尽显。国主闻罢此讯,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话一出口,便闻风凌霄开口打断风文心之言,道句:“文心,你先退下。” 风文心闻令,只得行礼告退。待风文心离去,大殿之中惟剩她二人,风凌霄终是维持不住挺直的坐姿,缓缓佝下身子,蜷缩在轮椅之上,微微颤抖。 风舜英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趱至风凌霄跟前,蹲下身来,将风凌霄之手握于自己掌中,二人额头相触。只听风舜英说道:“凌霄,莫要再勉强自己,在我跟前,你无需强迫自己!……无论发生何事,我皆会与你携手,一道面对……” 风凌霄颤颤巍巍开口,嗓音略显喑哑:“舜英,若非当初五王姊中道离世,是否这王位便不至轮到我?……而若是五王姊在世,又如何会惧那中土国一干残暴之众?……如祖母那般女中豪杰,方能率众御敌保国,而非我这等连行走亦不能之人,届时又如何能振臂一挥而群民响应……” “凌霄!并非如此,凌霄!”风舜英打断风凌霄之言,急道,“休要自怨自艾,这不是你,更非那从绝症之中力敌死亡而生还之女中豪杰!你且听我之言,如今坐于女子国大宝之位之人是你,此乃武罗大神之意,此乃天意!成为国主乃你之宿命,注定由你率领我女子国臣民,保我万里河清,四海无虞!……” 风凌霄:“……” 风舜英接着道,却是放缓了语速:“可还记得五殿下让位之言?” 风凌霄闻言微微颔首:“五王姊之言,如何能忘?不过‘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①几句……” 风舜英对曰:“确也不过几句,却将你之品性尽皆道出,正是劝勉你之意……” 风凌霄听罢这话,虽眸中带泪,终是破涕为笑,道句:“舜英,有你相伴,真好……” 风舜英:“……” 大殿门外,风文心驻足在阴影之后,闻罢此言,随后提步离去,空留下一个窈窕婀娜的背影…… 她是太尉独女,而她,是当朝国主之幼女。春日融融,繁花似锦,她与她相遇在前往城外祭天的途中。她立于阶下,远远望见王室的车队鱼贯而来。只见在最末的一辆篷车之中,坐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儿,生得秀气成彩,眉目天然。与了嬷嬷同车。那车与自己擦肩而过之时,车内车外的一双小女儿四目相望,她只觉时光于那一瞬停滞一般,将她的目光定格在车内之人面上。而车内之女亦是定定地凝望自己,谁皆未移开视线。 待那车从眼前驶过,她方才怅然若失地回过神来。不料却见那车忽地停下,随后那嬷嬷从车上下来,步至她跟前行礼道:“小姐,六公主邀您同乘。” 彼时的她尚怀忐忑难安之心登上马车,却见跟前与自己对坐的六公主眸光似水,面上笑意盈盈,开口问道:“我名风凌霄,如何称呼你?” 刹那间她有些愣神,待一旁嬷嬷提醒,方才回过神来,恍悟对面少女正询问自己名字,遂忙答:“我叫风舜英。” 此言一出,对面少女便赞道:“‘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②好名字!” 然对面的她闻罢这话,却于心下暗道:“这‘舜英’虽是我之名,然不知这颜如木槿、彼美孟姜之人,却正是我眼前的你啊……” 幼时光阴似箭,女子国女子若非天生体弱,于年满十周岁之时,皆可习武。而因她为太尉之女,家中更将她当作那男子培养,习武艺,修兵法,皆自幼学起。而她更是勤学苦练,日夜不缀,母亲曾告知她,她若习得一身武艺并统军领兵之本领,将成为女子国未来之大将军,守卫国主并脚下王土。而她闻罢,面上不言,于心内暗忖,她并未有那远大之志向,亦未想成为女子国万人敬仰的英雄,她欲守护之人,惟有六公主一人。 六公主十岁之时,女子国仿中土国风俗,从武器库中挑中一张灵宝弓,随即便转向一旁站立的她说道:“我自今日伊始,可习骑射矣。舜英可愿与我一道演习?” 她听罢,上前行礼,郑重应下。 时光荏苒,二人相伴习箭之日宛如白驹过隙,转瞬间一年有余,她二人皆能开弓满射,箭中鹄心。不料正值那时,却生一事,竟如晴天霹雳,将美梦打破。宫中忽地疾病横行,大公主、二公主并了三公主皆因身染疾病相继故去,其中惟有四公主并了五公主风结香因素来身强体健之故,尚可支持。而最幼的六公主则饱受沉疴煎熬,自知命不久矣;又目见长姊先后亡故,更添伤恸,已是人身尚在而神先消,只日益憔悴消瘦。 彼时她虽未染恙,然亦是心急如焚,弃下素昔课业不顾,日日进宫探望照料。手握六公主纤瘦苍白之玉笋,偷偷背过身去,狠狠抹了一把痛泪。 只听榻上六公主虚弱无力地开口说道:“舜英,我那灵宝弓乃一代名弓……如今看来大抵再难有那开弓之日……这弓你拿去吧,你身手不凡,赠予你较了滞留我处,更能派上用场……” 一旁的她闻言,随即厉声拒绝道:“不,此乃你最爱之物,我岂能夺你之爱?!何况你自有复原之日,岂可轻言放弃?!……” 榻上六公主听罢,见她执意不肯,惟偏头向内,暗自饮泣。此后六公主亦是多番欲将名弓相赠,她皆不肯收下。 如此苦熬四月,宫中染恙之人愈多,六公主已是私下里将自己素昔爱物悉数相赠,心下只道是自己黄泉路近,只待上路之日。惟有那张最为心仪之灵宝弓,欲相赠之人,却始终不肯接受。 终于,便连四公主亦难抗病魔,撒手人寰。守灵之夜,她于如浪似海的白帷幔之中,见到了轮椅上的她,如今她的下肢已完全失去知觉,无法行走,难以动弹,而待瘫痪之位漫延至颈椎之后,寿命便将行至尽头。 未曾步至六公主身边,她便闻见她的声音,喃喃的吟诗之声,缠绵萦绕,不绝于耳: “‘苕之华,芸其黄矣。 心之忧矣,维其伤矣。 苕之华,其叶青青。 知我如此,不如无生!’③” 她闻言,早已泪流满面,哭倒在那大殿门外,以手握拳,拳拳拄地,痛不欲生。恨不能以身代她而受,亦好过见她如此,而自己束手无策。 哭罢,小心抹尽眼泪,整罢仪容,方进入殿来。头回拾起那张灵宝弓,对六公主说道:“此弓我代你保管,于你不便之时替你训弓调弦、缠线缠皮,待你再度开启之时……” 六公主听罢这话,百感交集:“舜英……” 她接着道:“我已从太医处得知,此病并非无药可治,有一种草药名唤祝余,若能即时服下,方能保得性命。我今日前来探望,明日便启程前往寻药,你需保重自己……” 六公主闻言却是打断她之言急道:“你此番欲往何处寻那祝余?!” 她答:“据闻灵山盛产各类药材,我自是前往那处找寻……” 六公主则摇首劝阻道:“不可,灵山乃巫咸国圣山,离了我国甚远,需穿过结界,断非寻常人等可为,你独自一人,切莫以身犯险!……” 她则道:“并非惟我一人,我已召集国中身手过人之勇士,一道前往……” 六公主仍不赞同:“饶是如此,跨越结界不易,危险万分,我怎忍心见你为我犯险?……” 她听罢,怒而捶墙道:“难道我便忍心见你终日以泪洗面,而我却无能为力?!……无论成与不成,豁出去尝试一回,总好过坐以待毙!……” 六公主:“舜英……” 她接着道:“这些时日枯坐于此,我再难忍受!此番我自是前往舍命一搏,若我力有不济,便是殒命在外,亦好过我束手无策地见你逝于我之前……”说着又蹲下身来对六公主郑重吩咐道,“只我此去,不知何日能归,你却需待我,万望保重,勿要中途放弃!” 六公主闻言,千语万言哽噎成一句,含泪说道:“你千万小心,我待你归来!” 期间她费尽多少辛苦,经历多少艰险,自是不必赘述,只庆幸于灵山偶然邂逅巫朌朌坤。将缘由告知朌坤,朌坤亦是精于医药之术,方为她指点一条明路。随后朌坤又从她口中得知朌屯之事,知晓朌屯于女子国亦是安享晚年,心中倍感欣慰。之后她从灵山而归,终赶在六公主之疾漫延至脊柱以前,将祝余送至。 六公主与五公主将那祝余服下,五公主乃因素来习武,身强体健之故,染疾较浅,此番服下良药,自是痊愈如初。而六公主相较之下则体弱身孱,遂染疾较深,若迟些日子服药,便是回天乏术。此番虽侥幸保住性命,然髌骨之下的小腿却知觉全失,永无行走之力,终身不离轮椅。此种状况,于六公主而言,无异于生不如死。 不料性命得保,虽然万幸,却另有一事生出,更如雪上加霜…… 作者有话要说: ①《诗经燕燕》。 ②《诗经有女同车》。舜:木槿花。英:花瓣。 ③《诗经苕之华》。苕:凌霄花。 第52章 零伍贰 拈酸吃醋 且说宫中这场疫病将将平息,国主却因操劳过度、忧虑交加之故一病不起,未过多少时日便也驾鹤西去。而宫中仅存两位公主,因年长之故,五公主风结香匆匆走马上任,代行国主之职。然因了王位并非己愿,心下终有不甘,期间再三欲将王位禅让与六公主,六公主因己身之疾,又如何肯受,遂再四坚辞。 风结香如此这般勉为其难地代行国政三载,终至于忍无可忍,朔月之日于宫中留下传位诏书并了交与其妹的书信,随后便孤身遁出王宫,穿过结界,远走异乡。而接到此信的六公主宛如天塌地陷那般,失了主心,起初惟一心寻回五王姊,指挥国中甲士,日日于国境中搜寻,一月过去,皆不见任何成效。她每每入宫,皆能目见六公主急得六神无主,暗自垂泪的身影。 终于,她不忍见此,于那一日,从母亲那处借来兵符,又将那张灵宝弓一并携了进宫。于六公主跟前跪下,手捧兵符道:“属下曾与殿下言,此身只为守护殿下而生,遂殿下留居王府一日,属下便任职王府侍卫一日;然时至今日,属下已改变心意。属下虽不才,愿承母之愿,待成为我国武艺最强之人,力逐护国大将军一职,守护吾主,护卫吾国!属下之言,兵符为鉴,若有违逆,天人共戮!”又将那张灵宝弓交还与她,道句,“彼时仅为殿下代管,此番自当物归原主。”说罢顿了顿,方道,“请殿下成全五殿下,亦成全自己。国不可一日无君,相较于五殿下,殿下方是我国最适宜之主!”言毕,行礼告辞而去。 而六公主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手中轻抚这一阔别多年的心仪之物,心中感慨万千。那弓上所缠绳索、所绕皮革,所束之形与所上之弦,无不彰显这过去的时日里,她之精心细腻,六公主似能从中窥见她保养珍视这名弓之时的举止神情,终于止不住泪如雨落。 三个月后,她于女子国每五年举行一届的比试大会上力挫群雄,几无对手,一跃而成女子国第一勇士,武艺最强之人。她手捧绶带进宫面见六公主,与此同时,五公主从境外寄来信件,信中不过寥寥数十字,写下《燕燕》一诗,以为劝勉之意。 她率领群臣,于六公主跟前跪拜行礼,齐声山呼曰:“请殿下登基!” 六公主见罢此景,终于噙泪颔首,接过一旁丞相手中的玉玺与诏书,示意风文心推自己登上台阶,接受百官朝拜。之后六公主将她封为护国大将军,手掌荆城兵权。而她随即步至众官之首,从身上拔出佩剑,剑指苍天,对上宣誓曰:“我护国大将军风舜英对天发誓,从今日始,臣之剑只为吾王而存,守护吾主,护卫吾国,王之旨意即剑之所向,永不相悖!” …… 回顾过往之事,风凌霄方才意识到生命之中,最为困窘之时,皆是风舜英相依为伴。而自己的每个迷惘、脆弱、无助、恐惧之日,亦俱得她从旁宽慰劝勉。她虽不善言辞,然若非有她,何来今日的自己? 念及于此,她展颜一笑,对风舜英道:“多谢,幸而有你,包容我所有不堪现于人前之状;否则每逢孤苦脆弱之时,便连一相对垂泪之人亦无;只因如今有你,我已是无所畏惧……”说着顿了顿,又道,“而软弱一回,仍需试了泪水,做那举国上下最不屈与坚韧之主,横刀立马,笑对强敌。” 风舜英闻言,随即跪拜行礼道:“臣之命为我主而存,为我主马首是瞻,请国主下令。” 风凌霄即朗声道:“护国大将军风舜英,明日即随孤于殿前点兵,孤将亲率大军,北上御敌。” 风舜英道:“臣遵旨!” 另一边,却说当日三王子与风舜英比试切磋过后,朌坎从旁瞧罢热闹,却莫名只觉心下升起一团闷气,堵在胸口,难以发泄,方将气不自觉地撒在阿蚺身上,将阿蚺当作那橡皮一般拉扯。待风舜英去后,三王子方向朌坎行来,不料尚未靠近,便见一物忽地向自己跟前窜来,三王子随手一擒,却见那飞来之物正是阿巴,只听阿巴急道:“殿下,且快些救救阿蚺,它命将休矣!” 三王子闻言,随即将眼望去,只见朌坎手中的赤蛇被拉拽得忍痛惨呼。三王子忙掰开朌坎之手,阿蚺随即窜至三王子身上,吐舌翻眼地说道:“主人魔怔矣!” 这边朌坎正在气头上,后知后觉地察觉二蛇已窜离开去,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叉腰怒斥,一语双关:“呵你俩背信弃义之徒、不之蛇,竟偏溺了外人!日后便莫要寻你主我索要吃食,只管寻那要好之人去!”言毕愤愤然背过身去,作势不搭理二蛇。 三王子见状,本欲道句“此番正是汝施之以暴,它二蛇方不得已弃之”,却见朌坎不知何故而气闷非常,遂将口中之言咽下肚里,口中喃喃问道:“他是出了何事?怎忽地生那闷气?你二蛇可是惹着他了?” 阿蚺闻言先道:“断无此事,主人定是魔怔了,方才好坏不分,欲拿我出气!” 三王子听罢这话,只觉匪夷所思:“这……” 阿巴则道:“依吾之见,吾主怕是中了降头之术……” 三王子更是惊疑:“降头之术?!” 阿巴颔首:“不错,否则怎会性情大变……” 却说他一人二蛇讨论正酣,一旁酒醉熏熏的狌狌却忽地插言道:“汝等见识短浅,方才发此谬论,他身具巫朌防咒法术,普通降头又怎能奈何于他……”说着一面打了个酒嗝,又道,“吾主之状可述为‘打翻酢味瓶’,即六腑如气蒸,五脏似醋泡,一时之间酸味四溢而气蒸云上……” 而朌坎虽背过身去,实则留心听身后几人议论。先前闻见二蛇道自己中了降头,心下只觉又气又好笑。然待闻见煋先生之言,却只如当头一棒,生出莫名的心虚之感,羞红了脸,猛地转过身,伸臂一把勒住煋先生脖颈道:“火!星!你跟我乱嚼舌根子,是不想要酒喝了?” 对面三王子闻煋先生道朌坎吃醋,本以为不过戏言一句,不料却意外目见朌坎双颊酡红,竟已红至耳根,掐住狌狌之状宛如欲盖弥彰,心下大感惊异,暗忖道:“这朌坎莫非当真拈酸吃醋?方才在此处之人惟有我、云永并了风舜英,云永并未多话,如此便惟有我与风舜英了,莫非他……” 念及于此,三王子随即绕至朌坎跟前,拿眼直视朌坎双目,肃然问道:“你此番可是为我与风舜英比武之事生气?” 朌坎闻言,只觉会心一击,更觉脸面发烫,手臂加倍使力,勒得煋先生惨呼不迭,一面搪塞道:“怎、怎会?殿下比武与我何干?” 三王子又道:“那你又为何生气?可是因了心仪那风舜英,遂吃醋了?” 朌坎听罢这话说得着实荒唐,怔目瞪眼地驳斥道:“我怎会喜欢风舜英?我跟了她又不熟!”言毕又转向跟前的狌狌,加重手中力道,“火!星!此番都是你胡言乱语的错!” 三王子闻言,见朌坎否认喜欢风舜英,却并未否认生气之言,遂接着道:“如此说来,便是生我之气了……” 朌坎见三王子说得一本正经,忙支吾道:“不、我并未生气,我为何要生气……” 一旁几近被掐断气的狌狌闻言,仍不怕死地插了一句:“吾……知……晓……只因吾主拈酸吃醋,方才生气……” 话音刚落,便见朌坎将脸涨得通红,竟将双臂放开,拈诀召出一柄菜刀,一面磨牙道:“火星!今日我定要宰了你炖猴头汤!”说着便作势举刀追着狌狌砍杀。 此番勿论之前煋先生饮下多少酒,亦全然清醒过来,登时脚底抹油,一溜烟窜至三王子身后躲藏,再不出来。三王子一手揽住二蛇,一手拦住朌坎,说道:“你既生我气,便冲我而来,且莫殃及旁人。” 朌坎则只顾追打煋先生,一面道:“殿下,你且走开,这酒鬼好会生事,我今日定不会饶了它!” 而煋先生见状,自知三王子方为自己的庇护所,更是拽住三王子衣襟求救:“殿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千万救吾!” 朌坎闻言怒上加怒,说道:“好小子,还会抱大腿了!仗着殿下武艺高强是吧?哼,可知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你没见我手中的菜刀吗?……” 一旁三王子并了二蛇一狌闻言,皆觉匪夷所思、无言以对,异口同声说道:“这……(吾主魔怔矣!)” 朌坎接着道:“殿下你走开,否则休怪我菜刀无眼!” 三王子见状,早起逗弄之心,遂摇头道:“我不走,你尽管使来。” 朌坎听罢,顿了顿,又觉自己若就此退却,岂非失了颜面?随即将手中兵器高举过头,摆出阵势,大喝一声,作势将菜刀用力劈下,往三王子头上砍去。只见三王子果真不躲不避,立于原处纹丝不动。朌坎心下蓦然一惊,于刀刃擦过三王子头皮之时将将停下,失措地问了句:“殿下,你当真不躲?不怕我手滑就此劈下?” 三王子见状,嘴角浮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不答此话却是另言一事:“坎儿,你生气,果真对我有意~” 朌坎乍听这话,骇得浑身一激灵,登时手中一松,菜刀随即从手中落下。此番三王子倒躲得利落,身形一闪,便避开了那掉落的菜刀。菜刀落地,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朌坎仍为方才之言所怔,待闻罢菜刀落地之声,方回过神来,涨红了脸,口中急辩:“胡、胡说,我是男人,怎会对男人有那情意?” 三王子听罢,伸出空闲之手勾起朌坎的下颌,俯身靠近朌坎,接口道句:“原是对我有那情~意~原来如此~” 朌坎闻言,恨不能咬下自己舌头,多加了一字,意思已是大变,反被对方钻了字眼,自掘坟墓。此番眼见三王子靠近,眼前却是那张熟悉的女子之容,登时将心一横,豁出去一般伸手将凑至跟前的三王子一搂,说道:“既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若是拒绝还是汉子吗?” 此举倒令三王子一怔,还未作出反应,便闻一旁一声干咳传来,在道:“咳,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正是外出复又归来的云永。 朌坎他二人闻罢此声,忙不迭分开,皆尴尬非常。一旁云永倒较了他二人还要窘迫,只得按捺下赧然之感,向三王子拱手说道:“抱歉打扰,只属下接到消息,中土国大军已于女子国北境驻扎,此番领兵之人正是二殿下,只怕不日将越过结界南下……” 第53章 零伍叁 沙场点兵 三王子闻罢此讯,随即与朌坎进宫面见风凌霄,只道是这中土国大举南下之意,大抵便是冲着自己这一叛逃通缉之子而来,因自己之故而连累女子国遭此兵灾,他是难辞其咎,欲亲自前往北境,以己为交换,说服二王子退兵。 不料风凌霄闻言却摇首道:“非也,此番中土国不过以七弟之事为借口,寻隙南侵,实则早有对外扩张、兼并他国之心。七弟亦知,数十年前,汝之祖父尚在之时,便已生南下侵略之心,遂方有那一场干戈;幸而姨母挺身而出,外嫁和亲,方保我国数十载安宁……如今父辈和亲之事已成过眼云烟,双方联盟几近名存实亡,宗主国当今竟有其祖之风,方将南侵之事重提,真乃往事重现也……” 三王子:“大王兄……” 风凌霄接着道:“然我女子国上下断非束手待毙、任人宰割之辈,圣人云‘保民而王,莫之能御’,我既为一国之君,自当庇佑我民,断无坐视其辱而忍气吞声之理!犯我国者,虽远必诛!七弟进宫之前,我已传令各路大军集合,明日即于荆城外点将,我将御驾亲征。” 三王子闻风凌霄如此说,随即拱手道:“弟多谢国主体量,此番弟定然竭力助国主一臂之力!”言毕又转向一旁的朌坎道,“此番只不知这位巫祝大人意下如何?” 朌坎听罢,抬首迎向三王子的目光,只见那眸中满是期盼之意,顿时无端地忆起方才与三王子的一番调笑,只觉万分窘迫,忙不迭将目光转开,不敢与三王子对视;然对了己身心意了然于胸,支吾一句:“我自是同殿下站在一边。” 三王子闻言,喜不自胜,对曰:“有你相助,我自是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朌坎一听这话,随即垂下头去,唯恐泄露心下的真情实感,只不知自己的面色早已在不经意间红了个透。 对面风凌霄干咳一声,三王子方转头望去,只听风凌霄问道:“此番还需请教七弟,贵国二王子其人如何?” 三王子支颐寻思道:“二王兄云未字公雅,天生体弱多病,遂未曾习武,乃我国数位王子之中唯一不会武艺之人;然却是诸位王子之中,声望仅次于大王兄之人,正因他乃本国权贵之后,母族势力仅此于大王兄。此外,他是本国最善兵法韬略之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若论领兵打仗之将,当属大王兄;然若论出谋划策、善晓兵机之谋士,则非他莫属……” 说到此处,不提防却闻朌坎从旁插言道:“然若论贵国出可领兵打仗、冲锋陷阵而万人难敌,入可运筹帷幄、出谋划策而决胜千里之人,则非殿下莫属不是~” 三王子闻言,转头笑曰:“我哪有那般厉害,与大王兄较量武艺,不过势均力敌;而幼时与二王兄对弈,却是从未获胜。”话虽如此,然朌坎之言倒令三王子打心里欣喜非常。 朌坎听罢耸肩,心下径自嘀咕一句:“反正你们中土国除你之外,我便没将任何人看在眼里……嗯不过大公主与四王子除外,好歹曾救过我性命。” 三王子接着道:“二王兄因不会武艺之故,年满十岁之时,所择并非兵器,乃是上古兵书《六韬》,而《六韬》化灵,其文韬武略可见一斑。” 众人闻言,尽皆沉默。 三王子又道:“按理,此等军国大事,我只道是大王兄将亲自领兵前来,不料却是指派二王兄,虽不知何故,却更不可掉以轻心……” 风凌霄则道:“然无论如何,我国到底有结界庇护,如今结界虽有削弱之势,未至朔月便显出通道,然若欲大军通过,则仍需待朔月来临。若我等能坚守边境朔月前后数日,则彼军便难以越境南下。” 三王子听罢对曰:“此言甚是,此番惟需审慎之事便是当心二王兄出甚奇谋,令我等防不胜防。” 风凌霄闻言颔首:“此言甚是在理。” 三王子又道:“此番弟有一计,不若……” 次日,风凌霄身披甲胄,于荆城外调兵遣将。只见平原之上,锦旗招展,兵刃生辉,六路大军浩浩荡荡、军容齐整,一眼望去,人头攒动,势如海浪。大帐之内,风凌霄端坐正中,点将发令,声震青霄: “目下宗主之国背信弃义,已失仁人王道之心,集虎狼之师向我北部边境进发,于黄池以北二十里扎营下寨。欲待朔月结界松动之时南下入侵,侵我河山、毁我家园!然犯我河山者,便是驱虎狼,使豺豹,我等亦是誓死卫国,绝不退缩。可知我等虽为女流,却惟有断头之士,绝无屈膝之辈;宁可马革裹尸,断无背国弃义之人!巾帼不让须眉,红颜更胜儿郎,我等誓与山河共存亡!” 此言一出,群情激昂,喊声震天,众军同声高呼:“我等誓与山河共存亡!” 随后风舜英上前,推着风凌霄出了中军帐,于众军跟前停下。随后从身侧侍立的风文心手中接过灵宝弓,另一边又有士兵奉上金镞箭,箭头缠了布条,浸满桐油,另一人则将箭头点火。风凌霄随即拈弓搭箭,侧向一旁对准城门外的一座耸然而立的烽火台,张弓如满月,随后箭如流星,一发中的,落入烽火台之中。烽火台登时被引燃,火焰熊熊,昭示全国进入备战阶段。 众将齐声高喊:“保家卫国,忠君为民!” 风凌霄随即发令:“众将听令!左将军风惠香为先锋,率领一队轻骑即刻出发,飞骑赶往黄池,与风香玉将军会合,监视境外彼国之军一举一动。一有敌军动向,即刻回报。”言毕,将手中虎符递出。风惠香上前接过,礼毕,上马领兵而去。 风凌霄道:“右将军风杜衡为右路,前将军风夕雾为中路,后将军风南烛为左路,你三人兵分三路,从三个方向赶往黄池,分别驻扎黄池以东、黄池以南、黄池以西。”三位将军领命,随即上前接过虎符,各自上马领兵而去。 风凌霄又道:“护国大将军风舜英领兵随寡人一道,太尉风飞燕留守荆城。”二人领命,风飞燕则领兵入城。风舜英则扶着风凌霄上马,自己方乘马,率大军出发。只见大军浩浩荡荡而来,一路上黄烟四起,遮天蔽日。 风凌霄率大军日夜兼程,八日后,到达黄池峡谷下寨,此番距离朔月,还有三日。风凌霄随即召集众将商议,众将皆报,中土国之兵虽已于北境驻扎十数日,然却是按兵不动,并未有入侵之举,女子国边境各处皆安然无恙。风凌霄闻言,寻思片晌,随即令道:“且静观其变。” 不料当日夜里,山谷之中竟忽起大雾,雾气笼罩,燃了火把亦难窥跟前之人颜面。正值此时,山谷最外侧的两座营寨突然腾起大火,一时之间浓烟滚滚,红光灼灼。寨中将士急入中军帐报与风凌霄,风凌霄下令众军救火,心下甚是怀疑,随即命人推着自己前往燃火之处探视一番。 此番率领众将刚行至那谷口处,不提防间一支飞矢竟从谷外的山坡之上射来,观那势头竟是直取风凌霄而来。幸而此番为风凌霄推车的风舜英反应机敏,耳闻破空而来的风声,便觉有人射箭偷袭,于千钧一发之际拔剑,一击击飞了那箭矢。另一边副将风香玉随即令道:“点了火把来!”随后数十名士兵个个手持火把,将那谷口照了个通亮。风凌霄抬头瞅了一眼那箭矢射来的方向,下令道:“结香,你率领一队人马,前往那山坡处搜寻,只怕那处有些蹊跷!” 风结香领命,随即领人出谷,不料刚登上山坡,只见火光照亮之处显出一队人马来,身披甲胄,肩抗旗纛,上书云字。又见为首之人身着锦衣长袍,未着甲胄,乘了辆四轮车。这边风凌霄等人见状大感意外,此人正是中土国二王子云未。只不想未至朔月,他竟能领人穿过结界,来到女子国境内。 只听二王子率先开口说道:“女子国国主,在下云未,有礼了。” 风凌霄身侧诸将见状怒道:“汝好生无礼,既向国主施礼,竟不起身!” 风凌霄则抬手止住诸将之言,对那云未说道:“不知二殿下此番是如何穿过结界,来到我国境内?” 二王子答曰:“此不过雕虫小技,不足为奇。国主应知我中土国与贵国之间的结界不比别处,近年来有日渐削弱之势,未至朔月,结界灵力便已难以支持……” 风凌霄闻至此处,打断那二王子之言问道:“即便如此,通路亦不会就此出现……”说到此处忽地灵光一闪,转而言道,“莫非……” 二王子颔首道:“不错,国主亦已明了。为将者,岂能不识天时地利人和?所谓朔月结界消退,通道现形,乃是因了结界灵力依赖太阴之力,遂每至十五月满,太阴之力最盛之时,则结界之力最强,通道隐藏,两界之人断无穿越结界之可能。待时令行至月末,太阴之力减退,结界之力亦随之减弱。而今日已是月如玉钩,兼了空中云雾弥漫,雾气正盛,将玉钩遮掩,致使太阴之力较了平日更弱,遂在下方择此大雾之时越过结界,向国主致意……” 风凌霄闻言暗自咬唇,心知二王子虽言致意,实则乃是向自己施那下马威,以示自己无所不知,胜券在握之意。念及于此,风凌霄冷哼一声,冷声问道:“如此二殿下有何指教?” 二王子遂答:“据闻我国钦犯、弑上忤逆之徒云寅曾逃至女子国,而国主竟予以收留,岂非与我国公然作对?” 风凌霄闻言对曰:“如此说来,二殿下意欲为何?” 二王子道:“若国主将钦犯交出,令在下押解回国,在下方对贵国包庇之事既往不咎。” 风凌霄则道:“二殿下之意是若我等交出云寅,汝当即刻退兵,可是如此?” 二王子颔首道:“不错,正是此意。可知我国正是兵多将广,兵强马壮之师,国主与我国作对,又有甚益处可言?” 风凌霄听罢这话,将身子微微前倾,对曰:“事实当真如此?而非贵国仅借由云寅之事作那出兵之借口,实则早对我国虎视眈眈?”言罢,又将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方接着道,“何况寡人早已闻知此番贵国出兵,并非惟向我国而来,我国左近奇肱国亦加强东北边境防御,这岂非是因一人而兴之战事?分明是贵国南下扩张之举!” 二王子:“……” 风凌霄又道:“贵国且莫要忘了,云寅之母正是我国公主,云寅为我国王族之后。即便贵国欲织罗罪状杀之,亦需先问过我国之意!”言毕风凌霄从旁接过灵宝弓,拈弓搭箭,对准山坡上那二王子所在方位,一箭射去…… 第54章 零伍肆 边境大战 却说风凌霄拈弓搭箭,对准二王子一箭射去,只见那金镞箭宛如流星一般,划破谷中之雾,直取二王子而去。擦过他所乘之车的靠背边缘,穿云字纛旗而过,扎入身后山石之中。这边二王子等人见状,皆震惊失色,未想风凌霄一介残疾女流,竟有这般百步穿杨之箭术。随后只听谷口处风凌霄朗声发令:“既敢犯我之境,便作好那有去无回的觉悟!风香玉听令,将云未一干人等拿下!” 风香玉接令,随即领着一队人马,从四面八方向那山坡围来。 不料见罢此状,那二王子却丝毫不乱,对曰:“国主只道是在下来此,可会孤身犯险,毫无准备?”言毕将手中令旗一挥,登时只见山坡之上树丛阴影处,忽地便立起诸多中土国士兵,原是早已埋伏在此,个个手持弓箭,对山坡下的女子国众军一阵乱箭齐发。而二王子等人便在弓箭的掩护中向结界外撤退。 这边风凌霄则指挥众军追击二王子,未想沿途皆有埋伏,扰乱追击步伐。风凌霄见此番不得益处,又恐那二王子精于谋划,于前方设伏,只得令己方撤回,把守谷中大营,令二王子逃出界外。 另一边,正值二王子发兵南下之时,大王子却并未留待中土国中,而是携了九龙暗卫,率领一队人马,乘了龙舟出海。按地图之上的标位,寻到东海的神秘浮岛,即青龙之阵的所在。此番大王子腰携长剑,身挎雕弓,身披精细软甲,全副武装,正是为突破这青龙之阵而来。却说之前大王子曾派手下混入三王子随从之中,从而知晓三王子曾突破青龙之阵之事,遂此番亦亲身前来。 大王子一行将龙舟泊于浮岛岸边,随即弃舟登岸,在见罢岛上巨石之时,见此阵开启之法与了自家国中的六兵之阵一般,遂冷哼一声道句:“还以为老三所破之阵乃何方神圣,如今看来亦不过如此。本王现下已得失伤阶位,突破这区区弓之阵,不过大材小用耳……” 言毕,从身上取下雕弓,至于那巨石凹槽之中,随即大地震动,只见从地上升起一块巨石,正是彼时那昭示阵法阶位之石。大王子扫了一眼石上十四个大字,随后吩咐众侍从在此等候,待自己入阵试炼。 不料此番入了阵中,情势却大出意料,只见此并非自家国中那般陆上之阵,却似是入了海中,需潜入水底试炼。他立于阵前踌躇片晌,心下失了底气,然念及区区大房阶位的三王子已突破此阵,复又生出憋闷懊恼之感,随即便也恨了口气,不顾其他,就此凝神闭气,进入阵中。 不提防刚入了阵内,便见眼前白光一闪,一生得鸟身人首、四方脸之人现于眼前,开口问道:“汝是何人,来此挑战青龙之阵?”正是木神句芒。 大王子见状,憋了口气答曰:“吾乃中土国国主云辰。” 句芒闻言,问道:“中土国云辰,云寅是汝何人?” 大王子则道:“云寅乃本国弑上作乱之贼,举国人人得而诛之!” 句芒:“……” 大王子又道:“彼时云寅当真突破此阵?” 句芒颔首道:“不错。此番汝若欲突破此阵,便寻到氐星所在,来到吾跟前。”言毕,句芒随即消失不见。 大王子听罢恨声道句:“云寅既能破此阵,我又如何不能?汝且拭目以待。” 只此番潜入水中,视野所触皆是海底,光线暗淡,惟能目见海底鱼类体表鳞片发出的微弱光芒。即便大王子素来身手超凡,亦觉掣肘不少。兼了人类之躯在水下闭气,本便更耗真气,此外又需分心对抗从四面八方涌来之鱼,遂较了往常消耗得更快。此番只行不到一半路程,便觉胸中氧气告罄,四肢乏力,再难支撑,便是手持宝弓,亦无济于事。心下虽恨,奈何人力有限,不可勉强,只得就此调转身去,出了阵法。 却说浮岛之上众人虽料定大王子武艺过人,突破这青龙之阵定然不在话下,只不想这般快地便见大王子一身湿透,面带一脸抑郁气恼之色,从阵中行出。待双足立于浮岛之上,大王子随即将手中兵器一扔,蹲下身来一拳砸向地面怒道:“可恶!” 众侍卫见状,尽皆围将上前问道:“国主,此番可是破阵而出了?” 大王子闻罢此言,怒上加怒,心上不甘与挫败之感铺天盖地而来,不答此话反道句:“老三此番不知使了何诡计,方才通过此阵!” 众人听罢这话,俱知情况不妙,方不敢多言,只得问道:“此番当如何行事,还请国主下令。” 大王子遂道:“回豫城。” 朔月,女子国北境。当日结界灵力最低,遂结界失效,两国边境大开。边境之上,两军对垒。 中土国营寨,中军帐中,有二人正对弈。其中一人正是二王子云未,而他对面一人身着文士袍服,冠巾玉带,正是《六韬》的化灵云文。 此番云文落下一子,方语带迟疑地开口说道:“殿下,边境之上两国交战,殿下虽分派妥当,然你我如今只顾坐此帷帐之中,而身离战场,未至现场指挥,是否妥当?” 对面二王子闻言笑曰:“阿文,你既为《六韬》化灵,岂能不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之理?我算无遗策之名,岂是浪得虚名?” 云文随即接道:“还请殿下指教。” 二王子遂答:“用兵之道,无外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此番女子国之调兵遣将、排兵布阵,无不落入我掌中,待我一一破之。”一面说着,一面以二指拈起一枚黑子落下,“此番女子国国主遣风惠香作先锋,率一队骑兵,以锋矢之阵与我军叫阵。此路虽号先锋,实则却为疑兵,与我军两厢交战,而后炸败,引兵回逃,旨在将我大军引至黄池谷地,令事先埋伏于此的右路风杜衡、中路风夕雾并左路风南烛所率三路兵马将我追击之军尽数包围……” 云文听罢急道:“如此,我军当如何是好?” 二王子笑道:“然风凌霄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此举虽有意令我军陷入她之包围圈,却不知我在黄池谷地之外,设有四路大军,专候她此举。” 云文道:“愿闻其详。” 二王子道:“我国之中,若论对排兵布阵最为精熟之人,除我之外,再无他人!此番我已于黄池外围布下四路大军,作了个四门兜底阵。她以锋矢阵诱我军深入,我则兵分左右两路军夹击,待进入黄池谷地,待她左、中、右路三军齐出,我之两路人马随即各变作二龙出水阵,与外围四路大军里应外合,如此八路大军一道,结成八门金锁阵,将她三路大军并一路伏兵尽数合围,她将再难从内攻破,定将她女子国数路大军一道锁死在黄池谷地!不出多少时候,便见分晓。” 此番话音刚落,便见有军士从外飞报而来:“报!果不出二殿下所料,敌军四路大军皆陷入我军八门金锁阵之中,阵型大乱,死伤无数。” 账内二人闻言,皆喜不自胜,二王子道:“如何,岂能出乎我之所料?” 云文随即赞曰:“殿下智谋,盖世无双!” 正说着,又有一军士来报:“报,从南面敌方阵中又杀出一队人马,往我八门金锁阵杀来。” 云文听罢,转向二王子道:“此乃何故?” 二王子却毫不意外,笑道:“此路人马亦不出我之所料,否则又如何当得那算无遗策之名?此定是由她女子国护国大将军风舜英所率。此人乃风凌霄手下第一得力大将,风凌霄见她四路大军被围,定然手足无措,方派遣手下最为信任勇猛之将领兵而出,妄图打破我八门金锁阵,解被围之危……” 云文道:“如此我军又当如何是好?” 二王子遂答:“此番无需忧虑。”说着取出一枚令牌交与传令兵道,“传令与前将军,令其大开八门金锁阵之伤门、惊门、休门与杜门、死门,另命后将军从后追击,诱那风舜英引兵攻入。可知从伤门、惊门并休门而入者伤;从杜门、死门而入者死。此番便将她风舜英一路一并围住合灭!” 那传令兵领命自去不提。 云文闻言已是五体投地,深为拜服:“二殿下不愧为妙计无双、算无遗策之名!” 二王子听罢这话,好不得意洋洋,心花怒放。只未曾得意多久,便见有军士来报。二王子未及那军士开口,便率先问道:“可是大开几门,将那风舜英一路尽数合围?” 那军士则答:“前将军确已按殿下之命大开伤、惊、休、杜、死五门,风舜英亦领兵攻入。只与此同时,从敌方之地又杀出一路人马,其领头之将武艺过人,从我东南角上生门强行攻入。” 二王子忙不迭问道:“可知此乃女子国哪位将领?” 军士答曰:“只见那将军旗号亦书‘风’字,却不知是何人。” 一旁云文先道:“殿下,若从我阵中生门杀入,则敌军无忧矣。” 二王子遂道:“此事万不可能,女子国所派遣之将我已悉数知晓,她还有何人可遣,且此人亦通晓这八门金锁阵之机巧?”言毕,二王子忙令属下备车,前往黄池谷地一视究竟。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说个笑话,三王子姓+字正儿八经应该叫云望鹤,但俺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化名风望鹤更顺口一些(中土国名声不好,不敢顶云姓出门了2333)ORZ不过风望鹤这名字倒是标准的女子国命名规范,望鹤兰是种花,又叫天堂鸟,三王子要化了女身顶着这名儿出去骗人,毫无破绽。顺便鹤又是鸟,再改个祁姓跑羽民国浑水摸鱼,分分钟得逞。 第55章 零伍伍 大获全胜 此番先说大王子。且说大王子专程前往东海挑战那青龙之阵,不料未至中途便已败出阵来,之前又曾于句芒面前夸下海口,却未能兑现,遂颜面大失,心下好不痛快。此番只得于心下暗恨,猜想三王子乃是施了手段、用了诡计方才通过此阵。 从东海归来,大王子忿忿然回了宫中,随后直奔寝宫,命宫人将朌归妹唤来,一面又令宫人替自己宽去衣衫。不多时候,朌归妹应召而来,只见大王子正敞开衣襟,斜倚于龙榻之上。朌归妹见状,明了此乃大王子欲令自己侍寝之意。心下虽喜出望外,然又见大王子面上抑郁不平之色,知晓大王子此时心绪不佳,又恐不顺他之意,遂举止之间,亦是小心踟蹰。 大王子见朌归妹来到,亦不多言,惟伸出一手揪住其手臂,一使力便将朌归妹拉至榻上,举止粗暴地撕扯她的腰带下裙。朌归妹从未见过大王子如此粗暴的一面,亦是骇得不轻,正待请求大王子手下留情,不料大王子竟又忽地停下手中动作,放开朌归妹,将身子挪往一旁,惟道句:“你下去吧。” 朌归妹闻言,不知所措,茫茫然对曰:“国主,我……” 大王子却不欲多言,令道:“下去。” 朌归妹见状,按捺下心中委屈,整齐衣衫,随即行礼退下。 之后大王子唤来暗卫,命道:“唤梅月前来见我。”暗卫得令自去。随后大王子随手披了件外袍,起身往密室中行去。 不过一刻工夫,便闻密室石门被轻声推开,随即一个人影闪身进入,黑衣蒙面。此番梅月亦是头回见到大王子衣衫凌乱之状,不复往日那般端庄整肃,正斜倚榻上,手持一爵,慢品豫城名酒殿司凤泉。黑衣之人大感意外,脚步稍滞,开口说道:“可是方才完事?寻此时议事,此举不似你往日作风……” 大王子不答此话,惟招手示意梅月上前。梅月迟疑片晌,方揭下掩面黑纱,面纱之下露出一女子娇俏妍丽的面容。步至那榻前,不自在地侧身挨着那床榻边缘坐下,问道:“你此番前往挑战青龙之阵,可是顺遂?” 大王子乍听梅月提起此懊恼之事,登时面色大变,将手中酒爵往那地上猛地一掷,酒液撒了满地。随后一把拽住梅月胳臂,将她用力拽上榻来,压在身下。 梅月乍逢此事,骇得惊慌失措,双手奋力抵住身上之人,口中急道:“曦曜,你疯了吗?你欲做甚?!”说话间灵力运转,已唤出自己的召唤兽。 然大王子全然无视那头顶飘浮的巨蛇,擒住梅月双手,说道:“梅月,我急需力量!此番我未能突破那青龙之阵,此阵乃水阵,寻常武士怎能于水下闭气这许久?我不知望鹤使了甚诡计方才突破此阵,然此世间,我最不欲负于之人,便是望鹤!……” 梅月挣扎道:“即便如此,你我何种关系,怎可行此苟且之事?此举天理难容、人神共愤!……” 大王子则打断梅月之言道:“你听我说,我不畏天亦不畏神,你我此番所谋划之事岂非逆天而为?为实现我之大志,即便天诛地灭,我亦毫不畏惧!灵山之上,除朌坤之外,便属你灵力最强,朌归妹不及你万一!”言毕亦不顾梅月挣扎,一把撕下梅月下身衣衫。 梅月惊叫一声,双目噙泪,哭道:“曦曜,你已是酒醉迷心……你疯了……否则又如何会行出这等不齿之事……怎可如此对我……” 正值此时,大王子忽地松开钳制之手,轻柔地抚上梅月面庞,凝眸而望身下之人,目光灼灼,含情脉脉,只听他说道:“这些年来,惟你知晓我之志向,助我筹划良多。若非你我这般身份,我定封你为后;你生而注定成为我的女人,惟你能助我!……此番我自会小心轻柔……” 听罢这话,须臾之间,梅月透过朦胧的泪眼回望头上男人,泪光之中,男人的面容模糊扭曲,分外陌生,然亦依稀可辨其华胥氏一族男子所特有之俊骨之奇、麟凤之姿。耳闻那人口中少有的温言软语,心中一角终于塌陷。女人到底是渴望温情之物,在天旋地转般的痛楚之中,仰望头顶扭曲模糊的巨蛇之影,于半昏迷半清醒之间,始终惦念着他承诺的温柔。 在惊涛骇浪将他二人抛至顶端之际,如逍遥恍惚之中,徜徉虚浮之境,朦胧中只见跟前的男人神采奕奕,叹息着说道:“梅月,你之滋味甚善,不愧为灵山除朌坤之外的第一人也……” 事毕,大王子只觉浑身真气充盈,意驰紫巅。怀中搂着梅月之软玉温香,说道:“明日我即前往六兵之阵,先行突破弩之阵,随后方设法通过青龙之阵……” 一旁梅月却道:“依我等之计,不过意在神器耳,何必非执著于六兵之阵?据闻望鹤已突破青龙之阵,想必那句芒神弓亦在他之手中;即便你突破青龙之阵,此番亦无法得到神弓,不若设法从其手中得来……” 大王子闻言,随即问道:“如此依卿之言……” 梅月道:“此番我有一计,不若留着望鹤性命……” 且说二王子闻见战场生意外之变,随即领人赶往黄池谷地,只见己方军士所结八门金锁阵虽将女子国四路大军围困其间,然外围却另有一路人马从生门强行攻入,试图破除此阵。那为首之将乘坐神马飞菟,头戴狮盔身披银铠,手持方天画戟,一骑当先。生门处军士众多,守卫森严,不料那为首之将竟有万夫莫敌之勇,一路杀来,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地,阵中军士丢盔卸甲,画戟过处,片甲不留。不多时候,那将便已单枪匹马杀入阵中,登时阵脚大乱。随后那将复又转而向西,从景门杀出,只此一军,便破八门金锁阵。 又见从生门杀入之将与被困在死门的风舜英于阵内会合,风舜英道:“我此番方知彼时与你较量,你择却刀而舍画戟,当真是手下留情之举;而我却宛如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那将对曰:“大将军过谦了。” 二王子见状,拽紧云袖,于心下纳闷:“方天画戟,此人到底是谁?女子国中亦有善使这等兵器之人?而观其身手武艺,只怕不在王兄之下……”念及于此,心下竟无端地浮现出三王子的容颜。若说谁与方天画戟最具因缘,自是老三云寅,而此人心思向来难测,自幼与自己对弈,虽从未获胜,却往往仅输半子,亦不知乃是凑巧抑或是别有用心。 正暗自思忖,只听身侧云文忽道:“殿下快看!”说着手指那东边山坡的方向。 二王子闻声望去,只见山坡之上,正立有一巫祝,身着祭服,手擎法杖,头戴骨牙面具,引吭高歌: “带长剑兮挟秦弓, 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 终刚强兮不可凌。”① 二王子见状,双掌一拍,跺脚道:“不好,此乃灵山祈福之术,能振作士气、恢复精力,令军士百战不迨!不想这女子国竟有巫咸国巫祝相助!” 果不其然,只见原先被困在八门金锁阵之中的四路大军,本已被阵法中将士杀得七零八落、伤痕累累;此番闻罢那巫祝歌声,登时又重整旗鼓,拼杀而来,所余之人不多,却是愈战愈勇,锐不可当。此番阵内阵外的女子国将士里应外合,借由阵法被那神秘将领冲破之时,一举反攻,合而围剿结阵军士,反败为胜。 二王子见状,随即命身侧善射之将,专程射杀那山坡之上施术的巫祝。那将领得令,拈弓搭箭,对准那巫祝一箭射去。只见流矢破空而过,便要射中那人之时,忽地凭空窜出一条巨蛇,将长尾一摆,瞬间将箭矢击飞。二王子等人见罢此景大惊,定睛细瞧,方看清那巫祝身侧,盘旋着两条吞天巨蟒,一青一赤,护卫在旁。不禁长叹曰:“失算矣!若单论女子国诸人,此番定能一举攻破南境防线,攻入女子国中。奈何现下竟有这般能人异士相助,既知我八门金锁阵之玄妙,又可从旁助阵,而我等却不知其底细……” 随后只见谷地中中土国之军大败,纷纷倒戈弃甲,往了己方境内慌忙逃窜,而女子国各路兵马则乘胜追击,大败中土国之军。二王子只得下令鸣金收兵,令己方人马退回北境。 此番那狮盔银铠之将却并未随军追击,却是勒马停下,伫立于谷地中央,往了山坡之上那巫祝站立之处望来。此人正是尚为女体之身的三王子,为施此计,他甚至摘下水玉,仍作女身,尚未恢复己身原貌。遂二王子虽从旁见识他身手武艺,亦未能认出他之身份。而那山坡上站立之人,正是朌坎,见己方获胜,他方化去灵力,二蛇已恢复往常大小。此番他二人一上一下,隔了这方不小的距离,彼此凝眸伫望,身侧万马奔腾、军势滔滔,惟有他二人静立不动,宛如石像。彼此那交汇的视线之中,万语千言交织不休,似庆贺这携手并肩作战的胜利,亦似感怀这同心同德之情谊。 目成两作痴,心同意缱绻。 只正值众人以为胜券在握,大势已定之时,一声沧海龙吟传来,倏忽间大地山河震动。在三王子渐渐睁大的双目中,倒映出应龙携二人从天而降,落于山坡之上朌坎身后之景…… 作者有话要说: ①摘自《楚辞国殇》 -------------------------------------- 这里集中说一下中土国众王子名字: 大王子云辰,字曦曜 二王子云未,字公雅 三王子云寅,字望鹤 四王子云申,字流霆 第56章 零伍陆 黑衣异族 却说女子国反败为胜,将中土国大军赶出北境之时,不提防间却见应龙驮着二人从天而降,正降于朌坎所立山坡之上。朌坎惊遽间忙不迭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二人,一人身着锦袍玉带、束发戴冠,腰间挂一弩形玉佩,悬红色丝绦,正是大王子云辰。而观那玉佩,可知其目下已突破六阳之阵弩之阵。另一人则是黑衣异族之人,手持法杖,以障眼法掩饰精魄色泽,正是朌坎那不共戴天的仇人。 朌坎见罢此景大惊,更未料到这仇敌竟会与大王子一道出现,此时方知他二人乃是同伙,抑或大王子才是此事幕后黑手?脑中念头变幻不休,千头万绪纷纷攘攘一齐涌上心头。 正待召出法杖应战,不料眨眼间一柄长剑已架上肩头,剑锋冰冷地割裂肌肤。 朌坎抬眼望来,只听大王子命道:“不许动!” 另一边那黑衣人随即从身上取出一药丸,强灌入朌坎口中,又听大王子道:“莫要耍那花招,此物能令你灵力尽失~”而那黑衣人靠近自己之时,朌坎只觉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似曾相识,一时之间却又忆不起在何处闻过。 朌坎猛地咳了一阵,闻言怒而对曰:“卑鄙无耻!” 话音刚落,那黑衣人又抽出一根白绫勒住朌坎脖子,手中缓缓加大力气。 大王子收回长剑,笑着戏谑一句:“你且安心,此番本王并不欲取你性命。” 朌坎一面伸手拽住脖颈上的白绫,勉力缓解那白绫之力,一面艰难地开口问道:“尔等……有……何目的?”随后眼角向山下瞥去,只见谷地万军之中,惟有那白袍银甲之将越过身侧重重向北的千军万马,策马向他所在的山坡驰来。见罢此景,朌坎只觉心下稍安。 大王子不答朌坎之问,负手向前行了两步,面对山谷,开口说道,以内力驱动声音,一时间其声响彻山谷:“三弟,本王知你正在附近,你定已知朌坎在本王手中,你若尚还顾惜他之性命,便将句芒神弓交出,本王大人大量,饶你寻药失误之罪,留你性命……” 一旁朌坎闻言,方知大王子此举原是为神弓而来,随即问道:“你取神弓……所为何事?……巫咸国中……以六阳却刀开启那法阵之事……可是由你指使……”说到此处,朌坎只觉那白绫之力加重,勒得他目眦欲裂,再难言语。 大王子却视朌坎如无物,并不搭理他之问,仍对山谷下喊话:“三弟,可是吝惜神弓,不肯交出?此番我允你半刻钟思量,太久的话朌坎怕是性命不保了~” 大王子此话一出,便见一支羽箭迎面飞来,擦着朌坎的面颊飞过,射中其后那一直小心以朌坎身躯作掩护的黑衣人面具之上的一块骨牙。那黑衣人见状,骇得半死,手中白绫一松,朌坎随即跌倒在地。他二人往山下望去,只见那山下一身着狮盔银铠之将横刀立马,手擎神弓,指着山上二人大喊:“放开他!你欲得之弓在此,拿去便是!” 山上二人闻见此声,却是女子的嗓音,又瞧不见那狮盔之下容貌,遂问:“你是何人?老三何在?” 这边朌坎见黑衣人松了手,正待就此逃开,不料身形刚动,便觉颈上白绫被人从后拉扯,身子亦随之被迫站起。此番正是大王子亲手从后擒住朌坎,对山下之人说道:“将神弓扔上来,否则本王便将他就此了结了。”言毕作势加强手中力道。 朌坎则一面挣扎,一面断断续续地嚷道:“不、不可……不可就此交与他们……”话未说完,便觉身后力道加重,再也发不出声来。 山下之人不答,毫不犹豫抬手一扔,依言将手中之弓抛上山坡,一面说道“我已依令而行,快放了他”。大王子抬手接下神弓,于眼前辗转打量一回,只见此弓散发金光,身具异彩,绝非寻常之物,方信此当真乃神弓。随后大王子松开扯住白绫之手,又从后一脚踹来,朌坎随即从山坡上跌下山来。那狮盔银铠之人见状,从飞菟之上一跃而起,运起轻身之法,飞身上山,一把接住朌坎滚落的身子,揽在怀里。又见云永从另一边骑马赶来,于银甲之将身侧下了马,奔至那将身侧跪下请罪。 山上大王子见状,仰面大笑,说道:“算尔等识趣,无论汝是何人,且转告老三,令他留着性命,本王尚有用他之处。”言毕,方转身跃上应龙之背。 云永见大王子二人将逃,随即张弓搭箭,对准那龙头一箭射去,不料那黑衣人却施术张开一面钢盾,将云永之箭生生挡下。随后只见应龙展翅高飞,不多时便消失在视线之外。 这边三王子忙将朌坎脖颈之上缠着的白绫解下,朌坎猛咳不止。半晌过后见朌坎渐渐缓过气来,方安下心来,转而对一旁云永令道:“跟着他二人,探查其行迹,看他二人此番意欲为何。” 云永领命而去。 朌坎伸手擒住三王子手臂急道:“殿、殿下……不应将句芒神弓交与他、他们……此乃你费尽千辛万苦……方突破青龙之阵所得,天上天下惟你一人配使之,又与开启结界息息相关,岂、岂可如此便宜那等歹人!那黑衣之人疑似我之仇敌,我定令其不得安宁!!……” 三王子则摇首对曰:“即便如此,神器丢失尚可再寻,然人之性命惟有一次,如此神器又哪及你性命重要?!与你相较,无论何种神兵利器,我均不吝惜。” 朌坎闻言,只觉眼眶发热,心下酸涩如决堤之水,满满溢出,铺天盖地而来。展臂回抱住三王子,哽噎着呢喃道句:“殿下何时学得的这等甜言蜜语,对我这一汉子使的是哪一项撩妹技能?明明现下你为女身……” 三王子则答:“我所言皆出自肺腑!自你我相识以来,你助我良多,此世间你无人可替!……” 朌坎听罢这话,只将面颊埋于三王子胸口,自顾自道句:“就是撩妹技能我也心甘情愿地全中,即便我是汉子……” 随后三王子正待将朌坎抱起,便见风凌霄着人前来询问出了何事,三王子解释一回,又忙令抬了担架来,将朌坎抬回大帐。 此番只见日已西斜,女子国大获全胜,将边境南侵的各路中土国军队驱除出境。随后风凌霄命鸣金收兵,进而犒赏三军。闻知朌坎受伤,又传了医官前来诊治。军医诊视一番,说道:“朌坎大人乃是中了鬼草之毒,因而灵力全失……” 三王子随即问道:“鬼草之毒?请教其详。” 此番医官未答,却闻朌坎率先答道:“鬼草产自灵山,乃是一种传说中的毒-药,服下可令人灵力尽失。” 一旁煋先生听罢很是诧异,说道:“吾主竟知晓鬼草,真乃老天开眼!” 朌坎闻言一掌拍向狌狌,道句:“有甚好稀奇的?跟我哥采药之时偶然学的,只不想自己竟这般机缘巧合地中了招……” 医官颔首道:“不错,正是此物。” 三王子追问道:“如此可有解毒之法?” 医官答曰:“解毒之法倒是有,只是难办啊……” 三王子忙问:“如何难办?还请医官明言。” 医官遂道:“此鬼草之毒并非无药可解,鬼草有一天然之克星,正是荀草,只需服下荀草熬制之汤药,灵力即可恢复如初。只是此草在混沌大陆其余各处皆不生长,惟生于传说中臷处之国臷国之中。据闻此国位于混沌大陆以西,乃是一与世隔绝之地。该国国人从未从隐居之地越过结界,前往别国,遂我等对该国知之甚少,亦不知如何前往……” 三王子:“……” 众人闻罢这话,俱束手无策之际,却忽闻朌坎开口道句:“此番或可有法寻出那臷国所在之处。” 众人听罢追问:“有何法可依?” 朌坎答:“从前在灵山上之时,曾偶闻师父道世间万物不过皆顺阴阳五行变化。想那臷国入口未曾被寻常人等发觉,并非因了它当真与世隔绝,不与外界相通,而是入口随该地时令阴阳而变化,遂令人不知其确切方位……” 众人虽尚不明详情,倒皆觉此话在理,一旁狌狌先道:“不料吾主灵力虽失,神智竟意外开了窍,当真是因祸得福!” 朌坎闻言,一把揪住狌狌脸颊往两旁拉扯,龇牙咧嘴地说道:“火!星!好歹师父的教诲我素昔亦是铭记在心!!” 一旁又有人询问方法,煋先生死命挣脱朌坎的钳制,一溜烟逃至三王子背后藏身,一面代朌坎解释道:“吾主之意乃是以该地日光之变化,以探查其阴阳。光为阳,影为阴,无论何地,其日光阴影之位移变化皆符合六十四卦象,而卦象即生成太极方位,如此方可知晓那臷国入口所在。” 朌坎颔首:“我正是此意。” 三王子闻言喜不自胜,随即转向一旁询问那医官:“请教那荀草生成何种模样?” 医官答:“据古籍上言,那荀草状貌奇特,生得方杆儿,开黄花,结红果。” 三王子遂道:“如此甚好,待一月后朔月之日,我二人便越过结界,前往大陆以西,以此法寻出那臷国所在,求得荀草!” 一月过后的朔月,三王子与朌坎二人各乘一匹飞菟,携了各式灵药并干粮,领着煋先生一道,出发前往混沌大陆以西。期间三王子以水玉吸收日光阳气,已然恢复男儿之身。此番正因有三王子并朌坎相助之故,方能破二王子之阵,大胜中土国之军,遂举国上下对他二人感激非常。二人于朔月之前便从荆城出发,风凌霄率领女子国群臣,将二人送出城外三十里方归。 □□飞菟乃神马,能日行千里。二人出荆城后一路向西,待朔月午夜之时,出女子国境,进入奇肱国,从奇肱国入奇股国,随后转而北上,待出奇股国北境,方于日落之前赶至混沌大陆以西。 于一片荒野之上下马,朌坎取出一土圭,置于正西地面,只见日光投于圭上所成之影,恰巧形成一个二山艮卦,再比照以六十四精确太极图,艮卦正好位于太极图东南方。朌坎与三王子循着太极图指引之向望去,只见东南方不远处正是一个山洞,他二人相视而望,异口同声道句:“在洞中!” 话音刚落,朌坎转头四顾,只见煋先生未曾知会他二人,便已撒足往山洞奔去。朌坎见状忙不迭跟上前去,一面唤道:“火星,你站住!乱跑什么?!” 他两个一前一后奔进那山洞内,不提防山洞里漆黑一片,目不辨物。刚进洞里,便觉脚下一空,原来山洞里还有地洞,他两个便就此落进洞里…… 作者有话要说: 俺这里要先说一句哈:大家不要嫌水哥拖后腿憋屈哈,人家大王子刚升了级,不可能一出现,就被主角吊打秒杀吧,Boss还是要有点实力的不是~~还有就是顺便让水哥跟三王子秀一把恩爱~~ 第57章 零伍柒 臷处之国 却说三王子跟随在朌坎与煋先生之后,见他俩前脚进入,便倏忽间跌下洞去,随即足尖一点,一个闪身,飞身跃入洞去,沿那洞壁运起轻身之法,降下洞中,一把揪住朌坎祭服的后背,随后双足一蹬,同时另一手攀住石壁上一块凸起的岩石,方止住二人下落之力,两人就此悬在那地洞上空。另一边,从那上空透入的些微的亮光中,只见煋先生亦悬在他二人附近,用双臂攀住岩壁。只它本为猿类,攀援较了他二人更为容易,吊在那处还算轻松无忧。 三王子叹道,语含无奈:“你啊……” 朌坎欲哭无泪,哭丧着说道:“殿下~~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说着又将话锋一转,“都怪火星,若非它乱跑,我想追它回来,怎会掉进洞里?待我脱险,定将它杀来炖了!” 煋先生闻言则从旁道:“吾主,且莫忙着嗔怪,寻法脱险方是正理。” 朌坎听罢叉腰嗔道:“你还好意思说!若非是你,我们能摊上这等状况?!你是狌狌,快攀上洞去,寻了绳子来将我二人拉上去!此番若非我灵力尽失,亦不指望你了。” 只话刚一出口,便闻一声清脆的布帛撕裂的声音传来,将朌坎七魄骇去其六,脱口而出道句:“靠,我的祭服不会是劣质货残次品罢!!”随后忙转向一旁急道,“火星,快,快爬回洞口寻那绳子!我衣服怕是撑不了多久!阿巴阿蚺,你俩莫要待在我身上,往那柱子上去,减轻我身上重量……” 待巴蚺二蛇窜至岩石上,朌坎方小心翼翼抬头望向上方三王子,只见三王子憋红了脸,拉扯的双臂肌肉紧绷,青筋直冒,而那处被他之手攀住的石柱正不断滚落碎石。见罢此景,朌坎一时之间只觉百感交集,喃喃唤道:“殿下……” 三王子艰难道出一句:“你莫乱动!我尝试一回可否将你抛上石柱……” 只不料话未说完,便闻嘶啦一声,朌坎衣服裂开,整个人随即掉入深不见底的洞中。而三王子见状,那攀住石柱之手亦随之一放,随朌坎一道下坠。而一旁正攀至一半的煋先生见罢此状,亦调转方向,沿石壁往洞底爬下。 下落期间,朌坎头一回只觉时间似是放慢了脚步,眼前之景宛如慢镜头播放。他一直抬头望着自己头顶上方,三王子跟随自己下落,向自己伸出手来欲擒住自己的画面,成为之后很长一段时日里烙印在灵魂之上的风景。 只三王子一面勉力伸手欲抓住朌坎身子,一面忆起氐人可于半空中飘浮,遂欲化作氐人之躯,以免坠地之伤。念及于此,他运转全身真气,强行激发血脉之力,随后只觉浑身燥热,一股力量漫延至全身各处。只未料此番双腿未有先前化作氐人之时那般骨融肉合之感,却觉肩胛骨处生出一阵强烈难忍之刺痛,似是皮开肉绽。正值三王子为这莫名的疼痛折腾得头晕目眩、浑身发僵之时,不提防眼前忽地白光一闪,伴随呼喇一声,从肩胛骨处便骤然生出一双羽翼,宛如虫蛹破茧化蝶一般。 三王子见状,心下虽奇,更觉大喜过望,随即一牵背上肌肉,将双翅一扇,俯冲而下,一把擒住朌坎下落之躯,揽在怀里。 而朌坎已从下目见三王子这般变化,怔得目瞪口呆,脱口而出道句:“老天爷,这回是变鸟人了!!” 待落入三王子怀中,朌坎方觉一颗几近飞出胸腔之心再度落回原处,周身各处皆为三王子体温笼罩,方知世间若得一归宿,不过一人之怀耳。 三王子携了朌坎于坠地之前重又飞起,飞往一旁凸出的石台之上暂且栖身。待双脚落了地,三王子方才松开怀抱,朌坎抬起头来,对此番劫后余生尚且心有余悸,未曾回过神来,方脱口而出道句:“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我愿以身相许!” 三王子闻言一愣,半晌方才伸出食指点着朌坎前额笑曰:“以身相许亦难以报答!此番算我二人命大,虽不知何以会化作这翼人之形,竟是因祸得福、意外之喜,否则怕要就此跌了个粉身碎骨……” 正说着,不提防间只觉一滑腻冰凉之物从头顶上滚将下来,分别套在他二人脖颈之上。朌坎尚且惊魂未定,被那黑暗之中掉落的不明物体骇得双膝一软,几近就此滚下那平台。待闻见耳畔传来的“吾主”的称唤,方知正是巴蚺二蛇。原来二蛇见朌坎与三王子掉落洞中,随即亦离了那盘绕的石柱,顺着岩壁滑下,前来找寻。朌坎安下心来,随即没好气地一把将阿巴从脖颈上扯将下来,拽于手中拉扯,一面咬牙说道:“阿巴!!!难道不知人吓人,会吓死人么!!何况你还是蛇!!” 待发泄一回,朌坎又问三王子道:“如今当如何是好?” 三王子听罢,尚未回答,却是蹲下身来,从那落脚处捡了一枚石子,就此往洞中扔下,随后只听未过多久便传来石子触地之声,方知站立之处离那洞底,已不远矣。而朌坎听罢则兀自惊心,只道是幸亏三王子变身及时,若是稍晚片刻,只怕自己便已落了个骨碎肉残的境地。 三王子说道:“这洞底已然不远,我二人可就此降下,寻觅一回,当能寻得臷国之入口。” 此时只听一阵呼唤传来,正是顺洞壁攀下的煋先生喘着粗气来到,三王子见状说道:“甚好,如此我们洞底汇合。”言毕,又将朌坎揽于怀中,复又张开双翅,从石台上飞下。那狌狌见状,忙不迭大喊“吾主待吾”,随即往前一扑,正撞在朌坎腿上,顺势抱住朌坎大腿,与他二人一道降至洞底。 来到洞底,只见此处倒还干净,他二人往四壁各处摸索一回,方寻到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穴。此番狌狌还欲就此闯入洞去,被朌坎一把拉住,道句“还敢这般没头没脑地乱闯,你的猴头汤尚还记录在案……”一面说着,一面蹲下身来,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石,掷入那洞中。随后只听一阵飞翔扑翅声迎面而来,朌坎闻声,立马闪身躲往身侧三王子身后,腿上还拖拽着一只狌狌。只见从那幽深的洞中,一群黑色之兽蜂拥而出,正是蝙蝠。朌坎见状方松了口气。 待那蝙蝠倾巢而出,三王子复又将一石子扔入洞中,只听那石子弹跳一阵,声音渐行渐远,之后便再无动静。朌坎尚且不解三王子此举用意,便闻三王子说道:“这石子并无回声传来,可知此洞必有出口,我们可顺路而往。” 言毕,三王子正待提步进那洞中,觉察朌坎拽住自己衣襟之手尚未松开,方拉下朌坎之手拽于自己掌中,一路牵着进了洞里。 此番他二人一狌行了不知多久,方见黑黢黢的洞中射入一束光芒,他二人见状,相视而望,俱都心照不宣,随即加快脚步,不多时候,那光源愈发明亮。如此一口气出了洞口,眼前登时豁然开朗,真可谓是别有洞天。 只见此处鸾鸟高歌,凤凰翔舞,百兽群聚,和谐相处。此处之民生得黄肤,手持弓|弩,依山傍水而居,虽是刀耕火种,打猎捕鱼为生,然亦是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朌坎叹道:“此可谓是桃花源的现实版呢!想必此处正是臷国。” 言罢未闻三王子回答,方转头向身侧望去,只见三王子眸中有那惊喜、欣慰并了许多复杂的情愫混合其中,令朌坎看不明白。 朌坎以胳膊肘抵了一回三王子,问道:“殿下,在想何事?” 三王子方回过神来,摇首道句:“无事,只不知此国远避尘寰、与世隔绝,是否亦与我国一般,不喜那异国之人进入,何况我现下又是这般形态……” 正说着,莫名出现在此处的二人自是为该国国民发觉,那黄肤国民三三两两地围拢上前,宛如观看那稀罕物什一般打量他二人,一面指指点点。朌坎拽紧三王子手指,低声道句:“靠,平生头回遭遇这等惨无人道的围观……” 只见不远处,有那国民引着几位年长之人正往这处行来,那几人皆是束发戴冠、身着长衫,那引路的国民说道:“来者正是二人一狌狌,一人乃翼人,另一人则是蓬头垢面、披头散发……” 朌坎闻罢此言,登时拽拳怒道:“什么眼神?!小爷我哪有蓬头垢面?不就、不就跌了一跤罢了……而披头散发乃是求仙问卜的标配!是我国文化……” 人群自动散开一条通路,那几位状似长老之人步至朌坎二人跟前,那为首之人向他二人躬身行了一礼,随后开口问道:“我乃臷国国主,名姚坤仪,不知二位如何来到此地?” 三王子随即还了一礼,答曰:“在下风望鹤,冒昧来到贵国,实为寻药,叨扰之处,还望国主见谅。”心下庆幸自己这般状貌,国主亦未曾计较。 姚坤仪闻言,捋须说道:“只我国自隐居此地伊始,千百年来未曾与外界往来,不知二位是如何寻到我国入口?” 三王子则答:“我等知晓贵国非同寻常,入口不现于人前,遂以土圭测量当地阴阳变化,算出入口所在,方能寻来此地。” 姚坤仪听罢这话,方才了悟。随后心下稍安,对他二人做了个有请的姿势,说道:“既是贵客,远道而来,还请入陋室之中一叙。” 待随臷国国主入了国主住处,只见国主居室与了普通国民无甚两样,不过宽大亮敞些罢了。此番三王子收了翅膀,又恢复了往常模样。待落了座,国主令人奉茶。 从国主口中得知,臷国国民乃是帝舜之后裔,帝舜生无淫,无淫生臷处,臷处正是臷国国民之祖,遂臷国国姓为姚。他们于大陆灾祸四起之时迁居混沌大陆以西,于此寻觅这一绝佳之隐居之地,入口隐藏,方位随该地阴阳变化,因而可阻外人入侵。自隐居以来,已经年不问世事,遂不知混沌大陆已是风云变幻,今非昔比,亦不知现今有那中土国、巫咸国等,遂之前国民见他二人,方不识他二人之衣着风俗。而正因臷国之民不问世事,方未有那大陆其余诸国之成见,待了外来之人,皆是一视同仁。 期间三王子询问姚坤仪道:“此番请教国主,贵国自隐居于此,便未曾有一人离开此地前往他处,这般与世隔绝,既不通外事,亦不寻求与他人,却是如何得保贵国之人生生不息?” 姚坤仪则答:“此乃神佑我民,方令我族寻得此绝世隐居之所。风公子有所不知,此地自然生有一草,名唤蒒草,所结之果味像大麦,可食用,每年七月成熟,我国之民又唤其为‘自然谷’。正因有此物作粮,方令我族可靠天吃饭,无需耕种却能代代繁衍,传承至今。” 三王子闻言,深有感触,遂拱手道曰:“自给自足,受益于天,不假外物,因而无外侵之举,民无饥荒而乐岁终身,真乃理想之乡也。” 姚坤仪听罢,自谦几句,方又转而询问三王子境外之事,待闻罢三王子概述境外诸事风云,方知这许多年来早已物是人非,旧人已逝,新人弄潮,遂唏嘘嗟叹不已。 这边三王子与国主正相谈甚欢,不提防一旁狌狌却是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兼了这一路行来,肚中又犯了酒虫,好不难耐,遂开口说道:“国主,吾闻尔姚姓族中流传有一美酒名‘和酒’,取-‘和也者,天下之达道’①之意。此番可否开出一瓮来,令吾得以尝鲜……” 未及煋先生道完,朌坎便一把揽过狌狌勒在臂间,对姚坤仪讪笑道句:“它不懂规矩,国主且莫要与这狌狌一般见识。” 姚坤仪见状,倒并未见怪,反对了这狌狌之举大感惊异,问道:“不想汝为禽兽,竟亦知晓我族风情民俗?” 那狌狌闻言登时暴跳如雷,对曰:“汝一老儿,不想竟如此见识短浅,蔑吾为禽兽!汝岂不知吾名煋先生,号为‘智多星’,乃灵长中之智者,这混沌大陆上下数百年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岂可将吾与无知无识之禽兽相提并论!……” 那姚坤仪闻罢煋先生之言,更感好奇,随即命人取出和酒来招待。又闻他二人寻来此处,只为寻觅那荀草,姚坤仪便问那荀草生得何种状貌,三王子答曰荀草方杆儿,开黄花,结红果,十分好认。姚坤仪闻言即答此草在这屋后山上便有生长。 随后姚坤仪更是亲身领他二人前往山上寻觅那荀草。而一旁煋先生已将一瓮和酒饮下大半,一副陶陶然、醉醺醺之状,朌坎便将其留在国主家中酣睡。 作者有话要说: ①摘自《中庸》 PS:觉得水哥总能激发三王子无限的潜力,难道是因为爱情?? 而火星神助攻不解释~ 第58章 零伍捌 商星告白 待朌坎二人跟随姚坤仪来到山上,入目只见杂树丛生,百草丰茂,朌坎拿眼四下里搜寻,未曾发现那荀草,倒忽闻一阵馥郁的芳香传来。朌坎只觉莫名的熟悉,猛然吸了几口,一时之间却记不起尝于何处闻过。左右环视一回,目光落在一白色喇叭花之上。朌坎凑近那喇叭花跟前嗅了一阵,说道:“正是这花,好香!”随后忙不迭询问一旁的姚坤仪道:“请教国主,此乃何花?” 姚坤仪道:“此花在我国名为枫茄花,含有浓烈芳香,尤其入夜之后,更是明显。只巫祝大人需小心,此花有毒。” 朌坎闻言,浑身一哆嗦,忙不迭将身子拉离那花一丈远,心下暗忖自己方才尚还靠近猛嗅,不会因之中毒了罢。之后又见那枫茄花一旁正长着一株怪异植株,方茎、黄华、赤实,随即眼神一亮,指着那植株叫道:“殿下,那荀草不会正是此物吧?!” 姚坤仪道:“据二位之言,正是此草。” 三王子亦颔首道:“此草与六王姊所示古籍中的图画颇为相似,想必八-九不离十。” 取来荀草,熬成汁药服下,朌坎身中鬼草之毒顿解,灵力恢复如初。朌坎大喜之余,忙不迭拈诀召唤出一群野鸽放飞。野鸽飞翔扑翅之声响彻山谷,并混合着一声大喊曰:“小爷我又回来了哈哈哈!!”引来臷国国人纷纷驻足围观。 此番他二人寻觅荀草之事既完,本欲尽早离开臷国,以免耽误越过结界的时辰,不料朌坎却忽觉睡眼惺忪、困意袭来,伸手拽住三王子衣摆,一面张口大打呵欠。三王子见朌坎支持不住,随即向姚坤仪借宿。姚坤仪将自家上房点了一间,供朌坎歇下。 朌坎顶着连天的呵欠道了谢,随即倒在那榻上睡得人事不省。 只不想此番朌坎一睡便入了梦,梦中之景分外清晰,只如亲历一般。朌坎只见梦中自己正身处一片蔚蓝的海域,波光粼粼、莹光点点,他游弋其间,畅行无阻,并无丝毫呼吸不畅、畏水战栗之状,不禁欢呼一声道:“哈,小爷我终于不畏水了!此番不仅会游泳,还会潜水,牛逼啊!” 正如此寻思,意外中只见一个身影由远而近,生得人身鱼尾,长发披散、赤-裸半身,正是氐人形态的三王子。朌坎见罢此景,登时将方才的自得之心忘了个干干净净,眼珠来回扫视跟前之人,口中结结巴巴唤道:“殿、殿下……” 待三王子靠得近了,又未着片缕,朌坎方才意识到自己现下亦是赤条条的一身,随即羞红了脸,忙不迭伸手遮在胸前;片晌后又觉不妥,方伸手捂住下面。 觉察三王子近前,朌坎方忙忙地抬起头来,正待按捺下莫名的尴尬,招呼一声。却见三王子一把拉下自己遮掩之手,笑道:“你我皆为男子,何故作此矫揉忸怩之态?” 朌坎闻言,心下恍悟,随即道句:“是了,都是大老爷们的,害个什么臊……” 正故作洒脱地撂开手去,未想一粗大之物径自抵入自己双腿之间,表皮柔腻湿滑,正是三王子的鱼尾。朌坎见状,一个激灵,骇得弹起身来,头顶正撞在三王子下颌之上。朌坎顾不上疼痛,方才那洒脱如纸,吹弹便破,早已荡然无存,此番哆哆嗦嗦地说道:“殿、殿殿殿……下……” 三王子只伸手一把揽过朌坎身子,将朌坎搂进怀中。须臾之间,朌坎全副注意力皆投在那双腿之间。只觉两股间的柔嫩肌肤被长尾上的鱼鳞有意无意地刮擦,浑身的神经末梢传递着敏感之处被撩拨之感,每一个毛细血管皆宛如那溺水之鱼,大张其口,死命呼吸。全身的血液皆往了那下身流去,朌坎如同一只煮熟的龙虾,周身上下红了个通透。朌坎绷紧全身,身子用力后仰,张口勉力唤了一声“殿……下……”,只见眼前之景明灭不定,明暗交织的光线暧昧不明,海水如丝绸一般丝丝缕缕缠绕不休,头顶之上,海天交相辉映,水乳共融…… 最终朌坎挣扎着从梦中转醒,只如溺水濒死之鱼,喘息不休。未及回过神来,便先脱口而出道句:“X,还是溺水了!!” 待迷迷瞪瞪睁开双目,便见眼前正是三王子那张俊朗的容颜,正面带一脸担忧之色注视着自己。朌坎见罢,念及梦中内容,面红如血,当即便欲从三王子目光之中逃开,身子一个打挺,往后一缩,不提防就此撞在床柱之上,撞了个头晕眼花。 三王子见状,一面伸手替朌坎揉按撞伤之处,一面蹙眉问道:“怎的如此粗心慌张?方才可是魇住了?梦见何事?我闻你口中一直呼唤我……” 此番未及三王子说完,朌坎便脸红心跳地开口打断三王子之言,搪塞道:“没、没梦见什么……”随后又欲盖弥彰那般解释一句,“不过是梦见溺水罢了……” 随后朌坎亦不待三王子多问,便吵嚷着起身,将此事就此揭过。 二人本欲向姚坤仪提出告辞,然姚坤仪念及他二人是臷国头回接待之客,便欲多留他二人几时,遂道:“说来亦是凑巧,今日正是我国一年一度参拜商星之日,若二位愿留待日落时分,正可一观我国此习:三星在月,互诉衷肠。” 他二人闻言,心下大为好奇,只道是待子时之前离开,便可确保通过结界,遂就此应下。 绸缪束薪, 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 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 如此良人何?① 每年三星在天之时,便是臷国人参拜商星之日。商星乃情人之星,臷国人与世隔绝而民风淳朴,男女之情讲求自然生发,而非其余之国那般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遂每年今日之时,国中适龄之男女青年,皆于黄昏之时在国中河畔相约,载歌载舞,燃放河灯,之后寻各自心仪之人互诉衷肠,结成佳偶。 此番姚坤仪杀鸡宰羊招待他二人,又有别家知晓他二人在此的国民送了好酒好菜前来。用膳之时,前来围观探视之人将国主家厅堂围得水泄不通。在姚坤仪家中用过晚膳,朌坎与三王子便一道出了国主家门,往了这河边行来。 臷国最长的河流名盼水,自西向东,横贯整个臷国,此番参拜商星之习便盛行于盼水之畔。因姚坤仪家离了盼水尚有一段距离,遂三王子与朌坎便辞别姚坤仪,谢绝其带路之意,自行步行前往。 一路上,他二人自然而然谈起大王子之事,见罢大王子腰上玉佩,便知如今大王子已突破远望阶位,武艺更为精进。此外灵山怕是出了内鬼,有巫祝与大王子沆瀣一气,正是那黑衣人,朌坎与那人同为巫祝,知己知彼,怕是不好对付。而此番似是大王子等人亦以神兵为目标,只不知其目的为何。而当初黑衣人在灵山以六阳却刀开启阵法之事是否出于大王子授意,亦是不得而知。 此番提起句芒神弓,只见三王子支颐说道:“彼时大王兄向我索要句芒神弓,我因事出紧急,彼时虽觉其中有甚不合常理之处,亦不及细想,如今再度寻思此事,方觉……” 朌坎闻言,方顺着此言接道:“我记得彼时殿下寻药归国之时,并未携了神弓归国,而是将神弓交与云永携了前往奇肱国……” 三王子听罢随即拍掌急道:“不错,异样之处正在于此!彼时除却你我并云永等随行出海之人,无人知晓神弓之事。待归国之后,我亦未曾携了神弓归国,按理国中之人对句芒神弓之事当一无所知,除非……” 说到此处,三王子方顿了顿,朌坎闻言会意,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除非我等一行人中混有奸细!” 三王子颔首,接着道:“看来寻药之事大王兄是早有预谋,方派遣他之手下混入随从之中,以便监视我之一举一动。而神弓之事,亦定是由该人一并上报与大王兄……然无论此人为谁,当初一干人等除却你与云永,皆不可信。只万幸之事便是寻获水玉、突破朱雀之阵之事惟有我三人知晓,遂王兄索要句芒神弓,却尚不知晓祝融神矢之事,遂这神矢尚在我之手中……” 一旦念起三王子以神弓与大王子交换自己性命之事,朌坎便觉心下感慨万千,五味陈杂。正不知如何接话,便忽闻一阵喧嚣之声传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二人已行至盼水畔,此处已是人山人海,青年男女络绎不绝,于沿岸放置河灯。 他二人寻了那江畔清静无人一隅席地而坐,朌坎一见此处年轻貌美之女子众多,便止不住春心荡漾,心潮澎湃,话未过脑便也脱口而出:“我喜欢臷国!!若是日后待我大仇得报,闲来无事之时,干脆携了家当来此定居!” 三王子从旁闻罢此言,饶有兴味地对曰:“哦,你亦心仪此地?” 朌坎笑道:“是啊,这里提倡恋爱自由,兼了美女众多,任君挑选啊~” 此话一出,便忽地为三王子扑倒在地。三王子钳制住朌坎双手,将朌坎压在身下,嗔道:“彼时是谁取诺曰‘愿以身相许’?何以半日不到便已尽弃前情?可欲始乱终弃?” 朌坎闻言,以为三王子乃戏言,正待申辩一句曰“我那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然待他回望身上之人,只见他眸中目光深沉,似能洞察人世一切,并了己心;吸引自己全部喜怒哀乐投入其间,令自己素昔静止如水之心漾起涟漪。便忽地只觉那申辩之言难以出口,只得硬生生将口中之言尽数咽下,左顾右盼,支吾一阵道:“我、我,那、那是……” 不提防二蛇于此时亦从袖中探出头来,晃悠悠道句,竟替三王子帮腔:“撩完便走,哪有这般便宜之事?” 朌坎听罢,一把将二蛇复又塞进袖中,身上一发力,翻身将三王子推倒在身下,爬将上去,对曰:“殿下,如此说来不公平!那话确是我说的,然若说撩人,亦是殿下撩我在先,女子国中,还用女身撩我,我一大老爷们如何把持得住?何况……”说到撩人,又忆起白日里梦中之景,随即又羞赧地垂首不言。 三王子问道:“何况怎样?” 朌坎偏头,将眼神投往一旁,耸肩道曰:“何况黄池那晚,殿下已取诺,若我有难,定会亲身相救,我一直记得……所以……”嗓音低了下去。 在离他二人不远之处,有一少女手捧河灯,尚怀忐忑难安之心,小心翼翼而又满怀期待,将手中河灯置于水面。注视着那灯中点点荧火顺粼粼细浪荡至对岸,而对岸一青年见河灯漂来,随即弯腰,将河灯拾起,捧于胸前。少女见状,便知对方已接受自己心意,二人一并向不远处一石桥奔去。此桥被臷国人民唤作鹊桥,取相爱之人相会之意。一道通过鹊桥的男女,于商星之下起誓,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待那少女去了,此处惟留下他二人,不知是谁率先情动,顶上湛蓝的天河倒映出两人亲密拥吻的身影,彼时是谁先触动了谁,是哪一人郑重许下承诺,又令另一人铭记在心。迷迷瞪瞪之中,朌坎只觉天旋地转,道不清彼时是何滋味,口中呢喃着“这可是小爷的初吻呢,没能献给妹子却献给爷们了”,心头回响的却是“哪里还走得了,于中土国初见之时,便将心赔进去了呢”。 他二人十指相扣,额首相触,三王子闻见朌坎轻声呢喃,笑问:“在嘀咕何事?” 朌坎闻罢,下意识摇首否认。半晌过后,只道是今夜良辰吉时,晚景正好,玉宇无尘,银河泻影,心念所动,随即鼓足前世今生所有能动用上的勇气,方脱口道句:“殿下,我喜欢你……”话未说完,声音愈来愈小,人却已羞赧得恨不能化为隐形。 不料正值此时,从他二人身后不远之处传来一声喧阗的烟花爆破之声,将朌坎那本如蚊蝇般的嗫喏之声淹没遮盖得干干净净。朌坎心下赧颜虽得少许释然,然气闷却是更甚:“靠,这是作为前世死宅的小爷我平生第一回告白!!”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摘自《诗经绸缪》 第59章 零伍玖 理想之乡 正值朌坎为自己的初次告白被烟花之声掩盖,暗自气恼之时,不提防间三王子又靠近前来,问道:“方才你曾言何事?彼时为烟花声遮掩,我未尝闻清。” 此番朌坎是前功尽弃,再无勇气宣之于口,忙不迭支吾道:“无、无事,未曾听见完全无所谓……” 三王子却不肯轻信,对曰:“当真?我见你神色羞赧,煞有其事之状,想必正言一要紧之事……” 朌坎连忙搪塞道:“不不,完全无关紧要,殿下不必知晓。” 三王子则道:“坎儿,我欲听你再说一遍。” 朌坎被这声“坎儿”窘得不堪,忙道:“不、不说了……” 不料三王子闻朌坎拒绝,却是揽过朌坎身子道句:“喜欢我这话,便不肯再说吗?” 朌坎闻言,方知自己被三王子戏耍了,登时双目圆睁,脱口而出道:“殿下,你明明听见了,却要我说!耍我呢……”一念及自己告白之言并了彼时的神情语气皆清晰落入跟前之人眼中耳里,便觉羞赧不堪,面上发烫,脸红似血,恨不能掘地三尺,将自己埋入其间。 三王子却道:“试问世间有何人不喜闻听心仪之人剖白心意?” 朌坎闻言,更不敢直视三王子,只垂首不言。 三王子见朌坎不答,又接着道:“此番既心仪于我,可还欲前来臷国,寻那佳丽娉婷?” 朌坎听罢这话,方知彼时自己不过随口一句玩笑,竟成了陷害自己的坑,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跳。以那几不可闻之声嘟囔一句:“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白也表了,反正无法收回,今后我惟跟着殿下,殿下往何处,我便往何处……”说到这里,忆起之前三王子曾道他自己亦喜这臷国,方又满血复活,乐得将自己这窘迫不堪的表白之事转移开,嗓音随即恢复往常之状,雀跃道,“殿下,你自己亦道喜欢这臷国,若你今后欲来,我岂不也跟随一道前来~” 三王子闻朌坎这般说,未曾回答,神情却似是陷入回忆一般。 朌坎见状,随即扯住三王子追问道:“对了殿下,你是因了何故喜欢臷国?定然不是因了美女众多之故,她们和你相较,通通不够看啊……嗯……我是说女身的你……” 三王子回过神来,答曰:“我并非是喜欢臷国,实则知晓荀草之前,我并不知世间尚有臷国存在……” 说到此处,三王子不禁回忆起幼年之时的一桩往事。彼时中土国设太傅以教授王族子弟经书学问,自二十六代国主云丙之时,太傅本为巫朌朌坤,年岁既长,学识渊博。只巫朌在任不久,即以心力不济为由挂冠而去。之后太傅之职则由巫咸国前任巫彭朌师继任。 某一日讲经之余,朌师令诸王子阐发对混沌大陆现状的看法并了各人志向,四王子年幼,却是当仁不让,率先答曰:“为君者,当行仁政,上不愧天地君亲师,下不愧黎民百姓,以保我国万里河清、四海无虞……”言罢又转向一旁的三王子问道:“三王兄,你之见如何?” 不料却见三王子摇首对曰:“我只道是现下歌舞升平、海晏河清,我愿已足;我无甚大志向,不过秉承祖训,修养生息。” 四王子闻罢三王子之言,复又转向二王子问道:“二王兄又有何高见?” 二王子则放下手中玉管,将案前所写之纸拾起,示之与众人。只见那宣纸之上以浓墨写一“兵”字,一面说道:“古语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①,而保民安者,正乃一国之甲兵耳。士强兵利,将广粮丰,再兼以道法御之,则可保我国之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而他国异族不敢犯我境也,我国自得长治久安……” 此番二王子言毕,周遭众人皆拍手称道,三王子亦从旁附和,惟大王子闻言大笑,笑声竟压倒众人之掌声。座上朌师见状则问道:“不知大殿下尊意如何?” 只见大王子从座上立起身,手持撰扇往掌中一敲,说道:“座上诸位所言皆非高论,不足挂齿!” 朌师则道:“请教其详。” 大王子随即以扇指四王子说道:“流霆所言区区前人陈腐之论,孰无建树,人人可言而时时可行,断不能更易现状。”随后又指二王子道:“至于公雅之论,乍闻有理,实则胸次短小,惟以点盖面,取法而舍道,安于现状而无益于将来。试问,何时何处不知兵道之重?而我国何以独重之?此与常人又有甚两样之处?我国以南之女子国,以北之夸父国,皆以军强国,我国依样行之,又与此二国有何不同?”言罢方顿了顿,此番已不以扇柄指人,惟以目斜睨对面的三王子道:“至于望鹤,不过惟知守成,此乃庸人之论,不足与高士共语。” 却说朌坎听到此处,忿忿不平地打断三王子之言说道:“太过分了,这大王子不是摆明了说‘除我之外,在座的都是垃圾’吗?殿下,我知你乃是扮猪吃老虎,不过是为敷衍众人罢了,他们根本不知你心中真实之念……” 三王子闻罢朌坎之言,以指捏朌坎下颌,笑曰:“坎儿当真聪慧灵敏,惟你知我~” 只听三王子又道:“实则大王兄之论确也见识过人……” 大王子道:“方才太傅所言,分明是问基于混沌大陆现状,我等之志向。而在座诸位竟无人理论当下之事,当真可叹。依我之见,混沌大陆虽国家众多且各自为政,然我中土国乃大陆之宗主,更为华胥有熊氏之后,混沌大陆唯一神族直系后裔,又经我国先祖数百年经营,国力强盛,文化繁荣,大陆其余诸国无一能与我国相较。若我国安于现状,自我经营,以维持当下之局,虽然无过,却更无功绩,久而久之,无异于故步自封,不思进取之举……诸位可知,大陆其余诸国,有那实力虽次于我等,然自保有余之国,诸如女子国、夸父国、羽民国之类,我国先祖曾欲使之归顺而未得者;更有如肃慎国、伯虑国这等闭目塞听、蒙昧不化之国并了黑人国、枭阳国这等民智未开、蛮荒僻远之地,皆待我国之圣道感召教化。如今之计,当‘以攻为守’,断不能拘囿于国境之内,而需广播文化,彰显国威。若我国虽强,却近不能以力服人,扬我大国之威;远不能以道育人,显我大国之智。如此狭隘短浅之辈,难任王霸之君,行长远之事……” 此言一出,则朌师颔首,而周遭众人尽皆叫好,三王子亦从旁附和。 朌坎闻罢则撇嘴道句:“强权政治,霸权主义,说的就是你!!”随后又转而询问三王子道,“彼时殿下之意到底是什么?想必定是棋高一着!” 不料却闻三王子答曰:“此番你却是高估我了。彼时我势单力微,于宫中处境艰难,自知王位无望,胸中更无甚雄心壮志。我只道是大陆诸国虽众,却彼此并无往来。世间若真得一世外桃源,即便小国寡民,与各国不相往来,却能固我自守,其民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与世无争,自给自足。虽有舟舆,无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做一国之贤君,所求亦不外乎如此。虽兵强马壮,却徒然引来兵灾战火,到底于民不利,惟民得安则天下安……” 朌坎:“……” 三王子又接着道:“遂在此之前,我一直希冀一国一地能全其理想。直至此番来到臷国,我方知世间真有此世外桃源。” 朌坎听罢颔首道:“殿下仁心,朌坎深为敬佩;若得殿下入主天下,则万民幸甚,天下幸甚!” 然三王子则摇首道句:“此不过幼年之时稚拙浅显之见,这些年我出国游历,又多番见识方外之人事,方知局限于一国一地,终是井底之蛙,管窥蠡测,真正的为君之道,断非仅限于此,而是……”说到此处,三王子复又摇首不言。 此番话说一半,倒是将一旁的朌坎说得心痒难耐,急于闻听之后内容,见三王子不言,方开口催促道:“殿下,你如今又是作何之想?讲罢,莫要吊我胃口……” 未想三王子却不答此话,转而逗弄朌坎道:“如此坎儿且将之前剖白之语再道一回,方不枉我说这许多~” 朌坎一听这话,登时便委顿下去,缩头缩颈,嗫喏道:“这、这……殿下,不带这般附加条件的……” 三王子见状,兴致更盛,接着道:“此番你惟道六字,我六百字亦难以道完,百倍于你,想来你亦是不亏~” 朌坎听罢,羞于出口,憋红了脸,到底捱不过心下好奇,憋了半晌,方以细若蚊足之声支支吾吾地道句:“殿、殿下,我、我……喜欢你……” 言毕,只见三王子俯下身来,靠近跟前,朌坎下意识往后一仰,几近就此失去重心跌下身去。幸而三王子及时伸手揽在他腰后,方止住他下跌的身子。三王子见状展颜一笑,伸出一指点了点朌坎嘴唇,说道:“好坎儿,我现下便满足于你~” 朌坎听罢三王子之言,羞赧不堪,头似入了蒸笼,脑环蒸气,心跳如鼓,心下直嚷:“殿下,你这话歧义太大了啊喂!” 只听三王子开口道:“这些时日我与你一道游历各国,方知……” 不料此番话刚一出口,便见一灵符纸鸢从空中降下,三王子抬手接下纸鸢,展开一视,登时敛下面上笑意,眉头轻蹙,肃然说道:“云永来信,已于羽民国中发现那黑衣异族人之踪迹。”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摘自《孙子兵法》 M:俺觉得这章大概就能展现一点各位王子的性格特点了~ 大家:特喵的可你根本没说三王子现在怎么想的啊摔!! M挖鼻:俺觉得大概大家多多少少能猜到一点三王子的想法吧_(:зゝ∠)_ 第60章 零陆零 羽民之国 一月以前,羽民国五王府中,五王子祁流离忽地腹胀如鼓,继而全身渐渐溃烂;四日后,七窍流脓,国主遍请太医诊视疗治,皆不见效;再三日,就此归了西。 此事一出,举国震惊,国主随即下令严查凶手。 上回说到三王子接到云永传信。一旁朌坎见状,将手一拍,急道:“险些忘了正事,我们需尽快启程,若子时过后,朔月已尽,届时将难以越过结界!” 言毕,朌坎随即召出飞菟,飞马赶回国主家中,与国主告辞。姚坤仪虽百般挽留他二人再居一月,他二人则道有要事在身,实不敢稍待,需即刻出境,若误了时辰,恐生大事。遂他二人坚辞国主之请,又再三致谢,随后朌坎召出凤凰,携上此番尚且半醉半醒的煋先生,依旧沿原路返回,从洞口飞出,仍来到那荒野之上。 待到平原之上,三人仍换乘飞菟,三王子乘一骑,朌坎与煋先生乘一骑。只途中朌坎忆起之前盼水旁的告白,只道是自己好生不易鼓起勇气道出口来,却这般被放了鸽子,便有些失落透出心来。一旁三王子见罢朌坎神色,一副心事重重、若有所思之状,心下疑惑,然转念一想便已了然。忙不迭打马靠近朌坎,一把揽过朌坎身躯,倾身上前,将吻印上朌坎前额,道句:“之前承诺之事且先欠着,日后定然加倍奉还。” 乍逢此举,朌坎脑中一片空白,只在夜色遮掩之中,不争气地红了脸。 此番荒野之上夜幕浓重,他二人极目远眺,只见那暮色朦胧之中,依稀可辨在荒野之北,有一株参天巨木,树形高大,竟通达于天;树冠遮天蔽日,人立于树冠之下,竟瞧不见一丝儿太阳之影。他二人见状,随即策马往那巨木树根的方向飞驰而去。 待行得近了,抬头方见树干如刺榆,树叶似罗网,果实像栾果。只听朌坎道句:“若我未曾认错,此树正是传说中的建木。据闻建木生于弱水之滨,乃天地中心,连接天地的通路,各路仙神曾于此处往返于天地之间。” 三王子则道:“不错,云永来信曰羽民国位于混沌大陆西北方,昆仑之南,弱水以东,建木之上。此番结界削弱,建木方得以显出真形,我二人正可趁此时机进入羽民国。” 只他二人一入此境,只见那大荒之中的夜色顿时褪去不少,皆为建木之上、叶丛之间的点点精光照得半明半暗,即便身在夜间,亦可以目辨物。而待他二人入了国中,子时已过,结界恢复,登时再不见外间荒原,入目之物惟有遮天蔽日的树枝树冠罢了。细瞧之下,方见这建木生得奇异非常,枝似长廊,连通各处;叶如石台,上建树屋,羽民国国民便居于树屋之内。 初来乍到,他二人四处览视一回,不知如何攀援而上,换乘凤凰,只道是无论何种树木,但凡飞禽皆可栖身。下了马,朌坎携了煋先生爬上凤背,随后又向一旁的三王子伸出手来,欲拉三王子上来。三王子见状,本已伸出手来握住朌坎之手,不料忽地又放开,暗运真气,激发血脉之力,胁下登时生出一对白中带蓝之翼。 朌坎见状,啧啧称奇,然转念一想,便对三王子此举用意了然于心。只听三王子说道:“既入此国,若以国民之状进入,正可便宜行事。” 朌坎闻言首肯。随后朌坎架凤,三王子展翅,一道往了那建木之上飞去。 此番越往上飞,便见那如台般的树叶愈加密集,与了树下寂无人声之状却是大为不同。期间路经一片巨叶之时,只见叶面之上正立有一大一小两名女性羽民,观其容貌似是母女。那母亲所生之翼较大,而女儿之翼尚小。母亲则从旁教导其女,教其展翅飞行。而那女儿虽畏惧胆小,不敢试飞,然在其母一番敦促之下,方略微放开胆子,展翅试飞,只未飞多远,便力有不济,从半空中摔下。 途经此处的朌坎见状,随即驱使胯|下凤凰向那幼子飞去,从下接住半空中掉落之躯。而幼子之母随后赶到,虽对朌坎言谢,然神情之中却有那不悦之相。朌坎见状,心下纳罕:“我分明救了你之女,你怎的还拿脸色对我?!……” 那妇人待从朌坎手中接过幼女,不提防间只见朌坎身后扑翅飞来的三王子,登时眼神一亮,满面震惊之色,随即惊呼一声曰:“天神降临!”言毕,便已跪拜行礼。 这边朌坎并三王子见罢此举皆是大惑不解,二人面面相觑一阵,朌坎心道:“不对恩人使那好脸色,偏对自己同类抱那好感,真可谓是物以类聚、同类相亲……”然朌坎仍回过头来,询问那妇人缘故。 只见那妇人抬起头来,将满怀崇敬之情的目光投向三王子,解释道:“这位大人所生之翼正是传说中之风雷翼,不料我一介平民,竟能亲眼目睹此景,已是死而无憾……” 朌坎闻言,大感意外,拿眼上下打量三王子双翼,道声:“呵,瞧不出殿下竟有这般能耐~” 三王子亦不解此番是何状况,闻罢朌坎调侃,干咳一声,正待询问个明白,便闻一声呼唤远远传来,在唤“殿下”。三王子二人忙不迭循声望去,正是云永,沿着那树干上缠绕的藤蔓一路飞奔而来。 云永来到二人跟前,向三王子行礼,待礼毕抬起头来,乍见三王子胁后双翼,亦是大吃一惊。然又因女子国前车之鉴,遂有了心理准备,未若从前那般无措。很快回过神来,靠近三王子耳畔问了句:“殿下此状,莫非是血脉觉醒之故?” 三王子颔首以示肯定:“大抵如此。”言毕随即问道,“此番你所查之事可有结果?” 随后三人方沿云永来时之路往建木之上攀登,因羽民诸人皆生有双翼,遂于树上树下来往十分便宜,建木之上便未设供常人攀登所用之阶梯。惟有那绕树所生之藤蔓,可权作攀登之用。 只听云永说道:“一月以前,属下追随大王子二人踪迹,只见他二人出了女子国北境,随即分道扬镳,大王子北上回到中土国,临行前将句芒神弓交与那黑衣人,黑衣人则持弓转而向西。期间黑衣人召唤出蛟龙代步,幸而属下所乘坐骑乃殿下之驺吾,日行千里,方勉强跟上那黑衣人。一路跟随他进入羽民国,然待其进入建木之后,便失去其踪迹。属下只得于国中四处寻找线索,虽再未寻到黑衣人身影,然却发现了与巫祝相关之事……” 云永一面说着,一面将他二人领至半中央的一所普通民居之中,推开房门,朌坎二人随之进入。而在进入房中的一瞬间,朌坎只觉似有阵阵冷风迎面袭来,止不住就此打了个寒颤,又连打两个喷嚏。一旁三王子见状,忙不迭扶住朌坎两臂,问道:“可是着了凉?” 朌坎闻言,抬头对三王子笑曰:“无事,只突然有些心悸罢了。” 随后三人只听从屋内传出哭声,随声望去,只见屋中榻上正躺着一人,榻边则围着一名妇人并两名子女,分别是一子一女,正恸哭不止。 云永上前,将那榻上之人面上罩着的棉布掀开,三王子并朌坎探头一视,只见该人五官扭曲,七窍流脓,全身溃烂,死状甚惨。 朌坎只瞧了一眼,便忙不迭将眼光转往一旁。只听云永从旁说道:“昨日结界大开,我方传信与殿下。正待从建木下来迎接,不料期间路过此家,方知国中又生出此事……” 朌坎闻这话说得蹊跷,忙打断云永之言说道:“何谓‘又’?难不成这人命案不是首次发生?” 云永见问,忙答曰:“此七窍流脓、浑身溃烂而死之事,这一月之间,已是生出三起了。” 三王子并朌坎闻言,皆大惊。 三王子随即问道:“你方才曾言,曾发现与巫祝相关之事,可是此事?” 云永颔首道:“一月以前,国中便出了五王子暴毙之事,死状与此间屋主相似。国主遣官吏调查,得知五王子祁流离曾于死前三日接见一异族巫祝,遂疑五王子似是为黑巫术所害……” 三王子急道:“如此可知那异族巫祝可是那黑衣之人?” 云永摇首道:“这便不得而知了。” 三王子闻言默然,眉头轻蹙。 随后又闻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人声,有人远远报曰:“廷尉大人到。” 屋内尚在哭泣的妇人闻罢此声,忙不迭抹了眼泪,起身迎出门去。不多时,便见一身着官服的白翼羽民为人簇拥着步入屋内。云永见状,忙不迭附耳对三王子说道:“这廷尉名唤祁归飞,正是羽民国王族。”可知一国之中廷尉乃掌管司法之最高官吏,此番他亲自出马,便知国主对这命案看重万分。 那祁归飞入了屋中,眼光掠过最靠近门首的云永之时,不过略作停留,便一扫而过,又往一旁掠来;待扫过三王子之时,登时眼前一亮,宛如眸中燃起千枚星子,竟和先前邂逅的那妇人的神色一致。那祁归飞趱至三王子跟前,几近扑将上前,方忙忙止住,立直身形。自知失态,方干咳一声,开口问道:“这位兄台好生面生,不知尊讳是何?” 三王子见状,大出意料,然亦是抱拳答曰:“廷尉大人有礼了,在下名风望鹤,并非贵国之民。” 祁归飞听罢这话,又拿眼将三王子身后之翼细瞧了一回,喃喃自语道:“并非我国之民?……这般尺寸,白中带蓝,隐现风雷之势,分明风雷之翼,难不成是我错认?……” 言毕又将目光转向正蹲在地上的朌坎,却在目见朌坎身上着装之时忽地变了脸色,大喝一声道:“来人,将这巫祝拿下!” …… 第61章 零陆壹 降头之术 却说上回那祁归飞乍见朌坎,便不知为何忽地发难,只听他一声令下,随即从门外涌入一队侍卫,将朌坎团团围住。 一旁三王子见状,随即上前对祁归飞说道:“廷尉大人,此乃何意?其中是否出了甚误会?” 祁归飞闻言冷笑对曰:“我国五王子为歹人所害,正是那巫咸国之妖人作祟,国主命我等千万戒备,但凡遇到可疑之人,宁杀勿纵,通通擒拿关押!” 三王子听罢这话,正待为朌坎开解,不料须臾间朌坎便召唤出法杖,杖头精魄之光一闪,随手召出一只九尾狐。九尾狐将长尾一摆,放出一股熏烟,将众侍卫熏得晕头转向,一旁的祁归飞亦是灰头土脸,朌坎则趁乱窜至屋外。 众人见朌坎只眨眼间便没了踪影,大吃一惊,随即追至屋外,只见朌坎手持法杖立于凤凰之上,威风凛凛,身侧二蛇现出原身,皆身粗如盆,盘踞于那建木枝头,只将硕大无比的蛇头垂下,口吐长信,将一众羽民骇得惊慌失措。 只听朌坎冷哼道句:“汝等不分青红皂白地拿人,欺人太甚,小爷岂是那等任人欺辱之辈?!” 三王子见状,忙对跳脚的祁归飞说道:“还请廷尉大人明察,我二人乃是今日子时方才进入贵国,贵国之民皆可作证,断无可能有那时日可犯下这等命案!……” 祁归飞听罢尚欲辩驳,又听头上朌坎冷然说道:“何况尔等既为钦差,查办此案既已一月,可有眉目,知晓此案之内情?照眼下这般胡乱抓人看来,定是未曾查清真相……” 那祁归飞闻罢这话,随即昂首对头上朌坎叫嚣道:“大胆,本官自是知晓此案内情,正是尔等巫祝之雕虫小技,此番只待本官将尔拿下押进大牢,大刑伺候,便知端的。” 朌坎听罢嗤之以鼻,对曰:“大错特错,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有你这般昏官庸吏,无怪乎这一月过去,亦未曾擒获真凶,令其逍遥法外。吾辈亦为巫祝,且大发慈悲指点你一回~”说到这里,又随手召唤出一块木板,右手将法杖化去,又随即召出一柄刻刀拽在手中,一面雕刻那木板,一面接着说道,“那屋主所中之术乃降头之术,且正是其中的虫降之术……” 那祁归飞闻罢这话,随即反问道:“你如何知晓?” 朌坎见问,不自觉翻了个白眼,自顾自道句“与外行人解释当真费劲”,随后将刻刀换了手持拿,从袖中掏出一块布包,展开来示之与众人。只见那布中正躺着一只黑色蛊虫,浑身毛立壳污,泛着青蓝的光泽。只听朌坎说道:“此乃我在屋中地上发现的用剩的蛊虫,想来正是那施术之人未及将蛊虫收回,那尸首便已为人发觉,之后屋主家人并我等赶到,此物方为我发现……” 祁归飞闻罢这话,知晓此言在理,方才不再吭声,只留心朌坎之言。 朌坎将布包重又塞回袖中,继续手中活计,又道:“由此观之,这施术之人通晓降头之术,大抵与我灵山有那瓜葛,廷尉大人欲破此案,可还欲将内行之人拒之门外,而以己之力对抗那诡计多端之徒?” 祁归飞闻言,心下早已诚服,只尚未吭声。见朌坎立于那凤凰之上,正专注雕那木板,半晌过后,似是大功告成,方吹落残余碎屑,又暗自拈诀,加于那木板之上。随后右手化去刻刀,又如变戏法一般召唤出一模一样的两枚木板握在掌中。众人见状正不解其意,便见朌坎从凤凰中跳下,往身下距离最近的三王子所在扑将上去,三王子伸手,将朌坎接得稳当。 朌坎将那枚亲自雕刻的木板交与三王子,三王子接过,打量一回,只见那木板由桃木所制,上刻一怪异符号,遂问道:“此乃何物,令你忙乎这半晌?” 朌坎笑曰:“此乃我灵山巫门之符牌,乃我派吉巫术之一,交与殿下佩戴,以防不测。桃木降妖驱鬼,那符号则是女丑之符,此物佩戴在身,可防御降头之术。但凡那施术之人灵力不及我,其术便难破此防御。” 三王子闻言,深感朌坎之心意,遂伸手刮过朌坎面颊,笑道:“彼时还道令我护你周全,此番却是你替我着想……” 朌坎听罢这话,却是垂下眼睑,低声道句:“有大腿可抱,谁不欲时时抱住……奈何我身怀家仇,惟有刻刻不忘修行,日日提升己我灵力,方能令大仇得报……想必殿下亦能明了……” 三王子对曰:“我自是明了。你且安心,我定会助你。” 朌坎闻言则忽地问道:“如果那人是……你当如何……” 三王子听罢这话,尚未明白,反问道:“那人是谁?” 不料朌坎却就此揭过,随即转了话题道:“不,没什么……记得从前从朌蛊习学咒降术之时,我难得下了决心,欲将那黑巫术学精,不料朌蛊却是个牛心左性的,教授黑巫术教得三不着两的。我私下请求师父教授,未想师父亦是个不省心的,只道是学通降神术,能以一当百,何需学那费力不讨好的咒降之术,一个不慎反伤自身……待我将要放弃咒降课之时,朌蛊却对那吉巫术要求甚严,如何防范黑巫术之法,令我们不知背诵了多少回,至于练习刻这牌符,将手亦磨破了……据闻他的亲传弟子,大师兄姜漓,房中刻过的牌符堆了一箩筐……”言毕又转向一旁的云永,将手中仿制的一枚牌符递与他道,“云兄亦佩戴一枚,此番遇此穷凶极恶之辈,有此牌符,到底聊胜于无。” 云永接过,道了回谢。 而一旁祁归飞见罢此景,闻知那牌符有抵御黑巫术之功,登时亦是眼红心羡,只恐自己奉命追查此事,指不定哪日便为歹人所害,有了此物便可护身;念及于此,却又拉不下脸面伸手索要,只得佯装着将脸转向一旁,却暗地里斜着眼,一眨不眨直觑着朌坎的方向。 朌坎见状,早知那祁归飞心思,随即将手中剩余的牌符扔向他。祁归飞见一物向自己飞来,忙不迭手忙脚乱地接过,正待发作,然定睛一瞧,却见手中之物正是牌符。 一旁三王子见罢,急道:“你将所剩之牌符尽皆赠人,若遇那歹人,自己将如何防范?” 朌坎闻言,对三王子笑曰:“殿下无需忧心,我岂是那毫无准备之人?我身上被师父下了混沌大陆最强的防咒之术,较我自己之符更为有用,普通咒术奈何不了我~” 三王子听罢这话,方才安下心来。 朌坎方转向那祁归飞说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此番廷尉大人可还欲将我关入大牢?” 祁归飞闻言,干咳一声,面上装出一副无所谓之状,暗地里则将手中之物拽得死紧,倒也乐得就此就坡下驴,对曰:“你既是今日方入我国,可知与此案无关,姑且放过。日后若得此案线索,定要报与本官。” 朌坎则道:“我倒有一事欲请廷尉大人相助。” 祁归飞道:“何事?” 朌坎遂道:“据闻这等为降头之术所害之案并非首例,国中尚有其他被害之人,我欲前往该人住处探查一回,看能否寻到甚蛛丝马迹。” 祁归飞听罢这话,犹豫一回,方将朌坎领至一旁,压低了嗓音说道:“实不相瞒,一月以前,我王室中亦曾出现类似案件,遂国主大怒,勒令我等务必拿获真凶问罪……” 朌坎见祁归飞上了道,忙问道:“请教其详。” 祁归飞道:“我国五王子祁流离殿下因生性豪爽,平生最爱结交各国友人,但凡因机缘巧合而越过结界、进入我国之异国人,五殿下皆会邀请进入王子府中,奉为座上宾。一月之前,一位据说是巫祝的人穿过结界,进入我国,照例为五殿下邀请入府。不料三日过后,五殿下便腹胀如鼓,全身逐渐溃烂;宫中太医悉数前往诊视,用药无数,皆不见成效,又过四日,便七窍流脓,三日后暴卒。” 朌坎闻言,思忖一回,说道:“此番断无差错,五殿下定为那巫祝下了降头之术。你们可知那巫祝名姓来历?” 祁归飞答:“据殿下府上管事称,那巫祝自称巫虺,来自巫咸国,其余便一概不知了。” 朌坎听罢这话,冷笑一声说道:“好个巫虺,巫中毒蛇,当真‘污秽’!无怪乎你们但凡见了巫咸国之人,便欲收监发落。然可知我灵山国姓为朌,我巫咸国断无姓巫之辈,这等歹毒之人无非是借了我巫咸国巫祝名号,绝非我灵山光明磊落之辈。此番我入贵国,亦是为追辑此人而来,我定要此人不得好死……” 祁归飞闻言,向朌坎行了一礼,做了个万事拜托的动作,又接着说道:“不料五殿下尸骨未寒,国中便又出一事。建木本为连接天地的通道,天帝曾降下神谕,将建木劈为两断,从而断绝天地通道,令人神之间不得往来。而我羽民一族依凭建木建国,都城雍城正建在建木断裂之处,此乃建木所到最高之地。我国最大的酒楼清燕堂正位于雍城之中,而五殿下去后不过半月,清燕堂掌柜的祁焦明便死于家中,症状与五殿下一模一样……兼了今日之事,国中一月之内,已连发三起因巫术而丧生的命案……” 朌坎等人闻罢这话,皆大感意外,朌坎忙不迭开口问道:“廷尉大人可有进入这两家府中搜查,可寻到甚线索?” 廷尉见问,只得干咳一声答道:“国中对此事颇为忌惮,国人皆传此乃天罚,又道他二人怕是撞了邪,遂皆不敢进入房中,触碰死者之物;遂至今为止,房中物什皆未动过。” 朌坎闻言大喜,将手一拍,说道:“如此甚好,我等现下便前往调查!” …… 第62章 零陆贰 按图索骥 上回说到祁归飞提起另两桩命案,朌坎随即提议,欲亲身前往枉死者房中调查。那祁归飞倒也识趣,知晓此番若是得朌坎协助,较了不识其中门道的自己单枪匹马追查此事,却是更为有效,遂欣然应下,领着领朌坎等人前往祁焦明家中。 此番因了朌坎并云永乃是不生双翅的普通人,遂一行人等便沿树干所生之藤蔓往树顶而行。期间,众人之中惟朌坎非习武之人,体力最弱,未行几时,便只管着抱怨这建木生得太过高大,直达天际,令这攀爬只如爬山一般,欲攀至最高层却是需得何时。先是拉拽着三王子衣摆,令三王子连拖带拽着自己行了一阵。 那祁归飞见状,讪讪笑道:“此番正是因了朌坎大人未曾生有羽翼,若生得如风公子那般,乘风借力,往来建木上下,不过片晌的工夫,而无需这般累及双腿受罪……” 朌坎闻言,倒得了一计,暗运灵力,仍召唤出凤凰,爬上去,说道:“我虽未生翅,但我有凤凰代步!”说完又邀亦未生有双翅的云永一道乘坐,令众人可一道就此飞上雍城。 不料一旁三王子见状,却一步上前,将朌坎从凤凰上拎下,一面说道:“此番云永且乘那凤凰,坎儿我携你上去。” 朌坎尚未回过神来,便为三王子抱在怀里。此番众人终可舍了步行,一并展翅高飞。此番众羽民得以首次目见三王子大展双翅,皆惊为天人。只见那双白翼羽毛丰满、硕大无朋,便是该国原居之民亦无法与之相较。待扇动双翅之时,其上所含之风雷光泽则更为明显。 而朌坎被三王子揽在怀中,亦伸臂圈着他脖颈,望着他身后的方向,不经意间觑见那叶丛下离地有万仞之高,登时恐高之症又犯,浑身觳觫,抖若筛糠。三王子觉察,又将双臂收紧一回。朌坎闭紧双眼,将面庞埋在三王子肩上,心中因惧高而生的心悸竟渐渐平息,浑身笼罩在三王子的体温之下,耳闻他心跳平稳有力,便如此这般忘却了身在何处,只觉时光静止,己身寻到最终归宿一般。遂不知期间不过片晌的工夫,一行人等已飞抵建木最顶层。 待三王子松开怀抱,朌坎尚且一副云里雾里之状,睁开双眼,四下环顾一阵,只见此处并非如下层那般以叶为地,乃是将建木断裂之处为城,作为羽民国王都所在。遂此处一眼望去,竟是通衢广陌,纵横交错,任意驰骋,如履平地;与叶面方寸之大小,自不可同日而语。而满城之中,众羽民多是展翅而飞,羽翼愈大之人,则飞得愈高;惟有年幼且羽翼较小之人,方才落地步行。 只听那祁归飞从旁道句:“此处正是本国都城雍城。” 随后祁归飞便在前领路,将朌坎等人领往那第二名被害者祁焦明家中。此番众人远远便望见清燕堂前树立的酒望,本以为那掌柜祁焦明住在自家店里,不料祁归飞却领众人往相反方向行去,方知原来那祁焦明家住城南,与清燕堂正位于相反之向。 此番待众人行至祁焦明家中,祁焦明头七刚过,家中设有灵堂,广搭帷幔。因祁焦明生前乃酒楼老板,遂人脉颇广,前来上祭之人络绎不绝。朌坎又见其间尚有两名打扮怪异之人,头插荣草,面带骨牙面具,手持桃木杖,手舞足蹈、跳跃呼号。朌坎见状,只觉这仪式似曾相识,但总觉不很地道,透出浓浓的山寨之感。向身侧祁归飞询问,方知此乃羽民国祭司仿巫咸国傩舞而自创的驱逐疫鬼之舞。 只听祁归飞解释道:“自五殿下莫名暴亡,国人皆传此乃天降神罚,邪祟临世,国民因此人心惶惶,不得安宁,遂请来我国山神庙的祭司前来驱邪。” 众人闻言,方才知晓端的。 而那祁焦明家人见廷尉大人光降,随即迎上前来,祁归飞道欲进入祁焦明出事的房间搜查一回,家人闻言,神色间虽有迟疑之色,然到底是上方之命,不敢不从,只得让开道路,放朌坎等人进入。 只见居于雍城的羽民所住之所与居于下层之人所住之树屋大为不同,雍城之民所居之屋以石料搭配木材所造,较了普通羽民的以树皮、茅草搭建的树屋更为结实耐用。 此番甫一入房中,朌坎仍觉房中有那冷风迎面而来,止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喷嚏连连。朌坎一面从身上掏出丝帕擤鼻子,一面扯住身侧三王子问道:“殿下,可有觉得风吹得冷?” 不料却见三王子一脸疑惑,摇首否认道:“并无此感,倒觉屋外祭祀的香火颇盛,焚烧的灰烬四散,便连这屋中亦难以幸免。”又问云永等人,皆无朌坎之感。 朌坎见状,方将手心一锤,恍然大悟,说道:“无怪乎我有如此之感,这正是此屋曾被施下降头术之证!” 三王子听罢,忙问道:“此言何意?” 朌坎答:“但凡有降头术侵入的房中,人一进入,便会有冷风吹来之感,令人毛骨悚然、寒颤连连。这亦是朌蛊咒降课中曾讲过之事,方才在那祁山鹰家中之时,我只道是我感冒之故,未曾想到却是这等缘故……” 三王子又追问一句:“为何独独你有此感,而我等皆无?” 朌坎则耸肩答曰:“大抵便是因了我本为巫祝,对了灵力并巫术诸事,较了常人更为敏感罢了。” 话音刚落,便见袖中二蛇亦是伸出头来,道句:“吾等亦有此感。” 朌坎见罢,抬头对众人笑曰:“看吧,但凡对灵力敏感之生物,便有所感。” 众人听罢此言,方知端的,知晓此屋有那蹊跷,随即将各处细细搜寻一回,连带着房中各个旮旯皆不放过。随后只听三王子开口道:“诸位且来一视,可是此物?” 朌坎闻言,挤到三王子身畔,弯腰一看,只见在床榻一不易为人觉察之处,正赫然藏着一只漆黑油亮的蜘蛛,虽然六足发僵,已死多时,却仍是张牙舞爪、身有毛刺。朌坎从身上掏出一张丝帕,将那蜘蛛从地上抓起,摊在掌中探视一回,一面说道:“不错,此物正是虫蛊。此蛊以尸液浸泡,喂食各式活蛆虫卵,剧毒无比;那降咒之人于午夜寅时之时,令此物接触被害之人,令人中蛊,三日后发作,正是降头术中的虫降之术……” 众人听罢这话,皆只觉毛骨悚然,冷汗直冒,那祁焦明的家人直到此时方知家主乃为人施展邪术所害,登时呼天抢地、稽颡泣血。 朌坎见状,亦觉心下哀戚,待出了半会儿神,复又说道:“虫降之术虽能致人死地,然却是降头术中的低阶术法,好处在于上手容易、且无需知晓受害人之姓名八字便可施展;然不足之处在于易留下蛛丝马迹,便如这等蛊虫不及回收,便落下线索……” 正说着,便见一妇人走上前来,对祁归飞磕头道:“大人,您千万为咱家做主啊!当家的平日里与人来往,结识的人虽多,却是无冤无仇……此番不知是哪里来的贼作死的歹徒,施这昧良心的妖术,坑杀了他这等好人……” 祁归飞令人将妇人扶起身来,一面口头担保定然擒获真凶,与众人一个交代。 朌坎从旁闻见,随即念起一事,说道:“从这蛊虫可知,这凶手与了之前谋害祁山鹰的乃是同一人……”说到这里,朌坎忙又步至那妇人跟前,施了一礼,问道:“请教焦明娘子一回,这当家的可认识居于雍城之下的祁山鹰?” 那妇人闻言,方抹了眼泪,将跟前的朌坎打量一回,未答此言,先问道:“这位大人不像本国之人……” 朌坎忙答:“在下乃巫咸国巫祝,据闻这施术为害之人与我灵山有几丝关联,遂专程协助廷尉大人调查此事。” 那妇人闻言,转头望向一旁的祁归飞,见其首肯,方放下戒心,答道:“当家的做了二十年的酒楼掌柜,结交认识之人颇多,我亦不知他是否认识大人口中所说之人……不过我知晓此人定然未曾来过家里,但凡当家的领了外人回来,皆需我做菜烧饭……” 朌坎又问:“那当家的可有与贵国五王子有那往来接触?” 此番那妇人倒答得爽快,闻罢朌坎之问,径直摇首道:“五殿下那等尊贵之人,如何是能轻易结识的?据闻五殿下乐善好施、广交好友,然当家的不过这雍城之中的一介草民,如何能与五殿下相识……”言毕又自顾自对天哭喊一回,“鸟身龙头神啊!便如五殿下这般人物亦遭那天杀的毒手,常言道‘好人有好报’、‘神祐众生’,天地鬼神啊,你何时将那天杀的孽障收了去啊!……” 朌坎一面闻听那妇人之言,一面心中暗忖:“这可不妙了,本以为这桩连环杀人案的受害人之间,定存在些许关联,正可从中寻出凶手的线索,不料受害人之间,竟彼此不识,毫无关联,难道这当真只是无差别杀人吗?……” 一旁三王子见朌坎眉头深蹙,正待询问他所愁何事,便忽闻屋外一个人声传来,在道:“国主有旨!” …… 作者有话要说: 羽民国命名:国姓为祁,以鸟为名。 第63章 零陆叁 奉旨查案 却说朌坎在这祁焦明家中尚未寻到有用之线索,正值一筹莫展之际,便又闻那传旨之人到来。朌坎见状尚无反应,一旁祁归飞闻声,随即迎出屋外。不过片刻便领着一侍卫模样之人进了屋,对朌坎说道:“国主请朌坎大人进宫!” 朌坎乍闻此声,下意识对曰:“国主传唤是为何故?我今日方入羽民国,乃是遵纪守法的良民……”说罢忙不迭转向那传旨的侍卫询问,“这位小哥、不大人,不知国主传唤,所为何事?” 那侍卫见问,惟冷冷答句:“不知,只知国主传唤,且快些随我等前往便是。” 听罢这话,朌坎方目见除跟前之人,屋外尚有九名作此打扮之人,此番不多不少正好十人,这阵仗当真不小。一旁三王子见状,随即开口说道:“我二人同来贵国,请允我等随他一道入宫面圣。” 那侍卫本欲回绝,待瞧清三王子所生之翼,登时眼神一变,惊为天人,方才迟迟疑疑地应下,领着朌坎、三王子并云永三人一道入宫,祁归飞跟随前往。 此番众人从城南的祁焦明家中一道往城北的王宫行去,众羽民因生双翅,本欲展翅飞行,奈何顾忌朌坎云永等无翼之人,只得步行。众人花去些许工夫,方才步至那王宫之前。此番驻足此处,抬头仰望,只见这羽民国王宫与其余各国王宫皆不相同,并非如寻常王宫那般建于平面之上,乃是位于建木断面上一粗壮的旁枝之上,遂整个宫室便高出城中普通民居许多。此外那宫室悬空而设,离地数丈之远,与雍城所在地面之间不设台阶,皆由国人飞入宫中。 朌坎见罢此景,长叹一声,自顾自道句:“这羽民国当真不留我这异国之人的活路了……” 此番无法,只得令两名侍卫从左右架住云永胳膊飞入宫中,朌坎则由三王子拦腰抱住,携了上去。朌坎伸手揽住三王子脖颈,一面低声嘟囔一句:“在这羽民国中,我若失了殿下,岂非便如没了双腿那般?哪里亦无法前往……” 三王子闻罢这话,虽知事实并非如此,朌坎好歹尚可召出凤凰代步,然仍觉欣忺快慰非常,遂对曰:“如此你便跟紧了我,莫要走失了。” 待入了大殿,只见除却宫殿位置,便连国主的王座,亦是悬空而设,国主上下皆需展翅而飞,王座与地面,亦无台阶相连。朌坎见状,暗自吐舌道句:“靠,这羽民国之人若是没了双翅,只怕连王位亦坐不了……”又偷偷抬眼打量那国主,只见国主正值壮年,名唤祁鸢,身后一对白翼大小与三王子不相上下,只是毛色纯净,不具三王子那般隐带幽蓝的光泽。 朌坎正暗自想入非非,便忽地被一旁三王子按住脑袋,迫使自己弯腰行礼。随后只听那高高在上的羽民国国主从上说道:“你便是那巫咸国巫祝?” 朌坎闻言,知晓国主问话之人正是自己,随即抬首,直视国主答道:“回国主的话,我名朌坎,正是巫咸国灵山门下。” 不料话刚出口,便闻一声怒喝传来,在道:“大胆歹人,这一月里我国中怪事频出,屡现异状,可是你这巫祝兴风作浪,致使我国之民灾祸连连,你该当何罪?!” 朌坎听罢这话,随即开口辩驳道:“国主请明察,我二人于今日子时方才穿过结界,进入贵国,而这桩连环杀人案始于一月以前,我等又身居千里之外,又如何能够行凶?” 未想祁鸢却道:“胡说!此巫蛊之事,分明便是尔等巫祝行凶,这一月之内,寡人已命廷尉于国中各处搜寻,挨门挨户地查检,均未寻获任何类似巫祝之人,直至尔等入了国中,方现出形来。如此此事岂非正是尔等所为?……” 朌坎闻罢这话,却毫无留情地出声打断祁鸢之言,语气竟显得咄咄逼人:“不可能!” 周遭众人闻言皆大惊,不知朌坎何以忽地发作,便连祁鸢亦被朌坎气势怔得一愣。此番只见朌坎再不顾礼仪,双拳紧握,浑身发颤,僵直着身子嚷道:“此番我追着那黑衣人来此,又正值他犯下累累罪行之际,正待将其当场擒获、以雪我仇,你竟告诉我国中并无巫祝,岂非意味着此人已不在这里,我又再次失了那人踪迹?……” 座上祁鸢尚未开口,便见朌坎身侧的三王子忙不迭上前一步,拱手行礼,打那圆场道:“还请国主恕罪,朌坎乃是因了见贵国国民深受那歹人所害,于心不忍,又见那歹人诈称自己是巫咸国人,朌坎恐本国名声受损,遂欲尽快擒下那歹人,以除其害,以正国名。因而难免心急口快,并非有意冒犯国主,请国主网开一面、担待一二……” 那祁鸢听罢三王子之言,方将怒竖的双眉渐渐展平,又见三王子这一异国之人竟生有一对双翅,尺寸之大更是寻常羽民难以相较,登时心生好感,好奇问道:“年轻人,你又是何人?身为一异国之民,何以竟有双翼?” 三王子遂答:“在下名风望鹤,母族乃女子国人,在下周游列国,此番正为追辑那犯事巫祝而入贵国。” 祁鸢闻三王子乃风姓,便也信了他之言,又令三王子将身后羽翼展开供其一观,三王子依令而行,那国主见状,登时惊呼道:“此乃风雷翼也,未想寡人有生之年,竟能亲眼目见传说中的风雷翼现世!……” 三王子闻罢这话,急忙开口问道:“请教国主,何谓风雷翼?” 祁鸢答曰:“风雷翼乃传说中本国之始祖西风之神石夷所生之翼,羽翼幽蓝,隐现风雷之势,破空凌云,不惧疾风骤雨。传说拥有此翼之人,可升至苍穹之顶,与日月争辉!” 周遭众人闻言皆啧啧称奇,惟三王子默默不语,若有所思。 祁鸢虽对三王子之翼称道有加,然仍是转回了话题,说道:“尔等虽自称初来乍到,然到底是身怀邪术之人,不可轻信……” 正说着,冷不丁便为朌坎出声打断道:“我等昨日越过结界,进入贵国之时,正巧邂逅一对母女,那母亲正教授女儿飞行,彼时我尚还救下那女儿,想必她们定然记得我们。国主若不信我等之言,大可遣人向那居于底层的母女二人询问打探,贵国自己子民,断无偏袒我等异国之人之理,届时国主便知虚实。” 祁鸢听罢这话,亦觉在理,随即便命禁军校尉前往查实。那禁军校尉领命前往,不多时便返,对祁鸢禀道:“据臣下打探,下层确有一对母女,母名祁鸣雁,女名祁锦凤。昨日子时,祁鸣雁携其女前往离树根不远处教授演习飞行,正值那时,便见到从外界匆匆赶来的朌坎、风望鹤二人。期间确如朌坎之言,曾乘凤救下飞行失败的祁锦凤……” 说到此处,祁鸢打断校尉之言,蹙眉问道:“依你之言,彼时正值午夜时分,母女二人为何于此时前往学飞?” 校尉听罢忙答:“此事臣下亦曾询问,祁鸣雁解释曰她女儿至今已满十周岁,却是双翼短小,不会飞行。她因此饱受周遭众人嘲笑轻鄙,遂白日里皆不敢携其女学飞,只得捡了那午夜无人之时,偷偷前往教授……” 朌坎从旁闻罢此言,心中暗忖:“无怪乎彼时我虽救下她女儿,她神色中却有不悦之色,原是埋怨我妨碍她女儿学飞了;大抵她欲女儿能凭借自己之力学会飞行,即便屡屡失败坠地,亦不欲仰赖他人相助……而她之所以对殿下之翼那般歆羡,自是因了心内向往之故,若是自己女儿亦生得这般双翼,她又何来的烦恼……” 而祁鸢闻罢校尉之言,终是信了朌坎诸人无辜,随即宣道:“你既言你等无辜,然那歹人之邪术确也与你国有关,之前你亦言是为追捕此人而来,如此对本国之事,你倒也责无旁贷了,你可愿协助本国查清真相、缉拿真凶?” 此番未及朌坎答话,便闻祁归飞从旁说道:“臣今日前往受害国民祁山鹰家中调查之时,亦得朌坎大人相助,可知朌坎大人对黑巫术之事知之甚详,此番若得大人施与援手,想必查案之事自当事半功倍。” 朌坎听这话有戏,随即接话道:“国主既将重任托付,在下自当殚精竭虑,不负所托!” 祁鸢见状,拍掌叫好:“如此甚好,此番廷尉祁归飞听令!” 一旁祁归飞忙上前行礼。 祁鸢说道:“此番但凡查案辑贼诸事,你皆需倾力协助朌坎等人,不得有误!” 祁归飞躬身应下。 随后祁鸢又转向朌坎说道:“还望尔等尽快查出真凶,令我国子民解忧释怀。此番寡人与尔等十日,十日后尔需与寡人一个交代。” 朌坎虽并无十分把握,然言至于此,只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却说此番祁鸢于早朝之时召见朌坎等人,待此番从宫中出来,已是当日巳时。朌坎自离开女子国到进入羽民国,折腾整整两日一夜,待到此时,早已疲惫不堪,直嚷欲寻了客栈蒙头大睡:“人非器械,可不眠不休。即便此番时日不多,时间紧迫,然便是天塌了下来,亦需等我睡醒再说!” 一旁三王子闻言,笑曰:“你且安心,若当真天塌了,我替你顶着。” 随后三人谢绝祁归飞欲为三人提供歇息之馆驿,坚持前往客栈留宿。遂一行人出了宫门,正待就此分道扬镳,不料却见在神庙之前,不知何时竟已聚集了许多羽民…… 第64章 零陆肆 指点明路 上回说到众人甫一步出王宫,正待各自归去,便见神庙前的广场之上聚集了为数不少的国民,各自奉上贡品,对着神庙内供奉的鸟身龙头神神像跪拜祈祷。 朌坎三人头回见识这般拜天礼神之景,心下大奇,忙转头询问一旁的祁归飞,今日可是羽民国的祭祀之日。不料祁归飞见状亦是大惑不解,摇头否认曰:“今日并非我国节日,既非大祭之日,亦非俗常之节。” 一行人随即靠近了那神庙前以探究竟。只见因祭拜之人甚多,各自所献之牲礼多得庙前的供桌亦放置不下,成山得累于两旁。又见那为首之人正是一妇人,云髻雾鬟,一身素服,听祁归飞道此人正是五王子祁流离之妻五王子妃。 只见那王子妃一面行大礼跪拜叩首,一面口中呼天抢地、祈神告佛:“此乃天不祐我羽民国也,竟令一巫咸国歹人得入我国为非作歹、逞恶行凶,而我等至今亦未寻其踪迹,将之绳之以法!……我族五殿下向来以礼待人、乐善好施,如这般仁人义士亦遭此歹徒毒手,天理何在啊!……” 而王子妃身后众人闻言,皆动了恻隐之心,又兼国中至今已数人丧生,又恐这等祸事哪日里便落在自家头上,恐惧惊惶之情更甚,遂此番皆跟随在王子妃身后祈愿哀告,欲求神祗垂怜庇佑。一时之间,那神庙之前正是人山人海,密密麻麻一片伏地顿首的身影。 这边路过的朌坎见状,对这受害的羽民国人深感同情,又忆起自家身世,这世父母亦因这黑衣人丧命,那激愤之情便油然而生。朌坎随即撇下众人,撒开步子,直往了那神庙前的供桌奔去,身侧众人见状,皆不明就里。三王子亟亟唤了一声“坎儿,你做甚”,亦忙不迭跟随他而去。 只见朌坎于众人的震惊诧异之中跃上那供桌,一面召出法杖,口拈一诀,凭着桌上如山的贡品,就此召唤出羽民国之山神鸟身龙头神。 祭拜的众人本欲将莫名闯将而来的朌坎轰下桌来,不提防却见神祗现身,错愕之中亦忙不迭叩首行礼。朌坎亦下了桌,对那鸟身龙头神行礼道:“这以降头之术谋害数条人命之人,尚还逍遥在外,山神大人庇佑本国之民,想必断不会坐视国民受难而置之不理。在下巫咸国朌坎,欲亲手擒下这祸乱此国之贼,请山神大人千万指点一条明路!” 那鸟身龙头神听罢朌坎之言,亦不多话,惟抬起一边羽翼,指向雍城东南隅。朌坎随即顺着山神所指方向望去,映入眼帘之物正是雍城乐来客栈那标志性的宛如腾空之翼的悬空楼宇与斗大的金字招牌。朌坎见罢此景,尚未明白,正欲再向鸟身龙头神问个明白,不料眨眼之间,那鸟身龙头神便已消失了踪影。朌坎翻了个白眼,直嚷不迭:“山神留步啊,且将话儿说全了,别向我师父那般话说一半,令人猜不透言下之意!……” 嚷了半晌,方闻得风中混合着的低沉的一声回音:“汝且顺吾指引之向探查,定有所获。” 朌坎闻言,知晓山神所下神谕惟有如此,心中思忖一回,还立在那供桌边上。而此番祭拜鸟身龙头神的众人乍见神灵现世,皆是崇敬非常,直呼奇迹;顺带着亦对召唤的朌坎刮目相看,直对着朌坎磕头跪拜。朌坎为耳畔一阵呼唤“神使大人”的声音惊醒,方回过神来,见众人将自己奉为神明之状,一时只觉感慨万千,登时只觉责无旁贷,头脑一热,随即手擎法杖,振臂高呼:“尔等放心,我定会手刃此贼,以解汝忧,以雪我恨!” 此言一出,群情激昂,山呼神使大人圣明。朌坎见状,只觉心潮澎湃、斗志昂扬。正待再说一句,朌坎却觉脑中忽地一阵轰鸣,双眼发黑,双脚不稳,随即浑身力气宛如水浸沙地一般,消失无踪。睡意袭来,身子一软,就此瘫倒在迎面而来的三王子怀中。想来正是自己召唤山神,灵力大耗,兼了这两日未曾歇息,方才支持不住。朦朦胧胧中朌坎只觉这怀抱着实舒适,便也死拽着三王子衣襟不放手,就此阖眼睡去,哪管地点时候。三王子横抱起朌坎身子,一行人就此往了乐来客栈投宿。 此番本订下三间客房,三王子先将朌坎抱进他房中打发睡下,二蛇亦乖觉地钻出衣袖,寻了棉被缝隙蜷缩进去。三王子本欲将朌坎外衫退去,令其安寝,不料朌坎却将自己拽得死紧,试掰了几回,亦不松手。半是无奈半是顺势,干脆就此揽住朌坎身子,一道拥入被窝,和衣而睡。 而门外云永待店家将客房整理妥当,亦不见三王子出来,只得入了朌坎房间,见三王子正搂着朌坎躺于榻上,登时只觉尴尬万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口中支吾着道句:“殿、殿下……房、房间已备、备妥当……” 三王子则道:“我不欲将他扰醒,今日且先行将就一宿。” 云永顺势道句:“这两日里,朌坎大人皆奔波不休,大抵是累得紧了……” 三王子听罢对曰,更似自言自语:“他虽是灵山少有之天赋异禀、年少有成之巫,然惯常是一副缺心少肺、懒散无行之状,令人不知他心下到底在意何事……惟有这涉及家仇之事,他方才这般全神贯注、倾其所有,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横冲直撞而无所畏惧……自我二人一道,我从旁观他嬉笑怒骂、一举一动,时而机智过人,时而英勇无匹,降神之术较了从前更是出神入化,令人不得不赞……然事到如今,见他这般毫无顾虑地躺于我怀中,虽曾妄图狡辩自己四舍五入后便算冠龄,然到底不过一将将年满十五岁的少年,兄长懦弱少志,他独自背负家仇,以求报仇雪恨之日,想来方觉他亦是万分不易……” 这边三王子自顾自说着,不提防对面云永闻言,却忽地说道:“殿下,请恕属下无礼,殿下对朌坎大人,是否生有别样之情愫?属下跟随殿下这许多年,殿下一心习武,刻苦用功,从未见过殿下对其余诸事有过这般执迷之情……” 三王子听罢此问,倒也并未否认,答曰:“此大抵便是宿命罢……此生最大的变故,皆与他相关;一路行至于此,他俱是助我良多,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云寅此生,将与他纠缠不清……”说到此处,又顿了顿,方才接着道句,剖白己心,“但为君故,无怨无悔……” 云永闻罢此言,已是心知肚明,随即行了一礼,方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次日,朌坎睁眼醒来,已是天光大亮,只见那日光从窗棂外斜着射入房中。朌坎伸了个懒腰,一面说道:“难得我今日竟也早起,日头东升,便已醒来。”言毕见身侧被窝冷了许久,二蛇闻见朌坎之言,亦慢腾腾探出头来。 朌坎随即嘴角上扬,弯成弦月状,笑得满眼狡黠、别有心机,说道:“小青小红,可知殿下去了何处?还有酒鬼呢?嘿嘿,昨日我虽头脑发昏,好歹还知拽紧殿下衣服,殿下可谓是人形抱枕啊,靠起来当真舒服~我便是睡着了亦舍不得放手~” 正如此想入非非,不提防却闻阿蚺答道:“谁道此番乃是日头东升?分明已是金乌西悬矣,那光正是夕照之光!” 朌坎惊道:“什么?” 阿巴接着道:“殿下早于天未破晓之时便已起身练武去了,只为不扰吾主安睡,方将袍服退了起身。” 阿蚺则道:“主人还欲擒拿歹人,这般睡去,莫说十日,便是三十日,怕亦难以成事。此番难得见主人这般斗志昂扬,只道是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不料仍是这般懒散无状……” 朌坎只听自己此番竟睡了足足大半日,便是往日里再过没羞没躁,亦觉颇为汗颜。忙不迭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爬起身来,见了一旁案上的食盒,本已顾之不上。不料刚转了此念,便闻腹中传来一声响亮的鸣叫,终是抵不过饥饿|难耐,口舌之欲,念叨一句“人是铁饭是钢”,随即开了食盒,大快朵颐。 口中虽忙,脑子亦未闲着,尚在整理头日里得到的线索。待忆起自己身上正揣着那贼人留下的虫蛊之时,登时灵光一闪,弃了手中竹筷,一拍大腿,道句:“我怎未想到有如此简便之法,何需费这许多工夫,查什么线索……有了此物,知晓来龙去脉不过须臾之事……”就地拈诀将不知正往何方游逛的煋先生强行召唤回来。 那狌狌见此番忽地移形换位,便知是朌坎施术之故,骤然被搅了兴致,那狌狌果真气得跳脚,口中直嚷道:“此番难得吾豪情大发,令云永跟随前往清燕堂替吾沽酒畅饮,吾主为何偏于此时坏吾豪兴?!……” 朌坎则打断狌狌之言,讨好地说道:“煋兄,此番有一事相助,你若能办成此事,清燕堂的风曲,随你畅饮!” 那狌狌闻罢这话,方才释怀,偏过头来问了句:“此话当真?” 朌坎答曰:“说一不二。”言毕方从身上掏出那两只纸包,展开置于煋先生跟前,正是他从受害人家中寻获的虫蛊。一面说道,“你尝试一番,看能否从中查出些许其主信息……不过需谨慎,此物有毒。” 只见那狌狌绕着地上的纸包,从左转上三圈,又从右转上三圈,随后更是驻足捻须,寻思片晌。朌坎从旁见状,将那心都提在了嗓子眼儿,只道是待煋先生报出名来,他定然记在心上,随后便寻上门去,将那贼子擒获。 正如此畅想,不料却闻那狌狌道句:“不知其主。” …… 第65章 零陆伍 入府调查 却说朌坎乍闻此话,疑似自己听错,忙又问了句:“你说什么?” 煋先生方解释道:“吾无法知晓未触碰之物之主。” 朌坎闻言,只如一盆凉水兜头而下,将满腔期许尽皆浇灭,后退半步,口中喏喏自语:“怎、怎会?不碰便不知其主,如此这般,又当如何是好……” 而这边狌狌只道是自己任务已了,便只管伸手向朌坎索要那风曲,朌坎正沉浸于计划失败的懊恼之中,哪有心思搭理,随手召出一瓶烧酒打发狌狌。狌狌见状,怄得跳脚不迭,口中埋怨朌坎言而无信。朌坎则心不在焉地对曰:“未曾替我弄明白那下蛊之主,还欲得美酒,门儿都没有!” 此路不通,朌坎只得另辟蹊径。再将进入羽民国后诸事细想一番,寻思可有遗漏之处。想来自己进入羽民国那日正值朔月,正是祁山鹰死亡之日,随后进入祁山鹰家中调查,寻到凶手落下的蛊虫。随后又进入雍城,前往清燕堂老板祁焦明家中调查,祁焦明死于七日前,家中亦曾发现用剩的蛊虫,可知凶手乃是同一人。此外据廷尉祁归飞所言,羽民国五王子祁流离正巧死于半个月前,若他亦为同一凶手所害,则为其施下降头之术,则是更早之前之事,然此三人却并不相识,并无关联……此外,昨日鸟身龙头神所指示之向,道是依此调查,必有收获,又是何意……朌坎如此思忖一回,只觉其中似是缺了能将之一以贯之的重要线索。然亦亏得如此整理一回思路,他心下又生一计。 将一扫而光的食盒置于一旁,朌坎一面拍着鼓胀的腹部,心满意忺,一面念叨一句:“还记得我喜爱之食,殿下,我爱你……” 不料话音刚落,便闻房门被推开,一人一面道句“坎儿,此话若能对我当面讲来,我当更为欣喜”,一面负手踱进屋来,正是三王子,身后还跟着云永。 朌坎见状,惊得从凳上一跃而起,将条凳亦踹翻在地。只如做那亏心事之人被当场抓了现行一般,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支吾半晌,随后道句:“殿、殿下,你、你在门外偷听!” 三王子则步至朌坎跟前,只三王子靠近一步,朌坎便不自觉缩矮一分,只欲就此习得土遁之法,缩进地里。三王子则伸手勾起朌坎下颌,直视朌坎双目,笑曰:“我将将步至门外,便听见那话,可谓是意外之喜~坎儿,且将那|话儿再道一回~” 朌坎眼神左躲右闪,搪塞一句道:“我方才说‘殿下还记得我喜爱之食’……” 三王子道:“后一句。” 朌坎被逼得无法,只得推托道:“那、那是我、我随口乱说的……” 不料三王子闻罢这话却手指用力,敛下笑意,对曰:“君子言而有信,怎可胡言乱语?” 朌坎则支吾道:“我是小人,不是君子……”嗓音却是越来越小,见三王子面色不悦,随即改口道,“我、我是君子,所言俱实,发自肺腑……”言毕,便将脸庞偏向一旁,一副打死不再开口之状。 此番未及三王子开口,便闻身后一声干咳传来,云永说道:“之前我携煋先生前往清燕堂沽酒,不料半途之中见它忽地消失了踪影,不知发生何事。寻了殿下来问,殿下猜测是为大人召唤而去。方知大人已醒,我等遂一道赶回客栈探视,此番煋先生果真在此……”说着将目光投向醉倒在榻上的狌狌。 听罢云永之言,三王子方才放开朌坎。而朌坎心下从未有哪时这般感激云永,替己解此窘境。 只听三王子说道:“命案尚无头绪,如今当如何是好?” 朌坎闻言,随即收起所有玩笑之心,正色道:“此番尚有一地还未调查。” 三王子听罢这话,随即明了朌坎之意,对曰:“雍城五王子府。” 随后三人一道出了房门,欲就此前往廷尉衙门,寻祁归飞相助,得以进入五王子府调查。此番刚踏出房门,便闻见走廊上传来一阵响动,夹杂着一妇人之声在道:“晨风姑娘,多谢你多番照料……哎,这孩子,自变成这般痴傻模样,生活无法自理,与周遭之人添了多少麻烦……” 另一女声则道:“伯母,千万莫要这般说,鹭鸶亦是遇人非淑,遭遇那等负心之人,方有此祸患。我与鹭鸶自幼相识,更蒙伯父伯母待我如几出,我略为帮衬照顾一番,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边正出门的三人闻罢此声,随即循声望去,只见客栈走廊另一边,正行来三人,两名羽民国妇女正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位姑娘,一名年长一名年轻。而那姑娘则呆呆傻傻,不辨人事。三人立于门口,待三位妇女打身前经过,方才提步往楼梯行去。而那三人经过之时,亦向他三人屈膝行礼,朌坎不知为何,莫名只觉一阵心悸。 待三人出了客栈,云永方才压低嗓音说道:“中间搀扶的姑娘正是这客栈老板女儿,名唤祁鹭鸶;那年长之人,正是那姑娘之母、老板之妻。据闻那鹭鸶姑娘曾与人定亲,与未婚夫颇有情意,不料那男子却另觅良人,退了这桩婚事。这姑娘伤心失意,陷入情关之中难以自拔,竟就此疯了……” 朌坎听罢,叹了口气,道句:“可怜天下痴心人。” 随后三人来到雍城东面的廷尉衙门,寻了祁归飞,祁归飞见他们一日没有动静,正心急如焚。此番见三人到来,忙不迭迎将而来,说道:“下官等候多时了,诸位今日可有目标?” 朌坎随即说道:“我等欲前往贵国五殿下府中调查一番,还望大人代为接洽,令我等可入。” 祁归飞道:“朌坎大人既奉国主之令查案,入府调查自是许可。然彼时五殿下出事之时,下官已着人入府搜查,不拘府中那处旮旯,皆已查过一回,并未发现大人曾于别处发现的蛊虫……” 朌坎闻言,蹙眉寻思,暗忖若是情况属实,此事倒也难办了。随后仍是令祁归飞带路,需自己亲自前往探查一番,方才安心。 此番入了五王子府,只见府中各处悬挂白帷幔,纸钱遍地,灵符广贴,府中家人执事下人等皆披麻戴孝。朌坎先行前往灵堂,拜见一回祁流离家人。那五王子妃因之前在广场见过朌坎一回,此番尚还认得,忙不迭携了府中女眷前往拜见,恳请朌坎大展身手,千万擒拿歹人。朌坎亟亟扶起那王子妃,劝慰一回,又于祁流离牌位前上香,当场施展祈福之术,唱了一回灵山超度亡灵的灵歌。王子府上下人等,莫不感恩戴德。 之后朌坎等人方入府中各处房中搜查,朌坎亲自进入祁流离身前所在之书房、寝室等地。其中惟有步入寝室之时隐隐有那冷风萦绕之感,可知祁流离正是于此屋中为人下了降头。朌坎随即将房中旮旯角落皆搜了遍,然果真如祁归飞所言,此处早已无迹可寻。朌坎见状,很是犯难,心下着恼,干脆盘腿坐于寝室的地面,抱肘苦思。 正值此时,忽地闻见从那寝室外传来一阵喧嚣嘈杂之声,将朌坎硬生生从己我思绪中拽出。朌坎好不烦耐地爬起身来,闯出门去,正巧一头撞进正欲进屋的三王子怀中。三王子见朌坎一脸没好气,便问朌坎出了何事,朌坎只推烦闷,随后便拦下两名家人询问王子府中怎如此嘈杂。 那家人则答:“府中接连发生这等不幸,国主怀疑府中染了不干净之物,已下令待殿下七七过后,便令阖府之人搬往别处居住,如今四七已过,府中已开始陆续搬迁……” 这家人说了许多,朌坎则留心了话中一词,随即打断那家人之言,问道:“接连?府中出事的不是惟有五殿下?难道还有其他人亦出了这类状况?……” 朌坎此言一出,另一家人忙不迭拉住那答话之人,低声说道:“你不要命了吗?可是忘了彼时殿下的禁令?” 那人适才忆起,随即噤了口,匆匆向朌坎与三王子行了一礼便退下。朌坎正欲唤住两人细细询问,三王子则寻来祁归飞。问起此事,祁归飞亦是毫不知情。祁归飞立马将府中众家人执事尽皆传唤了来,先挨个儿审问,众家人尚还支吾,推说不知;随后那祁归飞则拿出为官的架势,摆出阵仗,只道是若有隐瞒不报者,即刻用刑。众家人见状,方才慌了手脚,一个接着一个招供知晓之事,唯恐说得慢了。 此番只听众家人说道:“府里的一名执事,名唤祁林鹬,死于上月初一,死状凄惨,甚是诡异……” 第66章 零陆陆 设局诱猎 此番朌坎等人方知,原是王子府中有一名唤祁林鹬的执事,死状甚是诡异,先是宛如为邪祟附身一般,忿怒凶狠、魔怔失常,三日过后,那祁林鹬便浑身生出肿胀物,长二三寸,随肉移动。那肿胀物头几日尚还安静,然过几日便于全身上下游动撕咬;待入了夜间,更有外蛇随风而入,将那祁林鹬内外交攻,终于上月初一为里外之蛇撕咬而死。因羽民国素来无蛇,遂国民皆将蛇视为外来邪祟。而祁流离闻知此事,因太过匪夷所思,恐此事落了他人口实,引来流言四起,随即下令知晓此事之人需保守秘密,决不可对外泄漏半句。又令人将祁林鹬秘密安葬,对外则称祁林鹬被派了外差。 朌坎闻言,正支颐寻思,不提防间二蛇从他袖中探出身来。周遭羽民国人正是谈蛇色变,乍见二蛇,登时骇得不轻,乱成一团。朌坎见罢众人之状,随即一手拎起一蛇,对周遭众人讪笑着解释曰:“大家无需惊慌惧怕,它俩并非普通蛇类,乃是通灵神兽,环保无公害,不生牙齿,无毒无副作用……” 众人闻言仍是缩手缩脚,惊恐无状。 朌坎随即询问二蛇道:“你俩无事,又出来凑什么热闹?” 阿巴则道:“据那人所言之症状,那祁林鹬所中之毒正是生蛇蛊。” 周遭众人见蛇竟口吐人言,登时惊为天人。 朌坎赞赏地拂拭一回二蛇之头,随即又将二蛇塞入袖中,道句:“不错,我亦如此以为。蛇蛊乃是将幼蛇与百虫同入一瓮,令虫蛇互食,最终所剩之蛇则剧毒无比,可作了蛇蛊。与降头所用虫蛊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这蛇蛊更为阴狠残忍,竟是将被下蛊之人生生折磨致死。然施此二法降头,皆会留下蛊虫。此事既为五王子刻意对外隐瞒,想必那祁林鹬家中还未有人进入,大抵尚可寻到些许蛛丝马迹。” 随后府中执事人等将朌坎等人领入王子府家人所居之处,可知那祁林鹬在家人之中地位较高,娶的乃是王子妃的陪嫁侍女。此番入了那祁林鹬房中,只见似是为作出祁林鹬尚在人世的假象,屋中陈设尽皆维持死者生前原样。众人进屋中搜查,朌坎亲自将各房间逐个检视。 此番甫一经过帐房之时,便觉冷风袭来,侵寒入骨。朌坎转头望向房中,伸手一指,说道:“此屋有被施降头术的痕迹。” 祁归飞闻言,忙不迭挥手令手下衙役入内搜查。不多时候,便将账房内陈设尽皆搬了个空,又将房中地面逐寸搜索检视,不料此番将万物翻看了个遍,却并未发现类似蛊虫之物。 朌坎闻那衙役禀报,登时从椅上蹦起身来,对曰:“且搜查仔细了?当真没有蛊虫?” 那衙役答曰:“回大人,确实没有。” 朌坎自顾自摇首道:“不可能,这祁林鹬已确定死于蛇蛊,这账房亦有被降头的迹象,可知祁林鹬正是于此处遇害,如此又怎会寻不到蛇蛊?!……” 众人闻言,皆如那高飞之禽被忽地击中落地那般,从喜悦的高峰直落入谷底。其中便属朌坎尤为气恼,眼看胜利在望,却仅差一步之遥,不禁令人分外灰心丧气。 念及于此,朌坎负手埋头,在暂且堆放账房家具器物之处踱来踱去,一面苦思可有他法。 这边三王子则向那祁林鹬之妻打听,询问祁林鹬身前可识得祁山鹰并祁焦明二人。那妇人则答之前从未从丈夫口中闻知此二人,然她亦不确定丈夫是否私下里识得二人。 三王子听罢,抱肘寻思一回,随即又问:“如此夫人可否告知尊夫原是这府里的,还是从外入这府的?” 那妇人则答:“当家的并非府里家养的,乃是外来的,因了家贫,入了府中做了下人。渐渐得了五殿下信赖,升至如今账房之位,王子妃知晓后,方将我指婚与他……” 三王子闻言,方留心记在心里。随后又向府上之人借来纸笔,按遇害顺序将至今遇害的四人名姓写下,细细审视一回,忽地眼前一亮,登时了悟,忙不迭出声唤道:“诸位请看!” 于此同时,只听另一边亦传来一声“大家请看”。众人闻言,循声望来,正是三王子与朌坎同时出声。他二人见状,亦是大感意外,两厢对视一回,朌坎说道:“殿……不公子先说。” 三王子干咳一声,随即指着手中所写名姓说道:“我已知晓被害四人之间的关系。”言毕又转向朌坎问道,“坎儿此番是欲道何事?” 朌坎遂答:“我终于寻到那蛇蛊了。” 众人闻言皆是喜出望外,忙不迭连声询问那蛇蛊在何处。只见朌坎抬起一手,指向案己之上的一杯残留多日的茶盏,说道:“玄机正在此物之上,幸亏五王子英明,将逝者生前之物照旧,方能令我寻获此物……” 众人听罢这话,一道围拢上前,低头探视那茶盏,尚未明了这茶盏有何玄妙之处,便闻朌坎又道:“此番总算轮到煋先生大展身手了……” …… 却说祁鸣雁与祁锦凤两母女未曾想过此生尚能进入雍城游玩,雍城位于建木断裂之处,亦是羽民所能到达的最高层。那祁鸣雁的丈夫去得早,夫妻俩惟有这一独女,皆由作母亲的一手带大,兼了其女祁锦凤天资不佳,竟不及常人远矣,遂为母的亦是分外辛苦。母女二人居于建木最底层,女儿天生翅膀短小,至今未曾学会飞行,遂母女二人常往建木底层习飞,对那最高层的雍城,更是可望而不可即。 只未料到彼时与朌坎等人有了那一面之缘,朌坎竟会邀请她们前往雍城。此番朌坎召出凤凰,令云永乘着凤凰来到建木底层,邀请母女二人前往雍城。只听云永说道:“在下奉我家公子并朌坎大人之命,邀请夫人并姑娘前往雍城乐来客栈用顿便餐。” 那祁鸣雁闻罢这话,惊得瞠目结舌,只如天上掉下馅饼一般,便是做梦亦未想过此生能得入建木顶层的国都见识一回。暗地里使力狠掐自己手背,痛袭神经,方知并非是自己做梦。维持着所剩不多的理智,以免被喜悦冲昏头脑,祁鸣雁嗓音颤抖地问道:“我们与贵公子并朌坎大人素不相识,不知大人缘何邀请我们?” 云永听罢,从容答曰:“自是因了上回吾主进入贵国之时,险些被当作国中钦犯,幸得夫人从旁作证,方幸免于难。吾主惦念此事,遂欲趁将要出国之时,请夫人并姑娘用顿便餐,聊表心意。”随后又指着身后的凤凰说道,“虑及锦凤姑娘行路不便,特意留下这凤凰,供姑娘与在下乘坐。” 那祁鸣雁见朌坎思虑颇周,又闻云永将话已说到这份上,如何还有疑虑,欣然同意前往。祁锦凤年仅十岁,虽曾见过各式飞禽,却从未有幸乘坐,此番跨上凤凰,好不兴奋,坐于云永之前左顾右盼,坐立难安。那祁鸣雁则展翅飞于凤凰之侧,见罢此景,心下五味陈杂,自女儿降生之日至今,已逾十年,今日是头一回未因不会飞行而遭人轻鄙。 一路飞至乐来客栈,便见朌坎并三王子已于客栈大门处迎接。祁鸣雁见罢,忙不迭飞至他二人跟前降下,行礼道:“彼时不过小事一桩、举手之劳,不想竟累及二位大人破费,民女心下当真过意不去。” 朌坎忙道:“夫人莫要客气,若非彼时夫人为我等作证,只怕我亦无法立于此处。此番出国前夕,方请夫人前来,用顿便餐,聊表谢意……” 那祁鸣雁闻言问道:“据官差大人所言,朌坎大人不久前为国主指派调查巫蛊事件,正待大展身手,何以此番竟忽地便要出境?难道大人已将此事调查明白?” 朌坎听罢此话,摇首对曰:“夫人过奖了,我哪里有那本事?此番不过是力所不济,难以完成国主所托之重任,国主所定期限将至,我却尚未查明案情真相,辜负国主期许,廷尉大人亦已向国主禀报,另遣人手调查此事,遂我不敢再厚颜待于国中,只待明日启程……” 祁鸣雁闻罢朌坎之言,倒很是替朌坎惋惜,未曾稍加怀疑此番正值月中,朔月未至而朌坎又将如何出境。朌坎并三王子即请祁鸣雁母女进入乐来客栈,又预先订下雅间,将羽民国中闻名之美食,尽皆点了个遍。 祁鸣雁母女何曾见过这等排场,莫不大快朵颐,尽享美食。席间朌坎三王子并云永三人不过从旁随礼,略动箸子应景罢了。倒是朌坎耐不住,先拿自己几上之食喂食二蛇,二蛇吃得腹中鼓胀,懒怠动弹,只作那挺尸之状。随后又替煋先生斟上风曲。未过多久,朌坎便弃了自己跟前之几,挪至三王子身侧,偏生抢他几上之食。三王子伸手点了回朌坎前额,口中虽责朌坎毫无进食之礼,然仍是拿自己箸子替他布菜,未加制止。 用罢膳食,朌坎又请她二人今日索性便留在这乐来客栈居住一晚,待到明日清晨,正可与他们一道离开雍城,沿建木而下,送她二人归家后,从树底出境。 祁鸣雁见朌坎早已将诸事安排妥当,甚至为母女二人订好客房,又如何会拒绝这等好意。不过嘴上辞让几句,便也应下。朌坎见状,笑曰:“我非贵国之人,来此时日不长,相识之人不多,自觉与夫人姑娘有缘,遂方欲与二位多些认识往来。” 祁鸣雁听罢这话,已是感恩戴德。而祁锦凤头回见到煋先生便心仪非常,一路追赶着直抓在手中,作那会说人话之玩偶。 当日夜里,母女二人前来朌坎房中道那晚安,便见朌坎、三王子并云永正忙于收拾行装,一副明日便将上路的模样。又对朌坎多番言谢,只道是今日正托朌坎之福,过得万分顺意。朌坎客气几句,便请她二人回房歇下。母女二人回了房中,就此洗漱入睡不提。 不料正值夜半时分,从客栈窗棂缝隙之处,忽地抽出几缕轻若尘埃的蜘蛛丝,轻轻缠绕在那梁柱之上。随后一只浑身漆黑,身泛绿光的毒蜘蛛顺着那蜘蛛丝缓缓往下掉来,轻巧一跃,便落在熟睡的祁锦凤面上,张开大嘴,露出满嘴尖牙,猛地一口咬下。祁锦凤尖叫一声,从睡梦之中被一阵尖锐的痛楚痛醒,拿手捂脸,哭得撕心裂肺。而祁鸣雁亦随之醒来,见女儿大哭,登时慌了手脚,挥开女儿捂脸之手,便见她面上似被蚊虫叮咬一般,起了红肿,而那毒蜘蛛却已不知去向。作母亲的亟亟穿衣起身,欲向客栈掌柜的索了药来。 正值此时,便闻客房之门被一脚踹开,祁鸣雁转头一看,便见云永正端着一木盆闯将进来。未及祁鸣雁出声嗔怪云永贸然闯入,便闻云永开口道句:“莫要惊慌,暂且勿动。” 言毕未待她母女二人回过神来,兜头一盆黑狗血便淋了下来,将母女二人浇了个满头满脸。随后只见那只黑蜘蛛便从祁锦凤身上掉落下来,僵直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会解释来龙去脉。 第67章 零陆柒 柳暗花明 正值云永端着狗血闯入客房救助祁鸣雁母女之时,另一边,朌坎与三王子则趁着夜色,手擎兵器,悄声潜形地潜入乐来客栈的后院,在其中一间不甚起眼的柴房之前停下脚步。他二人一左一右堵在那柴房门外,三王子伸手拦下朌坎,比了个手势,示意由自己打头阵,令朌坎跟随在自己身后,莫要出头。 朌坎颔首以示知晓。随后只见三王子在前,一脚踹开那柴房门,手持画戟架挡在前,闪身窜进屋去。只见那柴房中正布置着降头所需之物,正中地面按照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八位摆上蜡烛,蜡烛空心,其中灌入由蜈蚣烘干磨成的粉末。那八方位正中摆上火盆,其间正燃烧着写有那祁锦凤生辰八字的人形黄表纸。中间席坐施术之人,则指挥蛊虫顺着燃烧所生之烟,从窗户的缝隙爬出,袭击被降头之人。 见他二人突然闯入,施术之人亦是大惊失色,降头之术被迫中断。而门口站立的朌坎二人见罢此景,两厢对视一眼,一副果不出所料的神情,随后朌坎开口说道:“果然是你,这一系列连环巫蛊事件之凶手,祁晨风!” 只见这施术之人生有双翼,乃是羽民,正是朌坎等人在乐来客栈见到的与客栈掌柜妻子并女儿一道的年轻妇人,而并非是朌坎最初猜测的巫师。 而见他二人在此,那祁晨风亦是大感意外,疑惑地开口问道:“你、你们不是……” 三王子见状,已明其意,对曰:“你可是意外我二人本欲明日离境,何以现下竟来此擒你?” 那祁晨风听罢这话,已知落入他二人圈套,只尚还垂死挣扎,抬起下颌反问道:“我并非巫祝,你等何以怀疑施展降头术之人是我?” 朌坎笑曰:“此番你被当场撞破,若说怀疑与否已无意义,事实胜于雄辩。然你既询问,不妨告诉你,你亦可去得明白。” 朌坎说道:“实则这桩连环巫蛊事件,从一开始我等便为凶手巧妙误导,那便是我为缉拿巫祝而入羽民国,正巧便遭遇羽民国发生连环巫蛊事件,遂顺理成章地便以为此事正是那巫祝所为;此外凶手更是巧妙地进行伪装,伪装成巫祝拜访五王子祁流离,五殿下素来有交游广阔之名,遂与异国巫祝来往,亦非甚异常之事。遂凶手就此放出流言,道是一名唤作‘巫虺’之巫祝,曾于上月初二入府拜访五殿下,如此诸人自会将杀害五殿下等之人,当成这巫祝,令调查此事的官员皆搜寻国中的巫祝,而真正的凶手实则深藏不露,得以逍遥法外。而我正值此时进入羽民国,便被疑作凶手……” 此番是三王子接着道:“实则我等进入五王子府调查,发现五王子府执事祁林鹬死于初一,若是巫虺初二方入五王子府,他又如何能在初一便下蛊杀死祁林鹬……” 听到此处,那祁晨风则反问道:“他二人被害有前有后,何以知晓杀死祁林鹬与五殿下的乃是同一人?” 朌坎闻言则答:“只因我入府调查贵国五殿下死因之时,碰巧得知他府上执事祁林鹬死得蹊跷,外人看来似是不可理喻,不想碰上我等在行之人,方识得那并非甚大机巧,不过是蛇蛊这等雕虫小技,只此事关键在于寻出那蛇蛊。此番下蛊不同其余几起命案,有虫蛊留在当场,彼时衙役搜遍祁林鹬住处,亦未寻到蛊虫,可知这凶手计划周密,并非于降咒之时将蛊虫从别处引至受害之人房中,而是用了手段。只这凶手未曾料到,这本该用过之后便被处理之物,竟因五殿下一句维持原样而被意外保留下来……” 听到此处,那祁晨风亦是大感意外,表情写满诧异。 朌坎接着道:“可知但凡被施下降头之术的茶盏,人于茶盏之上向茶汤中俯视之时,则茶汤无法显示人之倒影。彼时我在祁林鹬住处找寻蛇蛊,未想竟无意中觑见那茶盏,茶汤分明清亮澄澈,却丝毫无法倒映出我之影像,我方知此茶盏有异。待将残存茶叶倒出,方在茶叶背面发现附着的蛇蛊……而正因祁林鹬出事之故,那茶盏被机缘巧合地留下,竟成为举证凶手之关键。” 三王子接着朌坎之言说道:“可知凶手筹划十分周密,既欲令祁林鹬不得好死,又不欲令己我手段为人看穿,将其死亡与灵异天罚联系起来,方使出这蛇蛊的法子。亲自进入五王子府下蛊,将蛇蛊附着于茶叶之后,待下人端来茶盏之时,便将这茶叶混入祁林鹬的茶盏之中,令其服下。我等猜想,这凶手曾于上月初一之前入府拜访祁林鹬,然知晓王子府对府上往来人等皆盘查甚严,遂这凶手自是不会以真实姓名上报,而是用了化名……” 朌坎道:“我等调查过来访人名册之后,发现其中有一人十分特殊,自称是祁鹭鸶,令我等十分在意……” 三王子道:“不错,这祁鹭鸶正是乐来客栈掌柜之女。然你我皆知,那祁鹭鸶如今已是神志不清,人事不辨,又如何会亲身前往五王子府拜访,遂知晓此定是为人冒名顶替……” 朌坎接着道:“而亦亏得这祁鹭鸶的名字,令我忆起之前鸟身龙头神所下之神谕,大神所指乐来客栈,意在指引我等调查与客栈相关人等。我等在调查后方知,这祁鹭鸶与那祁林鹬是大有关联,正是从前与那祁林鹬有过婚约之人,后祁林鹬入了五王子府做了下人,被五王子看重,赐婚与王子妃丫鬟,那祁林鹬随后方与祁鹭鸶解除婚约,另娶丫鬟为妻。而这凶手定是知晓此事,方才得以借祁鹭鸶之名而接近祁林鹬……”说到这里,朌坎嘴角轻扬一笑,似是胜利在望,“既知有这般内里,凶手便是与乐来客栈相关之人;兼了凶手既入府亲自下蛊,免不了留下蛛丝马迹,诸如触碰过那下蛊的茶盏,我之召唤兽能通过触碰物品而识得其主,令它抚摸那茶盏之后,方知此事有一名为祁晨风之人介入其间,再加上你与祁鹭鸶的关系,自是料定你为凶手……” 那祁晨风尚欲狡辩,遂又道:“我或许与那祁林鹬有些干系,然其余四人,又与我有何干?何况不日前方来到雍城的祁鸣雁祁锦凤母女又与我素昧平生,我又何需下手加害?” 此番是三王子说道:“此不过是你阴谋的一部分,你故布迷阵,祁林鹬乃第一个遇害之人,你为隐瞒杀人动机,随后方设下其余四桩谋杀计划,引导我等前往调查这四人之间的关联,从而忽视第一位遇害之人,此人方是你真正意图。而实则此四人毫无关联,调查之人当是查不出想要的结果……而你亦正是从杀害祁林鹬之后,方设计出这桩连环杀人案。那祁林鹬名字之中正暗合了五行,正是曲直之木,遂你便按照五行中其余要素,分别对其下蛊,其中祁焦明属炎上之火,祁流离属润下之水,祁山鹰属稼穑之土,待我将被害者名姓归整一处后,便已知晓他四人间的干系,如此看来惟有从革之金尚未出现,便知此乃你之后的目标……” 朌坎则道:“我等随后便向廷尉大人借来羽民国的户籍,只见全羽民国中,惟有年仅十岁的祁锦凤名字属金。我等自不会令你之阴谋得逞,兼了这母女二人与我等又有些缘分,遂将计就计,请她二人来雍城作客,一则就近保护她母女,二则假意装作我等将要离开羽民国,正可诱你犯案,将你人赃俱获……至于她母女二人,我等早有准备,黑狗血能破降头之术,已命云永携了此物候于她二人之旁,祁锦凤所中之术想必得解……” 言毕,料定那祁晨风已是百口莫辩,只待令她莫要徒劳挣扎,就此束手就擒,未想却见那祁晨风忽地仰天大笑,并无丝毫穷途末路的窘境,反倒是一副志得意满之状。只听那祁晨风说道:“你二人此番单独前来,并未与祁归飞等官府之人里应外合,乃是你等太过自信自己手段,还是你等以为这起连环巫蛊事件便仅限于此?” 三王子并朌坎闻罢这话,皆是大感意外。 祁晨风接着道:“可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事到如今,一切皆未出乎我之意料……可知我精心策划,令你为破此案而追辑而来,亦是我之计划!若非如此,你又如何会来我跟前送死,朌坎!”言毕,只见那祁晨风忽地念动咒语,一面从身上掏出一张符纸,上面所写正是朌坎之生辰八字。而随着那咒语吟出,周围气息骤变,邪气顿生,点点磷火开始聚集。 三王子闻言疑惑问道:“你怎知他名姓?!” 朌坎见状,大叫一声:“不好,这祁晨风所施乃是较虫降之术更为可怕之灵降!” …… 第68章 零陆捌 黄雀在后 却说上回,待朌坎见那祁晨风手持符纸,其上所写正是自己之生辰八字之时,心下顿感不妙,隐隐料想自己怕是着了那祁晨风之道。正寻思对策,便闻三王子从旁道句“既是身怀邪术之巫师,惟有以快取胜”,言毕脚步轻点,身形一闪,将手中画戟丢了个解数,随后举戟直取那祁晨风。三王子身法俱佳,此招速度极快,若换作他人,早已束手,为戟所伤。只未想这祁晨风却并非寻常人等,更不与三王子较量武艺,展开双翅,飘忽如鬼魅,身影极速往后掠去,避开三王子锋芒。随后撞破柴房屋顶,逃至室外。 三王子见状,亦是随之足下一点,身形一跃,便已飞身追出。地上朌坎见罢此景,苦于自己不会武术,不可飞檐走壁,只得转身奔出门去,寻找他二人身影。 此番只见那祁晨风展翅飞于客栈上空,此处较了那狭小|逼仄的室内,反倒更令其游刃有余。另一边只见三王子运起轻身之法,飞掠过一间间房顶屋檐,挺戟直攻祁晨风。那祁晨风亦非等闲之辈,于半空之中拈诀召唤,只见几簇磷火迅速聚集在祁晨风身侧,祁晨风随即将手挽了个花样,之后一掌推出,大喊一声“降”,便见那几簇磷火亟亟合为一体,形成一鬼魅之状,向三王子飞扑罩下。 天井中朌坎仰头见罢此景,忙不迭大喊示警:“那正是灵降,殿下当心!”一面悬空召唤出五枚避咒牌符,一把拽在手中,使尽全身力气投向三王子。正值那鬼魅将要吞噬三王子之时,朌坎所掷五枚牌符一道挡于三王子身前,勉强将那鬼魅击毁,牌符碎片散了满地。 对面祁晨风见一击不中,随即再行召唤,此番只见她鼓动唇舌,念动咒诀,手中招式更迭变幻。另三只鬼魅随之集结而成,竟一齐向半空之中的三王子扑来。朌坎见状,心急如焚,此三只鬼魅来势汹汹,聚散形而成一体,那鬼魂之力自是不比单只之时,此番欲凭几只牌符只怕难以奏效。念及于此,情急之下朌坎亦奋不顾身,随即召唤出凤凰,一跃而上,驱使凤凰飞上半空,一面召唤出十枚牌符,一面就此挡在三王子跟前,以己之身替他承受住鬼魅之击。而朌坎凭借身中朌坤所施防咒之术并方才召唤之牌符,方得以承受合体鬼魅之击而幸免于难。 而身后三王子见朌坎飞身挡于自己跟前,以身救己,替自己挡下那鬼魅之袭,心脏悬于一线;又见朌坎承受那鬼魅全力一击,所有牌符尽皆破碎,登时心如刀割,忙不迭展臂揽住朌坎,运起身法往一旁掠去。待闻他道声“殿下,我无事”,方将欲跳出喉咙之心放回原位。 而那祁晨风此招亦是倾力一击,不料朌坎竟以身为盾,将此招化解,大感意外。随即停下召唤动作,驻足一隅,冷哼一声说道:“未想你竟有些手段,亦无怪乎那人道此番不可掉以轻心……” 朌坎闻祁晨风这话说得蹊跷,立马反问道:“那人是谁?你受何人指使?此事有何内情?” 祁晨风闻言,大笑一声,对曰:“你等以为此事当真入你所料那般单纯?适才你之推断尚有两处错误,而你尤不自知。其一便是那巫虺当真存在,而并非我虚构生出,且亦于朔月之日入府拜访五殿下。如你所料,我于上月初一以鹭鸶之名进入五王子府面见那祁林鹬,趁机在茶水之中施下蛇蛊;只我未想彼时有一人竟看穿我之伎俩,那人身着黑衣,面带骨牙面具,自称自己名唤巫虺,乃巫咸国巫祝,若我肯替他除掉一人,他便授我更为厉害之咒降之术,助我实现心愿……” 此番三王子并朌坎闻罢这话,早已目瞪口呆,未想这羽民国巫蛊事件竟有这等内|幕。 祁晨风又接着道:“你另一处错误便是你只道是降头杀害另四人乃是我故布疑阵之举,实则我无需布此连环局,祁归飞一干人等亦休想知晓真相,擒获我;此局实乃为你而设,那巫虺告知我曰你正在追查巫祝,若我将巫蛊事件扩大,这下蛊之凶手定会被怀疑成精通咒降之术的巫祝,届时若传入你耳中,你定会追查而来。至于按五行规律下蛊,亦是刻意凭此留下线索,诱你追查而来……”说到这里,那祁晨风再按捺不住,仰天大笑,只如高高在上的捕猎者,见罢猎物如期落入自己网中之时那般志得意满,“我设此连环之局,目的正是为诱你前来,那巫虺欲处之而后快之人,正是你朌坎啊!哈哈哈哈!……” 听到此处,未及朌坎出声,便闻三王子亟亟问道:“此番那人的目标当真惟在坎儿一人,且莫是出了茬子,实则是我罢?” 那祁晨风听罢倒是答了这话:“你是何人?你虽帮衬朌坎,然那巫虺只令除去朌坎一人。” 话已至此,一旁朌坎早已按捺不住,大喝一声说道:“那巫虺正是我之雠敌,识相的便如实招来,那巫虺到底是谁?”暗地里运转周身灵力,只见巴蚺二蛇瞬间增长至数丈长,张开大口便向空中那祁晨风吞来。 那祁晨风见状亦是不甘示弱,敏捷地展翅掠开,滑出十丈远,一面对曰:“欲知端的,下地问阎王去罢!”说着拈诀召出磷火,凝聚成三只鬼魅,向朌坎二人袭来。 这边三王子与朌坎并肩立于一屋檐之上,此番他二人携手对敌,已是默契心生,随即两厢对视一眼,三王子从朌坎毅然决然的眼神之中,读懂其间深意,说道:“我去引开她,你且当心!” 朌坎颔首对曰:“殿下前去,千万小心!”说着又召唤出数枚牌符交与三王子。随后方跨上凤凰,飞离此地十余丈远。 这边三王子就此挡在那鬼魅跟前,以掩护朌坎。三王子亟亟将手中牌符向鬼魅掷去,欲就此阻挡鬼魅一程。未想那三只鬼魅见牌符袭来,忙不迭分|身散形,兵分三路而来。那几枚牌符便惟击中两只鬼魅,另一只则从旁袭来,如风飘忽,一头撞向三王子。 三王子身后朌坎见罢此景,大惊失色,惊唤一声,以为三王子为鬼魅击中,未想却见三王子身前一道金光乍现,正是当初朌坎亲手为三王子所刻牌符,三王子佩戴在身,方替自己挡下那鬼魅,牌符亦碎了一地。三王子见三只鬼魅已除,随即从身上取下弓箭,连搭三支,对准不远处的祁晨风射来。此番那祁晨风仰赖身后双翼,兼了反应机敏,方险险避过三箭,躲闪得分外狼狈,便连身上衣物,亦被箭钩挂破。更不料箭矢过后,便是三王子挺戟刺来,祁晨风展开双翼,顺手又召唤出数丛磷火。这磷火飘忽不定,极具迷惑性,那祁晨风武力不及三王子远矣,却以此磷火作掩,左躲右闪,令三王子难以刺中其身。 与此同时,朌坎则立于不远处一屋顶之上,施展降神之术。他忆起朌坤曾道,若是自己遭逢黑巫术,无需以咒降之术相拼,只需召唤祭祀之神延维,即可抵御任何咒降之术。只因能够召唤仙神之巫不多,遂此法对于大多数巫祝而言,难以施行。惟有朌坤这等混沌大陆顶级降神师,可依此法。如今朌坎为擒下那祁晨风,只欲就此孤注一掷,召唤祭祀之神。之前与三王子心生默契,正是令三王子引开祁晨风,令自己得以拈诀召唤。 此番只见朌坎强行凝聚全身所有灵力,灌注于精魄之中,口中念动召唤仙神的咒诀,勉力提升灵识。而巴蚺二蛇亦因朌坎运转灵力之故,身形再度增大变长,小小后院已然容不下巨蛇身形,二蛇滚至神庙前的广场之上,只如两根擎天巨柱。广场周遭灵力波动,电闪雷鸣。 而正与三王子缠斗的祁晨风见罢此景,虽不解朌坎之举意欲为何,然心下不安陡增,随即勉力挣脱三王子追击,一面从身上掏出五张符咒,俱写有朌坎之生辰八字,一面运足全身灵力,拈诀聚集磷火,一并向朌坎之处投来…… 话分两头,正值朌坎二人试图擒下祁晨风之时,在雍城一处不起眼的街巷尽头,一人身着黑衣,头戴骨牙面具,手持句芒神弓,暗自念动咒诀,不多时地面便浮现出一个阵法。那黑衣人见状大喜,口中道句“潜伏于此一月有余,终令我寻到此阵”,言毕,猛地将手中神弓插入阵眼,有微妙的震动随即从建木底部升腾而上…… 与此同时,大陆西北荒原之上,忽地显出建木参天的树影。一人候于此处已久,见罢此景虽大觉诧异,然仍是当机立断,召唤出肥遗,一跃而上,肥遗随即展开四翼,一人一蛇向羽民国都城雍城而去。 这边朌坎咒诀将终:“……仪坤德以厚载,拟乾穹以高盖!”只见那精魄光芒大盛,爆发出强烈黄光,且黄中带橙。一时之间,只见穹宇色变,大地震动。眼见祭祀之神亟待现身,不料正值此时,一个人声忽地传来,在道:“朌坎住手,只将此人交与我对付!” …… 第69章 零陆玖 心如磐石 却说上回朌坎正待召唤出延维,以彻底击溃祁晨风之际,忽闻一人声传来,朌坎降神之术顿时中断,急忙回头一看,只见半空之中,一人身着长老祭服,独目红瞳,神情冷漠,正立于一四翼六足的怪蛇身上,不是朌蛊又是谁?那四翼六足的怪蛇正是他之召唤兽肥遗。 朌坎见罢,大感意外,满腔疑惑,随即出声问道:“巫相大人,你怎在这雍城?今日并非朔月,大人是如何进入这羽民国?” 朌蛊降于朌坎身侧,未及解释,面对那祁晨风所召唤之鬼魅,只口中拈诀,双手转了个花样,施展出一道防咒之术,宛如金钟罩一般,挡于那由磷火化成的鬼魅跟前。只见那袭来的鬼魅身缠符咒,撞上那防咒之术的刹那,通通反弹回施术之人身上。而对面本气势汹汹飞扑而来的祁晨风以身承受全部反噬而来的鬼魅符咒,登时仿佛被拆了双翼一般,浑身瘫软,抖若筛糠,旋即跌在一屋顶之上,从口中呕出一大口血,嗫喏着说道:“朌、朌蛊大人……” 这边朌坎见罢此景,早已是目瞪口呆,大出意料之外。此番是他头回真正见识到朌蛊施展防咒之术,从前虽曾闻朌坤盛赞朌蛊乃是咒降之奇才,心下尚且不以为然,直至今日,方才始信其言不虚。忆起朌坤曾于自己身上施下防咒之术,若说朌坤之术乃是化实为虚、化有为无,讲究将咒降之黑巫术化解;相对的朌蛊之术则是以刚对刚,以强抗强,以防咒之术反弹咒降黑巫术,令其反伤其主,无愧为朌坤口中能力抗混沌大陆最强黑巫术之奇才,此番祁晨风之咒降之术与他相较,无异于小巫见大巫。 朌坎刚于心中转过此念,又闻那祁晨风口中竟直呼朌蛊之名,心下更是生疑,只道是他二人之间,怕是有些因缘、干系匪浅。 只听朌蛊冷冰冰开口道句:“祁晨风,彼时我救你性命,并非令你今日以此邪术害人!” 那祁晨风闻言,再无之前与朌坎三王子对峙之时的笃定,已是惊慌失措,口中支吾道:“我、我……” 此番三王子亦从空中飞掠而下,降至朌坎朌蛊二人身畔,见罢祁晨风之状,知晓其间有异,遂开口问道:“巫相大人莫非与此人是旧识?” 朌蛊则答:“若说此人,倒与我有些干系。此前我于灵山卜得羽民国有巫蛊血光之灾,只碍于现下并非朔月,我无法跨越结界进入羽民国。正值一筹莫展之际,幸得巫朌大人告知,他私下曾求问一卦,得大过之象,道是此番羽民国怕有变故,令我前往,相机而行,自可越过。而待我到达羽民国所在之大陆西北之时,不知因了何故,建木竟忽地于大陆之上现形,我便趁机进入国中。不料却见这作恶之人正是祁晨风,更以降咒术中最为邪恶之灵降术害人,正是罪不可赦!……” 一旁朌坎并三王子听罢这话,方才明了其中原委,却闻一旁重伤的祁晨风哽噎着开口道:“晨风修习咒降之术,不为其他,只求此生能再见朌蛊大人一面……饶是如此,大人亦不肯稍加谅解吗?……” …… 且说青年本生于羽民国,乃是羽民与巫祝的混血之后,甫一降生,却并不具有羽民之双翼,全然是巫咸国人之形貌,且身怀灵力。青年虽生得迥异于羽民国人,二十年来过得倒也无忧无虑,顺遂安康,本以为人生便如此这般,全无意外。直至那一个朔月之日,灾难不期然从天而降,席卷了他的整个家族。 一名为朌睽的灵山巫祝,因品性不端、行为不检而被前代六巫之首的巫彭朌师逐出灵山。该人自此心怀怨怼,专习咒降之术,欲以此杀戮天下之巫。朌睽曾于巫咸国中作恶,被朌坤以降神之术打得大败,险些丧命,从此再不敢踏入巫咸国一步。尽管如此,朌睽仍是死性不改,流落大陆其余诸国,罪行不减反增。某一回进入羽民国之后,碰巧邂逅了青年家人,得知其父为巫祝,那朌睽随即起了杀心。 彼时的青年,亲眼目见自家亲人一个个为那朌睽召唤而来的鬼魅吞噬,磷火跳跃的光影与鬼魅张牙舞爪的尖叫嘶吼,成为青年日后持续不断的噩梦。正值青年心灰意冷,只待就此命丧朌睽之手之时,不提防间只闻耳边传来一声嘹亮的龙吟,突兀于周遭亲人的惨叫呼救之外。青年循声望去,只见一鹤发童颜的长者,手持法杖,身着祭服,驾飞龙而来,见罢此间惨状,长叹一声说道:“彼时只因一时心软,一念之差,终至于酿成大祸,追悔莫及……此番在下断不会再留下此人性命!”言毕那长者随即挥舞法杖,口占一诀,只见橙光一闪,须臾之间,生得人面双首蛇身的祭祀之神便现于人世,不过轻挥一手,那作恶多端的朌睽便已神形俱灭。 而朌睽虽灭,然长者到底来得迟了,青年家人尽皆丧命于灵降术之下,惟剩他一人独活。而自青年见到长者之时起,便已下定决心,此世既已孑然一身,他定要跟随长者修行。拜谢长者之时,得知长者正是灵山六巫之一巫朌朌坤,而那朌睽正是灵山前代巫相,因常年修习咒降之术,精神力受黑巫术侵蚀,堪堪迷失自我,堕入邪道。因朌睽灵力过人,灵山之上仅次于朌坤,遂朌坤受命诛戮朌睽。到底因了同门一场,朌坤不忍赶尽杀绝,彼时方才仅废其大半功力,留其性命。 朌坤见青年立志学巫,因他灵力出众,天赋过人,携了回灵山之后,顺利通过灵蛇考验,赐名朌蛊。朌坤本欲收为入室弟子,传授其降神之术。奈何青年却是铁了心肠,只欲修习防御黑巫术之法,令普天之下,从此再无命丧此术之人。遂朌坤只得授其咒降之术,二人虽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 朌坤曾道:“但凡专修咒降之术之巫,皆易走火入魔、迷失自我。只因黑巫术咒人之时,亦是损己,以己之精神,施与人之精神,遂咒降之术所需施术之人精神力最强。若是施术之人精神力较弱,则易为咒术反噬,伤及自身。二百余年以来,巫祝之中惟有朌蛊,乃天生修习咒降术之奇才,意志坚强,精神极专,可以己之精神力压制对方精神力,专修咒降之术,而又断不会迷失本心……” 自此朌蛊潜心研习咒降之术,从朌坤处习得顶级吉巫术,更自行钻研黑巫术,只欲以毒攻毒,以强克强,苦熬十年,方修成这般具反噬之效的防咒之术。之后,灵山巫相之职自朌睽去后,虚位十载,终是后继有人。 因早年之经历,朌蛊对施展咒降之术害人性命之人,皆深恶痛绝。待修习有成,朌蛊时常下山。但凡闻知某处有黑巫术盛行,便也风雨无阻,兼程前往,只为将施术之人除之而后快。而正是在五年之前,朌蛊遭逢混沌大陆最强黑巫术。 听到此处,朌坎方知为何从前自己对朌蛊颇有微词之时,朌坤却多为朌蛊担保,原来正是自家师父解救朌蛊并收入门下,深知其为人秉性。亦明了为何新晋弟子学习咒降之初,朌蛊会以那般极端之方式,为众弟子展示咒术之恶;又为何会那般严厉地要求诸门人学好防咒之术,皆是如他所言:习学咒降之术,只为防其所害,救其所伤。 朌蛊虽看似冷面冷心,实则心怀天下苍生,一腔热忱,俱化为那毕生对抗黑巫术之执念。 “此生惟愿:普天之下再无受咒降之术所害之人!与施术害人之人,誓不两立!” 此情只为苍生系,心如磐石无转移。 闻罢朌蛊述毕昔年往事,朌坎等人亦是感慨万千,若说他从前以貌取人,对朌蛊生出许多偏见,经此一役,心中对了朌蛊亦是大为改观。如此念着,一面又将眼光向对面跌坐在地的祁晨风望来,只见那祁晨风见朌蛊以那独目红眼直直地盯防着自己,面无表情,眼神冷漠,终于按捺不住,泪珠儿滚出眼眶,哭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这几天俺都会日更。 第70章 零柒零 烟花女子 话说羽民国雍城的聚美堂尝是混沌大陆有名的烟花巷陌、秦楼楚馆,驰名内外,仅次于女子国的万春馆与中土国的含笑楼。祁晨风本为雍城一殷实富人之家家主爱妾的贴身丫鬟。其主因倍受家主专宠,引来性子泼妒的主母嫉恨。主母遂勾结外来的巫师,下蛊阴死了家中老封君,借此将罪名推往其妾身上,污蔑其命中克主。而那家主听信谗言,一怒之下便将其妾并祁晨风主仆二人卖往聚美堂。彼时祁晨风年纪尚小,乃是她人生之中头回见识人情冷漠,人心似铁,头日夜里家主尚和其妾拟作枕上鸳鸯,被间鸾凤,今日便将她二人弃如蔽履,卖入青楼。若说有恨,她不及其主深切,只从那时开始,方觉人命如草芥,在此世间,谁又顾惜谁之性命。 待入了聚美堂,祁晨风方知悲剧并未终结,不过仅是开始。彼时尚且不解主母既与巫师勾结,谋死老封君,何不就此谋死她主仆二人,反倒是舍近求远,留下她二人性命?如今方知主母留她二人性命,不过是欲令她二人生不如死罢了,是断不肯令她二人痛快好死。 可知聚美堂得有今日之盛名,莫不与其运营方式息息相关。聚美堂虽美名在外,然却并非甚温柔之乡、仁慈之所,乃是沽名钓禄、唯利是图之地。若是堂中红牌、场中名花,则龟公老鸨莫不敬之如神、供如祖宗;而若是年老色衰、不会逢迎卖笑,则朝打暮骂、百般虐待。其主虽为大户之妾,然到底有那清高与矜持,被迫卖入青楼,却仍秉持最后一丝尊严,抵死不从,为龟公强-暴之后,活活虐待至死。 祁晨风从旁见状,心下虽对这等出卖己身之行当厌恶至极,然若就此将性命交待,存在于世短短十数余载,到底心有不甘。于常人眼中,一介丫鬟到底不比其主清高,然丫鬟的求生意识,却不较任何人更低。遂她虽为处子之身,却对了己我贞操好不顾惜,自愿献身与龟公,就此破了童贞,习那倚楼卖笑、逢迎讨好之术。当日夜里,她躺于那龟公身下,承受生命之中从未承受之痛,只觉肌体撕裂、内脏崩坏。泪眼模糊之中,抬头遥望窗棂间的那轮冷月,惨白如纸,寒若冰轮,寻思这生命与尊严相较,到底孰轻孰重?若说己我性命已如敝履破席,而自己为求生存,竟将尊严操守弃之不顾,大抵尊严较了那敝履破席更为不如…… 待真正入了这烟花女子的行当,祁晨风方知初夜时的痛苦,不过沧海一粟。各门各房的红牌名花之间,莫不是勾心斗角,为争名夺利,无所不用其极。名花之间,又各怀一技之长,有善辞赋的,有善小曲的,有长于丹青的,有长于猜枚行令的,不一而足;惟祁晨风不过半路出家,从前做人丫鬟,殊无长项,待入了这聚美堂,不过习得那取悦男人之法,与了那自诩过人、自命清高的诸名花相较,低贱卑微,更无自尊可言。最初祁晨风倒也不声不响,垂首做人,惟在暗地里下功夫,抛却廉耻,将房中之术习了个顶级。从此,她的优势惟现于那外人不得一见的床榻之上。 经过半载经营,期间所受多少屈辱难堪,皆不必详述,只祁晨风于聚美堂已是小有名气,同堂的名花再不敢轻鄙小瞧了她去。而聚美堂的龟公老鸨将她奉如财神一般供着,拨了单间居住,派了丫鬟伺候,终日里笑脸相迎,千依百顺。而祁晨风终至于在众人跟前出了口恶气,傲然道句:“管你多少姿色,几许才华,入了这门,不一样是榻上操皮肉生意的?谁还能较谁高贵了去?……”说得众名花面色尴尬,却又全无反驳之语。 而虽说在同行跟前硬气,然待那形形色-色的顾客一掷千金、踏平门槛,欲买她一夜春宵之时,祁晨风虽倚门大笑,宛如这雍城最富盛名之倾城绝艳。而笑了一阵,却渐渐只觉眼角雾气弥漫,嗓音发哽,眼前一众顾客的面庞时而模糊,时而又清晰,而正是在这一个个模糊又清晰的谄媚欲望背后,她目见了自己这一路行来,所遭受的折磨与屈辱…… 然而好景不长,即便是如此虚幻之繁华,亦如镜花水月,转瞬即逝。有那专好生事之客,在与别客争夺祁晨风的过程之中,只慕虚荣,争风吃醋,之后为争强好胜,遂至于心生歹念,与了那专修旁门左道之巫师合谋,下蛊咒死与己相争之客。那巫师下咒之时,择了那嫖客与祁晨风一道之时,施展虫降之术,不提防祁晨风亦为那蛊虫所染,继而发病。 彼时聚美堂头回出了人命,亦惊动官府与朝廷,国主命廷尉追查此事。一时之间流言四起,聚美堂生意受损,只得暂时息业休整。而祁晨风则因蛊虫之故,身体肌肤渐次溃烂,而率先溃烂之处正是面部。自此,祁晨风再不能接客,而从前那干挥金如土,对她许下海誓山盟的嫖客们,闻说她遭灾,不过头两日尚还登门探望,装出一副意笃情深之状;而未过多久,登门之人便迅速减少,不多久后,便已门可罗雀,再无人登门。 而老鸨见祁晨风不能待客,转风使舵一般变了脸色,全不顾念昔日祁晨风曾为聚美堂挣得多少收入。初时不过冷言冷语,唠叨一回如今行情不景气,生意不如往昔,堂中尚且养着这许多姑娘,柴米油盐、胭脂水粉之类花费一样不少,自己为继续这营生,已是愁白了毛发。待祁晨风面部全然溃烂,便也全然转了态度,谩骂欺辱日日不少。后竟将她赶往后院柴房居住,先前伺候之人尽皆迁走,惟每日里令人送饭一回,药食亦无人料理,只任其空耗等死罢了。 祁晨风见惯人情冷暖,冷眼观之,只道是自己每每生出的希冀,不过旋即成空。此番乃是一生中第二回毁于这巫蛊之术,不知可是自己前世造孽甚多,遂阎王罚她转世受苦,经历一回这龌蹉腌臜的人世,待去日来时,能义无反顾地跳下轮回井。 而正值祁晨风心灰意冷,只待大限到来之时,聚美堂竟再度闹出巫蛊事件。此番不同于祁晨风与那嫖客受害,乃是堂中大小诸花并了龟公本人,亦遭咒降之术侵害,死的死,伤的伤。至此聚美堂人仰马翻,人人自危。姑娘不敢接客,嫖客不敢上门,老鸨终日里呼天抢地、求神拜佛,亦是无济于事,聚美堂名声自此一落千丈。 倒是祁晨风早受虫降之术侵染,尚未丧命,见其余诸花较自己更早命丧,老鸨更如霜打的茄子,焉了的模样,心下幸灾乐祸、畅快不已,只道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尔等只闲看我倒这血霉,从旁拍手称快,孰不知天理循环,你们今日却较了我早死早丧,当真快哉!那黄泉路上,结伴而行,我亦不寂寞…… 而此番巫蛊事件不同以往,传播开去,不多时便引来外人注目。两日后正是朔月,结界大开,那一日,正是祁晨风头回见到巫咸国巫相朌蛊,在她以为自己命将休矣之时…… 第三卷 鬼之道 第71章 零柒壹 巫蛊事件 聚美堂头回出现巫蛊事件之时,消息便已传至朌蛊耳中,然碍于结界之故,朌蛊亦是有心无力,进不得这羽民国来。直至朔月来临,方才入了这雍城,来到聚美堂。然此番为时已晚,聚美堂中诸人大半为虫蛊所染,尽皆发病。朌蛊挨个探视,竭尽全力救济,皆难以回天,直至入了后院,发现脸面溃烂却生命未止的祁晨风之时,方于心内,重又燃起一线希望。 却说祁晨风为那老鸨挪往后院独门别居,虽说是放任其自生自灭,然未想祁晨风竟因祸得福,正因与前院诸人皆不往来,方于众人皆为虫蛊感染之时,她得以置身事外,独善其身。 祁晨风因这些年己身遭遇,对了身家性命之事,向来不甚在意,只觉人命如草芥,只如朝生暮死之浮游一般,指不定何时便命丧黄泉,在此世间,谁又重视过谁?遂此番乍见朌蛊,登时只觉大开眼界,大感意外。 身在聚美堂这些年,但凡踏入此间的男子,她自问亦见过这许多,来此销金窟、温柔乡,不图色亦图才,只求一夜风流、一枕春宵,而对她们这干烟花女子,何尝当真顾惜一丝一毫?直至今日,见了这年轻巫祝,并非是因了上述任何一种缘故进入这聚美堂,只为拯救这干为人轻贱、宛如敝履的生命。祁晨风倚在那院门一旁,目视着朌蛊煞白着脸,急红了眼,一个一个检视那干女子的状况,试图救起那为邪祟侵入不深之人。然随着他所探视之人增多,惟将眉头愈蹙愈深,面色越来越沉,口中恨恨道句:“皆已邪祟入骨,回天乏术……” 而在旁窥伺的祁晨风从未见过这般男子,不拘对了那聚美堂中哪位女子,无论是头牌名花抑或是打杂丫鬟,皆珍视其命,勉力救治,不忍见其亡逝。此景触动祁晨风许多心事,念起自己昔日遭遇,心下很是忿恨不平,未作多想,便从那后院门后奔了出来,对朌蛊指手画脚地说道:“你为何要救她们?她们素昔便无情无义、未安好心,今日遭遇皆是报应,咎由自取!……” 彼时她骤然出现在朌蛊面前,她永世难忘那一刻朌蛊眸中的神情,惊喜与欣慰相互交织,脱口而出说道,语无伦次:“你还活着,尚可行动?你面上有伤,想必亦为邪祟所染,只你尚可行动,大抵感染未深?抑或是你身具抗咒之术?……” 而祁晨风闻罢朌蛊之言,一时之间未曾明了其意,惟知晓那名素昧平生的男人,此番只因她留得命在,便已欣喜非常。 此番换作祁晨风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只见那男子两三步趱至自己跟前,伸手扶住自己两侧肩膀,将她上下打量一回,更拿手拂拭她面上的溃烂之处,没轻没重,分外轻薄。 正待祁晨风后知后觉地欲责他登徒子好色轻薄之时,便闻他率先开口道:“你所受之伤并非是咒降,惟是受虫蛊感染,尚还有救……”一面说着,一面放开她来,口中拈诀,召唤出一盆血状物并一包草药,正待吩咐作为一番,不提防却闻身后忽地传来一句问话,在道: “你竟还活着?你怎未受邪祟所染?” 这边祁晨风与朌蛊闻言,一并转头循声望去,只见出现在二人身后的,乃是一发髻斑白,满面褶皱的老妇。祁晨风见状,惊唤一声道:“哑婆婆,你怎会在此?!你、你不是无法说话的吗?……” 话未说完,便见朌蛊登时立起身身来,伸臂将祁晨风拦在身后,急道:“当心,那人身上隐带灵力,具有黑巫术的气息,正是此间作恶之人!” 祁晨风见朌蛊护着自己,只觉心湖荡漾,心弦为人于敏感之处狠命撩拨一般,虽喜不自胜,然闻罢朌蛊之言,仍止不住震惊,随即问道:“怎会如此?她、她一直都……” 不料那老妇听罢,却是冷哼一声,顿时变了面色,狰狞可怖,尖声咒骂道:“你道我是个哑的?我终日只在这聚美堂中不声不响,只被禁锢于此后院浆洗做杂,尔等便以为我无知无识?我忍辱负重这四十年,日复一日,装聋作哑,岂不正为了今日?!……” 祁晨风:“……” 那老妇又接着道:“眼看着这聚美堂中诸□□妖孽尽皆死绝,未想却剩下你这小娼妇赖活着,当真老天无眼!”那老妇一面咒骂,一面将手中状似竹杖之物擎在手中,方知此物原是那老妇之法杖。随后只见周遭气息骤变,那法杖杖头之上精魄现形,其光虽弱,却是橙色光芒。朌蛊见状心下咯噔一声,暗道不妙:“不料那老妇竟是神宿阶巫师!我不过仙宿中阶罢了……”又见精魄周围,正渐渐凝聚起一团团黑烟,那黑烟正是焚烧尸油并蛊虫所生。 只听那老妇咬牙高叫一声:“小娼妇,受死吧!” 祁晨风闻言,亦是尖声嗔道:“我与你素无来往,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祁晨风身前的朌蛊听罢亦是震惊:“她已为虫蛊所染,容貌尽毁,你竟还欲施此邪术害人?!”说着亦召唤出法杖,与那老妇对峙。 那老妇全然不顾身前的朌蛊,惟对祁晨风说道:“她们一干娼妇□□作妖该死,小娼妇,你当你便是个好的?你亦是那干娼妇之一,使尽手段,魅惑男人,不过是为人虫降之术所染,被抛弃在此罢了,你何尝是个无辜清白的?!”说着那老妇双手上伸,一副呼天抢地之状泣诉道,“老天无眼,否则又如何生出这等小娼妇迷惑男人,毁人家庭!家中汉子为来这聚美堂享乐,填了多少真金白银,只此间娼妇欲壑难填,贪得无厌,一味索取贪奢,宛如跗骨之蛆,将男人尽皆吸食殆尽。终至于抛妻弃子,死无葬身之地……老身誓灭此间妖孽,为报此仇,暗地里从这羽民国隐居的巫师修习咒降之术,足足耗去四十年,方修得正果,这飞降之咒,定要令你不得好死!”言毕,将驱使那黑烟向祁晨风袭来。 不料此烟刚一发出,便见一道金光划过,将那黑烟尽皆打散。那老妇见状大惊,随即拿眼望来,正是朌蛊闪身而出,挡在祁晨风跟前,运起防咒之术,将那邪气打散。只听朌蛊冷哼一声,声色俱厉,开口叱道:“施邪术害人,还胆敢自称修成‘正果’!分明是邪迷心窍,无药可救,便是修行再久,亦宛如蠹虫朽木,死不足惜!我早已立志,倾尽此生之功,亦将消除此世所有黑巫术!此番我定不允尔等再施此术害人!”言毕,将身后祁晨风用力一推,令其自行寻一地躲藏。 却说祁晨风本为那老妇气势所慑,见她欲施邪术、置己于死地,更是骇得呆立当场,难以动弹。待跟前朌蛊推了自己一把,方才回过神来,忙不迭连滚带爬地逃至后院,从墙缝中窥伺外院动静。 只见那老妇撂下狠话:“你虽为巫祝,不过年纪轻轻,区区仙宿中阶,难堪重任;我苦修四十载,已升至神宿阶位,与我相较,不啻为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朌蛊对曰:“我虽为灵山之上一无名小卒,灵力远不及朌坤大人,然自古邪不胜正,似汝这等滥施邪术、滥杀无辜之人,正是人人得而诛之!我此番定要将你诛灭!” 而随着他二人对峙,那日头正缓缓向西沉去,终是泯灭了最后的残光。那老妇见状,更是喜不自胜,尖声笑道:“日落月升,真乃天助我也!”言毕,口中拈诀,集千万毒蛊并尸油的邪气与死气混合而生的黑烟携极重的诅咒向朌蛊袭来。此正是咒降之中极高深的飞降之术,需修为颇高的巫师方能施展。若为那邪术打中,定然万劫不复。虽说如此,对面朌蛊亦是毫不畏惧,便连面色亦未曾变化一分,随即举杖,运起防咒之术抵挡。 另一边,这对决之景自是一丝不落地尽皆映入祁晨风眼中。若说此生之中,一掷千金求她一笑的男人,她已是见过不少,然其中皆为那狼心狗肺、寡廉鲜耻之徒,待她染病落难,便也薄情少爱,与她恩断义绝。却是从未见过这般男人,为所谓大义,亦为救下自己,不惜以命相搏。 那老妇之术,强力霸道,本便阶位更高,实力更强,股股邪气宛如遮天乌云,源源不断向对面朌蛊袭去。朌蛊虽运咒抵挡,然实力不及那老妇,那咒盾被那黑烟击得泛起道道裂痕。他又召出数枚牌符,一并向那老妇掷去,不料诸多牌符一遇那黑烟,须臾之间便尽皆碎裂。而那黑烟之势破除阻力,变得愈发强势,丝丝缕缕,如吐信毒蛇一般,反噬蚕食朌蛊之力。 那老妇见状,随即仰天大笑,其布满褶皱之面更显狰狞:“哈哈哈!以卵击石,汝命休矣!” 朌蛊不答,随即咬牙召出一张灵符,咬破手指,以血作墨,在灵符之上画下女丑的符文,随后将灵力灌注于灵符,勉力将之贴在那咒盾之上。只见那龟裂的咒盾方才停止碎裂,勉强稳住。只对面之人丝毫不曾放松,而朌蛊本欲照搬朌坤之法,以防咒之术将对方咒术化解抵消。然因了朌蛊阶位不及那老妇,灵力不及而反遭对方咒术反噬,不多时便见他之右眼眼眶之中,开始往下淌血;而另一只眼睛,则是眼瞳外凸,其上布满血丝。 那老妇见状,便知朌蛊已是强弩之末,自己则是胜利在望,本欲再发一功,将朌蛊一击击溃,未想却闻朌蛊开口,嗓音依旧冷淡:“此番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我亦将你剿灭,以谢女丑!”说罢大喝一声,转行一招以毒攻毒,以攻为守,弃防咒之术不顾,转而将自己素昔所练就之黑巫术施展开来,以黑巫术对抗黑巫术,全凭胸中一股意念,与对方较量精神力。终于一击将那老妇的飞降之术反弹回她自身体内,那老妇随即灰飞烟灭,连个尸身亦未留下。 后院墙缝中偷窥的祁晨风虽不明因由,只见朌蛊遭己身黑巫术反噬,半身的肌肤逐渐变黑溃烂,一张本俊朗端正的面庞扭曲变形,再难窥原来状貌,心防之中宛如大雨倾盆,继而洪水决堤。此生未曾想过世间能得一人,为自己这般贱如草芥的生命几近拼尽己我性命,念及于此,祁晨风终于拿手掩嘴,失声痛哭。 见老妇已灭,祁晨风方大哭着从后院跑出,奔至前院之中扶起倒地的朌蛊,一面泣涕涟涟:“多谢巫祝大人的救命之恩。” 朌蛊闻言,缓缓抬起那张苍白可怖的面庞,望着身侧的祁晨风,面上竟难得地漾出几缕微笑,有气无力地说道:“一番努力,总算不曾白费,尚还来得及救下一人……正如多年以前,朌坤大人救我一般……” 祁晨风听罢这话,哭得更是厉害,眼泪鼻涕双管齐下。 朌蛊又道:“待我调息片晌,恢复行动之后,方携你前往一地,疗治你体内的蛊毒……” 祁晨风打断朌蛊之言急道:“你莫顾我,你、你的眼正淌血呐……” 朌蛊闻言,方觉察血模糊了视线,伸手随意抹了一把,只见一手背的血迹。面色不变,仍浑不在意地道句:“不过小伤,尚得命在。” …… 第72章 零柒贰 鴥彼晨风 待朌蛊气息稍平,方领祁晨风前往雍城的乐来客栈,道是自己与客栈老板乃是旧识,此番正可借此地疗伤。之后的整整三个月,朌蛊皆为祁晨风配药,清除她体内的蛊毒,又制药令她敷面,疗治那溃烂的肌肤。反倒是对了己身之伤全不在意,只道是咒术反噬,已是无药可救,遂当日流血的右眼竟渐渐少光,不多时便全然失明。那半边溃烂的肌肤,虽得药敷,不过仅止了溃烂,面上伤痕却也再难消除,纵横交错,凹凸不平,观之可怖。 三月过后,祁晨风的面容已是恢复如初,与昔日聚美堂中声名远扬的头牌名花无甚两样。祁晨风打量菱花之中那张秀美的容颜,恍惚只觉这数月以来的苦难,竟如同大梦一场。 而时至今日,她对于两次改变她之人生,造成她生命之中所有苦难的巫师,忽地不再痛恨,尽皆冰释。不为其他,只因若非是聚美堂与黑巫术,她只怕再难遇见此生之中最重要之人。巫师虽曾毁去她的生活,然老天到底还是公平的,重又赐予她一人,这人亦是巫师。 她虽芳心暗许,亦欲凭己身美貌优势,以色-诱之,奈何这朌蛊偏生油盐不进,宛如石人。对她之美体娇肌视若无物,更能坐怀不乱,面不改色地说道:“我等自入灵山,便需绝情寡欲,修身养性,若破此禁忌,则修为大损。” 她闻言无法,只得问道:“日后你有何打算?我已是无家可归,今后便跟随你一道。” 朌蛊则答:“我自是回灵山。” 她又道:“如此我便跟随你去灵山,拜入巫门!” 此番朌蛊倒答得无情:“你并非巫咸国之人,亦无灵力,不适学巫。” 她闻罢这话,心下很是不悦,只暗嗔这男人好生戆直,不懂圆滑,将话说得委婉动听些许。然见罢此状,她便是平生最善逢迎讨好,此番亦无法可施。 这三月以来,祁晨风皆是从旁默默注视这名为朌蛊的巫师,素昔除却疗治她身上蛊毒之后,便再未将注意力分出丝毫投于她身上。相较之下,她这一姿色上佳的妇人,远不及那干奇形怪状、面目丑陋的蛊虫并了枯燥乏味的牌符咒文更具吸引力。探查各式蛊虫之时的眼神,专注得胜过审视世间最美的风景。成日里便见朌蛊捣鼓其间,炼蛊虫、刻符文,打坐静思、面壁冥想,昼夜不止。 祁晨风尝问朌蛊,何事何人乃是他心中最为在意之事,朌蛊则答:“平生惟愿此世再无因咒降之术无辜丧命之人,再无自己那般亲人尽丧于黑巫术而惟己独存之人。” 祁晨风闻罢这话,方知为何朌蛊击败老妇令自己得救之时,朌蛊流露出欣慰的笑容,实属平生罕有。正是因了救下自己这个聚美堂唯一幸存者,与早年的朌蛊遭际相似,而并非因了其他。幡然醒悟之时,祁晨风顿觉灰心丧气,大失所望,自知自己与朌蛊之间,所剩的不过是拯救之人与被拯救之人的关系罢了。 待祁晨风伤愈,朌蛊遂告辞,离开羽民国回灵山。朔月之日,祁晨风将朌蛊送至建木根部。朌蛊再四推辞祁晨风欲跟随自己回灵山之请,惟令祁晨风日后便跟随乐来客栈老板一家居住,再寻一忠厚可靠之人托付终身。吩咐毕,便召出肥遗,一路驾蛇而去,期间连头亦未回一次。 只朌蛊未料到之事便是祁晨风并未如他所说那般过活。于祁晨风看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平生头回遇见不图美貌、不慕虚荣,心甘情愿以己之命救她之人,命中合该就此沦陷,倾心而待,一往情深。她只道是朌蛊一生,惟在意之事便是黑巫术,若自己修得此术,大抵便能令朌蛊在意自己些许。 念及于此,祁晨风寻到之前受托施展虫降之术、治死嫖客之巫。那巫见祁晨风骤然来到,只道是祁晨风因了旧仇,来此寻他晦气的,骇得大惊失色,慌不择路。不料却闻祁晨风说道:“此番若你肯授我咒降之术,你我之旧怨便也一笔勾销,我更会额外赏你。” 那巫闻言,虽不明因由,半信半疑,只得应下。祁晨风果真兑现诺言,将自己于聚美堂挣得的家私赠出一部分。那巫说道:“你非巫咸国之人,又无灵力,修习巫术难有所成。然咒降之术到底不同于降神之术,天赋有亏便绝无修成之可能。咒降之术大体分为黑巫术与吉巫术,其中吉巫术乃是防咒之术,除非灵力过人,否则断不能奏效;而黑巫术则是降头术,降头分为虫降、药降、咒降、飞降以及灵降,所需能力依次增强。若你仅习虫降与药降之术,尚有学成之可能……” 祁晨风则道:“我此生便无法习得高阶降头之术?” 那巫只答:“降头术不比其他,入门虽易,然到底属黑巫术范畴,易遭邪术反噬,进而走火入魔。我奉劝你切莫贪婪冒进,本便不具根基,更易迷失自我。略习虫降、药降之术便可……” 祁晨风闻言,心下虽嗤之以鼻,口中只道“你亦太过谨小慎微”,然尚还遵从那巫之言,不过习其虫降、药降之术罢了。而祁晨风因本非巫咸国人,天生不具灵力,亦是花费不少时日,方才入了门径,待能操作蛊虫降头,已是多年之后。 祁晨风又呕出一口血来,之后喃喃说道:“此番我的目标本便惟有祁林鹬一人罢了……” 却说祁晨风自被朌蛊救下并带往乐来客栈养伤以来,便一直与客栈掌柜一家居于一道,掌柜的一家为人至善,虽知祁晨风身世,却仍是待她如常,未曾有丝毫轻鄙之意。正因如此,祁晨风一直感念掌柜一家。又与掌柜女儿祁鹭鸶素来交厚,遂待祁鹭鸶发病之后,祁晨风便一直从旁照看陪伴,片刻不离。 而知晓那祁林鹬正是为攀龙附凤、夤缘上爬,与王子妃的丫鬟结亲而解除与祁鹭鸶的婚约之时,祁晨风心下自是替祁鹭鸶忿忿不平。此外更是触动了她隐秘的心事,只道是男人皆是忘情负义之徒,正如这祁林鹬为攀上高枝而抛弃祁鹭鸶那般,朌蛊自当年离开羽民国之后,亦再未前来探视一回。遂本对那祁林鹬有五分的怨恨,亦化作了十分。 念及自己修习咒降之术已有这许多年,初具成效,此番岂不正可用来对付这干薄情寡义之徒?祁晨风遂于上月朔月,以祁鹭鸶之名进入五王子府拜访。而朔月正是一月之中阴气最盛而阳气最弱之日,正可令咒降之术威力最强。 那祁林鹬到底念及旧情,心下知晓自己所为对不住祁鹭鸶,遂闻知祁晨风是为祁鹭鸶而来,倒也全无怀疑。会面期间,祁晨风只道是自己乃是祁鹭鸶之友,将祁鹭鸶这些年之遭际告知祁林鹬,一面趁此时机,将那贴有精心炼制的蛇蛊的茶叶投入祁林鹬茶盏之中,祁林鹬便如此这般不知不觉饮下茶水,中了蛇蛊之毒。 此事既成,祁晨风便就此告辞,本料想羽民国识得巫术之人并不多,她为掩人耳目又专程挑选了这症状诡异、死相凄惨的蛇蛊,普通国民见状,更无法猜出真实因由。只未料到,她尚未离开五王子府,便邂逅一人,一眼便识破了她之伎俩…… 朌坎听到此处大惊,忙不迭打断祁晨风之言,问道:“那人正是此事幕后主谋,亦是我欲找寻之人。你快说,那人是谁?” 祁晨风则道:“那人身着黑衣,头戴骨牙面具,嗓音沙哑,瞧不出是男是女。我在王府之中见到他,见他着装怪异,便留了心。他只道是自己乃是五王子的座上宾,对我道我身上有咒降的气息,可是方才施展过咒降之术。我听罢那话,心下骇得不轻,以为被人识出,伎俩失效,问他是如何知晓的;他只道是自己是巫师,正是灵山门下,通晓各类巫术。我见他是行内人,方问他如何避免为人发觉。那人则道,只需声东击西则可。” 那黑衣蒙面之人闻罢祁晨风目的旨在祁林鹬之后,随即向祁晨风提议此番可再行下蛊,虫降数人,之后召唤出一本羽民国户籍册子,令祁晨风按五行杀之,此籍册既有国人生辰八字,则无需进入该人房中,便可对该人施展咒降之术。如此死去之人彼此之间毫无关联,便可混淆视线,令他人不知祁晨风真实意图。 祁晨风闻罢亦觉此计甚好,心下对了这素昧平生却又颇通谋略之人很是赞赏。随后又向他请教:“这位大人既通巫术,可否指点一番高阶降头术?” 那黑衣人听罢祁晨风之言,亦觉意料之外,随即道句:“你不怕……”只话刚出口,便为那人止住,那人嘴角轻扬,转了口风道,“可,为人当是助人为乐。不过在下亦有一个小小的条件,在下传授夫人灵降之术,正是咒降术之中最为高深、强大之术。待夫人学成,则替我杀一人,夫人亦可借此检测一回己身咒术之威力……” 正说到这里,便闻朌蛊怒不可遏地打断祁晨风之言说道:“胡闹,那黑衣人分明不怀好意,只为利用你借刀杀人,你本非巫祝,既无灵识,又不具坚韧专注之精神力,勉强施展高阶咒术,只会反伤自身!而那黑衣人分明知晓此理,却未曾对你明言,分明是对你之死活安危毫不在意!……” 而一旁朌坎则讶然问道:“莫非这人的目标,正是我?!……” 祁晨风颔首道:“不错,那人告诉我,有一名为朌坎的巫祝,正是他之仇人,未过多久定会来到羽民国。他只道是朌坎正在追杀自己,遂一旦发觉与巫术有关的线索,定会寻之而来。令我以五行规律杀人,留下这等线索令他追查而来,我便正可趁此时机,以这灵降之术置他死地,又正可检视我所习成果。我应下,那人方授我灵降之术……” 三王子听罢这话,又从旁问道:“你确定他之目标惟有朌坎,而并非其他人?” 祁晨风道:“惟有朌坎。” 朌坎见状,恨声接了句:“如此看来,这人自是冲我而来,大抵便是那害我父母之宿仇!此番诸事,皆为他所算计,便连我等追查这巫蛊事件,亦是他之诱饵……” 这边朌坎正说着,那边朌蛊则道:“你之事姑且不论,那人诈称灵山门下,却授人以黑巫术残害无辜之人,罪不容诛!”说罢又转向地下伤重的祁晨风说道,“至于你,此番施此邪术,所造之孽皆是你咎由自取,可知多行不义必自毙,以你之命尝你之恶,亦是不冤!……” 而祁晨风闻罢这话,垂首滴泪,哽噎着说道:“我自知罪孽深重……走上这条路,便也一去不回头。朌蛊大人自那年离开羽民国之后,便再无消息,更未曾回来探视过一回。我既无法寻到大人下落,亦无法打探消息,实在无法可想,方出此下策……大人素来在意之事便惟有咒降之术耳,我虽无法寻到大人所在,料想若是习得此术,大抵大人闻知,便也不远万里寻我而来……”说到这里语气更是戚哀,“心里亦曾情不自禁期许,若大人发现那施展咒降之术之人是我,便是平生再过痛恨憎恶黑巫术,是否亦能生出几许恻隐不忍之心……只我无论如何亦未料到,即便是我,朌蛊大人亦能如此不留情面,将灵降之术反弹回我体内……” 朌蛊听罢仍是一言不发,不知心下作何之想。便是朌坎欲打探那黑衣人之消息,一时之间亦问不出口。 祁晨风低头将嘴边血迹抹去,随后竟出人意料地从地上勉力撑起身来,朌坎见状,情不自禁地开口道句:“你身中灵降之术,若是动弹,那诅咒之力只怕会更快扩散……” 祁晨风闻言,苦笑对曰:“我多希望此话能从朌蛊大人口中闻见……”说着将头扬起,伸展双翼,望向那高不见顶的苍穹,“羽民国中一直流传一个传说,羽民国人乃是天帝之使者,遂国人天生生有一双羽翼,能够往来于天地之间,传达天帝之谕旨,双翼正是我等生为神使的骄傲。而国人甫一诞生,即便双翅短小,亦努力飞行,只为无限地接近穹隆最高处……” 朌坎听罢这话,方明了彼时那祁鸣雁母女二人何以半夜三更亦曾孜孜不倦前往建木底层试飞,那正是羽民的本能与骄傲。如此念着,却又转念一想,忙不迭说道:“你此番意欲为何?你已受了伤……” 话未说完,便见祁晨风奋力展翅,拼尽力气往天空中一跃,只刚一乘风而起,体内所受诅咒便也一齐发作,随即周身经脉尽断,血流如注,从不高的空中直直坠落。 “闻说曾有一人,欲飞得较他人更高,只不料待他飞上高空,愈发接近太阳之时,只甫一靠近太阳,便为那金乌烤死,跌破翅膀,粉身碎骨……而我便是那欲接近太阳之人,方有如今之果……” 众人围将上前,皆不解祁晨风何以竟行此自杀之举,只见祁晨风嗫喏着说道,声音已低不可闻:“哼……身为羽民,至死亦需戾天而翔……只未想直、直到……最、后……朌蛊……大人……亦未曾、曾阻、止我……对……对我……这般毫、毫不……顾惜……”说着,她猛咳一阵,又一口血从口中呕出。 倒是朌坎见状,瞅了一旁朌蛊一眼,只见朌蛊仍是那般面无表情、毫不动容的模样,终是心下不忍,运起疗治之术,施与祁晨风身上。只收效甚微,不过吊着祁晨风一口气罢了。此番祁晨风方能开口,气若游丝间惟有一句话从口中飘来: “朌蛊大人……你真乃世间最有情的无情人,亦是最无情的有情人……” 言毕,气绝而亡。 随后空中莫名响起一个飘渺的歌声,在唱: “鴥彼晨风, 郁彼北林。 未见君子, 忧心钦钦。 如何如何, 忘我实多。 ……”① 作者有话要说: ①摘自《诗经晨风》 晨风:鸟名,似鹞。 第73章 零柒叁 国中异变 却说上回众人见祁晨风丧命,心下俱感哀戚,只觉此人虽作恶多端,谋害数条人命,到底尚存一分为善之心,否则亦不会为报恩而杀害祁林鹬,替祁鹭鸶出气。 朌蛊见祁晨风断了气,方步至她身侧蹲下,对朌坎二人说道:“此间事了,待我将她安葬,便回灵山。”说罢,正待将祁晨风尸身抗起,不提防大地却忽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令人站立不稳。只见客栈院落中众矮小的平房屋瓦已经不住那震动,纷纷垮塌。朌蛊手中本托着祁晨风身体,亦被晃动地脱了手,跌落在地。 三人见状,忙不迭携了尸身往客栈之外的空地逃去。期间倒是朌蛊较了朌坎二人反应及时,说道:“这震动只怕并不寻常,似是从建木根部传来,我等需往建木之外探查一回。” 随后三王子运起浑身真气,激活体内羽民血脉,化为羽民形态,展开双翅,与召唤出凤凰并肥遗当那坐骑的朌坎并朌蛊一道飞往雍城上空,只见此番因这莫名的地震之故,众羽民皆是展开双翅,飞至半空之中,躲避这震动带来的危害。又见王宫的方向,便连国主祁鸢,亦携了众宫人,一并飞出宫外逃难。 这边朌坎四下打量一回,不料却在一处暗巷之中,见到那头戴骨牙面具的黑衣人蹲于一个法阵之前,正将句芒神弓从阵中拾起,而地面法阵则随之消失不见。虽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瞬,亦令朌坎清楚地忆起彼时那黑衣之人在自家地面运起法阵之景,与此时并无二致。见罢此景,朌坎心中新仇旧恨齐发,这黑衣之人如今亦是罪行累累,为此妖邪之阵,已是害人不少。不及细想,便调转凤头,一个俯冲向那黑衣人而去,一面召唤出三只毕方,一齐向那黑衣人喷火。而一旁三王子见朌坎忽地转了方向,亦随之而去。 不料那黑衣人却是异常警醒,见三股火焰袭来,随即向后一跃,与此同时亦召出自家法杖,并召唤出应龙。而适或因了那黑衣人匆忙应战之故,此番未及将自家精魄以障眼法掩饰,只见那精魄橙中带几缕红,赫然已是神宿中阶的巫师。朌坎随即于脑中寻思一回,自己与朌坤推测那黑衣人与灵山有那关系,而灵山门下除却自家师父朌坤乃神宿高阶,便是朌蛊、朌比与朌豫三人,皆为神宿初阶。此番朌蛊与自己一道,便断非是那黑衣之人,剩下的,莫非是朌豫与朌比中的一人? 一面作此之想,一面又见那黑衣人一跃而上,落于应龙之背,指挥应龙对朌坎方向喷水。那应龙正是炎黄之战的施雨之神,遂一道水柱喷来,朌坎的毕方便顷刻哑火。只听那黑衣人笑曰,嗓音嘶哑,辨不出是谁人声音:“以卵击石,自不量力!区区仙宿阶位亦敢与我相抗!” 朌坎闻言,却也毫不示弱,一面暗运灵力,只为孤注一掷,一举召唤仙神击溃那黑衣人,一面朗声对曰:“你以邪术害我家人,我与你不共戴天!你罪恶弥天、罄竹难书,天亦罚之!此番我是替天行道,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亦难过今日!” 那黑衣人听罢这话,随即伸手于半空中画了一个圆弧,手势过处,数十枚飞镖便于半空之中现形,随后一齐向朌坎射来,识破朌坎心思:“欲召唤仙神?休想得逞!” 而朌坎正暗自拈诀召唤,难以动弹,不提防竟为这黑衣人看穿,黑衣人以飞镖袭来,借此打断他召唤。正值此时,身前忽地窜出一人,挡在朌坎身前,挥戟撒了一回解数,将飞镖尽数打飞,还别有心机地将数枚迎面而来的飞镖反向击向那黑衣之人,正是三王子。 那黑衣之人见飞镖飞来,只得闪身躲避,不提防己身正立于应龙背上,躲得分外狼狈,险些站立不稳,几近从龙背之上滚将下来。正值此时,周遭震动亦是越发明显,那暗巷周遭的房屋亦纷纷垮塌。黑衣人见状,随即指使应龙喷水,只见水柱扑面而来,三王子当机立断,抱起朌坎向半空掠起数丈之远,方避开那水柱的攻击。而那黑衣人则趁着他二人躲闪之时,驾龙而遁。又为令他二人难以追赶,一面又召唤出漫天的飞禽,向他二人袭来。 朌坎见状,随即于空中召出一张巨型大网,将袭来的飞禽阻于半道之上。再寻那黑衣之人,只见半空之中惟剩一个半大不小的黑影。 朌坎见那黑衣人逃遁,心下尚还郁郁不平、着实遗憾,只道是现下尚未知晓那黑衣人之身份,此番错过,日后又当往何处去寻?正暗自懊恼,却忽闻一个声音自下而上传来,在道:“殿下!朌坎大人!”正是云永。 半空中的二人闻声,随即降下,只见云永面带焦急,亟亟开口说道:“殿下,大事不好,这羽民国中恐有变故!……” 三王子闻言忙问:“你且莫急,慢慢讲来,到底出了何事?”而随着三王子之言,大地震动愈发剧烈,只听一阵断裂之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他三人站立之处,一道深沟裂缝正蜿蜒而来,正印证云永之言。 三人忙不迭躲往一旁,便闻云永说道:“建木似是正在毁灭!而这地震正是因树木毁灭而发……” 三王子听罢大感意外,对曰:“这建木已存在于世上千年,乃千古神木,何以竟出这等状况?!” 朌坎听罢,心下灵光一闪,说道:“想必此事与那黑衣人有关,我方才见那人正用神弓开启一个法阵,与数年前他于我家之中所行之事如出一撤!” 云永则道:“那黑衣人到底所为何事,竟能令建木毁灭?” 三王子闻言,抱臂沉思,不过片晌即道:“到底因何致此姑且不论,如此这般下去,雍城大抵难保,当务之急正是想法渡此危机!” 三人正说着,不提防间脚下地面忽地裂开一道缝隙,那缝隙周遭地面随即纷纷塌陷,露出其下的深渊。而那裂缝将将贯穿于朌坎与三王子之间,将他二人隔在左右两边。他二人见状,随即伸手欲抓住彼此,不料未及抓住,朌坎脚下地面却塌陷得更快,他一个站立不稳,就此掉落深渊之中。三王子见罢,未作多想,随即展开双翼飞掠而下,一面对一旁云永扔了句“你自己且当心”。云永忙不迭闪至那裂缝一旁,避开塌陷之处。只见三王子一面躲闪空中跌落的碎石,一面向朌坎俯冲而去。正待接近朌坎,欲一把擒住他之时,未想头上却忽地砸下一块巨石。三王子闪身躲开那巨石,随后低头一看,暗道不妙,只见那巨石正往朌坎那方落下。三王子随即使力扑腾双翼,调转方向,一个俯冲向下,亟亟饶过那巨石,展臂一把搂过朌坎,于巨石压顶之前险险地飞掠开去。 待再度飞至地面上,三王子并朌坎皆有劫后余生之感,三王子开口问道:“此番何以不召唤坐骑救下自己?” 朌坎则答:“我亦不知,大抵一时之间发了昏……”说着又抬头望向三王子,眼神专注,“不过冥冥之间,我亦相信殿下绝不会弃我于不顾,定然出手相救……” 三王子听罢这话,莫可奈何地叹了句:“你啊……若我一时疏忽了,你岂不危矣!” 随后二人与云永会合,只听云永手指那暗巷的尽头说道:“殿下请看,这裂缝正是从那处生出……” 朌坎循声望去,随即说道:“不错,那黑衣人正是在此运起阵法。看来此番这羽民国异变,正是那黑衣人启动阵法之故。” 说着,三人只见又有不计其数的裂缝从那暗巷尽头生出,而那暗巷周遭的房舍已尽皆摧毁,附近地面亦塌陷出一个大坑,从坑中正有新的建木树枝从中冒出头来。三人见状,尚不明因由,便闻身旁一阵嘈杂的人声传来,回头一看,正是国主祁鸢领着一干大臣并侍卫飞至此处。 祁鸢开口问道:“尔等可知此处发生何事?” 三王子向祁鸢解释一回,之后又道:“此番这建木怕要毁于一旦,国主需当机立断,指派人手广为告知国民,速速撤离建木,方为上策。在下虽非贵国之民,亦与贵国有那渊源,在下愿竭尽所能,助国主一臂之力……” 祁鸢闻言,颔首对曰:“你等愿协助本国渡此危机,自是甚好。调查巫蛊命案诸事,我已从祁归飞之处悉数得知,你等此举,为本国除了大害,待本国渡此危机,定将新旧之功一并犒赏。”言毕,随即转向身后之人命道:“着人前往建木各处,命国人尽快撤离建木!” 只祁鸢话音刚落,便见那暗巷尽头塌陷的大洞亦扩大至自己这处。祁鸢身侧众大臣将领忙不迭手忙脚乱地只欲护住国主,祁鸢则径自稳定身形,对众指挥道:“本王无事,你们立即前往,遍告国民撤离!” 众将官闻言,只得听命行事,自去不提。 正值此时,只见那大坑正堪堪扩展至乐来客栈附近,朌坎忽地念起一事,急唤一声:“不好!祁鸣雁母女二人现在何处?” 云永忙答:“彼时我将那狗血喷洒至她母女身上,随即现身向她二人解释一回,那祁鸣雁见女儿身上蛊虫因狗血而死,方信了我之言。我将她二人安置妥当,又请掌柜家的代为照顾,方出来寻找二位……” 朌坎不待云永言毕,方亟亟打断云永之言说道:“如此说来,她二人尚还留在那客栈之内?!” 未及云永答话,便见朌坎召唤出凤凰,一跃而上,直往客栈而去,落下一句“那母女是我请来的,我自需护她二人周全”。 一旁三王子见状,亦忙不迭展翅跟随前往,二人飞至那乐来客栈之外,只见客栈的院落已塌陷大半,而客栈那金字招牌则悬于客栈廊檐之下,摇摇欲坠…… 第74章 零柒肆 鸢飞戾天 却说上回朌坎与三王子赶到乐来客栈,欲寻找祁鸣雁母女二人。此番只见乐来客栈之客尽皆往半空中逃窜,无数羽民扑腾双翅,宛如惊弓之鸟,四下乱飞。又见有那并非羽民国之人,未生双翼,只得从客栈底层大门处,抱头鼠窜。 此间场面混乱,人来人往之间,难觅那母女身影。又见那大坑陷落之处,有恰巧立于近旁之人,不提防间便随那塌陷的地面落入深渊之中。其中若是羽民,自可展翅而飞,自行解救;然若是其余国民,便惟有就此葬身地底。而此番众人皆是自顾不暇,更无人顾得上他人死活,相助他人一回。 朌坎一面亟亟搜寻祁鸣雁母女踪影,心下着忙,念及那女儿年纪尚小,尚未学会飞行,遇此危机,只怕较了他人更添凶险。又见地面塌陷之处愈多,不计其数之人惨叫呼号着落入深渊之中,有的狼狈逃出,更多的则是有去无回。 正值朌坎不忍目睹众生之惨状,将头偏往一旁之时,忽闻一个声音传来,是三王子急道:“坎儿,当心!”朌坎随即回过神来,只觉眼前一晃,身子被人一把揽过,飞速带往一旁。朌坎定睛一看,原是客栈那金字招牌终因客栈房舍垮塌,被那掉落的砖瓦横梁砸中,从屋顶坠落,险些就此砸中正位于附近的朌坎。亦多亏三王子机敏,及时将朌坎带离那处。 朌坎扶住三王子肩膀,重又于凤凰之上立稳。正待向三王子言谢,未想眼光不经意间掠过三王子身后,只见随着那招牌落下,那祁鸣雁怀抱女儿祁锦凤从那客栈之中飞出。朌坎见状大喜,只道是总算寻到这母女二人。对面三王子见朌坎神情大变,转头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亦目见那母女二人。 挥手示意她二人会合,那祁鸣雁亦目见朌坎二人。正卯足全力往这边飞来,不提防间却有逃窜的羽民,没头没脑地从一旁撞来,将祁鸣雁撞了个偏倒,祁鸣雁不自觉双臂一松,怀中搂着的祁锦凤便径直脱了手,从半空之中落下。 这边三王子并朌坎见状,登时将心提到嗓子眼儿,随即一左一右向那祁锦凤落下之处飞驰而去。话说接住掉落之人对于生有双翼之人本非万难之事,但凡算好时机,速度过人,便可救得。只此番情形不同以往,众羽民皆是从下往上飞升逃命,朌坎二人却欲逆人群而下,途中与数名仓皇逃窜的羽民撞在一处,朌坎几近被撞下凤凰。 眼看着那祁锦凤身下地面尽皆塌陷,其下正是万丈深渊,然他二人并了祁鸣雁皆因逆人群而下颇受阻碍之故,与了祁锦凤的距离未曾拉进,反而愈加拉远,便要失之交臂。情急之下,祁鸣雁大喊一声:“锦凤,展开双翼,尝试飞行自救,你定然能行!” 那祁锦凤闻声,回应一声“娘亲”,似为祁鸣雁之言所感,一时之间,坠落的恐惧亦被忘却了八分,她随即将全部精力集中于身后双翼之上。斯须之时,朌坎只觉时光似是静止,在变缓的画面之中,只见那祁锦凤勉力伸展幼小的双翼,正如稚拙的雏凤,羽翼虽小,却挥舞得格外卖力,不多时便已汗湿前额;然紧绷的脸庞,满是不屈与坚毅。朌坎等人正待越过人群,就要伸手接住祁锦凤之时,未想少女却忽地仰头抬身,身后那本短小稚拙之翼却奇迹般地生长增大,新生之翼洁白修长,又带着几许淡灰,宛如蜕变的白天鹅一般,优雅地铺展双翅,调转方向,面向天空,不待众人相救,便已腾空而起。 宛彼鸣鸠,翰飞戾天。 这边众人见祁锦凤竟于险境之中觉醒,生长出巨大的羽翼,皆惊为天人。朌坎与三王子则倍感欣慰,将悬着的心放下。至于其母祁鸣雁,早已泪流满面,失声痛哭,只道是女儿天生不若其余国民,双翅短小,长至十岁尚不会飞行,受尽众人冷嘲热讽。十载艰辛非同寻常,时至今日,女儿双翼终是觉醒,此乃羽民的姿态、羽民的骄傲。 祁锦凤之华丽蜕变,从翼如虚设到展翅高飞,无不昭示羽民从出生到成熟的过程。羽民一族之祖,并非如现下这般,而是双翅短小。最初惟能凭借风力滑行一程,难以飞远。遂羽民甫一出生,便惟有努力学飞,只为有朝一日那短小之翼,能生得更为修长宽大,终能翱翔于苍穹之下。经过一代又一代羽民的努力,终至于蜕变为如今这般。 而周遭仓皇逃窜的羽民见罢祁锦凤之状,方才忆起那传承了千载的祖训,鸢飞戾天,正是羽民一族永恒不变的姿态。期间又见朌坎与三王子两个,身为异族之人,尚还勉力拯救跌落深渊的族人,遂身为同族之人,又焉能彼此弃之不顾? 之后更多人为此景所感,调转身去,相互扶持,施与援手,一道助那难以飞行之人逃离这塌陷之处。不多时候,乐来客栈周遭众人便有大半逃离此地,跟随领头的三王子一道,来到鸟身龙头神庙前的广场之上。 此番那裂缝尚未漫延至此处,遂有不少民众聚集在此,祷告上天,祈求神佑。而祁鸢已到鸟身龙头神神庙之前,勉力安抚一众惊慌失措的国民,令众人撤退。 三王子见状,一步上前,靠近祁鸢说道:“国主,依在下之见,因那阵法之故,旧的建木之中,重又生长出新的枝干,此正是在下方才于那深渊之中所见。只怕那新生之物不久便将摧毁原先枝干,位于建木之顶的雍城,只怕难保了……” 祁鸢:“……” 一旁又有那羽民国大司马前来回禀道:“启禀国主,属下得报,雍城之下的建木枝干正逐渐蚀空塌陷,有簇新之物正速速成长,即将冲破面上的城池,破土而出。雍城将塌,还请国主尽快撤离!”正与三王子所言如出一辙。 三王子方接着道:“国主,还请速速摒弃旧地,辞旧迎新!待新生之木长成,自可于高冠之顶重建故国!” 祁鸢闻言,颔首赞同。然待他二人将目光转向惊慌失措、惶恐不安的国民之时,却顿觉无力感涌上心头,建木本为屹立于天地之间的神木,绝地天通以前,乃仙神往来天地的通道,羽民一国自诩神使,已仰赖建木生存了成百上千年,如今目见家园故国一夕被毁,宛如千载信仰破灭,又如何能够承受?然此番情势已是十万火急,若不迅速撤离,只会命丧于此。 只听祁鸢对一旁侍卫令道:“立即遍告此处国民,不可稽留,速速撤离!” 侍卫去了,只又有人回报曰:“百姓多是携老扶幼,行动不便,又顾念故土家园,因而不肯离开。” 这边祁鸢还欲令侍卫将国民强行撤离,然待他将目光投向周遭国民,却见国人个个衣衫褴褛、形容狼狈,彼此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抱头痛哭。若是为官为将的上前威逼勒令,反倒更似仗势欺人、强人所难。见罢此景,一时之间,祁鸢亦难以狠心下令。 然雍城塌陷,情势已是分外严峻,刻不容缓。三王子见状,正待上前劝说祁鸢一回,不提防间,广场之上忽地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本惴惴不安,黯然垂泪的国民见状,登时忘却己身惶遽,一并将目光向那光亮投来。只见白光之后,鸟身龙头神再次莅临人世。 见神明降临,一时之间,三王子疑为此乃朌坎暗自召唤。待转头向身侧朌坎望去,却见朌坎亦是满面疑惑之色,方知山神现身乃是出自本意。 此番众羽民神情随守护之神的降临而变得肃穆,鸟身龙头神将双翼上扬,于半空之中画了两道圆弧,圆弧之间,生成幻象,其中浮现出一个身影,人面鸟身,身披五彩羽毛,头顶圣光,明耀荧煌,正是西风之神石夷,亦是羽民国之始祖。只见那石夷神情坚毅,昂首展翅,直冲云霄,那搏击蓝天的姿态已定格于羽民的灵魂之中,世世代代流传至今。 不过片晌,鸟身龙头神便一挥羽翼,那幻象随即烟消云散。随后那神亦不多言,惟大展双翅,身躯如箭离弦,扶摇直上,已用行动昭示神谕。 地面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便闻一声巨大的轰塌声于耳畔炸响,众人循声一看,只见广场的正中央塌陷出巨坑,原来裂缝已从暗巷扩展至此处。而从那深坑之中,新生之木正迅速破土而出、开枝散叶,往穹隆之上生长,直刺苍穹。 此番情势已是急如星火,大半的房屋倾坯,地面塌陷成深坑,若不撤离,全民皆丧。三王子见状,灵机一动,忽地开口,高声宣布:“神谕有旨:鸢飞戾天,直冲云霄;鹰击长空,一往无前!”那声音为三王子以内力催发,须臾之间,声震大地、响彻青霄,“雍城将毁,各人自当奋勇向前,自救救人!” 言毕,三王子向一旁朌坎张开双臂,朌坎依意上前,揽住三王子脖颈,将自家凤凰留于云永乘坐。随后三王子大展双翼,那翼白中带蓝,隐现风雷之势,与传说中羽民始祖石夷之翼一模一样。三王子怀抱朌坎展翅跃至半空之中,昂首向上,直面茫茫苍穹之顶,如同石夷搏击天际之姿。 三王子对不远处祁鸢说道:“在下愿一马当先,追随新生建木之势,在前探路,为贵国寻得适宜之居!” 祁鸢闻言,对三王子拱手,郑重说道:“一切拜托风公子。本王则与民同在,率领国民撤离雍城,渡此城破之难!” 言毕,三王子又令祁鸣雁母女跟随国主一道,令云永乘坐朌坎之凤,自己则怀抱朌坎扶摇而上。 而其下众羽民,待见罢三王子展翅高飞之态,无不倍受鼓舞,群情激昂,被掩埋于灵魂与记忆深处的信仰与骄傲重回心头,纷纷舒展双翼,迎头而上。更有那身畔正逢老弱病残者,见三王子怀搂朌坎飞行,登时得了启示,再未如之前乐来客栈坍塌之时,只顾各自逃命。此番年轻力壮者,则两两配合,一左一右从旁扶持老弱抑或幼年之人,躲闪着城中垮塌四散的碎石木屑,从城中飞出。而祁鸢则将自己的大半近身侍卫遣至各处,协助体弱难行抑或并无双翼之人逃离。自己身侧惟留下十数人护卫。 朌坎从三王子肩头向下眺望城中愈发渺小的众人,见罢羽民相携逃难之景,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从未发觉有甚美景赛过这相携互助的羽民。而三王子则宛如群鸟之首,引领众人飞向高空。 直到再望不见其下几近全毁的雍城,朌坎方回过神来,对三王子说道:“殿下,那天空之上,当真便有适宜羽民居住之处?” 一旁乘坐凤凰赶至此处的云永亦问道:“属下亦是不解,殿下是如何知晓?” 三王子则答:“我虽未有万全的把握,却也并非凭空臆断。你们亦知,建木自古便是往来天地之间的通道,因绝地天通之故,为阻断天地间之通路,建木被拦腰斩断,惟留下一截树桩,断裂之处遂成了羽民始祖西风之神石夷的栖息之地,进而繁衍为羽民一族。此番建木不知是因了何故忽地破旧生新,然树木生长,无外乎皆朝上而生,而建木既为天地之通路,则建木尽头,自是……”说到此处,三王子抬首望天。 朌坎与云永二人闻罢这话,恍然大悟,异口同声说道:“仙界!” 三王子颔首:“不错,据闻天分九重,一重天乃凡仙所居,羽民既为神使,有半仙之体,想必当能居之。” 二人闻言,方知晓端的。 三王子又道:“此外,方才鸟身龙头神以双翼指天,亦昭示我等需向天求索,方有所获……” 此番正说着,还未及朌坎与云永深赞其言,便忽觉周遭气氛不对。却说三人本追随那飞速生长的建木新枝来此,未想追至此处,却忽地失了踪影,只如落入一迷障之中一般,周遭白茫茫一片雾气,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三人:“这、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看完这一章,有没有觉得比较燃…… 第75章 零柒伍 白虎之阵 上回说到朌坎三人本追随建木新枝之势,向穹隆飞去,不料却忽地如进入迷障中一般,目难辨物,亦不知身在何处。 此番倒是朌坎伶俐,知晓情况有变,令三王子将自己放下,重又召唤一只凤凰作了坐骑。打量一回周遭状况 ,道句:“这般状况,倒酷似我等误入朱雀之阵之时……” 此话一出,三王子并云永齐声赞同:“正是如此!” 三王子说道:“我记得彼时在氐人国之时,曾与氐人国国主查阅古籍,古籍记录自上古伊始氐人国口口相传的神谕内容。神谕中曾道白虎之阵位于这羽民国附近,如此说来,我等此番进入之处大抵便是那白虎之阵。想必白虎之阵本位于断裂的建木之上,此番新生之木已长至从前断裂之处之上,超过白虎之阵,我等追随新木而来,方入了这白虎之阵结界之中……” 云永接着此话说道:“若此处当真便是传说之中的白虎之阵,定有那作为标志的石碑与石台。” 三王子闻言颔首道:“不错。” 三人正商议,不提防却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在道:“原来你等在此,端的令我好找。” 三人闻声回头一看,正是朌蛊乘肥遗赶到 ,身侧还有一只蛊雕驮着祁晨风的尸身。之前因事出紧急,竟将朌蛊抛在脑后。念及于此,朌坎正待向朌蛊道歉一回,却闻朌蛊径直说道:“我此来只为确保尔等无恙,即刻便返,闲言赘语多说无益。建木坍塌,树上所居之民尚有许多不及逃生之人,我需立即返回相助……” 听罢这话,三王子随即对曰:“若非我有要事在身,不可耽搁,此番亦当与巫相大人一道前往。” 朌坎接话道:“此番由我代殿下尽这心力,与巫相大人一道前往,殿下只需留在此处,专心破解此处迷障,令追随而来的羽民不至于陷入迷障之中,无路可去。不过在此之前……” 说着朌坎召出法杖,暗运灵力,拈诀召唤。只见随着朌坎灵力运转,法杖之上精魄之光大盛,光泽更是无限趋近于橙色,可知朌坎如今已突破仙宿阶,修得神宿阶矣。 这边朌蛊见罢朌坎精魄,亦是大感意外,不料许久不见,朌坎竟已突破至如此境界。忆起他在灵山之时,在自己的咒降课上,不是课上走神,便是课下埋怨刻符咒辛苦。自己只道是朌坎虽天分极佳,奈何精神力不专,绝非习学咒降之才。未想他倒独有一份清明透彻的灵识,足矣弥补精神力之不足,兼了在灵山之时刻苦积蓄灵力,遂至于在降神术上,得有今日之果。 随后又见他口占召唤仙神的咒诀,竟未费多大力气便召唤出一兽,生得鹿身雀头、豹纹蛇尾,正是风伯飞廉。 朌蛊见状,更是震惊,口中喃喃道句:“此乃传说中魔神蚩尤之属神飞廉,朌坎灵力竟已到达如斯境界了吗?……” 只听朌坎令道:“请风伯大人大展神通,驱散此间雾气!” 那飞廉得令,只大口一张,从巽位之上便刮起一阵风来,将此处弥漫的云烟雾障通通吹散,露出一侧建木粗壮的枝干来。那飞廉完成使命,随即消失不见。 三王子对朌坎作了个赞许的手势,随后靠近那建木细细探究一回,说道:“此建木并非我等方才追寻之真实之木,乃是白虎之阵结界的幻影。汝等可知,建木于颛顼帝之时,便因绝地天通之故被拦腰斩断,所余树桩最高之处则作了雍城之基。而此处高处雍城许多,新生建木断无可能穿过后来的白虎之阵。遂我猜测,此处建木正是绝地天通之前,完整建木的幻影……” 朌坎闻言则道:“为何白虎之阵周遭会出现建木之幻影?” 三王子对曰:“具体因由我亦不晓,大抵建木与这白虎之阵之间,有那关系……”说着又转而言道,“不过正因目见这建木幻影,我等亦能确定此番正是身处白虎之阵中,否则又如何会出现现实之中已不存在之物……在此间搜寻一回,大抵便能寻出白虎之阵的入口……” 此番三王子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在那建木幻影之上摸索,待饶过跟前枝干,转至背面,只见头顶有一粗壮枝干横斜而出,宛如横梁一般,较了别枝都壮,正可任一人步于其上。三王子随即展翅一跃,跳将上去,随后大喜,说道:“此处正是阵法所有之石台!” 朌坎等人闻言,皆驱动坐骑飞至那枝头。只见三王子将己身佩剑取下,将剑置于那石台的剑形凹槽之中,随后只见大树震动,从一旁的树干之中,横插出一截石碑来,作那破阵提示: “失伤:失路迷途 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随后又见从那枝桠链接建木主干之处,洞开一扇门来,想必正是阵法入口。 见此事明了,朌坎随即拈诀召出一柄带鞘长剑递与三王子,又待施展祈福之术,不料却为三王子止住:“你此番前往协助拯救羽民,自是危急万分,需灵力充沛方保无忧,若皆将灵力以祈福之术渡与我,届时有甚万一,你当如何是好?……” 朌坎则摇首对曰:“我无妨,我此番前往,不过略尽绵力罢了。实则突破白虎之阵,解除此处结界迷障,寻到新生建木,到达建木之顶方为大事。此乃解救羽民国众生之关键,此番我愿竭尽全力确保殿下万无一失!……” 这边三王子闻言,与朌坎两厢对望,深情款款,眸中万语千言不及倾诉。倒是一旁朌蛊忽地开口说道:“我虽不明就里,然破阵之事既如此要紧,此番便由我为三殿下施展祈福之术……” 朌坎与三王子乍听此言,大感意外,未想朌蛊竟主动提出此事,按理朌蛊已是神宿初阶,灵力自不在朌坎之下,由他施展祈福之术,虽非他之特长,然较了朌坎,自是过之而无不及。 只闻罢此言,三王子与朌坎皆不约而同地谢绝。只听三王子说道:“此番多谢巫相大人好意,只大人身负重任,不可为此虚费灵力……” 朌坎亦道:“巫相大人自是较了弟子更胜一筹,然为三殿下祈福,乃是弟子之责,弟子断不会将此事拱手相让。” 这般朌蛊闻言,不解他二人为何坚持,然话已如此说,自己倒也难以反对。 随后朌坎择一曲《大章》而舞。在朌蛊看来,朌坎绝非天生的舞者,甚至可谓是技嫩艺拙,身无半点舞者天分。然即便如此,手擎石磬的舞者仍将一曲《大章》舞得雅正和乐、端庄敬顺,诵德扬智、彰仁显义,已颇得礼乐之神|韵。 此番朌坎将七成灵力尽皆灌注于此术之中,祈福之术生效,三王子顿觉浑身真气满盈、体力充沛。搂着朌坎言了回谢,方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朌坎拽着三王子之手说道:“殿下虽身手过人、武艺超凡,亦千万小心!祝殿下武运昌隆!” 之后三王子又转向云永吩咐道:“你留待此处亦无济于事,且与他二位一道协助国主救济羽民方是。” 云永闻言,虽迟疑片晌,仍是应下。 交待毕,四人就此分离,三王子入白虎之阵,朌坎等三人仍返回雍城。 此番三人亟亟赶回雍城,只见雍城已坍塌大半,城中塌陷出巨坑,建木新枝抽枝发芽,将旧干蛀空,其主干已长至昔日那般粗细,高入云霄、参天蔽日。三人一路之上一面救助从半空之中摔落之人,一面在人群之中寻觅祁鸢的身影。 未及寻到祁鸢,朌坎竟意外发现祁鸣雁母女的身影,只见她母女二人虽力小身弱,然依旧凭借己身双翼,一道协助帮衬其余无法飞行之民脱离险境。朌坎随即降下凤凰,与她二人招呼。她二人见罢朌坎,亦是喜不自胜。 朌坎忙不迭询问她二人正为何事奔忙,那祁鸣雁则答:“雍城塌陷,许多体弱抑或不生双翼之人只得暂且栖身于建木的旁枝之上,只那旁枝虽未断裂,却也不甚粗壮,只怕难以承受这许多人的重量,遂我等便帮衬着将人从那枝上救下……”言罢,又向朌坎指点那旁枝所在。 朌坎顺着那祁鸣雁指点的方向望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瞧之下却见那异国之人并老弱病残之众皆扎堆簇拥在那枝上,将那尚且粗壮之枝压弯成垂柳状。而那旁枝与主干连接之处,则布满裂纹,岌岌可危。 朌坎见状,大叫一声“不好”,随即调转凤头,俯冲直下,疾驰而去,到达旁枝之下,将将抬起头来,便闻见一声声惊心动魄的断裂之声传来,只见那旁枝已大半脱离主干,摇摇欲坠。而栖身在旁枝之上的民众,无不哭爹喊娘,呼天抢地,恸哭之声震耳欲聋。 朌坎见罢此景,脑中急转,搜寻对策,眼见那旁枝便要断裂,情急之下朌坎忽地灵光一闪,与身旁云永对视一眼,说道:“此事还需仰赖云兄相助。” 云永闻言颔首道:“但凭朌坎大人指示。” 朌坎随即转头两厢搜寻,在身下不远之处觅到两枝枝桠,随即暗运灵力,召唤出一张巨型大网,与云永各自牵了一头,指向那枝桠说道:“我二人且将这网系在那枝桠之上。” 云永听罢,颔首以示明了。随后他二人各自手持巨网一端,驾凤一左一右向那枝桠飞驰而去,将巨网一端的麻绳绕着那粗壮的枝桠密密捆了几周系牢。将将系妥脱了手去,便闻头顶一声巨大尖锐的断裂之声炸响,那旁枝从半空之中携着众人直坠而下,一股脑儿砸在这巨网之中,众人方才未曾就此摔下万丈高空,摔个粉身碎骨。而期间有那未尝抱稳枝干,被凭空摔出之人,则纷纷落在朌蛊召唤出的乘黄之上,那乘黄生得马身龙翅,能翱翔于天,将掉落的众人接了个准儿。 之后,朌坎又以相同之法造了数张巨网,将半空之中掉落之人接住,就此救下无数民众。 而另一边,三王子则独自进入白虎之阵。只不料此番进入那树洞之中,眼前先是漆黑一片,目不辨物,走了一程,方渐渐现出光亮。待终于摆脱黑暗,踏入光明,不提防却一脚踏空,从半空之中直直坠落…… 第76章 零柒陆 御用巫祝 上回说到三王子进入阵法,不料竟一脚踏空,踩入虚空之中,就此掉落下来。三王子随即运转真气,使出一招鲤鱼打挺,身体一个腾挪,运起轻身之法,踏于建木枝干之上,双足使力,一跃而起,同时大展双翅,腾于半空之中。 此番方知自入树洞,便进入阵中空间,那空间并非如其余阵法那般,有山有水,而是茫茫然的空景,除却身侧高耸入云的建木巨干,其余并无落脚之处。幸而他身怀羽民血脉,生有双翼,方可腾空飞行;若是常人,入此空间,只怕是寸步难行。 只这般展翅飞腾于半空之中,虽视野开阔,将四下周遭之景一览无余,然八方皆路,无所不通,反倒令人不知何去何从。三王子先是沿着那建木的主干一路往上飞来,然只见枝叶繁密,遍洒阴翳,却也鸦雀无声,不闻丝毫风声动静。这般行了一路,不见妖兽凶禽,方知并非正路。 三王子见状,脑中转着念头,寻思对策,忽地便忆起之前所见石碑之上题字,心下暗忖这剑之阵乃失伤阶位,石碑上云“失路迷途”,不正与目前之景相当?半空之中,状似四通八达,无路不通,实则心中无底,更不知何路可通。随后又转念一想,后一句偈语曰“脱有形似,握手已违”,则意指眼前,这建木之形,正是凭空之中惟能依凭之道,然形虽相似,然实则不过水中之月,镜中之花,亦非正途,一旦触及依凭,则不过仍是导向迷途矣。 念及于此,三王子随即转了方向,展开双翅,背向那建木的方向飞驰。此番果真奏效,刚飞不远,便闻风声破空而来,直灌入耳。 风声已近,这边三王子闻声,亟亟转身。只见那袭来之物形似山鸡,毛色鲜艳、绿头金冠,正是赤鷩,一来便是三只。这赤鷩来势汹汹,待三王子察觉之时,便已近在眼前。正值那赤鷩长喙刺来之际,只见三王子将手一抬,从腰际拔剑出鞘,须臾之间,空中两道银光划过,三只赤鷩顷刻毙命。原来彼时朌坎为三王子召唤武器之时,用心良苦地召唤了一柄雌雄双股剑,双剑同鞘,虽似一柄,实则出剑便是一双。千钧一发之际,双剑出鞘,左右各持一柄,左手一挥,一剑刺中一鸟,同时右手一舞,亦中一鸟,那被刺之鸟被随势一击,正击中第三只鸟,遂此番仅为三王子拔剑之势,竟一击三鸟。 此番既有妖物来袭,三王子方知行对方向,背对建木幻影,向那广大的天际飞去。未过多久,便有一群鸟向三王子袭来,此鸟形似鹌鹑,生着红色颈毛黑色花纹,正是栎鸟。此鸟身材细小,速度极快,又群起而攻之,甚难对付。 三王子手持双剑,闭目运功、屏气凝神,随后猛然睁眼,身形一跃,宛如出鞘利剑,杀入栎鸟群中…… 另一边,雍城。 朌坎与朌蛊、云永三人正协力救济遇难之民。此番他三人各乘坐骑,驰于半空之中,朌蛊召唤出巨型猛禽,从空中救下无数掉落之民;朌坎因灵力不济之故,难以召唤活物,便与云永一道于建木残骸之上结网,接住从树上掉落之人。期间,三人从雍城之上顺建木而下,只见除却雍城塌陷坍圮大半,雍城下层的建木亦受损严重。新生之木从旧木之中破旧而出,而旧木之上民居房舍亦因此尽毁。下层居民一夜之间面临家破人亡、无家可归之局,恸哭哀嚎之人比比皆是,他三人见状,无不觉戚哀黯然。 只听朌蛊说道:“羽民国遭此大难,不知将耗去多久方能恢复元气……” 朌坎一面告知救下之人往上寻国主庇护,国主定能率众觅得新居,一面对曰:“是啊,羽民国之灾,大抵与我们追寻的黑衣异族人有关,遂此事我等自是责无旁贷;只未想将朌蛊大人亦牵连在内,遭此麻烦……” 朌蛊闻言对曰:“此番我虽为消除黑巫术而来,然逢此国遭灾,我自不会坐视不理。我巫咸一国虽一心只问卜求神,不问世事,然对此世事苍生,到底尚存几许怜悯济世之心,正如你师朌坤大人……” 朌坎:“……” 朌蛊接着道:“只我未想此番对这羽民国之事最为上心之人竟是三殿下,可知宗主国向来唯我独尊,对于异族异国,颇为轻鄙不屑,而作为王子的三殿下,竟如此行事,他当真与众不同……” 朌坎闻罢,心下大喜,遂接着这话说道:“朌蛊大人之言甚是,中土国其余诸人怎能与三殿下相提并论?他国王族向来胸次狭小,眼界不高;哪及三殿下见多识广,志向不凡……” 朌蛊听罢这话,沉默片晌,径自陷入沉思。 白虎之阵中,三王子使出无极剑法,第一招破万象,举剑一挥,挡开跟前之鸟;随后一招划九宫,身子仰面,举剑自下而上撩,挥剑斩杀面上之鸟 ;接着一招分八卦,侧身回转,顺势举剑横挡侧边之鸟,一挥一刺之间,一鸟毙命;再接一招簇五行,三王子提步一跃,半空中一个龙腾虎跃,随后向前一刺,三只鸟被串成烧串;再之后使出一招生四象,运起身法,举步旋身,举剑横扫,近旁之鸟纷纷陨落;又接一招成两仪,左右之剑齐挥,荡开一条通路;最后收尾一招归太极,左剑横扫胸前,右剑穿刺而出。从栎鸟群中杀出身来。 这栎鸟退去,不及三王子喘息片晌,又有猛禽袭来。此番打头阵之鸟正是数斯,形似鹞鹰,脚生人足,体态壮硕,气盛而来。三王子使出八荒六合剑法,一招独鹤唳空,挥剑架开数斯攻击,随后转了身法,探身向前,灌注真气,一剑猛然刺出,将数斯刺了个对穿。 只数斯将将毙命,身后猝不及防又袭来一队生着人面,身如雉鸡之兽,正是凶鸟凫徯。那凫徯一来便是三只,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利爪前伸,宛如恶鹰扑食。三王子闻罢风声灌耳,又觉杀气侵肤,方知妖兽来袭,已近在咫尺,千钧一发之际,随即使出一招舞风眠雨,上身后仰,避过那偷袭的凫徯,同时双剑齐挥,剑尖挑刺撩绕,宛如乱风吹雨,几道银光之下,凫徯命丧。 凫徯之后,又是五只罗罗鸟自上而下袭来,此鸟凶猛异常,惯食人肉。此番三王子不提防间,身后羽翼竟为那罗罗鸟抓出细长的伤口,一时间鲜血直涌。三王子眉头轻蹙,下意识收拢双翼,运起身法,身形急旋而上,使出一招大风卷水,于半空之中只如御风凌云,左拉右扫,两只命丧;前举后挑,再绝两只,最后反手握剑,往身后猛刺一剑,最后一只亦绝。 此招皆于倏忽之间完成,期间仅容双翅一张一合,待五只罗罗鸟命毙,三王子复又伸展羽翼,那伤痕尚在,血染羽毛。只道是素昔练武,未曾携翼而动,此番身体追随本能,尚未习惯身后之翼,遂腾挪闪躲,自不如前。 只此番却不待三王子试动一回受伤之翼,便见从四面八方不远之处飞来各色禽鸟。有形似雕鹰、黑斑白头的大鹗,有红嘴虎爪的qin pei以及红足尖喙的鵕鸟。众鸟齐飞,遮天蔽日而来。三王子瞅准时机,身形一跃而起,于半空之中一个凌空翻身,已跃至群鸟之上,随后足尖轻点,落于其中一红蓝参半的雌雄比翼鸟蛮蛮之上。一面笑曰:“据闻此鸟乃治国有方、天下大治的祥瑞之兆,此番我既见此鸟,亦来沾染半分祥光瑞气。”一面使出一招幽鸟相逐,自上而下劈刺一剑,便将一只大鹗刺穿;随即变幻身法,驻足旋身,变作自下而上挑刺,又舞出一计鹏风翱翔,将急降而下的qin pei一剑斩杀;待复又落回蛮蛮之上,三王子方打出一招萧萧落叶,双剑齐挥,眼花缭乱,将扑面而来的一队鵕鸟渐次斩杀。而自始至终,三王子双足亦未离了那蛮蛮之背,不过随机而动,方寸之间,剑术已是出神入化。待将一套八荒六合剑法使罢,方足下使力,那蛮蛮随即筋酸力软,从万丈高空坠地而亡。 待打退了群禽,三王子一面缓慢往前飞掠,一面暗自调整内息。只觉此番托朌坎之福,自己体内真气尚余许多。而行于此处,已能觉察阵法灵力愈盛,想必离那阵眼角星,已不远矣。刚闪过此念,三王子便闻一阵密集的飞翔扑翅之声划破长空,三王子循声望去,只见一群白翰飞扑而来…… 却说朌蛊闻罢朌坎盛赞三王子之言,沉思默想半晌,随后方开口问道:“此番你是否已成为三殿下之御用巫祝?便连祈福之术亦由你施展……” 朌坎乍闻此言,很是意外,倒也忙不迭否认道:“非也,殿下并未作此之说,而如今我与他只是相熟罢了。何况我灵力有限,较我更强之人比比皆是,大抵亦轮不到我担此重任……” 朌蛊则道:“我巫咸一国巫祝,自先祖女丑以来,便世代作为中土国王族之御用巫祝,宗主国国主历来依凭我等祭天祈福,通灵问卜。若能成为王族之御用巫祝,正是对己我实力的肯定,亦不枉为巫一生……” 朌坎听罢,接口道:“比如当今中土国国主的御用巫祝朌归妹?我素来与她无甚往来,不知她竟是如此了得之巫……” 朌蛊颔首以示肯定:“不错,她作为朌比的首席弟子,灵识之高,灵山上下怕是少有人及……” 朌坎则道:“我怎不晓她如此厉害?据闻她连召唤兽亦未曾拥有……” 朌蛊则道:“并非所有巫祝皆晓降神之术,若不通降神术,则无需召唤兽。而她不过将三项能力修炼得分外极端罢了,她灵力并精神皆远逊他人,然灵识却几近完满,冥想甚至可窥昆仑动静……” 朌坎听罢此话瞠目结舌,随即忆起大公主托自己交给三王子的神谕,无外乎此预言能泄天机,正是彼时大王子与朌归妹通灵之时所得。 朌蛊又道:“何况天赋卓绝之御用巫祝,其受用一方亦能受益匪浅,正如你师朌坤大人与上前代国主云丙。” 朌坎闻言,忆起自己头回前往中土国之时,曾随自家师父前往王陵祭拜上前代国主,彼时已知自家师父与上前代国主之关系非比寻常,乃是上前代国主云丙之御用巫祝。只虽知此事,却至今不晓御用巫祝是何意义。 此番只听朌蛊解释道:“中土国虽为神族后裔,自古尚武,且因国力强盛之故,被混沌大陆各国推为宗主,蒙天授权镇守六兵之阵。然国祚传至第二十六代国主云丙,彼时正逢大灾之年,上古凶兽穷奇现世,祸乱人世,为非作歹。彼时我巫咸国尚无灵山一派,惟有女丑直系并旁系弟子将巫祝一脉代代相传。为铲除凶兽,汝师朌坤大人自愿前往中土国,出任国主云丙之御用巫祝,甘当绿叶,为国主施展通灵之术,正因如此,云丙武力大增,一跃成为中土国第一勇士,一举突破国中守护数百年却无一人通过的六兵之阵,乃获得大房阶位第一人也……正因如此,上前代国主方为周边诸国推举为除凶联盟盟主,最终设法将穷奇诱至登葆山下,借登葆山天然祭台之力,运起六甲之阵,将穷奇封印……” 朌坎闻言对曰:“如此说来,上前代国主之所以如此超凡出众,乃是因了师父从旁辅助之故?” 朌蛊颔首道:“正是如此,朌坤大人乃巫门千百年来的传奇人物,与其师一道创立灵山六巫。若说世间最有望突破圣阶之人,正是他老人家了……” 朌坎随即问道:“师父在世已逾三百年,素来潜心清修,突破圣宿阶位不过时日问题,为何至今仍仅为神宿高阶?” 朌蛊则答:“想必乃昔年施展通灵之术之故,至于其他,我便不得而知了……” 此番朌坎还欲详询自家师父之昔年旧事,不提防此时长夜将尽,日将破晓。救济受难国民之事已尽尾声,绝大多数无法飞行之民皆被救下。祁鸢心下甚为感念朌坎等人相助,方遣臣下邀他几人回雍城商议。朌坎只得将此话题暂且按下。 作者有话要说: 欽 (qin pei),又显示不出来 第77章 零柒柒 大破剑阵 上回说到三王子杀退群鸟,又见一群白翰向自己这方飞来。白翰即白羽野雉,此番大展羽翼,铺天盖地而来,宛如香雪簌簌而落一般。三王子见状正暗自提防,未想那白翰惟掠身而过,却并未攻击。三王子正纳闷,便忽闻半空之中一个声音传来,正是未见人影,先闻其声。 只听那人声在道:“白翰乃吉祥之鸟,惟天下太平,能人现世方才出现,此番汝现阵中,阵中即有白翰现世。汝是何人?” 三王子见问,便知自己大抵已到白虎之阵阵眼附近,遂如实答曰:“在下名云寅,乃中土国三王子。” 那声音却道:“一派胡言,云姓乃中土国王族姓氏,中土国乃华胥氏有熊一族后裔,素来最重王族之血统,汝分明为羽民,又怎会是中土国王族?” 三王子闻言拱手道:“不敢欺瞒,在下虽怀他族之血脉,然确为华胥有熊氏后裔。” 那人闻罢这话,随即现出身来。只见那人生着人面虎爪,右耳悬蛇,手持斧钺,身后又拖着白尾,身侧红光萦绕,百鸟环侍。微眯双眼将对面的三王子细细审视一回,方道:“汝确为有熊氏之后,只未想汝竟有开明白虎族之血统,那般上古之族,流传至今早已血脉稀薄,不料汝身中白虎族血统竟为显性,当真非同凡响。”说到此处,暗自思忖一回,随后又正色道,“吾乃金神蓐收,此处正是阵眼角星所在。汝既为挑战白虎之阵而来,需先过吾这关。” 言毕,便见那蓐收将双手一挥,身侧环伺之鸟随即倾巢而出,一齐向三王子袭来。三王子之前虽已与群鸟相斗,且颇占上风,然此番已至阵眼,自需战胜跟前蓐收幻象,方可出阵。却不料那蓐收竟率先以飞禽鸟兽为兵,与自己相斗,即便自己不为飞禽所伤,亦会消耗不少真气、体力,再无法与蓐收勇战。念及于此,三王子方欲速战速决,将这纠缠之鸟除去,方可与蓐收交战。 主意既定,三王子亦以那六合八荒剑法与之相抗,不料这干飞禽却不比之前,宛如被蓐收赋予心智一般,群起而攻之,将人围在正中,围得密不透风,攻势凌厉,令人双拳难敌四手。此番即便三王子双手持剑,左右开弓,亦觉应接不暇。兼了那干飞禽见缝插针,专挑人弱处下手,即便三王子素昔身法过人,身形灵活,此番亦觉力不能及。不多时候,身体各处便为那飞禽抓伤啄破,一时之间,浑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那蓐收见状,开口说道:“中土国云寅,汝可是难以为继?本座尚未使出全力。” 三王子闻言,并未回答。随后收回真气,暗自运功,而随着真气的运转,朌坎之前所施之祈福术顿时生效。三王子的伤口减少,伤口渐愈,浑身复又真气充沛,体力满盈。三王子沉心潜性,随后忆起幼年习剑之时,师父所授剑术之道的最高境界,正在于人剑合一。人为血肉之躯,自是破绽百出;若能人融于剑,人与剑合,则无往不利,无所畏惧。之后又念及自己能行至这角星之前,亦是得益于朌坎祈福术之功。心思一旦转向朌坎,三王子便觉心中似有一道暖流划过,守灵宫之内,无不煦暖。 随后三王子赫然睁开双目,此番只见他神采奕奕,目露精光,浑身晶莹内蕴,光华耀目,开口说道:“在下恭请蓐收大神指教。” 话音刚落,便见那蓐收身形一闪,手持斧钺,跃入战圈,与一干飞禽猛兽一道,与三王子斗于一处。此番敌势虽不减反增,三王子却是胸有成竹,丝毫不惧。因之前念及朌坎之故,心下尚且柔情款款,遂使出剑法剑舞飞花,正是剑术的第三重境界——人剑合一,三王子倾力出击,与群鸟相斗。 三王子首先使出一招落雪飞芳树,将真气灌之于剑,一时之间,只见一人化万形,人影随剑而动,剑气如雪鸟如花,不过眨眼工夫,雪击花落,鸟魂惊飞,围绕三王子最近的群鸟便已消除大半。三王子又接一招流风舞艳花,剑风过处,宛如狂风落花,雨横风狂三月暮,惊鹊绕枝风叶坠。两招之下,周遭之鸟无不纷纷如雨落,所剩无几,只留蓐收孤零零一人。 蓐收见状,心下倒对跟前之人剑术生出几丝刮目相看之感。只说时迟那时快,那蓐收一个闪形之术,便已跃至三王子跟前,手擎斧钺,往三王子头上夯来。三王子忙不迭举双剑架挡,登时只觉双臂似为千钧之力砸来一般,手臂被震得骨软筋麻,险些架挡不住。待暗自运转真气,猛地一运劲力,方才勉力架开头上巨斧。 只听那蓐收开口说道:“小子,本座正是刑狱之神,此斧钺乃是刑罚之象征,汝且尝试一回这天下刑罚之重!”言毕,再度擎斧夯来。 三王子见状,却是虚晃一招,作势举剑来挡,实则诱使蓐收往该处使力一击,自己则运起身法,脱身闪至一旁,又对蓐收说道:“在下自是知晓天下刑罚之重,然严刑峻法惟能加重民怨,致使民不得安……” 那蓐收见这一击不中,随即抬起身来,心下赞了一回三王子敏捷,重整路数,举斧砍来,一面又道:“然汝可知‘治乱世需用重典’,若非如此,又当如何拨乱反正?” 三王子再度将斧架回,一面对曰:“乱世所用重典,亦是不得以而为之,不可作为长治之法;何况现下正值太平盛世,于民而言,苛政猛于虎,严刑峻法惟致使怨声载道,终至于令君失却天下之心……” 只此番架挡却并非如之前那般顺遂,蓐收冷笑一声,似是对三王子之言嗤之以鼻,转而持斧扫来,三王子艰难避过,仍为利刃划伤腰际。三王子捂住受伤之处,勉力直起身来,随后立住身子,深吸一口气,拿出全副精神,手持双剑摆出架势:“在下始终坚信:民得安而天下安,遂为仁君而施仁政者,自是希欲休养生息,轻刑减狱。” 言毕,三王子随即祭出剑舞飞花第三式碎影乱风筠,此乃双剑剑术之精髓,化形为影,化实为虚,进而形随影动,虚实相生。须臾之间,那蓐收只见三王子持剑之身影幻化为无数个,竟分不清哪一处是真实之人,哪一处是幻影。剑光闪烁,人影翻飞,左突右闪,前刺后挑,真是个自在飞花轻似梦,百转千声随意移。终于蓐收应接不暇,被三王子当胸一剑,刺穿心脏。蓐收哀嚎一声,道句“小子,大抵汝终将实现胸中抱负”,言毕,身形四散无痕。半空中,蓐收神剑现出形来,掉落至三王子脚边。 三王子将雌雄双股剑收回鞘中,拾起神剑,只见那剑取五金之英打造,银河之水淬炼,流光溢彩,剑意凛然。又见待蓐收消失,空中阵眼角星现形,三王子随即挥动双翼,从角星处出了阵法。 按从前经验,本以为出了阵法,定能目见现实之景,不料却见该处云环雾绕,空景迷蒙,难辨方位。三王子见状,心下疑惑,不提防却忽闻一声咆哮传来…… 另一边,此番新生建木地动山摇般的生长已渐渐平息,祁鸢率领劫后余生之民立于雍城的废墟之上,目视着东方破晓之光驱散黎明前最后一缕黑暗,照亮国民蓬头垢面之颜。 只听从空中降下一队侍卫,对祁鸢禀报道:“启禀国主,属下领命前往上层探查,此番那新生建木近旁的浓雾已散,只见这新生建木顶天立地,新生枝干已是连通天宇,直达云霄。” 祁鸢闻罢这话大喜,一旁朌坎云永等人亦喜不自胜,朌坎说道:“如此看来,殿下已突破白虎之阵矣!” 祁鸢随即振臂一挥,对众宣布:“建木作为神木,自古便是连接天地之间的通路,如今建木重生,连接天宇,国民当随寡人前往建木最高层,重建故土!鸢飞戾天,我族自与苍穹同在!” 众国民闻言,擦拭一回伤痕累累的面颊,彼此搀扶支持,亦随之高呼:“与苍穹同在!” 而一旁朌蛊见此间事定,复又扛起祁晨风之尸身,对众人辞行。朌坎见状,欲为朌蛊送行。此番他二人一道乘坐骑降至建木根部,朌蛊寻一风水上佳之地,作为安葬祁晨风之处。随后朌蛊召出铁锹,亲手挖掘坟地。 朌坎见罢,亦召出铁锹随其一道掘土,一面说道:“此番多谢朌蛊大人相助,若非大人及时赶到,只怕我与殿下,难以应对祁晨风之灵降术……” 不料说罢此道谢之言,那朌蛊却是不答此话,另言一事道:“此番我为驱除黑巫术而来,未想于此处邂逅尔等……想来自你离山,未曾过去多久,你竟已大有进益,无论巫术抑或其他;自你下山,朌坤大人对你悬系于心,他若是见罢你之现状,想必亦觉欣慰非常……” 朌坎乍闻此言,顿觉百感交集,忆起朌坤素昔教诲,心念所动,随即拈诀召唤一只青鸐交与朌蛊道:“此物烦请朌蛊大人带与师父,此乃师父于山下将我与兄长从枭阳人手中救下之时,所役使之鸟。请转告师父,朌坎永远感念师父之恩,对他之教诲,永世不忘。待我将手边之事一一解决,便回山孝敬他老人家……”说着顿了顿,又道,“还请大人代为转告我兄朌艮,道我现下很好,万事顺遂,令他莫要忧心于我……” 朌蛊听罢这话,若有所思地接过青鸐,颔首收下。随后他二人沉默不言,一道将祁晨风连人带棺归葬,重又掩上泥土,筑起土山。 事毕,朌蛊召唤出肥遗,一跃而上,却并未就此离去,而是立于肥遗之上,踌躇片晌,方道句:“三个月后,封印穷奇之期又至……”撂下一句,便又无多话,就此扬长而去。 这边朌坎闻言,心下盘算着这区区三个月,自己追寻那仇人下落,又需陪伴三王子辗转各地,这三月之后,自己又当身在何处…… 第78章 零柒捌 昆仑神境 上回说到三王子出了那白虎之阵,只道是能就此回到现实之中,不料竟又入一幻境。细细审视一回周遭景物,只见该处祥光缭绕,瑞气叆叇,虽白茫茫一片,然目力所及之处,隐隐有金光万丈,宝气千层。 三王子刚欲步上前去一视究竟,便闻耳边传来兽类的咆哮之声,在道:“何人闯来此昆仑神境,先吃吾一招!” 三王子闻言,只觉杀伐气盛,杀气灌耳而来,情急之下,闪过身子,手举蓐收神剑架挡。只见那劲力猛地撞击在神剑剑刃之上,火花四射,金光迸溅。即便三王子反应敏捷,格挡及时,亦为那猛兽之力震出数丈之远。三王子见状,心下一凛,暗忖方才若非是自己应对及时,兼了神剑神力,只怕自己已丧命于此。 此番回过神来,抬首望向那劲力袭来之处,只见该处蓦然出现一虎身人面、生有九尾之兽,正以虎爪挠地,一副浑不耐烦之状。只听那兽说道:“吾名陆吾,乃昆仑山山神,此处乃昆仑神境,天帝位于下界之都邑。尔乃何人,胆敢擅闯?!” 三王子闻罢这话,大感意外。正待解释,不料那陆吾却不待他多言,一个虎扑,便向三王子袭来。三王子见状,忙不迭举剑来挡。那陆吾却不愧为一方神灵,天生神力,勇猛非常。这一击袭来,不见招式,单就威压,便已令三王子魂惊魄荡。三王子本因不久前大破白虎之阵、力敌蓐收而真气大耗,此番又遇天神,便觉力不从心。勉力接下此击,顿觉五脏翻腾,六腑激荡,三王子以剑拄地,支撑身体,随后经不住一口血便喷涌而出。 对面陆吾见状,冷笑一声说道:“汝虽有胆量闯入此地,却并无实力全身而退。不过本座既为昆仑神境之守卫,任何闯入之人,皆格杀勿论。”言毕,复又向三王子袭来。 三王子见状,拽紧手中蓐收神剑剑柄,心下万念丛生,很是不甘,只道是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方破除白虎之阵,正值功成之际,未想竟于出口之处命丧,令他如何甘心?目视着那陆吾杀伐之气如焰高涨,亦不待自己辩解一回,便要向自己劈面攻来,他之不甘与气性亦被激发而出,登时强行聚敛体内真气,此番又正逢危机时刻,血脉之中所蕴涵之神秘力量便被激发出来。只见三王子浑身肌肉暴涨,身体增壮增长,一条虎尾赫然生出。 三王子随即从地上一跃而起,使出一招日出东斗,从上往下向那陆吾一剑刺来,只如杲日初升,其势不可挡。那陆吾本欲左右挥爪挡下三王子攻击,不料见罢三王子迎面袭来的身影,忽地竟愣了神,须臾之间,便为三王子一剑刺穿右爪,血流如注。 此番三王子亦未料到那陆吾竟中途停下,忙不迭驻足收势,将神剑拔出。只听那陆吾痛吟一声后开口问道:“小子,汝竟身怀开明白虎一族血脉,汝乃何人?” 三王子见问,虽不知陆吾何以忽地提起此事,然亦答:“在下乃中土国三王子云寅……”说到此处,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在下之母乃女子国人,女子国乃开明白虎族后裔之一,在下恰逢寅年寅月寅日寅时出世……” 那陆吾对曰:“远古时期,开明白虎一族便是镇守昆仑之守卫,与燧人氏风姓部落并西嫫即西王母一族交好联姻,其后人逐渐往西南迁徙,方有了如今的女子国。即便如此,女子国人传至今日,其白虎族血统已分外稀薄,不料汝竟生而返祖,继承上古远祖之血脉,当真奇事一桩!……” 三王子闻言,心下纳闷那陆吾何以忽地停战,又与自己探讨血脉身世,便闻那陆吾说道:“吾乃上古开明白虎族之守护神,世人所谓开明兽者也。汝既为我族之民,吾自当网开一面,恕你擅闯神境之罪。” 三王子听罢这话,随即顺杆儿说道:“在下多谢陆吾大人,只在下此番乃是突破白虎之阵,从阵眼角星而出,方至此处,并非有意闯入……” 那陆吾听到此处,却忽地打断三王子之言道:“汝道是汝从白虎之阵而来?” 三王子颔首以示肯定。 陆吾又道:“如此说来,汝如今竟已破六阳、青龙、朱雀与白虎四阵?” 三王子道:“是。” 陆吾惊道:“难道汝便是那预言中人?” 三王子闻言大惑不解,正待询问,便见不远处又徐徐行来一人,身着绛纱衣,头戴芙蓉冠,玉饰珠履,锦带绣囊,前来传旨道:“天帝有旨,宣来人觐见。” 三王子听罢这话,大感意外,随即问道:“天帝?我此番怎会登了上界?分明只在建木周遭……” 那人则答:“此处并非天堂,乃是昆仑境内,天帝行宫。” 三王子闻言,方才了悟,建木生于混沌大陆以西,弱水之畔,而弱水环绕昆仑,遂建木亦靠近了昆仑神境。而自己于建木近旁破阵,离昆仑山竟已如此之近。 随后三王子并陆吾方随那传旨之人一道前往神境正殿,一路徐徐行来,竟较三王子素昔行走之速慢上许多,似是那领路之人亦漫不经心,丝毫不惧天帝责以轻慢之罪。沿路只见神境之中金光万道、瑞气千条,明霞煌煌、碧雾蒙蒙;宝殿金阁、层出不穷,雕栏画栋、应接不暇。又有那三珠树、文玉树、玗琪树之类神木,上结美玉宝石,宝光璀璨、五彩斑斓,上有凤凰栖息,鸾鸟翱翔。然一路行来虽有仙乐盈耳,却无半分人声;虽偶有邂逅之宫人,皆如他们一般闲庭信步,缓缓而行。 三王子虽头回见识这神境之景,然仍觉此处似是缺了什么,待见了周遭之人,个个面色冷淡倨傲,神情僵硬,仿佛头戴面具示人,方知此处缺了尘世之中的生气。 待经过一座连接殿阁之间的廊桥之时,三王子忽地眼前一亮,不自觉停步,驻足观看那廊上彩画。只见这画廊横梁之上,俱画着远古传说中人事,有烛阴呼风唤雨,有鸿蒙初开、混沌大陆生成之景,有女娲造人补天、神农采药、伏羲制八卦,亦有炎黄之战、黄帝逐蚩尤之役,有共工怒触不周山与大禹治水,亦有颛顼斩断建木、施展绝地天通之术,这一幅幅色彩斑斓的廊画,精雕细绘出上古之时诸神之丰功伟绩,令远古之人事活灵活现,如在目前。 三王子见罢此物,心下大感好奇,只此番未及深究,便闻见一旁陆吾催促之声,又见那领路之人已行出数步之远,驻足回望着自己,虽行事颇为漫不经心,然此番亦为三王子之举生出不耐烦的神色。三王子只得道歉几回,复又跟随那人前行。之后的一路之上,皆可见各殿阁之中,陈列的诸多上古遗物,各类仙神之画像更是不计其数。 行了约莫两盏茶工夫,一行人方才步至正殿之外,只听从大殿深处传来连声的宣召之声,三王子方随召而入。经过长长的左右两队近侍之人,方步至那御座之前,三王子随即长跪执礼,待闻座上传来一声免礼,方谢恩,立起身来。此番三王子虽垂首躬立阶下,然眼角余光亦悄然打量那座上之人,只见那传闻之中的天帝昊天上帝生得面阔脸方,龙眉虎目,身着团龙云纹绛纱袍,头戴六通之冠,与自己国中之俗竟颇为近似。 只听那天帝开口说道:“子乃云寅乎?未想孤竟有亲见神识之子之日……” …… 第79章 零柒玖 生而为人 且说上回三王子出了白虎之阵,无意之中竟落入昆仑神境,彼时恰逢天帝正在昆仑行宫,遂获天帝召见。不料甫一见天帝,却闻他称三王子为“神识之子”,三王子闻罢这话,大为震惊,忙不迭反问道:“请教陛下此言何意?还请陛下垂训。” 那天帝闻言,宛如陷入回忆一般缓缓道来:“昔暝涬鸿蒙,宇宙洪荒,两仪未分,天地日月未成,状如鸡卵;上无所系,下无所根;天地之外,辽属无端,玄玄太空,无响无声。有神人面蛇身而赤,名烛阴。烛阴立天地之中,复经四劫,而成阴阳,两仪始分,天地始成。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相去三万六千里。直目正乘,其暝乃晦,其视乃明,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二气氤氲,阴阳调和,而后混沌大陆生……”① 三王子沉默聆听,心下暗忖:“此乃创世之说……” 天帝接着道:“烛阴既死,其四肢百骸化为大陆之上江河湖海山川万物;其气分阴阳,孤自此而生,其精孕化四方诸神,而其神则流落于大陆之上,取日月之精华,籍九天之嘉庆,乘运挺英,千载之后,终修得神识,落胎于凡尘……” 三王子大惊:“……!” 说到此处,天帝并未进一步解释,却转而另言一事道:“数十年前,中土国二十六代国主云丙得灵山巫祝朌坤施展通灵之术,窥得昔年绝地天通之往事,并得天之预言……” 那天帝顿了顿,三王子随即问道:“陛下,可否垂告绝地天通之事?” 天帝则道:“少昊任中央帝君之时,大陆诸国国势衰落,朝纲松弛,人神各族杂然而居,致使清气污浊,混乱不堪;继而颛顼掌权,遂命南正重掌天,由神居住,火正黎掌地,由凡人居住;并斩断天地之通路建木,令天地两界不相往来,又命五方诸神于大陆之上设置结界,令大陆各国之间不相往来,致使强不犯弱,夷不犯正矣……” 三王子闻罢此言,心下暗忖:“此言与彼时在氐人国所得炎帝神谕几近毫厘不差……” 三王子又问道:“如此陛下可否赐教,如何破除此结界?” 天帝道:“结界既为金木水火土五方诸神所设,结界锁钥自是由诸神所掌,乃诸神之兵器;诸神于大陆各处设置六方阵法,正是尔等所谓六兵之阵,以封印诸神兵器,待未来有缘之人。” 三王子又道:“莫非祖父所得预言正是……” 天帝颔首:“不错,天道尝预言神识之子落凡,结界终被打破。” 听到此处,三王子终是恍然大悟:“原来祖父正是从神谕之中得知昔年绝地天通并结界之谜,方知晓我国豫城西南阵法中所封印之物乃是开启结界之锁钥,遂亲身进入阵法,成为世上首个突破六阳之阵之人,并获得六阳却刀,自此供奉于宫中神殿之内……” 随后三王子猛然抬起头来,问道:“只祖父当年虽获却刀,却未及突破其余阵法,而中道崩殂。突破六兵之阵不过获得锁钥之法,陛下可否直言垂告,获得神器之后,将如何破除结界?” 天帝遂答:“混沌大陆之上,有六处灵力充沛之地,呈六丁之阵分布,此六处正是阵眼所在;此混沌大陆六丁之阵正与六甲之阵互为正反,六甲之阵主封印,六丁之阵主开启。将六方神器分别插入六丁之阵阵眼之内,方能破除全部结界。” 三王子闻言,暗自忖度一回:“将神兵插入阵眼方能破除结界……那黑衣人之举……”念及于此,复又问道,“陛下,那六丁之阵阵眼是否位于巫咸国、羽民国之中?” 天帝道:“不错,此六处阵眼分别位于巫咸国、羽民国、成都载天、桃都山、东海以及女子国。” 三王子道:“果然如此,那黑衣人此举,当真是为开启六丁之阵、破除结界而来。王兄争夺句芒神弓,想必亦是为此……”说到这里,又转念一想,“阵法、结界、建木重生?!……” 三王子大感震惊,亟亟开口问道:“陛下,绝地天通之术正是为隔绝天地而设,遂因此斩断建木,若此番逆向施为,开启六丁之阵,破除结界之后,可是能令彼时斩断之通路重新开启?” 天帝闻言颔首道:“正是如此,子亦因天地之间通路恢复,方可从建木附近白虎之阵传至昆仑神境。” 三王子闻言,神情悲戚:“原来建木重生,羽民国毁灭,正是开启阵法、破除结界之故……此番结果,虽非我所为,却断非我欲见之景;而彼时我破除结界,只为解救氐人国之民,不料破除结界,竟可能成为害人之举……” 那座上端坐之人见罢此景,肃然冷漠的面容之上,竟浮现出一丝浅笑,缓缓开口说道:“神识之子,子正是烛阴寂灭之后,神识经由千载孕育,落入尘凡之中而生之人,遂子方得有此绝世逸群之血脉,混合了这大陆四方各国全部精华……” 三王子:“……” 那天帝随即张开双臂,双臂之中竟清晰浮现出下界的影像。三王子随之望去,只见那影像正呈现出羽民国众人之景。画面之中,国主祁鸢正在前领头,率领国中民众往新生建木之上飞去。国中诸人更是扶老携幼、拖妻带子,相互支撑,彼此扶持,虽历经家毁人亡之灾,衣衫褴褛,形容狼狈,然神情始终坚韧,眸中透出希冀之光,勇往直前;更有国主侍卫一路护卫众民而行,间或还能目见朌坎并云永乘坐凤凰的身影穿梭其间…… 目睹此景,三王子于不知不觉之间,便禁不住红了眼眶,心下感叹:“这便是生而为人,虽渺小平凡,蝇营狗苟,却从未放弃为生存而努力……” 随后天帝亦不待人,径自将影像消去,问道:“神识之子,子欲破除结界,然数百年来,混沌大陆诸国早已适应结界之存在,子若贸然行此,可知将生出何种后果?” 三王子忙道:“如此,还望陛下不吝赐教!” 不料那天帝却道:“孤亦并非晓畅天机,预言未来之人,难知破除结界之后果;兼了孤不干世事久矣,遂此番破抑或不破,全在子之抉择。” 三王子闻罢不言。 天帝见此间所欲道之言亦已道尽,又亲眼目见一回天道预言之人,见识一回他之胸襟气度,遂心愿已足,方令三王子退下。 三王子向天帝礼毕,仍随陆吾一道退去。 期间只听那陆吾说道:“吾虽尝闻天道预言之事,却不知其详,今日殿上参见,耳闻陛下亲口陈述汝之来历,方知汝竟这般不凡,岂惟吾白虎一族之血脉哉?而吾族作为上古遗族,除却这行宫之守卫,所遗下界之民,已是屈指可数,汝身怀远祖神之血,与众神亲缘极近,兼了身中虎族特征明显,汝当引以为豪……” 未想此言一出,却闻三王子摇首对曰:“即便如此,在下亦当以生而为人自豪,而并非生而为神……” 陆吾:“……!” 说着三王子即驻足立定,转身举目眺望背后高阁宝殿、金阶玉陛,只见那往来穿梭之宫人侍卫皆是神情疏淡冷漠,面无表情亦毫无生气;一旁那殿阁之中琳琅满目、无处不在的古籍画像,虽金光闪闪、银辉灼灼,却是重复讲述旧日历史,往昔辉煌。 三王子凝眸半晌,方才回过身去,又道:“恕在下直言,此番在下有幸上天面圣,所见诸景却与在下所想不同……” 陆吾问道:“有何不同?” 三王子转头面向西方天空,说道:“如今神界,正如这西悬之日,已近黄昏,濒临迟暮,既无进取之雄心,亦无济世之豪情,不过终日沉湎于昔日辉煌壮举,虽面貌尚幼,然心岂不已如迟暮之年?” 陆吾闻言,心生不悦,随即反驳道:“然神总归凌驾于凡人之上,洞察世事,通晓万物,不若凡人渺小如蝼蚁,汲汲于生、蝇营狗苟。” 三王子对曰:“凡人尽管渺小柔弱,亦惟知与己相关之人事,虽惟着眼于当下,亦尝为生存而勉力一搏;仅仅如此,已无不令人动容,人因之而不朽!” 陆吾无言以对。 待将三王子送出昆仑神境入口之处,陆吾方召来一只仙鹤,令三王子作了坐骑,乘此下山。三王子谢过,方告辞而去。 此番回到建木,已是天光大亮,三王子只见新生之木已直冲云霄,到达一重天,那祁鸢已率领众国民飞至一重天之下,于建木最接近天宇之处安下身来,待之后于此处重建家国。之后又于人群之中寻到朌坎云永二人,见祁鸣雁祁鸣鸠母女二人亦在一旁,那祁鸣鸠正与煋先生嬉闹。 三王子见众人皆平安无事,方安下心来。只此番心中有事,举目眺望下方毁灭的旧时建木,满城废墟,满目疮痍,心下百感交集,顿时只觉气血上涌,一口血从口中喷出,就此晕了过去。 而彼时朌坎正立于三王子对面,见他身子忽地向前倒来,竟是下意识地一步上前,展臂接住三王子身子,揽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①关于这里的创世说,大家一般的认知里都是盘古开天地,而这里看描述跟盘古开天地也差不多。俺这里用烛阴而不用盘古,是因为盘古并不是《山海经》里出现的仙神,而是后代的作品里引进的,因为本文是以山海经作为世界观背景,所以选择了烛阴这个山海经里出现的、描述上跟盘古差不多的神作创世神。 第80章 零捌零 再行出海 却说上回,三王子虽平安出阵,未想待回到建木之处,竟忽地昏厥过去。朌坎云永见他衣衫破损,身体带伤,皆以为三王子身受重伤,俱都忧心如焚。将他携往一安静之处将养,朌坎又施展几回疗治术法,期间祁鸢亦遣本国太医前来诊视,那太医瞧罢,只道是三王子所受不过皮肉之伤,内里虽有内伤之状,然经由朌坎施展疗治术法,已是无甚大碍,待歇息一阵,方可醒转。他二人闻言,方才安心些许。 三王子从昏迷之中醒来,已是半日过后。待他朦朦胧胧睁开双眼,眼帘之中率先浮现出的,正是朌坎那因灰尘扑面而略显滑稽的清绝容颜。 只见跟前之人见罢自己醒转,面上神情亦从忧心忡忡转为欣喜释然,三王子便觉心房宛如被暖流熨帖而过一般。 又听朌坎亟亟开口问道:“殿下可是大好了?你此番破阵,受伤不轻,期间出了何事?可是不顺遂?……” 三王子听罢,嘴角浮出一丝浅笑,对朌坎道句:“你俯下身来,我告知你。” 朌坎听罢,依言凑上前去,拿耳朵对着三王子。不料三王子却忽地伸手捏住朌坎下颌,令他转过脸来,随后抬身吻住朌坎嘴唇。 此举大出朌坎意外,倒将朌坎骇得不轻,朌坎猛地弹起身来,拿双手掩住嘴唇,红晕布了满脸,口中一面支支吾吾地说道:“殿殿殿、殿下!……” 三王子见罢朌坎之举,心下更添喜悦,遂笑着解释道:“我无事,期间虽生意外,却有惊无险。”随后三王子便将破阵之事并了昆仑神境之事简述一回,又将结界之事解释一番,告知朌坎那黑衣人于巫咸国并羽民国所行之事,皆是为开启大陆六丁之阵之故。 朌坎听罢此间因由,沉默地立起身来,无意识地往一旁行去,心下感慨万千,只道是这黑衣人一伙为破除这大陆结界,于巫咸国之时便谋害自己父母,如今在这羽民国亦是恶行满满,致使国中满目疮痍,多少羽民因之家破人亡。这大陆之中六丁之阵共有六处,若是任由他等获得神兵,开启阵法,不知又将兴起多少血雨腥风…… 念及于此,朌坎开口说道,毅然决然:“我绝不会令那等人得到神兵!” 一旁三王子闻罢这话,神情若有所思,正待开口,不提防却见空中降下一只传信纸鸢。朌坎见状,疑惑道句:“我记得这符咒乃是当初殿下授予姜漓,令其作联络之用……难不成是姜漓有那急事?” 三王子接过,展开纸鸢阅罢,眉头轻蹙,说道:“姜漓传信,道是他们已至建木之下。” 之后三王子三人随即向祁鸢告辞,祁鸢对三王子破除白虎之阵之恩再四言谢,道是日后有需他羽民国相助之处,他定然义不容辞。辞别祁鸢,三人乘坐骑来到建木之下,一队氐人正候于建木根部,浮在半人高的空中,个个手持兵刃,杀气腾腾,为首之人正是姜漓。 朌坎见姜漓等人忽然出现在此处,尚未回过神来,遂下意识开口问道:“今日并非朔月,尔等何以在此?……” 三王子不及姜漓回答,便答道:“自那黑衣人以神兵开启羽民国六丁之阵,似是羽民国周遭的结界便随之消失,适才朌蛊大人亦因此得以进入羽民国,想必他们亦是同理。” 朌坎听罢方才了悟,而那姜漓倒也不知羽民国结界消失之由,只径自对三王子说道,语气竟有些咄咄逼人:“三殿下,彼时你与我氐人国定下盟约,突破六兵之阵,寻得神兵,助我国破除结界,解救万民。何以此番既得神兵,却并不告知我等?!” 三王子闻言反问:“你从何处得知神兵在我手中?” 姜漓听罢惟冷笑一声,对曰:“无可奉告。” 三王子:“……” 姜漓又道:“我此番惟问殿下一句,殿下可欲违背前盟,不欲履行彼时约定?” 三王子摇首道:“断不会如此!我彼时既已承诺,定会解救氐人国之危。” 姜漓闻言,方将语气放得缓和些许,说道:“既如此,殿下便将神兵交与在下,令在下等回国破除氐人国结界!” 三王子见状,忆起彼时在神境之时,天帝曾言开启六丁之阵后果不测,遂一时之间亦是踟蹰难定。而姜漓见三王子不应,只道是三王子心下不愿,复又逼问道:“殿下难道欲出尔反尔?” 此话一出,倒是一旁朌坎忍不住开口,厉声对曰:“岂有此理,殿下岂是出尔反尔之人?既已承诺你等,自会兑现诺言。只你等好生不识好歹,岂不知贸然开启六丁之阵,后果严重?你见这羽民国,正因有人将神兵插入阵中,方致使建木重生,家园故土毁于一旦,万民流离失所;若是就此前往你国开启法阵,届时得了与羽民国一般下场,你将如何向你家国主交待?” 姜漓闻罢此言,一时语塞。 只听朌坎又道:“何况此番不知你听信何人之言,分明是为挑拨离间,你若不信任殿下,此事又能依靠何人?” 此番朌坎是句句在理,言言犀利,姜漓更是无言以对,只得拱手致歉道:“在下亦是一时心切,出言无状,还请三殿下恕罪。只殿下需告知我等,殿下到底有何打算?” 三王子方才开口说道:“此番我与尔等一道前往东海,据闻东海附近正有六丁之阵的一处阵眼。事先探查一回,若能确保万事无恙,我即以神兵开启阵法,破除氐人国结界,解救万民。” 姜漓听罢这话,方彻底安下心来,众人随即商议出海之事。因此番巫咸国并羽民国两国阵眼已被开启,此两国周遭结界已全部破除。此番只见羽民国南面荒野之上的臷国所在山洞、臷国东南方的奇肱、奇股二国以及大陆西南的巫咸国,皆可畅通无阻。 众人立即启程前往奇肱国,依旧乘沦波舟出海。彼时沦波舟为姬嘉月与姬仲阳二人驶回国中,遂此番仍需寻他二人相助,方可出海。 待此番来到奇肱国,国中情形却颇为异常。只见向来平和的手工技术之国,如今却是警备森严,处处可见巡逻之甲兵。待三王子等人欲进梁城之时,素昔对外开放的梁城竟设立关卡,对进出梁城诸人盘查甚严。三王子等人本以为自己之前来此国造舟,亦算小有名气,这梁城之人大抵亦是认得自己,就此进入城中亦非难事。不料这守城之军见罢自己并云永二人的中土国装扮,随即拉下脸来,将那独臂一挥,周遭一干奇肱国士兵随即手持刀刃,围将上来,将一行人等团团围住,作势要将他们一行人拿下收监。 三王子等人见状,大感意外,三王子随即上前,对那为首的守将拱手说道:“这位将军,可是有甚误会?我等与贵国二王子乃是旧识……” 那为首之人却不待三王子说完,便蛮横地打断三王子之言,对曰:“汝之国中土国狼子野心,已向我奇肱国东部边境集结大军,意图不轨;正值此时,尔等中土国人竟欲进入我国都城,岂非是为窃取情报,作那细作而来?” 一旁朌坎闻罢这话,不禁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心下只道:“哪家细作是这般明目张胆地混入他国都城窃取情报的?” 只听三王子忙不迭辩解道:“还请将军明察,我等对我国集结军队一事毫不知情,更非细作!若贵国与我国当真有那龃龉误会,在下愿充任使者,为两国化解干戈,解贵国之危……” 那守将闻言自是不肯轻信,只命手下军士擒下三王子等人。双方正相持不下之时,忽闻一声大喝传来,在道:“住手!” 众人听罢,随即循声望去,只见姬嘉月正率领一队王府家人出现在城门口处。那守城之将见二王子驾到,随即行礼,姬嘉月则道:“此三人乃是本王子旧识,不必多疑,允其入城。”言毕亦不与三王子等人招呼,随即转身往二王子府中而去。 那守将见王子发话,亦不敢不从,只得放了三王子一行人进城。众人跟随在姬嘉月身后,沉默进入二王子府。待入了府中,姬嘉月将房中侍从遣散,方打破之前的一脸冷漠,露出淡笑说道:“抱歉,如今时机微妙,两国关系紧张,致使国民皆有些草木皆兵,怠慢之处还望三殿下恕罪……” 三王子闻言,随即蹙眉问道:“此番到底出了何事?何以在下上回前来贵国,贵国国民皆以礼相待,如今怎忽地将我等视若仇敌?” 那姬嘉月闻言,随即叹了回气,方道:“自贵国前代国主驾崩而新王继位,国策一时大变,竟较以往更为排斥他族之民。在此之前,他族之民虽不受宗主国待见,然尚还容其寄居;然待新君继位,随即下令封禁国界,又大量驱逐国中寄居之异族,同时向四方边界增派军队,扩张之心已尽显……” 此番此话一出,朌坎便忍不住开口说道:“太过分了,这父王晏驾不久,新主便已背弃国中旧例。如此急于与大陆众国为敌,岂非嫌命太长之举?” 姬嘉月闻言对三王子笑曰:“我自知此乃贵国国主单方面之举,与三殿下无关,自殿下上回来我国中之时,我便知殿下并非恃强凌弱、好战嗜武之人,试想一愿与世仇之国氐人国结盟并相助之人,又怎会生出侵略他国之心?只我虽信任殿下,我国其余之民,却不明其中缘由,免不了对殿下生出敌意……” 三王子听罢这话,颔首道:“在下当是理解,若非在下此番有要事在身,在下亦愿充作言和之使,避免两国兵戈相向。” 姬嘉月闻言,对三王子道了回谢,随即问道:“还未请教殿下前来,是为何事?” 三王子见说到正题,急忙接着这话道:“在下此番前来,正是为借沦波舟一用,在下有要事需出海一趟。” 那姬嘉月闻罢这话,随即答道:“若说随三殿下出海,在下亦是乐意之至,上回随殿下出海游历,令在下见识大增,想必仲阳亦是如此;只如今国家安危未定,在下生为国中王族,断不可于此危机之时离开本国前往他处;而一旦本国有难,我便是身在海外,亦心悬祖国,心不得安……” 三王子:“……” 言至于此,众人皆以为姬嘉月将拒绝此事,不料又闻他说道:“此番在下虽难以奉陪,然在下亦将遣彼时协助造舟之技艺精湛之技师,替殿下驾驶沦波舟,供殿下差遣,协同殿下出海……” 三王子等人闻罢这话,只如柳暗花明、雨过天晴一般,登时转忧为喜,再三谢过姬嘉月。 几日过后,出海诸事便已筹备妥当,众人备好旅途所需之物,随即上路。仍是由姜漓为首的氐人于水中引路,众人从澧水登舟,向东驶入长江,再沿长江东行出海。 只不料众人此番刚行至长江出海口,便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队氐人正向沦波舟这方围将而来…… 第81章 零捌壹 大战九婴 上回说到三王子等人乘舟将将行至长江出海口,便忽见一队氐人出现在前方。彼时姜漓正在舟中指挥,见罢此景,随即命驾舟之技工停下,亲身跃入江中探查状况。 半晌过后,姜漓方又亟亟回到舟内,对三王子说道:“殿下,大事不好。方才现身于舟前的氐人乃是受国主差遣,专程于朔月从青域潜出,有要紧之事告知我等……” 三王子闻罢这话,不安之感陡生,急忙问道:“出了何事?” 姜漓则答:“据我国之民来报,近日里青域附近海域,海底活动频繁,国主推测青域怕是将生变故,遂专程派遣国人进入大陆寻觅我等,敦促我等需尽快寻到神兵,以破除青域附近结界,令我族民得以离开青域……” 三王子闻言,若有所思地道句:“不料氐人国形势竟已如此严峻……” 而姜漓自闻知此讯,早已是心急如焚,见三王子径自沉思不言,遂忙不迭开口问道:“此番殿下有何计策,可救我国之急?” 三王子遂答:“依我之见,氐人国世居青域,已有成百上千年,皆未尝遭逢天灾人祸,可知青域乃风水宝地,又具上古神力加持,通常而言,不该有此变故。然此番忽地遭逢此难,只怕并非巧合,乃是人为。若非因了结界之故,便是其他缘故…… ” 姜漓闻言急道:“如此又当如何是好?” 三王子则笑着宽慰姜漓道:“若此番变故乃是因结界之故,则省去我等苦觅结界之劳;而若是因了其他缘故,好歹变故正在青域,则我等自可于青域近郊寻那出事因由。由此说来,我等此番只需尽快赶至青域,便可一视究竟……” 姜漓听罢三王子之话,深感在理,一行人随即上路,兼程赶往青域不提。 此番众人欲赶在朔月之时进入青域,遂日夜兼程,于东海之上航行了一月有余,方到达青域附近海域。未想刚至此处,便见海上忽地兴起一阵大风大浪,海面之上波浪汹涌、惊涛澎湃。众人急令停船,未免如从前那般潜水被怪兽从海底围攻,遂专程将沦波舟驶出海面,勉力迎着波浪航行。三王子朌坎等人皆立于船头,一并目不转睛地注视前方,提防其间变故。 须臾之间,只见那海面之上一波海浪异军突起,向沦波舟这方铺天盖地涌来,不及众人驾舟转移;正值那海浪堪堪将要覆盖住沦波舟之时,竟又忽地从中间分开,那一浪化作两浪,分作两股向两旁涌去。而那海浪分开之处,则忽地现出一人来,生得人身羊角,身披甲胄。众人见状,正不明就里,便闻朌坎开口道句:“人身羊角神!不妙了……” 一旁三王子听罢,随即转头望向朌坎,问道:“此乃何意?” 朌坎则答:“记得祈福课曾学过,这人身羊头神乃是兆凶之神,此番在此出现,又非源于召唤,只怕是不祥之兆……” 朌坎言罢,一面依礼召唤出带毛的公羊并黍做了祭品,转而对那人身羊头神拜道:“山神大人于此处现身,匆忙之下,失礼之处,还望见谅。不知大人此来,有何指教?” 那人身羊头神方发话道:“汝等可是为调查青域变故而来?” 众人不提防此番那人身羊头神竟主动提起众人心头之事,大喜过望,三王子忙不迭对曰:“正是,还望山神大人指点迷津。” 人身羊头身方道:“吾乃这东海诸岛之山神,数百年以来,青域皆是风平浪静,并无海啸地震所致之灾。然数月之前,不知何人忽地来此,于这青域附近召唤出一只传闻之中曾现于北狄凶水的九婴巨兽,盘踞于此,兴风作浪。虽因结界之故,那怪难以侵入青域,然因其在此活动,青域亦受其影响,附近海域因此动荡不安,地震频繁……此番尔等既为此而来,本座希欲尔等能设法除此凶患,还青域这处生灵一个太平!” 此话一出,朌坎与三王子尚未开口,姜漓并其从属便已出声说道:“我等誓死保卫青域!” 只不料朌坎却开口另询一事:“山神大人,可否告知此番是何人召唤的九婴?” 人身羊头神则答:“未知其身份,只知那人身着黑衣,头戴骨牙面具掩面。” 闻罢此言,朌坎并三王子大惊,面面相觑:“正是那黑衣人!” 朌坎又道:“只不知他此举何意?他手中并无神兵,却作何召唤凶兽在此逞凶?……” 此番二人暂且想不明白,只得按下不表。随后又向那人身羊头神询问九婴所在,那人身羊头神抬手一指,众人随之望去,只见山神所指之向正是青域所在浮岛,今日朔月,结界大开,方可目见青域全貌。只听那人身羊头神又道:“那九婴巢穴正位于青域之下。” 众人闻言,方才明了为何那畜生活动,青域便地震海啸不断。留下一句“汝等好自为之”,那人身羊头神便已消失不见。东海之上随即恢复成之前那般风平浪静的模样。只此景落入众人眼中,却并非是祥和之景,皆知平静之下,暗藏汹涌。 随后众人一道商议,此番需将九婴引出巢穴,引至远离青域之处狙杀。若任由其在此逞凶恃强,定会危及青域。三王子只道是那凶兽乃是传说中之兽,驱之不易,还需从长计议。不料却闻一旁姜漓说道:“此番就由在下率领一队氐人下海,将那九婴设法诱至宽阔海面,我知晓三殿下箭术高超,断非我等可比;届时还请殿下大展身手,助我等除此凶患。” 三王子闻言,郑重颔首应下,随即又嘱咐一回:“你们此行,千万谨慎,切莫硬拼,万事需量力而行。” 姜漓对曰:“多谢殿下关心,只我氐人为保我国,虽万死亦无畏惧!” 言毕,姜漓即率领一队氐人潜入海中,向青域的方向游去。 此番姜漓一行人游到那青域所在浮岛下方,借由岛旁水草珊瑚作掩,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九婴。只见那畜生此时正耷拉着那凶神恶煞的九头,酣然大睡。姜漓对属下众人比了一阵手势,众人皆是久随姜漓之人,忠心耿耿,心意想通,见罢姜漓手势,便已明了其意。 随后姜漓将手一挥,众属下随即四散开去,各自埋伏在那水草珊瑚之后待命。只见姜漓独自一人潜近那九婴一旁,浮至九婴一个头的上方,随后祭出那三尖戟,对准身下那瞌睡的头颅,猛地一叉子扎将下去,那九婴一首被扎得头破血流。九婴吃痛,登时醒转,猛地将巨头一仰,黑血混合在海水中,污了大片海域。那九婴恼羞成怒,于巢穴之中立起身来,便要捉拿姜漓。姜漓左躲右闪,以被九婴血液污染之水作掩遁去;与此同时,从周遭又忽地窜出数名氐人,正是为姜漓吩咐埋伏于此的手下,手持弓箭,对着那九婴九头便是一阵乱箭齐射。众氐人一面射箭,一面将长尾一摆,往身后退去。一时之间,只见箭矢如雨,这凡弓铁矢虽难以对九婴造成伤害,然数量甚多,亦如那密刺一般,扎得九婴疼痛难忍。 终于那九婴怒不可遏,九口齐张,口中喷出股股浊流,内含剧毒。距离九婴最近的氐人不及撤退,只顷刻间便为那浊流侵蚀,表皮溃烂而亡。 这边姜漓因手下众人射箭分散九婴注意力,方躲在九婴之后,见罢手下之人为那浊流毒液吞噬,顿觉心如刀绞,然不过须臾,便勉力按捺下己我情绪,对众手下吩咐道:“速速撤退,将那畜生诱出海面!” 手下众人得令,随即调转方向,往那远离青域的海面、三王子所在的方向游去。而那九婴见众氐人逃遁,只欲将之赶尽杀绝,遂忙不迭挪出巢穴,向众人赶来。 此番那九婴追赶众氐人出了海面,不提防刚一探出头来,正中之头便觉白光刺目,只见似是一道流星划过天际,那白光从斜上方往自己这方直射而来,正是化身为羽民形态的三王子展翅飞于半空之中,拈弓搭箭,以祝融神矢向九婴射来。随后不过一眨眼工夫,便见九婴正中之头被一箭射爆。而那神矢穿头而过,就势落入海中。 那九婴哀嚎一声,其余八头亦随之萎靡下去,全无生息。周遭众人见状,无不拍手称快、连声叫好,只道是祝融神矢不愧为神兵利器,无论它是何方神圣,亦难逃神兵之威。 众人正待靠上前去查看那九婴死尸,不提防间却闻一声嘶鸣传来,便见那九婴其余八头忽地精神抖擞,张牙舞爪地伸长脖颈。而那被射爆之头,亦已肉眼可见之速恢复如初。此番其余八头对着各个方向喷出毒焰,那靠得最近的数名氐人躲闪不及,随即被那毒焰吞噬,失了性命。 众人见状,无不大惊失色,亟亟退开,方知那九婴的委顿之状,不过假死而已,一头受损并不能伤其性命。而那九婴自是记得方才的爆头之仇,此番便一门心思对付射它之人。兼了此时不比方才在水中,火焰不能生效。此番那九婴浮于海面,九口大张,齐齐对着半空之中的三王子喷射毒焰。那毒焰能侵蚀万物,但凡沾染一星半点,便会灼烧而亡。 那九婴九头齐喷,所射毒焰范围极大,三王子凭借身后风雷之翼,方能勉力躲闪。而正位于沦波舟上的朌坎见状,忧心如焚,唯恐三王子为那九婴毒焰所伤。正欲寻思一法,忽地灵机一动,随即召唤出四只毕方,从四面对那九婴喷火,作为佯攻,令那九婴应接不暇。三王子方得空回转身来,复又降回轮播舟上。 只听三王子说道:“九婴共具九头,而九头共生。若单单断其一首,断不能致其死地。据闻上古之时,羿杀九婴于北狄凶水,乃是以连环箭法,同时射中九婴九头,那九婴方才毙命。此番我等欲除之,亦需效仿此法。” 言毕,又对浮于海面的姜漓说道:“此番还请左将军助我一臂之力,需将神矢寻回,普通弓箭难以伤之!” 那姜漓闻言,随即对部下做了个手势,众部下得令,复又转至那九婴跟前,以箭矢之雨伺候。而姜漓则趁此时机从九婴身后钻入海中,寻觅那神矢。 而那九婴见三王子飞得远了,正怒火中烧,又见一队氐人当在跟前,对自己乱箭齐发,那威力虽然不痛不痒,亦颇为恼人。随即将头一扬,喷射毒焰,距离最近的氐人便就此身陷火海,死无全尸。 沦波舟上三王子见罢此景,随即将双翅一展,飞掠至半空之中,出现在九婴视野之中。那九婴见罢三王子,方弃了一干氐人不顾,追着三王子而来,只欲一雪断头之仇。而因了九婴行动,海面激起千层巨浪,浪涛荡向沦波舟一方,将舟身掀在浪尖之上。朌坎立于舟上,被摇荡得站立不稳,使尽力气拽紧舱边栏杆,方才未令自己跌进海中。待勉力立稳身子,朌坎又忙不迭指挥空中的毕方对那九婴喷火。 双方正相持不下,姜漓已凭其己身灵活的身手,从海中寻回神矢。正待将神矢交还与半空中的三王子,却闻沦波舟上朌坎挥手示意:“左将军,这里这里!先将神矢给我!” 姜漓见状,正疑惑不解,便见半空之中三王子应道:“依他之言交予他!”随后又朝朌坎大喊一声,“坎儿,此番看你的了!” 姜漓游至沦波舟旁,伸出手来,将神矢递与朌坎,朌坎接过,暗运灵力,聚精会神,口占一诀,仿造神矢,另造八支。此番朌坎几近耗尽灵力,方才造出八箭,威力虽远不及神矢本身,然到底借了几许神力,赋予那赝品之上,倒也能以假乱真。 造毕,朌坎抡圆胳膊,将八支仿箭与一支真箭一并扔向三王子。三王子飞掠而来,抬手接过,道了声谢。而正值此时,那九婴瞅准时机,对靠近的三王子喷出股股毒焰,三王子展翅一跃,于空中翻了个身,那毒焰从身下滚过,三王子不过险险避开。 这边姜漓见状,随即指挥水中氐人仍对九婴射箭,那九婴被箭雨所恼,只得又弃下三王子,转而追杀氐人。半空之中,三王子趁机调整姿势,仍取出彼时突破青龙之阵之时,朌坎为自己召唤的霸王弓,将那九支“神矢”一并搭上弓弦,随后挽弓如满月,对准那九婴,先发五箭,后又紧接四发,众矢宛如流星雨坠地,而发发中的,同时射中那九婴九头。一时之间,只见污血横流,海水被污血所染,仿佛黑漆浮面。而那九婴只如枯草一般,就此委顿下去,再无声息。 众人见状,在此静候半晌,见那九婴死透,方才大松一口气。此番朌坎率先道句:“如此一来,青域危机算是解除了罢……” 话未说完,便闻半空中三王子惊呼一声道:“不好了!!!” …… 第82章 零捌贰 东海变故 上回说到三王子联合姜漓等人,费尽力气,方将上古凶兽九婴斩杀。不料未及喘息片晌,便闻三王子说道:“大事不好,快看青域!” 众人闻言忙不迭转头望向青域那方,便见因九婴于青域浮岛之下筑巢之故,倒也阴差阳错地成为青域之基石,如今九婴被斩,那巢穴亦随之崩塌,岛下一发缺了筑基,其上的青域自是受其影响;兼了如今众人大战九婴,掀起的海浪排山倒海而来,一波接着一波荡往四周,宛如巨浪侵山一般袭向浮岛。致使因九婴存在而动荡不安的青域浮岛愈加不稳,岛上建筑崩坏摧毁,居民纷纷遁入海中,各自逃命。 这边众人见罢此景,三王子当机立断道:“只怕青域已是朝不保夕!左将军,请速速前往青域,告知贵国民众弃岛逃命!” 姜漓听罢这话,方才猛然回过神来,随即率领众属下向青域飞速游去。这边朌坎只见姜漓等人宛如那水中闪电一般,只须臾之间便不见了踪影。又闻从空中降下的三王子长叹:“此番本欲除患救民,不想竟反倒成为毁家灭国之元凶,当真是天意弄人!……” 说着似是又念起一事,随即运转浑身真气,幻化为氐人形态,如鱼一般跃入海中。朌坎见状正纳罕不解,只未过多久,便见三王子从海中寻回祝融神矢,擒在手中。而其余八矢,则于射杀九婴之时消耗殆尽,尽皆消失无踪。 只见三王子跃出海面,将半身趴在那船舷之上,对朌坎说道:“此番若是青域不保,惟有设法寻出这东海之上的六丁之阵阵眼,破除结界,方能令众氐人从青域这处迁居别地……”说着将握着神矢之手举在眼前,注视良久,眸光中闪过太多复杂的情绪,随后喃喃说道,“此番当真需由我亲手开启这结界么……” 然迟疑只在一瞬之间,之后三王子又抬头对跟前的朌坎说道:“我此番亦是别无他法,若不破除结界,待今日朔月一过,结界关闭,氐人将被封禁于青域之中,且东海各处亦不相通,氐人亦难以迁往别处安居!” 朌坎问道:“只此番当如何行事?” 三王子答曰:“我等需寻出位于东海这处的阵眼,随后开启六丁之阵。彼时我从天帝口中得知,六丁之阵阵眼位于大陆六处,而这六处正是大陆灵力异乎寻常之处。我记得你曾道巫祝对于灵力的感知,较了常人更为敏锐,此番我需你……” 三王子话未道完,便见朌坎已伸手回握住自己之手,说道:“我定然相助!” 三王子见状,眸中流露出无限欣忺喜悦之情,四目凝眸,情意绵绵。三王子停了停,方又说道:“只此番青域遭灾,此处险象环生,此行只怕不易……” 朌坎闻言,打断三王子之话道:“无需多言,区区探查灵力异常之处罢了,较了我们与黑衣人对抗,岂非已容易许多?何况……”说到这里,朌坎顿了顿,复又展颜一笑,“何况若我身陷险境,殿下亦不会弃我不顾,定然倾力相救的不是?” 彼时三王子只直直伫望朌坎那一刻的笑颜,仿佛是深刻于灵魂之上的印记,镌刻入肉,深雕进骨,烙印在心上,三王子郑重颔首,对曰:“定不相负!” 二人与沦波舟上的奇肱国技工交待一回,吩咐他们自驾舟远离此处,以免被青域的动荡波及。交待完毕,朌坎随即召唤出凤凰,三王子复又恢复人身,二人即乘坐凤凰,一道向青域驰去。 此番来到青域上空,只见青域已是屋舍坍塌,庙宇倾颓,山崩地裂,废墟遍地。姜漓已将众手下分散各处,于岛上知会协助众氐人逃生,只人群中却不见姜漓的身影。 朌坎见状,一面道句“情势已刻不容缓”,一面又拈诀召唤出一八卦罗盘端在手中。 三王子见罢问道:“此物做何之用?” 朌坎则答:“我记得师父曾与我道,所谓一地的灵力,不过便是当地五行相生,八卦相谐,若灵力异常,该地的五行八卦则会发生絮乱。用此八卦罗盘,正可测量该地的五行状况。”只说到此处,朌坎随即停下,转头面对身侧三王子说道,“只是此罗盘需在接近地面之处使用,空中惟显示乾、巽二卦……” 三王子闻罢这话,点头以示明了,二人随即驱使凤凰降下。待弃了凤凰,双足触地,朌坎险些被岛上震动震得东倒西歪,亏得三王子从旁扶住他的身子方未跌下跤去。二人方才知道青域情势已是危机万分。朌坎举着罗盘,只见罗盘指针虽因震动而抖动不止,然亦是小幅度波动,并未出现异常。朌坎见状,即将罗盘收起,闭目凝神,暗自运转浑身灵力。不提防正值此时,三王子忽地从旁大喊一声:“坎儿,当心!”随后只觉一个人将自己拥在怀里,飞速掠往一旁。待二人落了地,朌坎方才回过神来,见自己正被三王子揽在怀里,又转头望向之前停留之处,只见那处正背对着一间民居,此番那民居因不堪浮岛震动而倒塌,房舍废墟正倒向朌坎方才站立之处。 朌坎见状此景,只觉惊心动魄,一旁三王子亟亟开口问道:“坎儿,方才情势危急,你怎的竟出了神?” 朌坎则道:“方才我欲运转己身灵力,以探查此地灵力异常与否……我记起师父曾言,人之灵力因五行相生而成,天地亦遵循五行运转而生,遂人与天地相通相连,由此我方欲以己身灵力感知此地灵力……” 三王子听罢这话,方知端的,遂颔首道:“如此你且运转灵力一试,我从旁护你周全。” 朌坎闻罢三王子之言,心下甚安,全身心皆信赖着三王子,便是身在纷乱喧嚣之中,而心自平静。潜心静气地运转己身灵力,令灵识与此间五行相偕。随即只觉灵台空明,其中隐现一股异常之力。朌坎睁眼,指着青域之北说道:“灵力异常之处正在青域以北!” 三王子随声望去,只见青域之北正是青域要地——灵恝宫所在。二人随即又乘上凤凰,低空飞行,赶往灵恝宫。途中只见青域之上氐人四散奔逃,竟多次与乘凤的二人相撞,每每遇此状况,朌坎三王子二人皆劝众人舍弃财物,入海躲藏,方可无事。 待二人终于接近灵恝宫,远远地便望见灵恝宫广场之上,宫殿崩塌,废墟遍地,一群红鳞氐人侍卫正围着两名银鳞氐人与一名红鳞氐人,双方争执不休。而其中的银鳞氐人正是国主姜溱与祭司姜澧,而红鳞氐人,正是姜漓。他二人见状,方知之前未曾在青域见到姜漓,原来他已到灵恝宫这处。 朌坎二人于众氐人诧异的目光之中从天而降,三王子甫一落地,随即一步上前,对为首的姜溱急道:“国主,青域坍塌崩毁,须臾将不保,请国主速速率领部下并百姓逃出青域!” 不料姜溱却道:“寡人已下令国中众将率领百姓逃难,自不会令我族人命丧于此,香火不保。只寡人、寡人……” 而一旁的姜澧则忙不迭打断姜溱之言说道:“国主请勿多言,且随我等一道离开,恐迟则有变!” 三王子接着这话说道:“祭司大人所言甚是!因九婴之故,青域已朝不保夕,在下此番正是手持神兵而来,破除东海这处的结界,以便贵国百姓得以离开此地,另觅新居,国主需一马当先,率领国民重建家园!” 姜溱闻言转向三王子,长叹一声:“三殿下言而有信,不负所托。寡人代我氐人一族,感念殿下之恩,永世不忘。” 三王子:“……!国主已知在下身份?!” 姜溱道:“之前寡人已从姜漓口中得知殿下身份,知晓殿下正是中土国三王子。此番殿下能摒弃前嫌,秉持大义,拯救我族于水火,殿下之胸襟气魄,汝国其余王族皆难以企及,殿下方为汝国适宜之君……” 三王子:“……” 姜溱说着,负手面对着身后坍塌大半的神殿,于众人看不到的方向,老泪纵横:“只吾姜溱自从前代国主手中接过王位伊始,便遵循祖训,将我炎帝一族之文化习俗代代相传,令族人勿要数典忘祖;而我族向来眷恋故土,安土重迁……”说到此处,便听姜溱的嗓音哽噎了,“只不料存在于世已逾数百年之久的青域,如今竟毁于吾手,吾有何面目面见神农大神、灵恝大人并列祖列宗!……” 三王子闻言,心酸难耐,对曰:“抱歉,彼时在下承诺助氐人国打开东海结界,既保全青域,又令氐人一族与外界联系,以全生存,不料今日竟致使青域毁于一旦,在下难辞其咎!……” 姜溱听罢这话,摇首长叹:“此并非三殿下之过,大抵便是我族宿命罢……世间再过古老辉煌之文明,皆有没落衰亡之日,即便吾等曾固步自守、奋力一搏,仍避免不了天命……” 三王子急道:“国主之虑虽然在理,然并非全然如此,但凡族人尚在,信仰尚存,何愁不能将本族文明传承下去?” 姜溱闻言颔首:“不错,此番继续香火、传承文明诸事,皆需仰仗汝等后辈,殿下与阿澧二人乃本族所余不多的银鳞,二位需当此大任……”说着又转向一旁的姜漓说道,“至于姜漓,汝之前虽与吾相抗,然汝为族为民之心,亦是天地可表,此番汝当恪守左将军一职,与姜淇一道,庇佑我民,渡过此难……”说罢顿了顿,又放缓语气说道,“汝且安心,此前寡人已命姜淇将汝弟平安带离青域,待汝出海,便可见他……” 一旁姜澧插言道:“可是国主……” 姜溱则抬手止住姜澧之言,说道:“至于寡人,既为青域之民,生于斯而长于斯,安土重迁乃吾族祖训,国之将亡,君将焉存?寡人自与青域共存亡!” 周遭几人听罢,还欲劝说,不提防间只闻一个声音传来,在道:“殿下,六丁之阵阵眼找到了,正位于灵恝宫之后!”正是朌坎。却说方才朌坎从旁不发一言,正是趁着三王子与姜溱等人交涉之时,暗自运转灵力感知此地异常,只见此番他手中托着八卦罗盘,那罗盘的指针正兀自乱转不休,正是此地灵力异常之证。 姜溱闻言,知晓时机已到,亦不再与周遭众人纠缠,随即正色令道:“众侍卫听令!寡人以氐人国国主姜溱之名,最后一次下令,务必保护祭司大人与左将军安全撤离青域,即刻执行!” 众侍卫领命,不顾姜澧姜漓二人挣扎,从左右架住,带离灵恝宫。见众人走远,方转向三王子说道:“此番待吾族人尽皆撤离青域浮岛,便请殿下开启六丁之阵,破除结界。” 待当日子时将至,全部氐人便已尽皆撤离青域,青域之中,惟剩姜溱、三王子并朌坎三人。夜幕之中,三王子与朌坎步至那灵恝宫之后,在燃起的火把光亮之中,三王子口占咒诀:“乾坤错杂,乃生六子。六子则是,乾坤破体。”随后只见地面一个法阵应声而现,正是彼时朌坎曾于巫咸国自家地面所见那黑衣人所召唤之阵,方知原来这便是那六丁之阵。 三王子抬起身来,对神殿之前负手而立的姜溱拱手行礼,只见夜色之中的姜溱宛如一尊沉默的塑像,身姿挺拔,姿态坚定。姜溱见罢颔首,三王子方缓缓放下行礼之手,激发全身血脉,幻化出羽民之态,与召唤出凤凰的朌坎一道飞往灵恝宫上空。 三王子随即取出祝融神矢,搭上弓弦,拉弓如满月,对准身下的六丁之阵阵眼。只是头一回,朌坎见到三王子那从来坚定不移的张弓之手正在轻微地颤抖,随后目光上移,打量三王子神色,只见那眸光之中混合着太多痛苦、不忍与挣扎。朌坎见状,伸手握住三王子拉住箭羽之手,轻轻唤声“殿下”。三王子觉察,闭了闭眼,睁开之后,终于咬牙将持箭之手一放,只见箭矢如流星坠地,划过青域的上空。 而立于神殿之前的姜溱,目视着神矢从天而降,直入阵眼中心,缓缓闭上双眼,神色恬然自若。 逃至海上的氐人,远远眺望着海上的青域浮岛。此生头回离开故土,从旁远眺故国全貌,不想竟是其最后的风景。夜幕之下的青域,宛如形态奇特的庞然大物,令人熟悉而又陌生。在箭中阵眼之际,那骤然爆发的刺目光芒,将整片海域照得通亮。只见那亮光之中的青域,好似燃尽最后一丝热量的金乌;亦如迟暮之年的巨人,发出临逝之前最后一声呜咽,最终随那光芒的熄灭沉入海底,连带着这数百年的文明,一道化为灰烬。 第83章 零捌叁 桃园幻灭 却说正值三王子朌坎等人驾舟出海,大战九婴拯救氐人之时,大王子正亲率中土国大军,越过中土国西面边境,征战混沌大陆西部诸国。此番正因那黑衣之人以句芒神弓破除了大陆西面结界之故,兼了之前早已破除的西南结界,如今大陆西面各国之间已是畅通无阻,遂大王子方才发动西征。 此番首先攻破之国正是与中土国西部边境相邻的臷国。之前臷国乃因结界庇佑之故,其隐居之所随当地灵力变化而改变,遂能将入口之处隐藏。而结界既破,臷国入口不再改变,所在自是暴露无遗,加之臷国本便人少民稀,国中更无守备之军。面对中土国铁骑坚兵,毫无还手之力,惟有束手就擒。 待大王子下令以火药炸开臷国所在山洞之时,臷国众人乍见地裂山崩之状,无不惊恐万分,只道是天降神罚,怪兽临世。直到中土国甲兵涌入国中,方知此乃人祸。而大王子跟随在大军之后,缓缓乘马而来。一面下令将举国上下、无论老幼尽皆捆缚收押,一面左顾右盼沿途景致,神情之中轻鄙之情尽显。 待士兵将臷国国主姚坤仪押至跟前之时,大王子高坐乘黄之上,亦不下马,神情倨傲,抬起下颌,斜觑跟前的姚坤仪,勒令其跪下,缓缓开口问道:“汝乃臷国国主?” 姚坤仪虽形容狼狈,神色倒也不卑不亢,答曰:“寡人正是。” 大王子闻言,讥讽道:“汝既为一国之主,国中鄙陋贫瘠至此,汝当引以为耻!” 不料那姚坤仪听罢却反唇相讥:“吾国虽地狭民少,然民众尚能丰衣足食、自给自足,自建国伊始,从无涉足外事,自来与世无争,更无侵犯别国,毁人家园之举。较了尔等这专横霸道之主,专行恃强凌弱之事,却是高上许多……” 此话一出,说得马上大王子面上是一阵红一阵白,变幻不休。 那姚坤仪却并不罢休,仍自顾自说道:“瞧了足下这般衣着装扮,想必足下定是中土国王族。想吾臷国一族尚未避世隐居之时,亦曾耳闻足下先祖之名,断非足下这般倚强霸势之人,如此观之,足下当属不肖子孙矣……” 闻罢此言,大王子已是怒发冲冠,当即拔出佩剑,把手一挥,只一剑便将跟前姚坤仪的发髻削下,怒目斥曰:“大胆狂徒,尔既已落为阶下之囚,尚敢口出狂言,尔不惧死哉?” 姚坤仪却是毫不畏惧,面不改色,平静对曰:“人生而有死,何足惧哉?” 大王子又道:“然汝国今日毁于汝手,汝有何面目面对汝之先祖?” 姚坤仪则答:“吾族先祖亚圣曾言:‘仁者无敌。’施行仁政,以德服人,是谓王道;四处征伐,以力服人,是谓霸道。施王道之君,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施霸道之君,逞一时之强,终不能久长。今日为汝以霸道取胜,非先祖之道,吾又有何愧对先祖之处?” 大王子闻言,仰天大笑,随后语带轻蔑对曰:“汝之所为正可印证汝之王道乃弱者之道,非但不可救民,却惟有任人宰割。世间本便是强者为尊,惟国力强盛,文化繁荣,方可令一国经久不衰;惟强兵利刃,将广粮多,方可庇佑一国之民,令一国得以长治久安……”说着,大王子从马上俯下身来,面对着跟前的姚坤仪接着道,“汝既为一国之主,且观汝治下之国,尚还停留于刀耕火种、靠天吃饭的上古时期,既无良田万顷,果园千亩,亦无水利之便,灌溉之盛,若遇饥荒之年,汝民将何以为继?授人以农,教民以渔,令其丰衣足食;改良灌溉,兴修水利,令农人不误天时,因地制宜,乐岁终身饱而凶年免于死亡,方为治农之根本,此汝先祖之言,汝岂不知?汝闭目塞听,早不知世事已是日新月异,沧海桑田;汝与汝民偏安一隅,与世隔绝而妄图苟安,却不知强者生存乃天理所在,弱肉强食乃天命使然,弱不胜强,终至于为强所灭。汝既为一国之君,上不可全民富贵,下不可保民周全,妄为一国之君!汝所谓‘世外桃源’,不过一时之臆想罢了。” 言毕,大王子复又抬起身来,对周遭之人下令道:“将臷国王族一并押解入都,罚为奴隶;至于其余国民,则仍留于此处,令其开山垦荒,为军服役!”说着又命将胞弟五王子唤来,令其领一军驻守此处。 众人各领命而去,一时之间,只见处处鸡飞狗跳,呼天抢地、恸哭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军士将以姚坤仪为首之王族戴上枷锁,以绳束成一串,拉扯着跟随在凯旋之军之后,前往豫城。 而数月之前,三王子与朌坎于臷国所见之美景佳人,竟成绝景,混沌大陆之上流传许久的关于世外桃源的传说,终成绝响。 另一边,中土国铁骑强兵踏平臷国之时,距离臷国最近的羽民国并奇肱、奇股国纷纷告急。羽民国因遭逢大难不久,国中尚未恢复元气,兼了羽民国据守建木顶端,中土国之人难以腾空,遂尚可依凭建木坚守。至于奇肱、奇股二国,既与中土国相邻,避之不及,唯恐自家就此成为下一个臷国,两国王族登时宛如热锅之上的蚂蚁,惊慌失措。 众人一面气急败坏,痛骂中土国国主丧尽天良,泯灭人性,指挥虎狼之师行此不仁不义之举;一面又胆战心惊,恐噩梦来袭。其中更有那素日里技工阶位不及姬嘉月与姬仲阳之人,本便心怀嫉恨,此番更是顺水推舟,恶语中伤,埋怨他二人不分好歹,竟结交中土国之人,只怕此番战事临头,便也率先叛国投敌。 他二人甫成众矢之的,随即携手一道,面对众人质疑,不躲不闪,当面对质曰:“我二人彼时确曾协助中土国三王子云寅建造沦波舟,出海寻药,乃是相信三王子并非那等恃强凌弱、毁家灭国之人,怎可凭此料定我二人叛国投敌?何况此番入侵臷国之人乃是该国新主,三王子早为其所迫,流亡国外,怎可将二者相提并论?” 那人开口,语气咄咄逼人:“据闻云寅乃中土国举国通缉之人,乃大逆不道弑父之徒,与这等人结交,又是存何居心?” 他二人对曰:“据闻中土国先主乃是因服药中毒而亡,而所服之药正是我等随同出海寻得,正为救父而为。我二人亲眼所见,那确为瑶草无疑,寻药期间,三王子更是经历千难万险亦毫不退缩,其寻药救父之心日月可表。试问一连仙草亦不肯多占之人,怎会生出弑父之想?” 那质疑之人听罢无言以对,座上国主终开口问道:“闻你二人之言,似是胸有成竹,此番可有应对之策?” 姬嘉月答:“此番三王子已乘舟出海,我二人打算将中土国国主举兵西侵之事传信告知他,请他相助。之前我曾造一传信木鸢,此物正可派上用场。” 那人又道:“他三王子即便光明磊落,心怀大义,然此番到底是我国与他国之争,他又如何肯弃彼从此,为我国讲和?” 姬嘉月对曰:“之前他借舟之时,已得知此事,曾取诺愿充作议和之人,遂此番求救,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兼了他本为中土国王族,与其兄有那干系,更可讲话。” 国主闻言颔首,姬嘉月则径自入府传信不提。 话分两头,三王子等人于东海破除结界之后,东海各处海域并了中土国东岸便已畅通无阻。青域既毁,氐人一族只得就此迁居别处。好在遭此大变,除却国主姜溱一人,其余氐人尽皆获救。姜漓亦与其弟姜汾重逢,自是喜不自胜。此番众氐人由祭司姜澧率领,前往海域以东,寻找适宜之居。 姜漓将随青域一道沉没的祝融神矢从海底捞回,亲身送回,顺道与三王子二人辞行:“三殿下于我氐人一族之大恩,姜漓没齿难忘,我氐人一族定将殿下长生牌位供奉于灵恝大人牌位之前,永世祭拜,不忘此恩!” 三王子接过神矢,却是摇首对曰:“左将军谬赞,在下实难承受。未曾护得青域平安,在下甚为遗憾,难辞其咎……” 姜漓则道:“此番殿下已为我族竭尽全力,青域未保,大抵是天命使然。可知东海海域广阔无边,便是离开青域,亦有可令我族栖息繁衍之地!” 又说了几句,姜漓留下一句“待将族民送至新居安定下来,我将再回东海西岸,若届时殿下有甚差遣,尽可寻人召唤,我定然万死不辞”,之后便告辞而去。 三王子与朌坎一道目送着氐人群迎着日头升起之向远去,朌坎从旁笑曰:“见他们游远,远看正如一群海鱼,倒令我忆起那换季便迁徙的洄游性鱼类……” 三王子闻言,转头正待询问朌坎何谓“洄游性鱼类”,不提防却见朌坎忽地变了脸色,竟是面色发白,头冒冷汗,忙问其故,朌坎答曰:“不知为何,忽地只觉背脊发凉,莫名生出心悸之感,只怕是不祥之兆……” 二人随即返回沦波舟,待回舟中坐定,三王子本欲命朌坎歇下,朌坎又突然忆起之前朌蛊提起封印穷奇之期将至,掰着手指算了一回,正是本月。抵不住莫名的心悸之感,朌坎擒住三王子之手说道:“殿下,不久之后便是灵山六巫封印穷奇之日,正因如此,彼时朌蛊大人方才一了却祁晨风之事,便匆匆别过,返回灵山。我一旦念起此事,便觉心神不宁。上回封印穷奇之时,我央求师父千万带我一道,我躲在一旁观看,情形可谓是危机万分,那穷奇几近冲破封印,脱逃而出。若非我恰巧在场,拼了小命,方才协助外围师兄一道,强行封印成功,否则只怕是凶多吉少……” 说着,朌坎随即召唤出蓍草,尝试以蓍草占卜吉凶。只因心绪不宁之故,双手止不住颤抖,夹于指间的蓍草,多次从指缝之中滑落。三王子从旁见状,终是忍不住一把揽过朌坎,搂在怀里,说道:“莫要多疑,现在万事皆无,且勿自寻烦恼!便是天塌地陷,亦有我随你一道!” 朌坎拥在三王子怀中,感受他的体温宛如暖流一般熨帖着自己,耳闻他寥寥数语,心绪竟因之莫名平静。待半晌过后,朌坎勉力敛下心神,重又拾起蓍草占卜。此番哆哆嗦嗦地分了半晌的蓍草,总算凑成一个卦象,上离下坎,火水之卦。 朌坎见状大惊失色:“这、这!……” 第84章 零捌肆 重返灵山 却说上回朌坎因忧心灵山封印穷奇之事,遂以蓍草占卜吉凶,不料却卜出一火水未济之卦,此乃中下卦,火上水下,意为救火之水不及火势,遂救火大功未成,故云未济。象曰:“离地着人几丈深,是防偷营劫寨人,后封太岁为凶煞,时加谨慎祸不侵。”①分明乃大凶之兆。 朌坎见罢此卦象,登时心急如焚,噌地立起身来,急道:“殿下,我放心不下,我忧心师父他老人家,欲回灵山相助!” 三王子闻言颔首,道句:“我与你一道前往。” 朌坎听罢,满怀感激地瞅了三王子几眼,随后二人收拾行装,已不及乘舟沿水路返回,只得弃了舟,召出凤凰做了坐骑。因巫咸国距离中土国较近,恐生意外,遂打发云永携了煋先生跟随沦波舟一道,仍回奇肱国,以免被一网打尽。此番他二人则乘坐凤凰前往,因东海与中土国、中土国与巫咸国之间结界已除,遂从东海西岸进入中土国,再自东向西,从中土国西南边境出境,穿过女子国、奇肱国与巫咸国的中间地带,前往巫咸国。 二人日夜兼程,到达灵山脚下之时,离三年一次的封印之日,仅余三日。驻足于灵山脚下,朌坎感慨万千,转头四顾,只见此处人烟阜盛,灵蛇遍地,更因他到此,灵蛇随即围将上来。似是与离开之时,皆无两样。 朌坎见状,蓦地忆起彼时下山,众巫相送之景,又记起自家师父彼时多番叮嘱,令自己送别三王子过后,便即刻归来。哪料自那时起,命运之轮已然转动,天道无常,世事难料,他非但未曾辞别三王子归来,更已随他一道游历许多地方,经历诸多世事,终至于如今他二人早已难分难舍。今日,更是与三王子一道携手而回。 念及于此,朌坎甩了甩头,重又收拾情绪,总归是回来了,正可就此向自家师父报一回喜,令他安心。又虑及自己与朌艮相别已久,心下分外思念,回山正可相见,遂二人就此上山不提。 行了半日,总算接近山顶门派。只越往山上行去,不对劲之感越强,素日上山下山之巫络绎不绝,今日却是门庭冷落,人烟稀少。待终于上了山,朌坎二人径直前往甲申宫,不料却见偌大的甲申宫竟是杳无人烟、人迹罕至。朌坎见状,心下不安愈发强烈。 二人于甲申宫各处转悠半晌,终寻到一名弟子,却是分外面生,并非素日熟稔之人。朌坎一步上前,拦住那弟子去路。那弟子见状,竟还不认得此乃巫朌大人首徒,只喏喏唤声“师兄”。 朌坎亦不计较,只问道:“可知师父去了何处?” 那弟子闻言,尚未明白。 朌坎见他不答,更感心急,又问道:“我师父、朌坤大人,现在何处?” 那弟子听罢这话,方才明了,随即答曰:“哦,原是询问巫朌大人,师兄难道不知,今日乃是封印凶兽之日,巫朌大人等皆已前往登葆山之下……” 朌坎闻言大惊,不待那弟子说完,便打断他的话问道:“怎、怎会是今日?!不是三日后才是例行封印之日?” 那弟子则答:“本是三日之后,然却不知因了何故,那封印竟有松动之迹象,朌坤大人恐那穷奇挣脱封印而出,只得提前集结其余几位大人,一道封印……”那弟子正说着,不提防却见跟前站立之人已不待自己说完,便已一溜烟自去。 朌坎与三王子疾步往登葆山而去,刚至谷口处,却见大师兄朌离领着一队高阶弟子守在此处。见朌坎二人来此,随即伸手制止他二人说道:“朌坎师弟留步,巫彭大人有令,任何弟子均不得靠近登葆山,妨碍封印之事!” 朌坎闻言,跺脚道:“师兄,你有所不知,这次封印不比以往,只怕其中有甚变故,请允我进入一视!我曾随师父前往封印凶兽,自是知晓其中深浅,只从旁观看,断不会搅扰众长老施法!拜托了!……” 那朌离闻言,尚还踟蹰,不敢应允;朌坎又多番恳求,众人正相持不下之时,却忽闻一声妖兽怒嚎之声传来,此声于朌坎是万分熟稔,正是数年前跟随朌坤封印穷奇之时,所闻那穷奇所发之声。朌坎闻声,心下咯噔一声,知晓穷奇尚未被完全封印。随后再不纠缠,只一把将朌离掀开,径直闯将进去,三王子跟随前往。而朌离闻罢那声,亦知情势不妙,见朌坎擅自闯入,顿时亦跟上前去。 待进入那封印穷奇的山谷,只觉此处已是妖气弥漫,地动山摇,穷奇怒嚎之声响彻整个山谷。待转过谷口一看,只见那山谷中央正立着一状似猛虎,胁生双翼,浑身赤红的猛兽,正是穷奇。而穷奇一旁,已是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人,十二名封印之巫,惟剩一人尚还勉力支持,举杖对抗那穷奇,正是朌坤。众人见罢此景,皆是大惊失色,朌坎远远地大喊“师父”,一面不顾一切地奔上前去。对面朌坤闻声,猛然转过头来,见是朌坎,亦是大感震惊,高声吼道:“你此番怎在此处?回来做甚?此处危急,还不快走!”话音刚落,便觉一阵罡风刮过面颊,朌坤回头一看,正是那穷奇瞧他分神,遂偷袭而来,一掌击来,撞在他以灵力凝聚而成的钢盾之上,那穷奇怪力惊人,钢盾竟被其一掌震碎。其后朌坤亦被漏出的掌风掀翻在地,跌了个腑伤脏损,口吐鲜血。 对面朌坎见状,心急如焚,不顾己身安危地趱至朌坤身畔,将他扶起,就地施展疗治之术。朌坤则一把抓住朌坎之手说道:“你莫要管我,各自逃命!迟则休矣!” 朌坎闻言摇首道:“师父,胡说什么,我怎可弃你而去?!” 那穷奇素来狡诈,专管恃强凌弱,见朌坎蹲在朌坤身畔,又只顾眼前之人,而背对自己,毫无防备,随即又一掌向朌坎袭来。正值此时,一旁忽地闪出一人,及时举剑架挡于朌坎之后,方替朌坎挡下那穷奇之偷袭。朌坎失措地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正是三王子。那穷奇畏惧三王子手中蓐收神剑剑气,虎爪为剑气所伤,遂只得按捺下攻势,不敢轻举妄动。 只听头上飘着的腾蛇说道:“吾主,六巫尽伤,欲以六甲之阵封印凶兽已无可能,为今之计惟有以禁咒全力与穷奇一战,方可除之……” 此番未及腾蛇言罢,便为朌坤出言打断,语气竟是咄咄逼人:“断然不可!我修炼至今,隐忍至此,便是为保持本心,若为此破了此誓,我之坚持又有何意义可言?……” 期间朌坎则转头提防着那穷奇,只见那穷奇畏惧三王子剑气,不敢靠近前来,随即又转而攻击他人。那跟随朌坎闯入山谷之人还有朌离等守卫之巫。众人见封印之事出了茬子,亦一并赶来查看。那穷奇随即转而攻击朌离等人,一掌迎头劈来,将一队巫祝劈得七零八落。朌离情急之下召唤出钢盾,方才勉力挡下几许妖力。从穷奇爪下逃脱,朌离奔至离谷口最近的朌蒙所在,以手扶起朌蒙身子,一面急唤几声“巫彭大人”,却见朌蒙已无丝毫气息。朌离见状,神色哀戚地将朌蒙身子放下;又转头四顾,见朌坤之旁有朌坎照应,遂转至另一边,趱至自家师父朌蛊跟前。喜见他尚留一口气在,忙不迭施展疗治之术。那朌蛊见朌离到来,口中嗫喏着正勉力开口,不想竟忽地双目圆睁,拼尽全身力气,一把将朌离推至一旁。原来朌离正背对着穷奇方向,不提防那穷奇便从后偷袭,朌蛊见罢此景,方勉力推开朌离,却令自己迎面承受穷奇一爪,正抓在胸膛之上,登时心脏破裂,就此呜呼哀哉。 一旁朌离早已骇得目瞪口呆,对面朌坎见罢此景,惊唤一声“朌蛊大人”,按捺不住,甚至将臂间的朌坤放下,奔至朌蛊身侧,唤了数回,推攘半晌,那朌蛊哪里还有气息?而听罢朌坎呼唤,那朌离方才回过神来,泪水便于不知不觉之时迷蒙了视线,夺眶而出,奔回朌蛊身侧哭得撕心裂肺。 倒是朌坎宛如冷了心一般,漠然扫过身畔朌蛊血肉模糊的尸身,又缓缓转开视线,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亦是气息奄奄的朌坤身上。又见周遭躺着的朌蒙、朌益、朌豫与朌比四人早失人气,忆起曾闻朌坤于灵山创立六巫之位,正是为封印这穷奇而设。彼时六巫因穷奇而生,此时竟因穷奇而灭,真可谓是天道循环。然转念一想,自家师父为护卫天下苍生,驻守灵山两百余年,只为封印穷奇,如今竟功亏一篑,心下顿感哀戚,哀戚过后又接着生出一阵愤懑。 朌坎转头向三王子望来,四目相对,无需多言,对眸中深意已是了然于胸。朌坎随后又转向朌离,一面召唤出法杖说道:“师兄,请为我与殿下施展祈福之术,此番我便是耗尽灵力、拼了性命,亦将亲手为这混沌大陆除此大害!”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摘自《易经》 ------------------- 嘤嘤嘤是不是没人看了,求评求留言ToT 第85章 零捌伍 大战穷奇 却说朌离因朌蛊身故之事正失魂落魄,闻罢朌坎请他协助之言,一时未曾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转头望来,只见那穷奇欺弱怕强,瞅准自己这处软肋,随即张着大口,扑将前来,作势要一口咬断朌离的脖颈。朌离见状,虽知危急万分,奈何身上却难以挪动分毫。正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三王子闪身而来,持剑一挥,剑气割裂那穷奇之口,穷奇吃痛,退往一旁,方令朌离幸免于难。 此番朌离方才回过神来,只听护于跟前的三王子朗声道:“朌离大人,此番情势危急,还请节哀顺变!” 朌离闻言,登时醒转,低头瞅了一回地上朌蛊尸身,又转头觑了一眼那穷奇张眉怒目之状,妖气冲天,凶气弥漫。随即恍然忆起朌坎方才之言,立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振作心神,召出法杖,颔首道:“殿下之言甚是,此番并非哀恸之时,便是欲为师父举哀,亦需待我等将穷奇歼灭之后!” 待朌离言毕,又见之前跟随朌离一道入谷的弟子之中,有那伤势较轻之人,亦从地上爬起身来,聚集在朌离身畔,齐声说道:“还有我们!歼灭穷奇,保卫灵山,亦是我等之责!” 随后朌离方带领这干弟子一道施展祈福之术,齐奏《云门大卷》。此番自是不比朌坎之独唱,弟子各就各位,有人敲钟奏乐,有人击鼓伴舞,其中主舞之人正是朌离,各人灵力虽参差不齐,到底因了众人齐心,其力不可战胜。 朌坎与三王子对视一眼,默契心生:“师兄们将灵力施与我二人,此番轮到我们作为了!若是放任此兽逞凶,不但灵山将毁,只怕整个大陆生灵亦不得安宁!” 朌坎张开双臂,运转全身灵力,灌注于法杖之上,须臾之间,精魄之光大盛,竟晃得周遭众人睁不开双眼。只见那精魄已是橙色与红色各自参半,昭示朌坎已然突破至神宿中阶。周遭众人包括朌坤在内见罢此景,俱是大感震惊,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巴蚺二蛇从朌坎袖中滚将而出,为朌坎灵力所注,顷刻间现出本相——通天巨蛇之形。一时之间,登葆山下地动山摇、天塌地陷,二蛇对日长嘶,宛如擎天之柱。蚺蛇摆尾,当头便向那穷奇打去,穷奇大展双翼,往身后飞掠,方才避开迎头之击。正值此时,不提防身后三王子使出一招仙人指路,手持神剑自上而下向穷奇刺来。此剑来势汹汹,穷奇扑翅躲闪,撞破一侧山石方才险险避开此剑攻势。即便躲得狼狈,后腿亦不慎为剑气划过,伤残大半。 穷奇恼羞成怒,另谋他计,仰仗己身双翅,瞅准时机,扑翅掠至半空,只道是陆上生灵便是再过勇武,于天上亦是可望而不可即。只未想它甫一升至半空之中,头上便忽地只如阴云压顶一般袭来一庞然大物。那穷奇觉察,慌张间抬头望来,只见正是那吞天巨蟒巴蛇大张其口,向它一口吞来。情急之下,穷奇见躲闪不及,方转而亮出头顶尖角,以角作兵,刺向巴蛇。 眼见巴蛇将要着了那穷奇之道,一旁朌坎急忙高声示警:“阿巴,快住口!” 只此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收口已是不及,那穷奇只道是就此得逞,只待蓄势猛刺,未想从身后忽地窜上一人来。那人身带羽翼,从半空之中扑翅降下,就此驻足于穷奇后背,正是三王子。穷奇见状,下意识欲躲闪,然碍于前有巴蛇之口,后有举剑之人;穷奇进退两难之际,那人举剑横扫,就此一剑将穷奇头顶之角斩下。穷奇长嚎痛呼之声响彻山谷,又被巴蛇一口叼住,用力摔向谷底。 只闻一声惊天动地的撞击声响起,周遭众人见那穷奇受挫,顿时大松一口气,只道是这传说之中的凶兽亦不过如此。朌坎见三王子情急之下救下自家召唤兽一回,心下亦是感念万分。之后众人正待前往探查一回那穷奇可还有气息,不料竟又闻一声怒吼破空而来,较之前之声过之而无不及,只如雷霆一般炸响。紧接着又见谷底碎石炸裂四散,山谷之中地动山摇,令人站立不稳。 未及众人回过神来,便闻重伤的朌坤从旁惊道:“不好,那穷奇尚未毙命,速速除之,迟则有变!” 然此番话未道完,便见那穷奇已立起身来,口喘粗气,足爪刨地,浑身状貌正急剧变化。身躯增大增壮,壮如蛮牛,皮生尖刺,形似刺猬,头上断裂之角愈合,更又生新角,新角双生,其状如龙角,嘴旁獠牙外伸,其状甚为可怖。 众人见罢此景,心下暗道不妙。朌坎与三王子率先回过神来,朌坎伸手制止三王子,一面把手一挥,口中拈诀,便见半空之中浮现出十数枚飞镖,齐齐射向那穷奇。那飞镖枚枚头尖刃利,削铁如泥,银光一闪,只如落星。众人见状,只道是那穷奇定被这飞镖刺成马蜂窝,不料却见那穷奇眼见飞镖射来,竟不闪不避,尖刺直竖,迎面接下那飞镖。而一众飞镖竟通通为穷奇体表之刺所挡,难以伤其分毫,而那干飞镖竟如废铜烂铁一般,尽皆残破断裂。 朌坎大惊:“这穷奇此番还涨行市了,修成了个刀枪不入!”随后又转念一想,“这不惧刀剑铜铁,又岂能不惧水火?”言毕,方又召唤出五只毕方,对那穷奇齐头喷火。 此番那穷奇见火蛇缭绕,从谷底一跃而起,张开大口,迎着漫天火焰喷出一股黑炎,便见世间万物皆难挡之火亦不敌黑炎之焰,竟被那黑炎硬生生压下。随后那穷奇更又凌空喷射黑炎,那五只毕方旋即被黑炎所吞,灰飞烟灭。 众人见状已是大惊失色,一时之间俱是手足无措、畏首畏尾,不敢上前。那穷奇见众人束手,更是猖獗,埋头使犄角猛撞山谷一角,便将巫祝祈天之祭台登葆山撞得地震山倾,从山上掉落无数碎石砸向谷底众人。众巫祝忙不迭左搀右扶,抱头逃出谷底。而那穷奇力量觉醒,见众巫为躲避碎石所累,亦不屑与之纠缠,待略施小计为难众人一回,便起身跃出山谷,闯入派中。 朌坎见朌坤伤重倒地,行动不便,只得一面躲避头顶落下碎石,一面调转头,向朌坤处赶去,口中大喊“师父当心”。不料未曾达到那处,便见朌坤勉力撑起身来,令道:“乘雾,载我速速追击凶兽,若任其自处,天下即遭大难!” 随后拼尽力气,以法杖支其身来,跨上那腾蛇之背,待朌坎趱至此处,正欲阻止,腾蛇便已驮起朌坤,向山谷之外飞去。 朌坎遥望朌坤追击的身影,心急如焚,只道是自家师父伤重至此,却欲以身对抗那凶兽,岂非羊入虎口。一时之间亦未顾及己身安危,不提防巨石从天而降,正往朌坎头顶圧来。 正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一人闪身出现,从旁一把拦腰抱住朌坎躲往一旁,方将朌坎从顶上巨石之下救出,正是三王子。彼时待被三王子抱着落回地面,朌坎适才从担忧之中回过神来,目视那巨石落地摔了个粉碎,方后知后觉地惊出一身冷汗。然只失神一刻,朌坎随即又对跟前三王子急道:“殿下,不好!快,快阻止师父,他欲孤身对付那穷奇!” 言毕,他二人急忙逃出山谷,二蛇亦挪动巨型身子,从那乱石堆中撞出。众人汇合,一并追至前山。只见那穷奇逞凶,于灵山门派之中肆虐放刁,摧毁房舍,践踏门人,派中巫祝莫不惊惶逃窜,整个灵山人仰马翻,只如天灾骤降。 众人又见那穷奇对面的半空之中,朌坤驾腾蛇而来,与穷奇对峙。朌坎见状,随即高喊出声:“师父,你欲如何行事?切勿莽撞!……” 朌坤却将朌坎之言置若罔闻,只见朌坤高举手中丹木法杖,口中拈诀,登时只见法杖之上精魄之光大盛,竟是红光耀眼。朌坎见罢大惊:“红光?!莫非师父此番竟已突破至圣宿阶位?!” 一旁朌离闻言,凝眸审视一番,对曰:“非也,并未突破,红光之中尚且夹杂少许橙光,若不仔细审视,断不能目见,只……离圣宿阶不过一线之隔,若得顺遂,巫朌大人即刻便可突破……” 众人又听朌坤口中念念有词,似是为召唤仙神,然朌坎听了几句,忽地惊道:“不对,师父口中所占并非召唤仙神之诀!……” 此话一出,周遭巫祝皆一并转头,将疑惑的眼神投向朌坎,因灵山之上除却长老并少数高阶弟子,普通巫祝并不知晓仙神召唤之法。 只听朌坎接着道:“不,确切说来,那既是仙神召唤之诀,又不全是,与彼时授予我之咒诀并非全然相同……师父此番到底欲如何行事?……” 正说着,便见红光耀目,直刺人眼,众人只得半睁半闭着觑看。此番亏了朌离眼尖,目见朌坤身后,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人影来,忙不迭惊唤道:“看,巫朌大人身后所现之影,岂非正是女丑大人?!” 众人闻言,皆定睛细瞧一回,只见那人影身着青衫碧裙,广袖如云,衣袂飘飘,手操赤青二蛇,与朌坎初入灵山之时,在六巫神殿之中所见女丑之壁画雕塑一模一样。 众人见状皆感慨不迭,有弟子又从旁道句:“巫朌大人不愧为灵山最强之巫,此番既能召唤出先祖女丑大人相助,铲除那穷奇定然不在话下……” 周遭之人闻言尽皆附和称道,只朌坎心下却生出不祥之感。正惶恐不定之时,忽闻空中传来朌坤之声,较了之前模糊的咒诀吟诵,却是格外清晰明朗,在道:“坎儿切记,修行路远,道阻且长,日后无论发生何事,皆需保持本心,勿忘本我,更不可为仇恨迷心,失足陷落,可知修行之事,不过是追本溯源,万物归宗,若惟知追求力量之强,则惟有迷失自我,与本愿初心背道而驰,勿忘,勿忘!……” 朌坎闻罢这话,心下大惊,已知情势并非之前众人所想那般,急切开口嚷道,欲阻止:“师父,您回来,我不明白,您且将话说个明白!” 然朌坤到底未曾停下,甚至未曾回头一顾,只听一旁朌离说道:“……我师朌蛊大人曾言,女丑大人身具附身之术,亦是创立此术之人,可以己身之灵附身于别物之上,以实现灵魂互通……只怕巫朌大人此番并非是召唤女丑,而是……施展传说之中女丑大人之绝技,运转己身全部灵力,化身灵魂之态,孤注一掷……” 朌坎闻言,转头望向朌离,跺脚急道:“师兄,此言何意?我怎的听不明白?什么灵魂之态,孤注一掷,师父他老人家到底欲如何行事?……” 只未及朌离解释,便见朌坤身影俱为红光笼罩,而他身形却是愈发模糊,最终化为一道刺目的红光,一并击向那穷奇,那穷奇见状,知其厉害,欲躲闪避开,哪料竟难以动弹,只能眼睁睁目见那朌坤所化红光撞向自己…… 第86章 零捌陆 斩杀凶兽 却说这边众人见朌坤化作白光,击向那穷奇,可谓是一发入樽,穷奇被迎面一击,一声痛嚎,随即沉默下来,身形一动不动,连表皮的艳红亦随之黯淡不少。然一旁观看的朌坎惟忧心朌坤状况,随之召唤出凤凰,往朌坤方向赶去。以灵魂作剑,神形俱损,只见朌坤身形融进那红光之中,在朌坎徒劳地大喊“师父”的声音里,就此烟消云散、神形俱灭。 见罢此景,朌坎一时之间尚未回过神来,在一动不动的穷奇周遭往来寻觅,口中失魂落魄地喃喃唤道:“师父,您老上哪儿去了?我怎的寻不到您……” 这边地上三王子见罢朌坎之状,心上只如刀割火燎一般,又见那穷奇虽一动不动,却并未就此殒灭,心下隐隐有些不祥之感。随即展翅升空,追上朌坎。只不料将将赶上,便闻有那喘气声传来,三王子亟亟转头一看,便见那穷奇蓦地睁开双眼,一双圆眼之中凶光毕露,须臾之间举起一爪便向近旁的朌坎袭来。朌坎慌忙回神,已是来不及,眼见那虎爪尖利,便要迎面打下,正值此时,三王子闪身来到,一手推开朌坎,另一手举剑架挡,那穷奇之爪方撞将在剑刃之上,发出尖锐刺耳的撞击之声。 朌坎见罢三王子飞身相救,方从己我悲戚之中醒转。又见那穷奇尚还逞凶,眸光扫过那穷奇,只见先前尚还艳红的表皮色泽变得黯淡无光,皮上所生之尖刺亦尽皆断如木桩,杈杈桠桠、参差不齐。方知之前朌坤拼尽全力之击,不过惟令那穷奇破了防备,削其甲胄,却未能伤及元神。念及自家师父舍身一搏,不过得了如此之局,便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随即从凤凰之上爬起身来,举杖喝道:“孽畜,我宰了你!” 言罢,朌坎随即运转浑身灵力,口中拈诀召唤。此番因了朌坎一腔怒气,杀伐气盛,未费多少功夫,竟召出天神天愚,朌坎将手中法杖一挥,令道:“干掉它!” 那天愚虽为天神,然性子乖张,行事无常。天愚得令,随即张衣挥袖,天空便刮起一阵狂风下起一场骤雨,一时之间,只见大地飞沙走石、尘雾漫天,大雨如天河决堤,倾盆而下,这风、这雨一股脑儿地往穷奇身上灌去,风雨无形,从四面八方而来,虽不曾致命,却也令那穷奇无处可躲,狼狈不堪。而朌坎见状,仍不满足,如魔怔一般,随后又召出雷神夔牛与火正吴回。此番只见雷神降雷,火正放火,对那穷奇前后夹击。穷奇四方被围,前有火烧,后被水淹,左边电闪,右方风吹,因之前已为朌坤灵魂之力破防,此番是风雨皆伤,苦不堪言。 然穷奇虽得掣肘,灵山上下却为那怪风淫雨连累得苦不堪言,地上屋舍倾颓坍塌,众巫抱头鼠窜,三王子从上见状,很是犯难;又见朌坎立于凤凰之上,面无表情,眼神宛如比良坂地狱的黄泉之海一般,死水无波,明灭不定,高举手臂仿佛献祭一般,将己身灵力倾力施予,连同生命灵魂一道。三王子见罢此景,心下暗道不妙,只觉朌坎如同为邪祟附身一样,行事举止已非出于本心,即便能一举除此凶兽,朌坎亦将油尽灯枯、灵力溃散,难以恢复神志。随即展臂一把揽住朌坎身躯,搂进怀里,制止他道:“坎儿,够了,快快停下!这般下去,即便穷奇命丧,你与灵山诸人,亦会随之陪葬!” 却说朌坎蓦地为人抱住,大感意外,下意识欲挣开,挣了两回,未曾挣脱,只觉那手臂牢固如铁、坚定不移。待闻罢耳畔传来三王子的喃喃低语,那略带磁性的深沉嗓音宛如一汪清泉,浸人心脾,斯须间便浇灭朌坎心上涌现的黑暗情绪,朌坎回过神来,停下灵力运转,转头怔怔望向身侧之人,眸中倒映出三王子向自己投来的灼热眼神,其热度似是能令自己灵魂沸腾。朌坎下意识轻唤一声“殿下”,其中蕴含的情绪意味,便连朌坎自己亦是说不清道不明。复又转过头去,往下方望去,便见身下的门派诸人,已为那怪风淫雨、电闪雷鸣摧残得屋倒墙倾,破败不堪。见罢此景,朌坎方才彻底醒悟,挥手打散了灵力,便见空中召唤而来的天愚等仙神消失不见。 朌坎深吸一口气,勉力恢复己我灵台清明,又见那穷奇因仙神退散而从疾风骤雨之下缓过气来。随后开口问道:“若不以此法除之,又当如何是好?” 三王子则答:“我尝于我国古史之上得知,我国先主曾与大陆其余几位国主合作,并与令师等巫一道,将穷奇诱至灵山,借天地祭台之灵力,以六甲之阵封印于登葆山下,如今我等自可效仿此法,以六甲之阵禁锢其身……” 听到此处,朌坎随即出言打断三王子之话道:“然两百年来,师父等人皆为灵山之长老,方可以己身灵力封印穷奇,此番单靠我等弟子,灵力远不及六巫,又如何能够封印凶兽?” 三王子则道:“非也,封印乃是不得已为之,若仍依此计,即便封印成功,亦需每三年巩固一回封印,以防穷奇逃出,必然后患无穷……遂我只道是此番定要斩草除根,一举了断穷奇,为混沌大陆永除此害!” 朌坎闻言了悟,追问道:“可师父耗尽魂魄之力亦未歼灭它,我等灵力远不及师父,又怎生得好?” 三王子道:“若说前人不得已而施展封印之法,乃是无奈之举,然此番我等则天时地利人和俱备,正可成事。天时正是现下我有神兵利器在手,之前与之缠斗之时得知,这孽畜畏惧我手中神剑非常,它便是不惧凡间兵器,亦不可不惧神兵之威;地利则是此处位于灵山之上,灵力充沛,可运起六甲之阵以暂时禁锢穷奇;人和则是令师方才以己身全部魂力死命一击,令那穷奇甲胄俱毁,元气大伤,我等自可趁此时机,一举灭之!” 朌坎闻罢这话,颔首道:“还是殿下厉害,此言甚是有理!” 三王子接着道:“此番以我作掩,与那穷奇缠斗,坎儿则设法在此运起六甲之阵,待将穷奇禁锢于此,便可斩杀!” 朌坎闻言,点头以示明了,随后二人分道扬镳,只见三王子大展双翼,持剑向那穷奇袭去,与其斗于一处,勉力将穷奇诱离朌坎所在之处。然三王子虽身手过人,勇武不凡,然那穷奇到底乃上古凶兽,兼之秉性狡诈,素怀心机,知晓三王子手中神剑之威,便也避其锋芒,迂回闪躲,三王子与之缠斗数十回合,仍未能将其重伤。 另一边,朌坎则勉力敛下心神,寻思如何于此运起六甲之阵。待拿眼细细扫视一番周遭事物,只见己身之下正是灵山六巫所居宫殿,因之前仙神所施雷电风雨,众巫为其所累,尽皆躲进宫殿之中栖身,惟敢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窥伺外界动静。朌坎见罢此景,登时灵机一动,忙不迭指挥凤凰从空中降下,一面大喊:“师兄,朌离大师兄!” 那朌离闻声,随即应声道:“朌坎师弟,何事?” 朌坎说道:“烦请师兄率领各宫高阶弟子,按各宫所在位置结阵,我记得六甲宫正是按照灵山六甲方位而设,天然而成六甲之阵。若我等依六宫位置结阵,定能结成六甲之阵,以困住穷奇,助三殿下一举歼灭!” 朌离闻罢这话,颔首以示明了,随即自去召集人手不提。朌坎方又转头望向空中对战的三王子,只见那穷奇见三王子难缠,便也放起刁来,对跟前三王子口喷黑炎,意欲将三王子焚个干净。三王子则反手打出一招东风夜放花千树,剑以气御,而剑气如虹,手中剑花一挽,剑气似屏展开,将那黑炎挡下大半,然黑炎无孔不入,仍留下那丝丝缕缕的黑炎透过剑气之屏而来,登时只见三王子周身衣物被焚,一副衣衫褴褛之状。朌坎见罢,心急如焚,急欲寻思对策,随后灵光一闪,拈诀召唤,召唤出一面铜镜挡于三王子跟前。此番待那穷奇又喷黑炎,只见那铜镜一晃,现于身前,便将黑炎悉数反弹回穷奇身上,那穷奇登时被熏得灰头土脸,苦不堪言,虽未致命,却也令其受了颇多皮肉之苦。 见穷奇受挫,朌坎止不住大笑出声,只觉心中大出一口恶气。随后又听朌离从下呼唤,朌坎应声望去,只见众巫已从宫中出来,各就各位,朌离自己站了甲辰宫,其余各宫弟子皆站自己所在之宫,便是那灵力不足,无甚把握之人,亦集结自家宫中众弟子,三三两两地一道结阵。 待朌坎将目光转向甲子宫之时,却见那处门庭冷落,人烟稀少,朌坎急忙出声问道:“甲子宫弟子何在?” 待此问出口,见无人应答,朌坎又恍然忆起自家兄长朌艮岂非亦是甲子宫弟子?何以众宫弟子皆在,惟这甲子宫不见人影,出了这等大事,连自家兄长亦未出现,当真不妙。念及于此,朌坎只觉心神不宁,心下咯噔一声,暗忖道:“若甲子宫弟子不在,结阵之事又当如何是好?……” 第87章 零捌柒 斯人已逝 正值众人因不见甲子宫弟子而手足无措之时,却忽闻一个声音传来,在道:“甲子宫有我!”那嗓音不大,却出人意料地回旋往复,在六宫之间层层回荡。 朌坎循声望去,只见几名弟子正手脚并用,爬上甲子宫的屋顶。这干弟子无不灰头土脸、衣衫凌乱,其中为首之人则分外面善,朌坎留心打量一回那人面容,登时忆起那人正是若干年前,自己刚刚为朌坤收入门下之时,甲子宫中对自己心怀嫉妒、转而对朌艮寻隙生事之人,那弟子名唤朌涣。 此番又见那朌涣立于甲子位上,手持法杖,面皮紧绷,忿忿不平地说道:“我虽向来不喜你朌坎,更不欲受你支使指挥,然此乃攸关门派存亡之时,我需顾全大局,与你合作,亦不可令汝等以为我甲子宫无人!” 朌坎听罢这话,一时只觉感慨万千,只道是他与这朌涣之间虽有宿怨,彼此相看两厌,然一旦灵山遭逢大难,即便往昔有多少恩怨是非,亦已一并放下,勠力同心,同仇敌忾。遂朌坎道句:“如此,这甲子位便也拜托你了!” 见众人皆已就位,朌坎亦落于甲申位之上,统一发号施令,众人齐心协力,运转全身灵力,按六甲宫位站定,于六巫神殿之上,结起六甲之阵。其中如朌坎、朌离这般高阶巫祝,惟靠一人发力便已足矣;而似朌涣这等中阶巫祝,则汇合数人之力,一道运起阵法。不多时候,便见一个蓝色光阵浮现于六宫之间,仿佛一个巨大的罗网,将六宫众人连系在一起。 见阵法生成,朌坎随即高声呼喊:“殿下,阵法已成,此番全看你的了!” 三王子得信,随即运转真气,运起身法,一跃而起,从身上取下弓箭,又从箭筒之中一连取出四支羽箭,加上祝融神矢一共五支,一并搭上弓弦。随后展翅飞掠而至,挡在那穷奇去路之上,面对那阵眼的方向,对准穷奇,将拉弦之手一放,只见五箭齐发,流矢如雨,往穷奇身上招呼。穷奇被那利矢扎得痛呼哀嚎,一面只得往后退开躲避。这一退,便恰巧退至那阵法之上,只听朌坎一声令下,六甲位上众巫一齐发力,只见蓝光大盛,禁锢之力始生,倏忽间那穷奇便为阵法禁锢于阵心之处,难以动弹。 另一边三王子见状,随即手擎神剑,对准穷奇头颅,一剑挥下,只见剑刃金光四射,一剑斩下那硬似铜铁之头,随后黑血如注,喷涌而出。三王子为求稳妥,继而反手一刺,洞穿那穷奇胸膛,刺破心脏。那逞凶一时、祸害生灵无数的大陆一凶至此方才命丧。 而见穷奇毙命,周遭结阵之弟子一时之间未曾回过神来,尚还维持着施法之时的姿势,待朌坎见穷奇已灭,终于神思一松,心力交瘁,随即便倒地不起,不省人事。三王子见罢,立马奔上前去,将朌坎抱在怀里。见其并非受伤,方才松了口气。众人见状,适才回过神来,环视满目疮痍的门派与周遭灰头土脸的门人,心下既哀叹此自天而降之浩劫,又满怀劫后余生的庆幸。 待朌坎从昏迷之中醒转,已是半日之后。于蒙蒙烛火之中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正是甲申宫自己房间那熟悉的青灰色天顶,心下道句“原来自己昏迷之后,被人送回房间了”。待略微向一旁转动脑袋,挪动些许视线,眸中便现出三王子那张正支颐假寐的俊朗容颜。 似觉察了朌坎视线一般,三王子登时醒转,转头望来,喜道:“你醒了?!” 朌坎下意识应了一句“殿下”,又见三王子独自一人守于此处,朌坎方觉身畔缺了什么,转念一想,恍然大悟,忆起已是许久未见自家兄长,忙不迭便欲撑起身来,一面亟亟问道:“我哥怎的不在?依他之性子,往昔若是闻听我回派,莫不赶紧着来探视,莫非是出了甚事……” 一旁三王子见状,忙不迭伸手拦住朌坎,一面解释道:“你莫要忧心,你昏睡之时,我已向甲子宫弟子打听过令兄之事,道是封印凶兽之前,令兄受朌蒙大人差遣,下山寻药。” 朌坎闻罢这话,心下方才释然,对曰:“原是下山去了,不过这般也好,若此番我等不敌那穷奇,只怕将生灵涂炭,灵山不保;而我哥下了山,倒正可躲避此难……” 说到这处,又忆起之前众人力战穷奇之事,斯须之间,朌坎只觉百感交集,念及自家师父自灵山建派以来,为封印凶兽,一手创立灵山六巫,居于灵山甲申宫已二百余年;待自己遭逢家破人亡之变,入得灵山修行,便与师父一道居于此间,于自己而言,自己与朌坤与其说是师徒,更似相依为命的亲人,共同面对这甲申宫的青灯石壁,书写岁月流年。然谁能料到,当他一觉醒来,这若大的甲申宫竟惟剩自己一人,周遭风景并未改变,然风景下的人,却已不在。 念及于此,朌坎再难压抑心中悲戚,见罢三王子在侧,便也情不自禁地拥入三王子怀中,压抑的嗓音悲呼“师父”二字,泪如泉涌,浸湿了三王子的衣襟。 “……我还未报答他老人家呢,便这般去了……此番我已突破至神宿阶位,本欲令他老人家看看的,令他不负所望,如今我又能向谁说去呢……他老人家乃是这大陆之传奇,如今他因穷奇身故,却连尸身亦不曾留下,便是欲祭奠缅怀一回,皆无法可想……人都说尸体乃人存在于世的证明,若干年后,可还有人知晓他之事迹,相信他曾存活于此……” 三王子从旁闻见朌坎之言,心酸不已,虽欲出言宽解,然这宛如父子的二人,又如何是旁人能够介入的?言语乏力,遂他惟能收紧双臂,揽紧怀中之人,为怀中之人提供一个倚靠的胸膛,默默守护一旁。夜定人初静,两影相依依,静听朌坎吐露心中哀思,直至天光破晓。 因得三王子陪伴,次日,朌坎方从悲戚之中恢复大半,宛如重生一般,摆脱昨日的恶魇,口中复又没轻没重,胡言乱语,对三王子说道:“殿下,昨日幸得殿下相伴,我只觉心情已大好,为报大恩,我愿以身相许!” 三王子本行于朌坎之前,乍闻此言,哑然失笑,随即驻足旋身,伸手点着朌坎眉心道句:“本以为经此一役,你定然长进不少,不料仍与从前无甚两样,当真可叹……”说到此处,方又话锋一转,“不过这般亦好,你既如此说,待我回国之后,你即刻与我拜堂成亲,我二人可尽享洞房花烛、鸳枕凤被……” 朌坎闻罢这话,只听三王子语气一本正经,一时之间不知真假,登时缩了缩头,怂了大半,吞吞吐吐地对曰:“殿、殿下……我就说说,我尚且年幼,未到法定结婚年龄……” 三王子听罢笑道:“这是什么话?何谓法定结婚年龄?……”不待朌坎解释,便又接着道,“知晓浑说乱道,便也说明你已好转,此番不正可依先前之言,前往静室整理朌坤大人遗物。” 如此说定,二人方往静室而去。 此番来到静室,目力所触石榻、蒲团、对联、矮案诸物,皆是素昔熟悉之物,只诸物之主却已不在。念及于此,朌坎不禁暗自红了眼眶,心下再度生出物是人非之叹。 一旁三王子则是头回进入朌坤静室,见罢室中诸物,心下很是好奇。 只见朌坎步至那矮案之前,只见案几之上正摆着两本书,面上一本乃是一本随记,朌坎拾起,随意翻了翻,只见里面正是朌坤平日的杂记心得,诸如卦象解说、药材杂记、异事奇闻之类,而其中一页的书角被折了起来,朌坎随手一翻便翻到此页,只见里面记载的是些药物用途,其中一样正是那枫茄花。朌坎未曾留意,将这随记掠下,又拾起案上另一本书,正是《太上清静经》,手拭封面,一面说道:“上回来此,仿佛还是昨日之事,那一回,正是护送殿下回国前夕,师父恐我在外遭甚灾祸,为令我有自保之能,在此授予我召唤仙神之咒诀,之后我随殿下在外游历,凭此咒诀度过多少大难。只如今回来,师父却……”说到此处,嗓音复又哽噎了。 三王子行至朌坎身侧,从朌坎手中接过经书,瞧了一回封面字样,心下疑惑,遂问道:“《太上清静经》乃仙家入门读物,朌坤大人乃灵山年岁最长且学识渊博之人,如何竟将此书留在身畔,时时奉读?” 朌坎则摇头答曰:“我亦不晓,自我入门时起,此书便已摆在这静室之中。师父知晓我生性最不喜死记硬背,除却咒诀,倒从未逼迫我背诵经书,惟这《清静经》,初入门时,我没少背诵默写,至今亦是倒背如流……”说着又抬眼瞅了一回那北面墙上的对联,上书“养其心以无欲,颐其神以粹素”十二个饱蘸浓墨的大字,心下略有所悟,“我往昔只道是别宫的长老教导入室弟子,皆是倾力相授,莫不笃实;惟我之师父,虽为六巫之首,对我却是无甚拘束,管着三不着两的。彼时我时常埋怨师父对我不上心,如今方知师父一生清修,皆追求清静无为之境。对我放任自流,怕便是欲我能顺应天性,不忘本心。” 三王子:“……” 朌坎接着道:“想来师父一生,皆不以力量为所求,修行只为保持本心本性,事事顺其自然,并不强求。若非如此,师父又怎会至今亦未突破圣宿阶位……” 言毕,朌坎甩了甩头,似是能就此将心酸亦一并甩出胸膛一般。随后又从三王子手中接过《清静经》,随手翻了一回,不提防间,一沓折叠的纸张便从书中掉落下来。朌坎见状,弯腰拾起,那纸张的样式分外眼熟,似是从前于何处见过。暗自思忖一回,不禁恍然大悟,忆起此物正是彼时自己于《太古轶事》之中看到其间夹杂的一叠纸张,被自己取出之后又随手塞入《清静经》之中,而如今《太古轶事》一书已不在,这夹杂其间的纸张却因自己插了一手,而阴错阳差地留存下来。 念及于此,朌坎忙不迭将那沓纸张打开来看,一阅之下大感意外,这沓纸张不正是…… 作者有话要说: 俺这里说一句哈,大家别看水哥第二天就在跟三王子开玩笑,觉得他恢复得也太快,从后面可以看出其实他根本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只是因为有三王子宽慰,才能让他维持一种表面上的“洒脱”。 第88章 零捌捌 昔年往事 却说朌坎意外于《太上清静经》之中发现自己误塞于此的纸张,忙不迭打开来看,却见此纸并非其他,而是朌坤的书信,只年代已颇为久远,纸质泛黄而易碎。朌坎匆匆将信上内容浏览一回,只见这些信件皆是与同一人的通信,而通信之人,正是中土国上前代国主云丙,三王子云寅的祖父。 朌坎见状,心下大奇,忙不迭招呼三王子来看。二人将这有些年代的信纸阅罢,方从那只言片语之中,窥见一段陈年往事: “……寡人得有今日之功,今日之果,皆仰赖卿所展神术,令寡人大开眼界,略为窥得昔日之真相,大陆之风云,终脱得坐井窥天、闭目塞听之境。本王以为卿彼时既肯全力相助,定与寡人同心相知,以助寡人大展宏图,实现寡人之志……只不料如今卿竟不告而别,弃寡人而去,令寡人大失所望……” “谨呈吾王赐鉴:昔时穷奇肆虐,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吾王感民生之多艰,遂励精图治,欲斩杀群凶。朌坤虽不才,亦感吾王怜悯之心,自诩守护苍生,责无旁贷,方不辞年老体衰、力竭智拙,以蝼蚁之力而窥天道,稍助吾王以成功业。……而今穷奇已封,朌坤自当固守灵山,以防昔年灾患再临,此朌坤之责,断不敢稍加玩忽职守,遂当即返回灵山……吾王志向不凡,非常人可比。朌坤一介凡巫,力所不济,难当大事,惟可退守。愿吾王大展经纶,好自为之。朌坤稽首。” 之后一封信则字少,紧接回信之后:“朌坤,汝好大的胆子,竟留下如此无礼之言,借故推脱!汝且拭目以待,寡人铁骑铁甲,当一夕荡平女子国,令其成为吾国疆土之基石!” 后一封回信:“谨呈吾王赐鉴:古语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吾王既为天之子,与朌坤这地之灵,便如天与地一般,相隔万丈,断无交汇之日。朌坤一生,胸无大志,清修一世,但求不为物欲所迷,不为力量所惑。清静无为,洁身自好,乃在下一生所求。此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吾王与在下终归并非同路之人,惟有各行其道,方得安宁,望吾王成全……至于吾王所提女子国之事,此既为吾王之决断,系万民之安危所在,还望吾王慎重思之。混沌大陆自烛阴身化万物伊始,存此世间已逾千载,此地之国与此地之民,皆为大陆之生灵;结界所限,皆为维持大陆秩序不坠,天道如此,人不可违逆之。此番吾王欲逆天而为,强行突破结界,入侵他国,既有违天道,亦有悖仁德。吾王虽自诩兵强马壮,然不知自古皆是仁者无敌,何况‘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①,在下劝吾王尽早收手,以免悔之莫及。朌坤稽首。” 回信则更短:“朌坤,寡人与汝誓不两立!” 之后之信的日期,离之前之信皆有些时日,三王子打量一回那信上日期,寻思道:“此信上所属日期与先祖驾崩之日相差无几,只彼时我年龄尚幼,对彼时之事所知不多。” 又见信上字迹与之前之信亦有差距,可知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阿坤,想必汝已闻知寡人未曾攻下女子国,转而与之和亲之事。自南下无功而返,寡人之躯日日衰微,自知寿命将终,期间时常回忆汝之来信所言。寡人虽不欲承认,然事实当真如汝所言,女子国一国女流之辈,面对我国精锐之师,竟也毫不示弱,拼死抵抗,终令我师难以越进一步,大抵此便为汝所谓‘物壮则老,谓之不道’罢……只寡人到底心有不甘,便是寿终之日,寡人亦是死不瞑目。寡人励精图治数十年,兢兢业业、日理万机,只为有朝一日成为这混沌大陆之主,令万国称臣、万民朝拜。只未料如今霸业未成,寡人却是寿命将终,此如何能令寡人甘心!……寡人已将彼时所知之隐秘藏于六巫神殿之中,太子壬儿素来安分守己,无甚进取之心,惟可充作守成之君;而寡人孙子一辈,则正如卿当初所言,惟大孙儿辰儿最肖寡人,年纪尚幼,便已志向不凡,可继承寡人遗志,实现我国之大业!天道所言之神识之子,终将破除结界,寡人并非预言所道之神识之子,观后辈资质,辰儿最为出众,堪当大任,大抵正是预言中之人罢……” 阅至此处,朌坎忍不住插言一句:“祖父大人,您当真猜错了,神识之子并非您家大孙子,而是三孙子……” 之后只见再无朌坤回信,惟剩云丙最后寥寥一语,字迹与之前一般,并非最初写信之人:“寡人时日无多,未想卿当真狠心不往国中探视寡人一回。虽知此番封印之日在即,然亦不得不令寡人怨恨汝之心狠,到底寡人在汝心中,丝毫亦抵不过苍生之重……” 将信全部阅毕,朌坎与三王子皆是感慨万千,朌坎率先喃喃自语道:“……原来这便是师父黄昏恋之真相吗?多年以前,与了这上前代国主之间,便有这等恩怨纠葛……信上虽言国主至逝世,师父皆未曾前往中土国探望,然却将这书信珍藏在身数十年,每逢前往中土国之时皆往王陵祭拜,可知师父心下到底在意着上前代国主,从未忘怀……” 言罢,见身侧之人默默无言,朌坎方又询问三王子道:“殿下此番作何之想?怎的不发一语?” 三王子见问,方答:“祖父在世之时,我尚且年幼,对祖父印象不深,原本不知祖父竟心怀这等志向,与父王竟是截然不同。父王仅是排斥外族之民,祖父却是心怀一统大陆之志。彼时他作为全国首个突破六阳之阵之武士,正是为取得锁钥,以便能有朝一日突破结界。然因中道崩殂之故,令他未尝寻到真正破除结界之法,遂他惟有将六兵之阵的真相与结界之事记下,留待后人探索。而祖父在世之时,便知父王性喜平和,不喜争斗,便将希望寄托于酷肖自己的大王兄身上。大抵便于那时,祖父时常敦促教导大王兄,大王兄亦因之得知六兵之阵之真相,甚至于经过这许多年探索寻觅,大王兄终明了破除大陆结界之法,即是以六种神兵作那锁钥,开启大陆之上的六丁之阵,以破除结界。由此可知那彼时谋害你家人的黑衣人,定是受大王兄差遣,来到这巫咸国之中开启六丁之阵;而碰巧你家所在正是那阵眼之一,遂你父母不幸罹难……” 朌坎:“……此言甚是,真相大抵便是如此。” 三王子察看一回朌坎面色,见他面上尚且平静如昔,遂接着道:“只未想这破除结界之事竟如此之早得便在筹划施行,而我等却是直到如今方才知晓……” 朌坎则道:“师父原来早较我等知晓这大陆之风云变幻,抑或今日大王子之事亦未能逃出他之所料,只他素来顺其自然,冷眼旁观,遂彼时对上前代国主南侵之事亦惟提忠告,终是听之任之……” 三王子闻言,正待搭腔,不提防却忽闻门口传来一人声在道:“朌坎师弟,原来你在此处!端的令人好找……” 朌坎二人循声望去,只见来人正是…… 作者有话要说: ①摘自《老子》 这一章主要讲了朌坎师父朌坤与三王子祖父云丙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很有相爱相杀的感觉),就是穷奇肆虐的时候,为了铲除穷奇,朌坤施展通灵之术令云丙能力大增,同时也令他窥到绝地天通的往事与大陆结界的秘密,他因此才突破中土国的六阳之阵,得到六阳却刀,开始进攻大陆各国的霸业。然而这和“安于现状”的朌坤理念不合,朌坤随后就卸下太傅之职,离开中土国回到灵山,因而有了这些通信。 第89章 零捌玖 后继有人 却说朌坎与三王子正阅读朌坤信件,忽闻有人声传来,在唤朌坎。二人闻罢,循声望去,只见静室门口正立着两个人影,说话之人正是朌离,另一人竟是甲子宫的朌涣。 朌坎正待询问二人来意,便闻朌离率先开口说道:“此番我等前来,正是为告知师弟,在师弟昏睡期间,弟子已将登葆山山谷清理完毕,将众长老尸身寻出,葬于登葆山之下……只其中缺了朌蒙大人以及……朌坤大人……” 朌坎听罢这话,忆起自家师父正是为对抗那穷奇,落了个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之局,顿觉黯然神伤、心痛难捱。兀自出了半晌的神,方才勉力回过神来,念起之前朌离之言,复又强打精神问道:“师兄方才道亦缺了朌蒙大人,此乃何意?” 朌离则答:“之前我等清理坍塌的山谷,惟寻到其余四位长老,除却之后离开的朌坤大人之外,山谷之中惟剩此物……”说着朌离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朌涣,朌涣方伸出手来,此番方见他手中持拿之物,亢木为杆,杖头缠绕蛇形花纹,正是朌蒙素昔所用法杖飞蛇杖。 只听朌离接着道:“彼时长老所结之阵,其中甲子位所在正巧位于那山谷最深处,那穷奇撞破山脚,该地坍塌出裂缝深渊,我等经过初步清理,在山石之下惟发现这飞蛇杖,却并不见长老尸身,想必朌蒙大人定是掉落进山谷深处,惟有日后再行找寻……” 朌坎闻言,沉默不言,心下很是感伤。念及素昔朌蒙虽仅为名义上的六巫之首,然公平正直,蔼然可亲,于派中亦是颇得人心,很得门中弟子尊敬,如今亦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真令人怨恨苍天不公。 此番一旁许久未言的三王子竟忽地开口问道:“朌涣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指教。” 朌涣听罢此话,忙又转向三王子拱手道:“不敢、不敢,三殿下请讲。” 三王子遂问道:“我等诛戮穷奇之时,需六宫众巫结阵,彼时四宫弟子皆在,除却甲申宫于我等将将上山之时便无甚人影,何以甲子宫亦是门庭冷落,杳无人烟?大人可知彼时甲子宫出了何事?” 朌涣则答:“原是此事,殿下有所不知,我派长老于封印穷奇之前,皆会闭关三日,以令长老灵力充沛,状态上佳。此番闭关之前,朌蒙大人便已差遣宫中众巫下山办事,便连朌坎兄长朌艮亦于那时下山。只不料此番封印之事竟如此不顺,竟需各宫弟子协助,因而方令我宫弟子无人可唤……” 三王子又道:“若依大人所言,彼时宫中众弟子皆离,为何唯独大人竟忽地返回?” 朌坎听罢这话蹊跷,登时留下心来,心下暗自感叹三王子果真心细如发,洞若观火,只见那朌涣迟疑半晌,方才开口答曰:“实不相瞒,我与宫中另几名弟子虽受朌蒙大人指派下山,却是较门中其余弟子更早,兼了期间行程顺利,遂便也提早完成任务,回到派中。只不料回来却见甲子宫已是空无一人,向别宫弟子打听,方知封印之事提前……” 说到此处,只见那朌涣神色之中似有支吾之意,三王子复又追问道:“请教朌涣大人,听大人之言,大人回来灵山,尚能向别宫弟子打探消息,闻知封印在即,可知并非穷奇挣脱而出,危害派中之时;然之后穷奇现于门派,坎儿召集六宫弟子结阵,等待半晌,却并未在甲子宫见到大人,可否告知,彼时大人身在何处?” 那朌涣未想三王子心思竟如此缜密,这般细枝末节之处亦被他挑出,踌躇片晌,亦不敢隐瞒,只得据实回答:“我等确如殿下所言,归来之时穷奇尚未逃脱,且封印仪式已经开始,遂、遂我等几人好奇之下,便偷偷前往登葆山之下,偷看封印仪式……” 一旁朌离听罢这话,打断朌涣之言惊道:“进入登葆山山谷惟可从我等守护之地进入,何以我竟不曾看见尔等?” 朌涣则答:“大师兄有所不知,进入那登葆山并非惟有谷口一路,从那修炼的灵泉之旁,还有一山洞,山洞正与山谷连通。只派中能进入灵泉修炼者不多,遂知晓此路之人尚少……” 朌坎随即追问道:“如此朌涣师兄可曾看到封印经过?” 朌涣迟疑答曰:“看、看见了……” 朌坎问道:“还请师兄将详情道来。” 朌涣遂道:“彼时待我等赶至登葆山下,寻了一处隐蔽之地,正可清晰窥见封印之景。只见各位长老皆是各就各位,一齐施法,运起六甲之阵,那穷奇随即便于阵眼之处现身,死命欲挣脱那阵法束缚。本万事顺遂,那穷奇虽咆哮挣扎,然却无丝毫能挣脱之象。不料之后竟意外横生,朌蒙大人不知因了何故,身形一晃,飞蛇杖之上精魄光泽忽地变色黯淡下来。朌蒙大人本为仙宿高阶,然却见她精魄之色泽不仅橙光全然褪去,便连黄光亦分外不纯,更有色泽渐渐加深,褪成紫光之迹象。朌坤大人随即转头向朌蒙大人望去,口中道了句:‘朌蒙你?!’之后封印仪式便因此大乱,六甲之阵光芒变弱,那穷奇因阵法之力削弱之故,一鼓作气就此挣脱开去。而在场众长老并其余高阶弟子便因灵力反噬之故,伤重倒地,惟有朌坤大人因了灵力深厚,虽受重伤,尚还支持,独自施法与穷奇对抗……之后之事便如你等所知那般,我们在你们离开山谷之后方才从乱石之中寻路出来,彼时你等已借六巫神宫运起六甲之阵……” 周遭其余三人闻罢这话,皆沉默不言。 其中朌坎则双拳紧握,浑身发颤,此番闻知封印始末,一时之间只觉愤懑难耐。朌涣身为甲子宫弟子,断不会出言污蔑身为甲子宫长老的朌蒙,遂朌涣之言大抵可信。据那朌涣之言,此封印失败,分明乃朌蒙灵力不济之故,何况他早从朌坎口中得知派中六长老便属朌蒙与朌益灵力最低,既是齐力结阵,则需六甲各位灵力相当,若是一方不济,则阵法难成,所谓木桶盛水多少,自是取决最短之板那般,正因朌蒙力所不济,她之缺陷便成穷奇突破之口,致使封印之事功亏一篑。一念及此番因朌蒙一人之故而令众长老弟子白白命丧,朌坎便觉怒火焚心,纵使素昔对朌蒙其人怀有多少好感,亦于此时一笔勾销。 正值朌坎气恼不过之时,一旁三王子见罢朌坎神色,随即伸手拍了回朌坎双肩,说道:“封印之事虽万分遗憾,然因此意外,令你与灵山各位倾力协作之故,斩杀穷奇,替长老除此心腹大患,亦算为诸人手刃仇敌,令天下苍生再不会受此凶兽之害。想必长老在天之灵得见,亦会欣慰不已。” 三王子此言一出,朌坎只觉胸中戾气登时消散不少,随即展臂抱住三王子,人只得三王子胸口高,遂将脸庞埋进三王子胸口,眼眶发酸,口中呢喃道:“殿下何时学得这般巧合如簧,令人心肝里发软……” 而对面朌离朌涣二人闻罢三王子之言,倒也大感意外,只道是此番斩杀穷奇,若非三王子手持神兵且身手过人,惟靠他灵山诸人,是断无擒服凶兽之能。然从三王子话中可知,他却并无揽功炫能之意,惟提他灵山诸人,毫无提及己身之语;遂对了三王子为人,复又多了几分刮目相待。 此番他二人只抱了半会儿,便又放开,朌坎因三王子之言,心下愤懑稍解。之后朌坎转向朌离问道:“此番师兄们前来,除却告知我诸位长老后事之外,可还有别事?” 朌离干咳一声方答:“不错,除却长老之事,我二人前来主要是为与师弟商议,如今众长老并数名高阶巫祝皆已羽化登仙,门中惟剩我等。我只道是我等虽哀思盈心,愁肠百结,然门派遭此大难,正是用人之际,我等切不可耽于伤恸,一蹶不振。师弟昏睡之时,我尝与朌涣师弟商议,门中六巫之职不可闲置,需寻适宜之人继承长老之位,我等以为此番自可寻各宫长老之亲传大弟子继任……”说到此处,朌离顿了顿,方接着道,“甲辰宫诸人荐在下继任吾师朌蛊大人之位,在下虽身无长技,灵力不及其余弟子,既蒙诸位推荐,只得忝列其位,待后来之能人居上……” 一旁朌涣听罢朌离之言,打断朌离自谦之语说道:“大师兄过谦了,师兄作为朌蛊大人亲传大弟子,又早于吾辈入门,无愧为吾辈之大师兄,深得门中上下之心,何来忝列其位之说?” 这边朌坎闻罢他二人一唱一和,不禁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只欲这二人直言相告,莫要说这场面话。 只见朌离闻罢朌涣之言,虽口中直呼“此乃众人谬赞错爱”,仍止不住因那话欣喜,又听他道:“至于甲子宫朌蒙长老之位,朌蒙大人虽有数名亲传弟子,然因朌涣师弟此番除害立有大功,众人自诩不及,遂皆举荐朌涣师弟继任巫彭之位……”说到此处终于道明来历,“而我二人寻思甲申宫朌坤大人多年来亦惟有朌坎师弟一名亲传弟子,皆知师弟天赋异禀,此番除患更为我派之表率,遂由师弟继任朌坤大人之位,自是顺理成章……” 此番朌坎乍闻此二人寻自己是为令自己继任长老之位,大感意外,下意识推托道:“这、这太突然了,我、我做不来的……” 不料未说两句,朌涣便开口打断朌坎之言说道:“虽说自你朌坎入门伊始,对你我便向来不喜,何况你我二人尚有龃龉过节,令我对你此人更无好感……”说到此处,语气尚且冷凝不善,只不及朌坎翻个白眼,便听他忽地话锋一转,“然即便如此,我仍知你乃巫朌之位最为适宜之继承者,并深信不疑。” 此言一出,倒将朌坎本欲辩驳之言生生压了回去,羞红了脸。正不知如何答话,便听三王子笑曰:“我竟不知坎儿从前与人有过龃龉不快之处,莫非其中有甚误会?” 三王子此言既解朌坎之窘境,又着实圆滑动听,只令朌坎感激涕零,两厢对望,只差未曾两眼含泪地道句:“还是殿下最好,懂我!” 另一边朌离又道:“朌涣师弟之言正合在下肺腑,此番我派遭逢大难,元气大伤,我派中人惟有齐心协力,携手共渡此难;我等不可有负长老先辈之所托,需继承众长老之志,将我灵山一派传承下去!……” 朌坎听罢朌离之言,只觉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便是之前有多少推诿之意,如今亦已所剩无几。只道是便如自己与朌涣那般从前曾针锋相对,两厢对峙之人,如今门派危难之际,却仍携手同心,并肩扛起门派重任。念及于此,朌坎郑重颔首应道:“师兄既已如此言说,朌坎若再行推诿,岂非不识抬举?此番我自当竭力效劳,不负所托!” 三人商议既定,朌离二人方告辞而去。将二人送出甲申宫,目视二人背影,朌坎方觉心下莫名松了一口气,心思终从自家师父命丧的噩梦之中回过神来。终于忆起别事,伸手往云袖之中掏捞一回,口中一面说道:“两日未曾管带两吃货蛇,不会就此饿死了罢……” 然掏捞半晌,云袖之中空空如也,哪有二蛇身影? 朌坎:“……?!”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到有早先的章节莫名其妙变成屏蔽待审的状态,如果大家看到有章节看不了的就留言告诉俺一声。 第90章 零玖零 惊闻噩耗 却说朌坎好不容易从变故之中缓过气来,正待寻一回被自己忽略两日的二蛇,不提防却在二蛇常待的袖中扑了个空,哪里还有二蛇身影。朌坎见状,一时之间心急如焚,抬头对身侧三王子道句“不好,二蛇不见了”。随后忙不迭拈诀召唤,只见白光一闪,现于掌中之物正是宛如鳝鱼般大小的赤蛇阿蚺。 朌坎见状,没好气地拉住阿蚺首尾扯拽,口中一面嗔道:“阿~蚺~你俩涨行市了?!胆敢背着你主我离家出走?!” 阿蚺被朌坎蛮力扯拽得痛呼长嘶,一面唤道:“主人住手,我命休矣!” 朌坎闻言,方才撂开一手,另一手将阿蚺倒悬着提起,举至眼前问道:“阿蚺,你基友呢?此番怎的只召唤出你一个?阿巴莫非寻了小三私奔了?” 阿蚺则答:“主人,阿巴有恙,且随我前往一视!” 朌坎听罢这话,虽不明因由,却无端地心下一紧。只见阿蚺挣脱朌坎之手,将身一纵,跃下地去,往前蜿蜒行去。朌坎见状,心下忐忑,不及询问详情,只得紧跟其后。 一路跟着阿蚺下了山,期间朌坎催问几回,阿蚺只答“主人待见了阿巴,便知端的”。 又闻三王子说道:“你昏迷之时,我曾翻看过你衣袖,本欲喂食与二蛇,不料却不见二蛇踪迹。我只道是二蛇乃你之召唤兽,待你醒来,自可寻出二蛇踪迹。未想之后发生多事,倒将此事忘却了……” 行了半晌,待众人行至灵山山阴一处少有人迹的山坳之前,阿蚺方道:“正在那处山洞之中。” 朌坎随之望去,只见那山洞漆黑幽深,宛如幽冥之眼,透着难以名状的危险气息,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弯下腰一把将阿蚺从地上捞起,塞入袖中。随后朌坎手持法杖,三王子手持神剑,方一并往洞中而去。 此番待靠近那洞口,方知这远眺仅有碗口大小的洞口竟有三丈来高,人立于前,只渺如蝼蚁。待入了洞中,黑黝黝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朌坎随即召唤出火把照明。只见此洞幽长深邃,一眼竟望不到头。而洞口已是不小,然洞内空间大小竟是洞口远不能及,且愈往里走,那空间愈是宽广。与此同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腥味从山洞深处飘来,引来朌坎一阵阵恶心作呕之感。 朌坎压低嗓音问道:“阿蚺,阿巴当真在这洞中?里面别是什么凶兽罢?” 阿蚺闻声,从袖中探出头来答道:“我能感知到它,确在洞中!” 朌坎又道:“那此处可有危险?”只此番话音未落,便闻“噼啪”一声,随后便觉面上一阵冰凉,骇得朌坎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将火把往地上一掷,伸手拽住跟前三王子衣裾。 三王子觉察朌坎动作,回过身来急道:“出了何事?” 朌坎则嗫喏答曰:“我、我不知道……” 只听阿蚺从旁说道:“主人当真胆小如鼠,不过被洞中之水滴在面上……” 朌坎闻言,面色发红,赧颜非常,对跟前三王子傻笑两声,随后没好气地扯出阿蚺晃了两晃,嗔道:“要你多嘴!” 三王子见状,叹了回气,弯腰拾起地上的火把,又将手中之剑收回鞘中,随后拉过朌坎拽住自己衣裾之手握于掌内,道句“无妨,有我”。 此言一出,便令朌坎忘却身在何处。 他二人就如此这般携手行了约莫两里地,待眼前之景豁然开朗,只见此番已行至山洞深处的开阔之地,从头顶洞口透进的光亮,令洞中之景一目了然,毫发毕现。 待见罢眼前之物,朌坎惊唤一声道:“此乃何物?” 只见那石洞正中央,正盘桓着一色泽黝黑、表皮斑驳错杂的庞然大物,宛如小山一般盘成一团,令人瞧不出其首尾。而此物亦是那股腥味的源头。 只听阿蚺说道:“此乃阿巴。” 朌坎二人闻言大为震惊,俱面面相觑,难以置信。朌坎复又转头细瞧,方才瞧出那一圈圈盘踞着的,不正是巨蛇粗壮滚圆的身躯?而小山顶上一青黑硕大之物,正是蛇头。 虽说阿巴乃朌坎之召唤兽,素昔是万分熟稔之物,然此番朌坎却觉眼前那庞然大物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朌坎迟疑地问道:“此番它怎变成这般模样?难不成是这两日我未曾喂养尔等,私自跑下山来寻找吃食,不慎吃坏了肚子,导致异变发生?……” 阿蚺则打断朌坎之言道:“此番它之力量觉醒,方成如此之状。” 朌坎闻言,似信非信,口中喃喃说道:“力量觉醒便成这般模样?阿巴不是青蛇吗?何以变成这般黑黢黢一团,其间更夹杂着赤黄杂色?” 此番阿蚺只口吐长信,不再做声。 朌坎见状,忧心忡忡,对那盘旋的巨蟒尝试呼唤一回,却是不敢靠近一步:“阿巴,起来用膳了……” 那巨蟒闻声,方动了动身躯,巨首缓缓转向朌坎的方向,随后猛地俯下身来,将头靠近朌坎跟前。朌坎见罢眼前闪现的巨大蛇首,口吐长信,只那蛇瞳便较自己脑袋还大,登时骇得跌坐在地,好不狼狈。 待那巨蟒低声唤出一声“吾主”,朌坎方知阿巴尚有神志,胸中悬着的一心方才回归原位。迟疑着伸手轻抚那蛇首,须臾之间,朌坎只觉自己眼前画面闪现,而自己与自己召唤兽之间,彼此感知相通。此番他是头一回如此清晰地感知到阿巴体内涌动的巨大力量,与此同时,又有一股迷惘彷徨与仓皇无措之感油然而生,令朌坎不禁脱口而出道:“原来强大的力量亦能令人生出迷失之感……当真如师父所言,盲目追求力量之强,反倒迷失真性,愈加失去自我……”只如此想着,朌坎方恍悟彼时朌坤在世之时,于他之教诲自己尚且心不在焉、听过就忘,直至今日昔人已逝,方知师父之言句句皆是言简意赅、用心良苦。 念及于此,朌坎运起灵山疗治之术,只见晶莹柔润的蓝光从掌下流出,被施与阿巴体内,口中一面道句:“阿巴,回来吧。” 随后只见蓝光一闪,方才还如小山般大小的壮硕身躯只眨眼间便消失不见。朌坎与三王子四下搜寻一回,待低下头来,便见那空地中央,阿巴已然恢复成鳝鱼般大小,之前那黑中夹杂着赤黄玄青的斑斓色泽亦已尽皆不见,仍回归那宛如竹叶青一般翠绿滴青的表色。 朌坎步至空地中央,弯腰捞起阿巴,拽在手中翻来覆去检视一回,见与往常无甚两样,方才全然将心放下。随后伸手轻弹了一回那翠绿的蛇首,说道:“阿巴,你小子便如那青春期叛逆的中二少年一般,学着离家出走!”说到这里只觉愈发气恼,将阿巴连拉带拽几回,一面念叨着,“连你主我召都召不回你,不饿你几顿以示惩戒,小爷我便不姓朌!……” 而阿巴则默默翻了个白眼,任由朌坎折腾,亦不发一语,对了朌坎之言,倒也全然不以为意。待回到灵山,朌坎寻来吃食喂食二蛇,二蛇照旧吃得腹中鼓胀,动弹不得,则是后话了。 只未想待朌坎与三王子二人回到灵山不久,便见从半空之中降下一只木鸢,三王子见罢,伸手接过,来回打量一番说道:“此乃姬嘉月彼时于木作展会之上所展之木鸢,他曾道此物可用于战时传递信息,此番莫非是他有甚话欲传与我?” 说着,三王子将木鸢仔细检视一回,只见在木鸢的腹部,有一暗格,三王子以指腹轻推,那腹部便开了一个口,从中掉出一卷羊皮来。三王子将其展开,只见正是姬嘉月写与自己之信: “谨呈宗主国三王子云望鹤讳寅殿下:自彼时与殿下于澧水一别,不过三月,未想眨眼之间,风云变幻,贵国虎狼之师于西境集结,须臾之间便已西进吞并比邻臷处之国,举国上下,殊无还手之力,惟有束手待毙,一国王族尽皆押解进豫城,国已不国,桃源不在……” 阅至此处,三王子面色大变,持信之手亦在轻微颤抖,口中无措地道句:“臷国破灭了?……竟被、被我国之军踏平……” 一旁朌坎闻罢这话,亦是大感意外,探头往三王子跟前,与他一道阅读来信: “……可知如今我国境外结界不复存在,宛如落齿之兽,断爪之犬,无所依凭,将沦为任人宰割之境;唇亡而齿寒,试问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奇肱国紧邻臷国,如今臷国覆灭,我国北上屏障已除,现下岌岌可危。在下念及殿下仁心,尚还记得殿下承诺愿作议和之使,片刻不敢稍加忘怀。此番姬嘉月代吾王恳请殿下不忘前盟、履行前约,充作调停议和之人,解我国倒悬之危、救万民于涂炭之灾,我国上下,世代感念殿下之恩,永世不忘。奇肱国二王子姬嘉月顿首。” 阅罢来信,朌坎率先问道:“殿下,此番当如何是好?此乃中土国意欲西侵,而殿下既是中土国王族,当如何两方调停?” 三王子闻言蹙眉沉思,半晌方答:“彼时我既已取诺,愿充作议和之使,此番当不可食言……” 朌坎打断三王子之言问道:“此次西侵大抵出于贵国国主之意,殿下与贵国国主向来不睦,若国主不欲休战,彼时殿下又当站何方立场?” 三王子闻言摇首道:“此番定论为时过早,他来信求救,仅是告急,边境虽戒严,到底未曾兵戎相向。我先行赶往奇肱国,待探查一番详情,再作计较。便是届时王兄不听我言,我亦可寻法化解此干戈……” 朌坎听罢这话,颔首说道:“殿下之言有理,此番殿下既欲前往,我自是随殿下一道……”只朌坎心下未道之言却是:“那大王子可是我之宿敌仇隙,不共戴天,他既招上门来,我岂可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个伏笔。 第91章 零玖壹 两难之择 却说收到姬嘉月来信求助,因事出紧急,三王子与朌坎二人随即出发。出发前,朌坎一直未曾候到朌艮归来,只得留信告知,待他回了派中,即去信与自己。之后朌坎召唤出凤凰作了二人坐骑,一道从灵山往北飞往奇肱国。 此番不过一日,便已到达奇肱国境内。然即便从空中俯瞰,亦能目见中土国甲兵已浩浩荡荡陈列于奇肱国东面边境,营寨延绵三百余里,其势浩大,不可轻视。 三王子道句:“看来此番王兄攻破奇肱、奇股二国之心甚坚……如此,我又当如何是好?……” 二人于东梁城降落,为人告知此番姬嘉月已随国主前往东部边境,御驾亲征,坐镇守卫。他二人忙不迭又赶往边境之处。 奇肱国与中土国之间,以东西流向的澧水作为分界,澧水自西向东注入长江,澧水以东为中土国,以西为奇肱国。此番只见澧水两岸,两国大军严阵以待。 澧水西岸,传令军士将三王子到来之事报与姬嘉月,姬嘉月等人闻罢欣喜非常,亲身出账迎接。 三王子与姬嘉月彼此叙礼毕,随即进入中军帐中,拜见座上奇肱国国主姬孟陬。礼毕,三王子询问现下两军动向,只听姬孟陬道:“此番驻扎边境的中土国大军由大将云庚申统帅,虽大军压境,却并未西进,只于澧水以西虎视眈眈……” 三王子听罢这话心下疑惑,对曰:“此事甚奇,我观我国之军军势浩大,只道是西进之心甚坚,何以这般志在必得之战并未由大王兄亲征抑或令二王兄为帅?当真令人费解……” 只三王子话音未落,便闻座上姬孟陬冷哼一声,忿忿道句:“据闻贵国国主现下只居于豫城,并未亲征,他便是如此轻视我国,竟以为随意派遣一将便可破我防线,真真欺人太甚!” 三王子听罢这言,刚欲答话,不提防只听帐外传来一人声在道:“报国主!” 姬孟陬闻罢,即令报来,只见一传令兵进入,那军士见帐中有生客,不敢就此开口直言。姬孟陬见状,倒也大气,并不介意三王子在场,即挥手说道:“但说无妨。” 那传令兵方才报来:“我军得到情报,中土国国主已驾临澧水东岸,已到敌方大营之中。此外……”说到这里那传令兵随即递出一支长箭并一只锦囊来,方接着道,“方才我方士兵只见敌国国主亲自于澧水东岸向我营中射箭,这支金镞箭上绑着这只锦囊,正中我营中帅旗之上,帅旗、帅旗……”那军士说到这里声音又低了下去。 国主听到此处,忙不迭追问道:“帅旗怎样?” 那军士方道:“帅旗应声而倒。” 此言一出,周遭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国主率先开口道:“什么?!澧水江面最窄之处亦达三百丈宽,凡人一箭怎可从彼岸射至此岸,且正中寡人帅旗旗杆?!” 三王子则道:“不,有一法可以做到。” 众人忙问:“何法?” 三王子答曰:“寻常人等射箭,射程大抵可达百丈之远,然那仅限于凡兵凡铁;若是神兵,则射程可远超此限,射技绝佳之弓手亦可不限此距,便如传说之中的箭神大羿,手持射日神弓而射金乌。此番大王兄既有句芒神弓在手,便已威不可挡,兼了他本为我国第一武士,武艺精湛,遂能做到……” 一旁姬嘉月闻言,随之问道:“只贵国国主若为传信,何不遣使而来?何必亲射一箭,费此周章?” 姬孟陬听罢眉头深蹙,急令传令兵将锦囊递上,又咬牙说道:“那云辰定是以此夸耀其武力过人,以此示威,只我奇肱国亦非任人宰割之辈,断不会束手就擒……”说着接过那锦囊,“且看他如何说。” 国主展信阅罢,随即神色大变,抬头直向座下三王子望来。三王子见状,忙不迭立起身来问道:“国主有何指教?” 姬孟陬将信递来,三王子接过,只见信上不过寥寥数语:“敬告奇肱国国主姬孟陬:若寡人之弟望鹤到彼之处,且留下莫去,寡人尚可留尔等一线生机,否则大军西进之日,便是尔等命丧之时。中土国国主云曦曜。” 三王子阅罢此信,亦是大感意外,不祥之感顿生,从信中可知大王子对自己行动早有预料,且此番御驾亲征来此,怕是有备而来,看信中言下之意,似有与自己做笔交易之意。 随后那姬孟陬不及三王子答话,便开口问道:“信上所云殿下有救我国之法,乃是何意?” 三王子抬首对姬孟陬答曰:“实不相瞒,在下亦不明王兄之意,不过王兄既有言在先,此番在下愿渡过澧水,亲身前往面见王兄,便知其意。若他有所求,能避免两国兵戎相向,但凡乃在下能力所及,在下定然义不容辞!” 姬孟陬闻言,喜不自胜,朗声称赞,随后又对周遭众人道:“此番谁欲为使,随同三殿下渡过澧水,与彼国国主商议?” 此言一出,姬嘉月便率先立起身来应道:“儿臣愿随三殿下前往。” 座上姬孟陬听罢,点头首肯,不提防一旁另一人亦立起身来,对姬孟陬拱手道:“父王,儿臣亦愿前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此人正是奇肱国三王子姬嘉平,乃惟二跟随国主姬孟陬出征之王子,亦是技艺精湛,于国中仅次于姬嘉月,乃九紫阶位技师。 那姬孟陬闻言,蹙眉问道:“充作来使,一人足矣,平儿何需跟随前往?” 姬嘉平则道:“此出使议和之事,乃事关我国安危之大事,我等不可不慎;何况二王兄素昔喜交外来之士,亲好他国之人,遂为慎重起见,由儿臣跟随前往,亦可从旁相助,以免二王兄为人蒙蔽。” 姬孟陬听罢,又问其余二人之意,三王子率先答曰:“此系贵国之事,三殿下有此顾虑,亦在情理之中。” 而姬嘉月见状,面上虽有不悦之色,亦只得认同。 众人商议既定,由奇肱国准备渡船,三王子并姬嘉月、姬嘉平二人共携甲士五十人,一道渡江前往中土国大营。期间三王子恐有不测,本欲朌坎留在这奇肱国大营之中,然朌坎坚持跟随前往,三王子无法,只得依允。 众人花去半日工夫,便已乘船渡过澧水,来到东岸中土国大营之中。随大将云庚申进入中军帐内,方才目见正于帐中端坐的大王子。姬嘉月与姬嘉平二人对上行揖礼,朌坎只是草草拱手一回了事,三王子则稽颡叩头,口中说道:“臣弟参见王兄。” 只话音未落,便闻座上大王子冷笑一声开口道:“三弟此来,竟与异族之人勾结一道,又为彼国作那说客,此举岂非是坐实你交通外族、叛国投敌之罪?” 三王子闻言大感意外,不提防大王子将自己唤来,竟为将自己坐实问罪。一旁朌坎见状,亦是惊怒,正待替三王子分辩曰“难道不是你来信唤人前来,怎可反污人叛国投敌”,然未及他二人开口,便闻大王子大笑一声,似是对目见三王子惊慌失措之举很是欣忭,随即将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无需惧怕,本王向来仁慈……” 闻罢此言,朌坎暗地里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心下腹诽连连:“灭人国家,屠人亲族,你若是仁慈,只怕阎王都能成佛了。” 只听大王子接着道:“……可知君无戏言,彼时本王既承诺留你命在,自当信守此诺。” 朌坎听罢这话,只觉青筋直冒,哑口无言,暗忖这大王子此举只为捉弄人取乐罢了,当真令人不忿。 然三王子倒也面色不变,波澜不惊,询问正事:“请教王兄,王兄来信唤臣弟前来,所为何事?” 此番大王子方道明真意:“本王当是知你所想,你与奇肱国另二人一道前来,想必是为说和而来。” 三王子忙道:“正是此意,臣弟虽不敢妄加揣度干涉王兄决策,然入侵他国,到底乃不仁之举,还望王兄三思!王兄信上既言有和解之机,臣弟遂来此,若能解此危机,但凭王兄吩咐!” 那大王子听罢这话,万分顺意,遂道:“甚好,你既如此说,此番便莫要反悔。” 三王子乍闻此言,便知其中有那蹊跷,忙不迭问道:“还请王兄明言,需臣弟如何效力?” 大王子道:“此番你无需隐瞒,本王已知现下你手中已有祝融神矢并蓐收神剑,祝融神矢姑且不论,你若肯将蓐收神剑交出,本王便命云庚申撤兵,令奇肱、奇股两国再苟延残喘一段时日,成全你‘非攻兼爱’之心,如何~” 三王子听罢这话,心下大感意外,只他面上未曾表露分毫。心下暗忖破除朱雀、白虎二阵之时,身侧惟有朌坎、云永二人,此事又如何会传入大王子耳中?然脑中稍稍寻思一回,便已知端的。破除朱雀之阵之事虽惟有数人知晓,然破除白虎之阵乃是为解除结界迷障,令羽民得以到达新生建木之顶,遂此事在羽民之中广为流传,人尽皆知,想必彼时那黑衣人尚且混迹于逃难的羽民之中,从而闻知自己突破白虎之阵之事;而欲入白虎之阵,则必先破除朱雀之阵,因而大王子方知自己已破此而阵。 三王子一面作此之想,一面开口问道:“请教王兄,欲以此两件神兵作何之用?” 大王子笑曰:“三弟此言,岂非明知故问?你我皆知六兵神器所为何用,自是为开启六方结界。” 三王子:“……!” 大王子又接着道句:“且本王大发慈悲,还可告知三弟,本王将开启的下一处六丁之阵阵眼,正位于女子国都城荆城附近。”说到此处,那大王子已是止不住笑出声来。 三王子:“……!!” 此番不及三王子应承,便闻身后姬嘉平的声音传来,在道:“国主此话当真?若三殿下交出那两样兵器,国主可担保不犯我境,不伤我国一兵一卒?” 大王子颔首道:“不错,君无戏言。” 那姬嘉平闻言,兴奋难耐,忙不迭接道:“如此甚好,两样兵器便可拯救万民于水火,何其便宜!……” 大王子对曰:“正是如此。” 一旁沉默不语的姬嘉月则忽地开口道:“你不知此间深浅轻重,莫要轻易开口。” 姬嘉平被姬嘉月无端地抢白一回,心下很是不悦,奈何其言有理,他亦不知如何反驳,只得忍气吞声。 只听三王子道:“王兄可知,以神兵为锁钥开启大陆之六丁之阵,虽可破除大陆结界,然开启阵法之时,后果却不堪设想,若能于无人之处开启,尚可息事宁人;然若是于人烟阜盛、屋舍俨然之城镇开启阵法,则无异于毁家灭国,致使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如此又当如何是好?” 大王子闻言,不答此话,惟将上身往椅背之上靠了靠,说道:“条件既已开出,如何抉择,皆看三弟之愿。若交出神兵,本王可留奇肱一族残喘之机,随后本王将以此神兵开启女子国之六丁之阵,如此大陆以南之结界,便已尽皆破除;若拒交神兵,则我大兵西进,铁骑一夕踏平奇肱、奇股二国……”说着那大王子顿了顿,冷笑一声,倾身向前问道,“三弟,你当如何抉择?本王期待你之答案……” …… 第92章 零玖贰 出其不意 却说上回大王子留下两难之境供三王子抉择,见三王子左右为难,忍不住仰天大笑。而一旁朌坎见状,早已怒不可遏,气得浑身乱颤,便也不管不顾,脱口而出道:“卑鄙无耻,分明是刻意刁难之举!拿女子国与奇肱国令殿下权衡抉择,岂不是强人所难?!……” 只朌坎正欲将不满宣之于口,不提防三王子却伸手制止朌坎。而那大王子闻言,哂笑一声对曰:“朌坎大人之言差异,这如何是本王刻意刁难?这等抉择,换作他人,却是再轻易不过之事。女子国既为三弟之母国,较了奇肱国而言,当是更为要紧,通常而言,自是以母国利益为首,何需在意异族他国之利?……” 那姬嘉平与姬嘉月闻罢这话,大感意外:“你!……”此番二人方才知晓三王子之抉择,是何意味。 又听大王子道:“……不过本王亦是善解人意,三弟与我国其余王族迥异之处在于他身怀异族血统,遂生出这等庸人自扰之举。若依我族旧例,血统自正,万事皆以华胥有熊氏为先,如何会偏袒外族,生出这等烦恼?” 朌坎怒道:“你、你休要强词夺理!” 大王子并未搭理朌坎,只接着道:“可知天下之事便万难两全,三弟欲行两全之事,抉两全之择,自非易事。” 三王子闻罢这话,沉默忖度一回,随后对大王子拱手道:“此事干系重大,还请王兄允臣弟思量一日。” 大王子闻言,倒也爽快应下,另行指定一地供众人商议。 此番三王子朌坎并奇肱国姬嘉月姬嘉平四人进入中土国大营中的一处帐篷商议。入座后,姬嘉月率先向三王子问起结界之事,三王子方将结界并神兵一事缘由细细详述一回,他二人闻罢,方才明了其间缘故,姬嘉月遂道:“如此说来,国主欲从三殿下处得到神兵,是为开启位于女子国境内的六丁之阵,然六丁之阵在破除结界之时,后果不明,一个不慎,怕是毁家灭国,便如羽民国那般,遂殿下方才犹豫迟疑……” 朌坎听罢颔首说道:“正是如此,从以往经历可知,国主一行人为破除结界,是不择手段,于我巫咸国并羽民国犯下多少罪行?他与殿下不同,之前殿下为救氐人一族脱难,迫不得已破除东海之结界,亦是待岛上氐人尽皆逃生,方才强忍心下多少伤恸,勉力施为……此番若任由国主等人获得神兵,这干人等任意妄为,不顾他人死活,不知会酿成多少血雨腥风……” 一旁三王子亦插言说道:“不仅如此,最要紧之事便是王兄索要神兵,是为破除结界;然结界一旦被破,大陆各国彼此之间将暴露无遗,其中弱小之国往昔得以倚仗结界而隐蔽自己,如今却再无倚仗之物,只能任由宰割……”说到此处,三王子的嗓音低哑下去,“便如臷国一般,若我早知结界破除有此恶果,我断然不会突破六兵之阵,取得神兵,令他人有机可乘!” 朌坎闻罢这话,忙不迭开口宽慰三王子道:“殿下,此并非殿下之过,皆是国……那黑衣人肆无忌惮,方才有此恶果。” 姬嘉平则道:“如今当如何是好?若三殿下拒绝交出蓐收神剑,女子国大抵可保,然国主必将下令大兵西进,攻入我国,岂非令我国生灵涂炭、万姓死亡?”说着又转向三王子道,“彼时殿下既已承诺替我国说合,切莫置我国利益于不顾!……” 三王子闻那姬嘉平出言相逼,自己亦是左右为难,遂亦未曾应声。 倒是姬嘉月对那姬嘉平说道:“你尚未真正明了殿下方才之意。” 姬嘉平惊道:“此言何意?” 姬嘉月道:“此番你惟知眼前利益,却不知久长之计。殿下方才所言臷国之事,可知于大陆诸国而言,结界既是通行之阻碍,亦是隐蔽之屏障;若此番将神兵交出,任由国主等人开启第四处阵眼,则大陆南面的结界将全部开启,包括我国在内的南方诸国,亦将失去结界,与中土国之间,亦再无屏障阻隔。若国主一旦背盟弃义,发兵西侵,则我国失了结界,岂不如失了屏障一般?” 那姬嘉平之前断然未曾料到此事,待此番闻罢姬嘉月之言,方才恍然大悟。而三王子亦颔首道:“不错,我亦是此意。且不论阵法所在之国安危,便是结界开启之后果,亦是很难预料,只怕臷国之灾重现。” 姬嘉平闻言,沉默半晌,总算不再自作主张,开口问道:“如此,现下当如何是好?” 不及三王子作答,倒是朌坎率先说道:“依我之意,怎可就此便宜了这干豺狼饿虎之徒?这几样神兵无不是殿下死命破阵,历经千难万险,辛苦得来的,为何要平白赠予他人,行出些伤天害理之事?此番我等若不交出神兵,既可保全女子国,令这干人等无法前往荆城为非作歹;又可暂且维持南方各国与中土国之间剩余的结界,权且阻挡中土国南下之兵,岂不一举多得?至于他扬言西侵你国之事,我朌坎平生最喜见到之事便是中土国国主阴谋告吹,此番若他举兵西侵,我朌坎第一个挺身而出,助你们保家卫国!” 姬嘉月闻言对曰:“在下亦赞同朌坎大人之言,国主虽承诺获得神兵便就此退兵,实则待破除结界后举兵入侵各国之心亦是昭然若揭,我国便是保得了一时,亦保不了一世,届时若南方各国皆为他所灭,独剩我国之时,我国亦是自身难保,唇亡齿寒之理我等又如何不知?……” 那姬嘉平闻罢他二人之言,亦知在理,然念及一旦拒绝,大军兵临城下之局,便也止不住两股战战,冷汗直冒,随即战战兢兢地开口问姬嘉月道:“然此番父王旨在遣我二人随三殿下渡江议和,若得了这个结局回去,议和不成反招兵灾,我二人当如何向父王交待?” 姬嘉月对曰:“和与不和,不过天命使然,我等不可强求,更何况一朝之和难以久长,我等便是将这结果携了回去,亦无颜面见父王。” 姬嘉平道:“若中土国大军打来,当如何是好?” 姬嘉月闻言冷笑一声答曰:“若大军来犯,我等自是兴兵挡之,携手以御外侮,又岂是那任人宰割之辈?惟有我国自立自强,方不惧外侮。” 那姬嘉平听罢这话,复又转向三王子问道:“三殿下有何打算?” 三王子则道:“在下所想与二殿下一致,与其献出神剑求得一时之苟安,却引来更多兵灾离祸;不若就此绝了此途,令王兄再不能入侵他国。” 这姬嘉月与姬嘉平二人闻罢此言,心下皆觉纳罕,姬嘉月忍不住将心中所想问出口来:“三殿下请恕在下失礼,在下虽在头回瞻仰尊颜之时,便知殿下断非恃强凌弱、好武嗜斗之人,然此番到底是殿下之兄所行之事,殿下当真能不顾自己本国并兄长之立场,而全力支援外国之事?若依贵国国主立场,殿下便是被问个叛国投敌之罪,亦是有口难辩……” 三王子闻言,淡笑答曰:“不才在下自幼年伊始,便不喜兵灾人祸,在下虽人轻言微,亦愿献上绵薄之力,求得这混沌大陆之上再无战事,无论是我中土国抑或是其余诸国……若我国为他国侵犯,在下自当挺身而出,保国卫民;若是我国侵犯他国,在下亦不会局限于一国之囿,而助他国抵御外侮。只因在下深信仁者无敌,大道永存……” 那姬嘉月并姬嘉平二人闻罢这话,莫不拜服。 众人议定,次日再度前往中军帐面见大王子。只此番尚未步至帐前,远远地便望见那身着黑衣、头戴骨牙面具的宿敌正立于帐前。 朌坎乍见此景,登时只觉胸口气紧、怒火滔天,脚步骤停,双拳拽得死紧,恨不能就此抡杖打向那人。身侧三王子察觉朌坎异状,亦知他乃是因了黑衣人之故,遂伸手暗地里将朌坎之手握于掌中,以示宽慰。朌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感受手背肌肤之上传来的温热,转头望向身侧之人,口中下意识喃喃唤道:“殿下……”语气之中不自觉透露出太多情绪。三王子亦凝眸回望朌坎,四目情深,情不自禁便欲抬手抚上朌坎面颊。正值此时,不提防却闻前方一声干咳传来,三王子只得讪讪将手放下,他二人一并循声望去,原是他二人立于原地不动,脱离之前的姬嘉月并姬嘉平二人数步之远,二人方才驻足提醒。三王子拉着朌坎跟上前去,四人方一道入了中军帐中。 而与门口伫立的黑衣人擦肩而过之时,朌坎只闻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似是曾在何处闻过,只一时之间却忆不起来。 待入了帐中,见罢座上大王子,各自礼毕,大王子随即开口询问三王子所思之事如何。 只听三王子答道:“若王兄破除结界是为兴侵略之兵,则请恕臣弟断不能将神兵献与王兄。” 大王子闻言,嘴角掠出一缕轻笑,对曰:“如此说来,于奇肱国与女子国之间,三弟终是难抵私念,宁可舍弃奇肱国之安危,亦欲阻挠本王开启女子国之阵?” 三王子则道:“此番臣弟亦并未放弃奇肱国。” 大王子听罢奇道:“难道三弟不知我大军已兵临奇肱国东境?只待本王将手一挥,只顷刻间便能破城而入,兵临东梁城下……” 此番不及三王子作答,便闻身后姬嘉月冷哼一声,率先开口道:“国主休要大言不惭,我奇肱国虽地小民稀,不及宗主国之地大物博,然国中上下皆是视死如归之人,定会拼死一战,断不会屈膝投降、任人宰割!……” 只姬嘉月虽义正言辞说了一通,那大王子却浑不在意,不等姬嘉月道完,便已打断姬嘉月之言,仍是对三王子说道:“看来区区奇肱一小国之安危,尚不足以令三弟下定决心;此番本王这处正有一有趣之物,可令三弟一观,待三弟看过之后,再行抉择不迟。” 众人闻言,皆不解其意。 随后只听大王子令道:“押上来。” 众人随之转头一看,三王子并朌坎二人见罢,登时大惊失色……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能猜到大王子用什么来威胁三王子吗~~ 第93章 零玖叁 两厢对峙 却说三王子等四人经过一日商议,未免助长大王子侵略大陆其余诸国之阴谋,拒绝献出蓐收神剑。只不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王子闻罢三王子拒绝,似是意料之中之事,随即命押来一人。三王子等人忙不迭奔至帐外观看,只见两名中土国士兵正押着一人立于帐外不远之处,那人束手掩口,正是朌艮。 朌坎见罢此景大惊:“山哥?!”一时忘却身在何处,情急之下便欲冲上前去,不提防跟前忽地闪出两名持戟的士兵,将朌坎拦下。 只听大王子从身后幽幽道句:“用蓐收神剑换此人性命,三弟又当如何抉择~” 朌坎闻罢这话,方才回过神来,顿时怒火中烧,六腑翻腾,对座上大王子怒目斥道:“你卑鄙无耻!竟将我哥做那要挟之筹码!”说着一面召唤出法杖擒在手中说道,“马上放人,否则我定不饶你!” 只朌坎话音未落,便见那押解之兵随即抽出刀来架于朌艮脖颈之上,示意但凡朌坎轻举妄动,便要了朌艮小命。 朌坎扭头见罢此景,心下忌惮,面色虽狠,但已是颇为掣肘,唯恐朌艮有甚不测。 一旁三王子已跪于大王子跟前拱手请求道:“王兄,此事未定,恳请王兄手下留情!何况此事乃王兄与臣弟之事,请勿连累外人!” 朌坎亦接着此话骂道:“拿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作要挟,算什么英雄好汉?更非一国之君之所为!……” 那大王子闻言毫不在意,只笑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王目的旨在蓐收神剑,对朌艮性命并了奇肱国并无在意;然三弟若是一意孤行,本王亦不介意就此取其性命……” 那一瞬间,朌坎脑中转过无数念头,若说之前于心中辗转不息的是关于诸国苍生之大义与不欲令宿敌大王子得逞之决心,然在朌艮性命面前,皆化作泡影。情不自禁地,朌坎转向身侧三王子,眼波流转,透出乞求献剑换人之意。 只不料彼时三王子并未望向自己,却见电光火石之间,身侧三王子竟忽地发力,从腰间拔出蓐收神剑,足下轻点,身形一闪,一跃而上,持剑攻向座上的大王子。 朌坎见状,亦是大感意外,只道是一向为人冷静忍让的三王子,此番亦会直接诉诸于武力。又见三王子忽然发难,且身手俱佳、快如闪电,暗忖那座上之人定然毫无防备。不料却见说时迟那时快,三王子就要持剑刺向大王子之时,一柄却刀却骤然挡在大王子跟前,架住三王子之剑。三王子睁大双眼,亦是始料不及,只道是大王子便是反应过人,武艺超凡,致使自己突袭不成,然世间凡兵凡铁又如何是神兵之对手?那凡兵又如何能架住自己手中之神剑? 随后大王子发力,使力架开三王子之剑,三王子方清晰瞧见那却刀之上,柄镶七星,纹饰龙纹,正是中土国所镇之宝——六阳却刀,亦是六柄神兵之一,正是神兵招架神兵,无外乎能抵挡神剑之威。 大王子于手中将却刀挽了个花样,将刀锋向前,正手握刀,冷笑一声,直指三王子说道:“三弟,此番你为朌坎,终是拉下面皮来与本王相抗,便连素昔兄友弟恭之伪装,亦一并弃之不顾,当真可喜可贺~若非本王尚有用你之处,本王定治你一个犯上作乱之罪!” 三王子退后一步立定,随即摆出架势,一面说道:“王兄今日所为,请恕臣弟断然无法苟同!” 大王子又道:“我未尝料到你今日之举,竟是为朌坎而行,不想向来城府极深的三王子竟是情痴,那人曾对我如此形容,彼时我尚不肯相信,今日始见,方知其言果真属实……” 三王子闻罢这话,对大王子话中蹊跷留了心,暗忖道:“那人是谁?”一面足下一动,使出一招仙人指路,自上而下直攻大王子,说道:“王兄之言差异,此番臣弟不单为朌坎,更为天下大义!” 大王子见状,使出一招童子迎宾,将手中之刀一个横扫,随后自上而下勾拦,挡下三王子之剑势,对曰:“果然如此,三弟,你果真希欲万事两全,既欲救下朌艮,又欲阻止本王开启结界,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然可知自古世事难两全,今日本王断不会令你得逞!” 说罢大王子转守为攻,上前一步,使出一招金龙出洞,将刀一撩,就势劈来,招式沉猛,大开大合。三王子忙不迭使剑架挡,回以一招井底捞月,荡开大王子之刀。此番不过须臾之间,他二人已斗了十数个回合,竟全然不分胜负,而那中军帐哪里禁得住他二人相斗的阵势,竟从中破开大洞,损毁倒塌。 待他二人斗至帐外空地,那大王子方挽了一刀花,虽暗地里对三王子之剑法惊叹意外不已,然面上亦是佯装大度地笑曰:“自你我二人豫城一别,本王已不曾有如此酣畅淋漓之战。本王着实好奇,三弟,你到底将自身之武艺隐瞒了多少?……”说到此处似是又忆起一事一般,转了口风道,“吖,到底是突破白虎之阵之人,好歹身怀几分真本事……自上回一番较量,可知你我二人皆擅使戟,此乃我中土国武士之最高荣誉;惟可惜之事便是世间六样神兵,惟有后土神戟一样,令我二人无法各人手持神戟一较高下……本想留你性命,不料你竟与本王相抗,自寻死路……正好,你我现下便彻底做个了断,证明谁才是我中土国真正的第一武士!待本王亲手将你了结,那蓐收神剑自是不在话下……”言毕,大王子挥退周围围将而来的侍卫,一跃而起,持刀向三王子攻来,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另一边,朌坎见三王子竟先发制人,最初亦是出乎意料之外,然只顷刻之间,对三王子此举之意便已了然于胸,若能就此制住大王子,自己倒是有机可乘。念及于此,朌坎灵机一动,趁乱奔至那中军帐之外,见因大王子与三王子对战之事,帐外军士已是乱做一团,人人手持兵器提防,唯恐国主有甚不测;一面见二人斗得正酣,又不敢近前。朌坎随即取杖,向押解朌艮之处奔去,只欲趁乱救下朌艮。 只见那看守朌艮士兵惟有二人,朌坎随即召唤出神鱼鼍吞云吐雾,那神鱼身有羽翼,可于空中飞掠,一阵烟云雾雨过后,周遭侍卫顿时陷入大雾之中,目不辨物。朌坎则趁此时机向朌艮所在之处奔去。此番已是近在咫尺,只见朌艮已在目前,朌艮亦已目见挤过人群、跌跌撞撞趱至此处的朌坎,一时之间已是热泪盈眶。 不料正值此时,眼前忽地闪出一个人影,手持法杖,挡在朌坎身前。朌坎踉踉跄跄地停下,定睛一看,正是那黑衣之人率领一队军士赶到!黑衣人亦是拈诀召唤,身似蚕蛹的风伯屏翳现形,鼓动双唇一吹,便将大雾吹散。 朌坎见宿仇正在眼前,赤红了眼,只觉怒如毒发,灼烧得五脏六腑疼痛难捱。只听那黑衣人哑着嗓音说道:“欲趁乱救人,休想!” 朌坎闻言冷笑一声,道句:“此番我便救给你看!”随即将法杖一挥,只见杖头之上橙光一闪,三只祸斗就此现世。那祸斗又称食火兽,所行之处则火光四起。朌坎指挥三只祸斗窜入卫队之中,胡乱奔逃,所到之地燃起大火,将卫队骇得如鸟兽惊散、四下鼠窜,四处唤人救火,场面混乱,不成队形。便连领头的黑衣人亦陷入人群之中被左撞右挤,脱不开身来。朌坎见状心下大乐,随后又召唤出两只朱厌,身形似猴,追着看守朌艮的两名守卫抓扑撕咬,将二人引开。 朌坎则趁机趱至朌艮身边,一手拉下封口的布条,一面又召唤出一柄匕首,埋首拼命割开捆绑的绳索,道句:“山哥,你还好罢?我们快逃!” 朌艮喜极而泣,嗫喏着唤道:“阿水,我未料到此生还能再见你一面……”只话未说完,便见朌坎身后,那黑衣人召唤出枳首蛇,蛇身庞大,双头互为首尾,蛇身一摆,将周遭人群打散,从奔逃的人群之中荡开一条通路。那黑衣人随即一跃而起,立于蛇身之上,向朌坎二人所在之处驰来。那黑衣人于半空之中召唤出八枚飞镖,大喊一声:“朌坎,纳命来!” 朌艮见罢此景,惊得双目圆瞪,又见朌坎一时之间亦解不开手上绳索,而身后那八枚飞镖已如流星而至,锋利端尖;情急之下,朌艮手中使力一挣,竟将绳索硬生生挣断,随后一个转身,搂住朌坎飞扑在地,以己身挡在朌坎身前。而那八枚飞镖则尽数钉入朌艮后背,刺进皮肉,穿胸而出。 不远处,大王子与三王子正战至激烈之处,剑走轻盈,刀行沉猛。此番三王子分别使出无极剑法、八荒六合剑法与剑舞飞花剑法,皆为大王子以六合刀法、纵横破锋刀法与威振雷霆刀法战了个平手,难分胜负。 期间大王子冷笑一声道句 :“能与本王战至这般境地,三弟,你是本王自降生以来所遇头一人。然你我二人到底师从同一人习武,而本王乃是本国第一武士,你欲以陈招与本王相较,断无战胜本王之可能……” 三王子闻言,掠开身去,与大王子拉开一个距离,随即挽了个剑花,收势停下,对大王子淡笑答曰:“王兄既如此说,臣弟焉能令王兄失望?” 言毕,三王子运转浑身真气,激发体内羽民血脉,只见三王子身后,生出一双白中带蓝的巨大羽翼。三王子随即大展双翼,腾至半空之中,持剑而立,居高临下说道:“臣弟本不惧与王兄较量轻身之法,然王兄既欲与臣弟较量新招,臣弟自是不敢怠慢,此乃臣弟突破白虎之阵之时的姿态以及所悟剑法天外飞仙!” 话音刚落,不及大王子从三王子变幻形态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便见三王子举剑攻来。首先使出一招渐霜风凄紧纷纷坠叶飘香砌,只见剑气如乱风呼啸而过,自上而下,涌动八方,纷纷席卷而来,令人应接不暇。大王子匆匆举刀应对,却已是应对不及,被剑气逼退数步。 随后三王子转了方向,身形一个飞旋,举剑挑刺,斜掠而来,打出一招玉柱斜飞雁入昂飞星献宝符,借由双翅之便,已是不拘身处何位,而能随心所欲。此招之下,大王子登时落了下乘,再无优势。 三王子大展双翅,掠至空中,之后再接一招帘幕卷花影入破舞腰红乱旋,立剑自下而上撩起,随后手挽剑花,剑气如雨潇潇而下,脱开凡人难以飞行之局限,随意施展、挥洒自如,将剑术施展至极限,避重就轻,化实为虚,令持刀对抗的大王子心有余而力不足。 数十回合过后,大王子渐感不支,心下惶恐,却又极其不甘,只怕就此败下阵去,令自己这一中土国第一武士颜面扫地。正值大王子徒劳目视着三王子蓄势待发,一剑刺来之时,不远处却忽地传来那黑衣之人的大喊“朌坎,纳命来”,三王子闻罢此声,心下一惊,势头稍松,又忧心朌坎状况,遂循声望去。对面大王子见状,双眼微眯,眼神一凛,可知高手对决,哪容半分分神?大王子瞅准时机,于电光火石之间举刀穿过剑气缝隙,一刀劈在三王子左胸,转败为胜。三王子闷哼一声,从半空之中坠下,重重跌在地上,雪色前襟,被鲜血浸透大片……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朌艮被抓来做了人质,于是改变了整个局面,不知道大家感觉意外不?其实前文关于朌艮的事是有伏笔的。不过后文还有转折…… 第94章 零玖肆 惟我独存 “血,漫过手指肌肤的感觉,冷冰冰、黏糊糊,真的令人讨厌啊……” 且说上回朌艮为救朌坎,见那飞镖袭来,情急之下,扑倒朌坎,以己身挡住全部飞镖。而朌艮惟能目见朌坎无碍,口中喏喏呢喃一句:“我终于也……保、护了你……一回……阿……水……我的……弟……弟……”话音未落,就此命丧黄泉。 朌坎见罢此景,手足无措,拿手揽住朌艮身躯,见他背上涌出之血沾上手指肌肤,濡湿成一片浓烈的红艳,登时忘却身在何处,只觉眼花缭乱,眼前图景色彩缤纷、斑驳陆离。回忆浮现,如走马观花一般闪回重放,皆是他这不长的一生之中,与朌艮相处的日日夜夜。 自己甫一穿越进这个世界,哥哥便是自己于此世间见到的第一人,自那日伊始,这名唤阿山的少年便总是跟随在自己身后,明明生性懦弱忍让,身板亦不及自己挺拔多少,却总将“哥哥看护弟弟”挂于嘴边。家中遭灾,父母早亡,他兄弟二人为枭阳人追杀,性命危急之时,素来胆怯爱哭的亦挺身而出,舍命相救……待拜入巫门,哥哥并无报仇之想,随自己学巫,不过只为从旁看护自己;入门之初,因天赋远逊常人之故,常遭同门欺辱,他亦从不提起;手边事繁,亦少不了抽空探望。哥哥素来甘于平凡,胸无大志,然为了自己这兄弟,亦发奋修行,识草木背药名,苦练制药之术,但凡制得甚灵丹妙药,皆留于自己;而自己留于他的化蛇并举父,莫不为他精心饲养…… 难以忘怀穿越之初,头回见到少年之时,他温恭如玉的容颜;时常忆起跟随在自己身后,宛如影子一般的少年那纤细清瘦的身形,令自己口中常怨,却心下常安;每每回想下山之际,少年送别自己之时,那哭得宛如孩童的姿态。身怀他连夜赶制的灵药,时时提醒失去父母的自己,在此世间,在灵山之上,尚有一个家,正等候自己归来;无论他离开去了何处,行了多远,皆离不开、断不了的亲缘,是师父口中,他精神之归所…… 父母遭灾,亲人罹难,家中惟剩他兄弟二人;茫茫人世,兄弟二人约好扶持并肩、携手相伴,勿论是“哥哥看护弟弟”抑或是“弟弟庇护哥哥”,总归了并非独留自己踽踽而行。不想世事难料,这聚少离多的兄弟二人,亦为命运捉弄天各一方、阴阳两隔,至此,世间又惟剩自己一人…… “别师父,失兄弟……这世间何其不公!这天道何其无眼!徒留自己承受这等命运!” 念及于此,朌坎只觉那漫上肌肤的血迹扭曲变形,变成散发着毒液的黑色藤蔓,将自己浑身缠绕,拖拽下无声无息的黑暗深渊;而那曾经鲜活生动的记忆画面,则幻化为刺目的白光,如烙铁一般镌刻进眼球,刺痛神经,裹挟着泪水淌下…… 然正值朌坎六神无主地抬起那张泪流满面、惊慌失措的面庞,不提防映入眼帘之景正是三王子被大王子一刀砍在胸前,从半空之中直直坠下,血满前襟,终于令朌坎最后一丝理智丧失殆尽。 “不!”一声凄厉的喊叫刺破苍穹,须臾之间,朌坎只觉整个世界的光亮顷刻熄灭一般,眼前汹涌而来的皆是血迹席卷过后留下的墨汁般的黑暗,心脏一张一合、激烈跳动,再为那浸过毒液的黑暗浇过一回,仿佛万蚁噬心一般,最终惟剩一个千疮百孔的空壳。脑中千般念头不复存在,惟有仇恨二字与一段年代久远的咒诀: “抱神以静,形将自正 吾守其一,以处其和 吾将去汝, 适无何之乡,入无穷之门,游无极之野, 与日月齐光,与天地为常; 嘘水兴云,奋手起雾,聚壤成山,刺地成渊; 八极之外,如在指掌,百代之远,有若同时; 人其尽死,而吾独存焉!” 随着那咒诀被吟诵之声,只见朌坎手中法杖精魄登时爆发出一阵极强的刺目红光,不染丝毫橙色,将周遭事物全然遮盖,昭示此番朌坎已然突破神宿阶位,升至圣宿阶位,成为混沌大陆第一位突破圣宿阶位之巫。而从他袖中滚将而出的巴蚺二蛇,身形遽尔增大增长,不过转瞬之间,便已状如擎天之柱,只如能通天彻地一般,竟是从未有过那般巨大,遮天蔽日,对日长嘶。其中那本色泽翠绿的青蛇逐渐变色发黑、生出青黑的鳞甲,直至完全覆盖全身,漆黑发亮;头部鳞甲则黑中带红,隐隐磷光闪烁,口生獠牙,顶生尖角,凶光毕露,好不骇人。 周遭众人见罢此惊-变,莫不目瞪口呆,惊惶无措。只那黑衣之人觉察状况有异,当机立断,将手一挥,指挥所率人马,下令道:“那蛇正是传说中的六凶之一修蛇,快,拿下朌坎!迟则有变!” 言毕,自己更是身先士卒,驱使枳首蛇向朌坎这处驰来,一面拈诀召唤出三只狍鸮。那狍鸮生着人面羊身、虎牙人爪,眼睛却长在腋窝之下,以人为食,十分凶恶。那黑衣人召出这等恶兽,令其一齐向朌坎袭来,只见三只孽畜张牙舞爪,扑将上前,大张其口,作势欲一口将朌坎脑袋咬下。 不远之处受伤倒地的三王子见罢此景,勉力撑起身来,大喊出声:“坎儿当心!” 正值此时,只见朌坎缓缓抬首,望向跟前之兽,面无表情,眼眸平静无波,又如黄泉之水,幽冥之渊,透不出丝毫光亮。他将手一挥,那修蛇随即喷来一股炎煞之气,那三只狍鸮顷刻间便被吞噬,化为灰烬。那黑衣人驱使坐骑躲于狍鸮之后,胯-下枳首蛇被那炎煞擦伤,登时皮焦肉烂,随即从空中跌下,连带着将背上之人亦一并摔下。那黑衣人坠地滚了数圈方才停下,已是跌得五脏俱损,六腑皆伤。 那黑衣之人捂胸呕血,从地上艰难抬首,只见朌坎立起身来,一跃而起,跨至一旁俯下的修蛇头顶之上坐下,翘着一腿,居高临下俯瞰自己,眼神宛如打量死尸一般,口中冷冷说道:“蝼蚁之力妄图与天相争?不啻于螳臂当车、自寻死路。”又见朌坎抬手,那黑衣人见状已是骇极,手脚并用、蹬腿扑腾着往身后挪去,蹭出一地血迹。 朌坎见罢此景,嘴角弯出一缕寡淡的幅度,道句:“死不足惜。”说着将手一挥,胯-下修蛇随即张口,一股炎煞登时向地面那黑衣人喷来。那黑衣人自觉死期将至,在劫难逃,只得绝望地伸臂挡在眼前。不料正值此时,眼前忽地光线一暗,一个人影闪身前来,于千钧一发之际抱起地上的黑衣人身子,俯身往一旁滚了几圈,方险险躲过迎头喷来的炎煞,正是大王子。 朌坎见二人逃脱,双眼微眯,正待继续发难,便见大王子立起身来,将手大力一挥,令道:“放箭!” 话音刚落,便见身后早已密密麻麻集结了一队弓-弩手,手持强弓硬弩,对准朌坎的方向放箭,斯须只见飞矢如雨,流箭如蝗,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 这边大王子冷笑说道:“此番你朌坎便是插翅亦难逃!” 不远处三王子见状,心急如焚,拿剑杵地,强撑着起身,虽极力施为,奈何胸口伤重,挪动半分肌肉,胸口便血流不止,最终力不从心,难以起身。只得勉力大喊示警:“坎儿快逃!” 然朌坎对三王子之言聪耳不闻、无动于衷,又似三王子并非对自己示警一般。从容转过身来,将双手高举,运起一圈罡气,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之中,对那迎来的箭雨不闪不避,而那飞矢宛如射在一无形巨物之上那般,尽皆折断破损,掉落在地,没有一支箭矢能越过那屏障。 大王子见罢此景,登时傻了眼,口中喃喃自语:“这、这朌坎何时修了个刀枪不入的本事?!” 那黑衣人则喘息着对曰:“并、并非朌坎……” 只话未说完,二人俱都噤了声,在二人睁大的瞳孔之中,倒映出朌坎身后,那愈加清晰的身影,铜头铁额、发如剑戟,头生利角、面生四眼,六手牛蹄、身长数丈。 他二人大惊失色,齐声惊道:“那是魔神蚩尤!” 大王子蹙眉道:“观朌坎精魄光泽,已然是圣宿阶位,难不成他竟就此将传说之中的魔头召出?!……” 只未及他二人思虑明白,便见朌坎复又转身向他二人这方望来,大王子忙不迭一跃而起,将手中的六阳却刀架挡于前,盯防朌坎动作。 未想朌坎不过觑了一眼地上的二人,随后又缓缓抬首望向他二人身后,此番那本面无表情的秀颜方才有了几许松动,慢慢牵动出一个愤怒的神情,口中喃喃自语:“黄龙纛旗,轩辕有熊氏一族?……” 言毕,朌坎终从修蛇头上立起身来,再不顾跟前的大王子并黑衣人。只见朌坎口中暗自拈诀,随后大喊一声道:“吾之八十一兄弟哟,轩辕有穷氏后裔正在眼前,且随吾屠尽轩辕一族,以雪当年逐鹿之恨!” 只见白光一闪,朌坎周遭便陆续出现一个个巨人,皆是兽身人面,铜头铁额,口食沙石,刀枪不入,各个手举刀戟,见人便杀。巨人这边一个挥手,铜刀过处,手脚分家;那边一个跺脚,血肉横飞,碾成烂泥。而这中土国士兵皆是肉体凡胎,与巨人相较,无异于蝼蚁那般,惟有任其宰割、溃不成军。不多时候,中土国营地之中,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便连中军帐之前高高树立的国主纛旗,亦为巨人拦腰斩断,旌旗被踩进泥土。 而之前被朌坎遗弃于一旁的大王子与黑衣人,则为护驾而来的九龙暗卫护卫着,一路躲过蚩尤巨人们的铁骑斧钺,往外逃遁。危机之时,那负屃、螭吻二人留下,以己身作掩,与巨人周旋,掩护大王子一干人逃遁。大王子携了黑衣人跨上神兽乘黄,与剩余七名暗卫一道,逃出大营,向东逃回豫城。而那负屃螭吻二人,一人被巨人活活撕开身体,另一人为树干般粗壮的长矛刺了对穿…… 而早已重伤倒地的三王子因未曾活动,身形隐没于尸堆之中,遂尚未为巨人发觉。目视这一人间惨剧,心如刀铰,他早已知晓那指挥八十一名巨人大开杀戒之人并非朌坎本人,不过是为魔王蚩尤侵占了意识的空壳而已。他勉力调息一回内息,随后杵剑起身,向朌坎所在之处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三王子因为忧心朌坎分心所以被大王子趁机一刀砍伤,而朌坎又因为目睹三王子受伤而彻底黑化,哎,真的是孽缘…… 第95章 零玖伍 蚩尤现世 却说三王子身受重伤,躺倒在地,亦不忍见到眼前这修罗地狱般的惨剧。他此番前来中土国大营,旨在劝和,制止两国战乱,然自己到底乃中土国王族,又如何愿见本国士卒无辜命丧?遂勉力起身,只为唤回朌坎神志,阻下蚩尤的杀戮暴行。不料刚行几步,他活动的身影即为蚩尤巨人发觉,其中一人调转身子,曳开大步,向三王子这方行来。 那巨人身形庞大,宛如移动的肉山,迈步之时,山石崩塌,大地震动。三王子觉察身后动静,亟亟回过身来,随着那巨人的脚步靠近,地面所发震动已令他难以立定。他勉力稳住身形,举剑架于身前,提防那巨人动作。只见那巨人举手挥来,三王子因重伤之故,身法不复从前灵活,凭己身双翅,亟亟向后掠开,方才险险避过此击,然亦为那巨人挥手所带掌风扇飞,摔往一旁。那巨人见一击不中,随后又转身手举斧钺,从头劈下,三王子见状,忙不迭向一旁滚去,适才从斧钺的利刃之下留得性命。 他单腿跪地,以神剑撑起身子,咳血不止。因之前两番躲避,胸前伤口再度撕裂,胸前衣襟之上的猛虎刺绣已为鲜血浸了个透,瞧不出原貌。然此番亦不及三王子就地喘息片晌,那巨人复又袭来。此番更不止一名巨人,周遭又有两三名巨人觉察此处动静,围将上来,高大的身形竟将头上日头遮盖,好似黑云压城,压迫之感宛如泰山压顶。 三王子拽紧手中蓐收神剑剑柄,手指动作仿佛痉挛一般。他透过蚩尤巨人圆柱一般的双腿缝隙间,向不远处的朌坎望去,只道是若是以往自己健全之时,独自对抗这三名铜头铁臂的巨人已是不易,如今身受重伤,又如何能成?只怕尚未从这巨人手中脱逃便已尸骨无存,又如何趱至朌坎跟前,探查他之异状?念及于此,心下升腾而出的是从未有过的绝望无力之感。 正值此时,最靠近的巨人已率先发难,手擎巨斧从头猛然劈下,三王子摇摇晃晃立起身来,正待举剑相抗,却见一黑影从旁袭来,那名正袭击自己的蚩尤巨人随即被击飞数丈之远。三王子见罢此景,心下难以置信,举目望去,只见身侧不知何时到来的赤色巨蛇又巨口大张,一口叼住另一名巨人,向另一边摔去,之后长尾一摆,将第三名巨人击飞。 三王子惊道:“阿蚺?!” 那巨蛇随即俯下身来,对身下的三王子说道:“此处危险,殿下还不快逃!” 三王子道:“阿蚺你怎的?……若我自顾自逃命,坎儿又当如何是好?” 阿蚺对曰:“此番在此处那人已并非主人,早已万事不辨,若殿下贸然靠近,只会被当做中土国之人赶尽杀绝……” 正说着,阿蚺的巨型蛇身竟忽地缩小,之后愈来愈小,最终恢复至鳝鱼那般大小。三王子见状,忙不迭从地上捞起阿蚺,又瞅了一眼那仍为朌坎作了坐骑的通天巨蛇修蛇却并无变化,问道:“你怎忽地变成这般模样?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坎儿又是出了何事?” 阿蚺答曰:“那人已并非主人,而是魔王蚩尤!之前主人使用了禁咒,禁咒乃传说中女丑所传之咒诀,巫祝所有三项能力——灵力、精神与灵识,所谓禁咒便是降低三项能力之中的精神力,从而极大提升己我灵力与灵识,令自己实力大增,遂主人方能一举之下突破圣宿阶位;然而此咒后果便是牺牲自我的精神力,即以自我意识为祭。主人在圣宿阶位之下方能召唤出上古魔神并战神蚩尤,从古到今的巫祝无人能成之事,如今为主人所成,而后果便是蚩尤自为召唤之时,便占据主人身体与精神……” 三王子听到此处,打断阿蚺之言急道:“如此可有法令他重拾自我意识,驱除身中蚩尤?这般下去,我中土国百姓岂非沦为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阿蚺则道:“只怕无法可想,这便是为何巫朌朌坤拥有禁咒两百余年,却始终不肯使用之故。此乃巫祝突破至圣宿阶位之捷径,然他亦知晓若使用此咒,自己将难以再维系自我意识,因而虽因向往这大陆之巫从未达到的圣宿阶位之境,然为保持自我,终是忍痛将此禁咒付之一炬,不料却仍为主人知晓……而自主人师从朌坤以来,朌坤一直令他默诵《清静经》,保持灵台清明,便是为防止有朝一日出现这般状况,只未想仍未能避免此局……” 三王子闻罢这话,心下只觉黯然,随后又问:“如此你与阿巴又是那般?” 阿蚺答曰:“殿下亦知,我等降神师之召唤兽,乃是依据降神师之人格秉性而生,有哪般资质便会召唤出哪样的召唤兽。而自混沌大陆降生巫祝以来,乃是头一回出现我与阿巴这般一主拥有二兽的状况。我俩乃传说之中的通天巨蟒,昭示我主拥有较他人更为卓越过人之资,亦意味着他具有双重人格,我与阿巴分别代表我主不同的人格,我乃显性,阿巴为隐形。我主心内潜藏着阴影与黑暗,只怕在吾主早年遭受父母双亡之时便已形成。通常而言,阿巴乃是无毒之巨蟒巴蛇,性子平和,然若是为邪恶浸染,则将变异为剧毒凶兽修蛇,头生尖角,口生獠牙,身带剧毒……殿下可还记得,灵山大变之后,阿巴曾下山离开一回,那山洞之中所呈现的异状,正是它凶性的觉醒,只彼时为主人治愈净化,复又恢复如初。然彼时亦已喻示我主心下之阴影已无法抑制,正如他独自对付穷奇之时,若非殿下从旁及时劝阻宽慰,只怕我主彼时已然迷失神志……” 三王子听罢这话,方才明了,遂道:“如此说来你恢复这般大小,而阿巴仍为修蛇之状乃是……” 阿蚺对曰:“不错,主人隐性人格全然觉醒,遂抛弃了显性人格,此番惟有隐性人格,心下惟有仇恨与杀意,不再对我注入灵力,我方恢复成平常之状……” 然不及阿蚺言毕,一阵风又从身后袭来,亏得三王子机警,勉力往一旁侧身一避,方才险险避开。只见正是一名巨人手举狼牙棒,从头顶抡下,猛然砸来。那粗壮的铁棒砸向地面,竟将三王子适才站立的地面砸出一个巨坑。而三王子虽及时躲开,仍为那大力掀翻,跌出老远。此番坠地,一口鲜血从三王子口中呕出,只觉骨裂脏损,气软神散,难以动弹。 三王子猛咳几声,从怀中掏出阿蚺,气若游丝地问道:“你、你无事吧……” 阿蚺忙道:“多谢殿下相救,我无事。此处危急,需尽快设法离开!迟则晚矣!” 正说着,只见头顶阴影从四面八方投来,三王子抬头一看,又有数名巨人正从各处围将上来。三王子见状,心下苦笑:“此番便是动亦难以动弹一下,只怕今日便要交待在此了……” 此念闪过脑际,却又听一个人声传来,宛如闪电刺穿黑暗一般,在道:“殿下,快,抓住我手!” 三王子循声望去,只见半空之中,云永正从飞车之上探出半截身子,极力向自己伸来手臂。驾驶飞车之人正是姬仲阳,此外还有煋先生并灰头土脸、衣衫狼狈的姬嘉月、姬嘉平二人。三王子见状大喜,不及寻思云永等人为何在此,随即便向云永伸出手去。 只不料未及够到云永,便见一阴影从旁袭来,正是飞车为那蚩尤巨人发觉,巨人举起手中武器向飞车袭来。三王子见罢忙不迭高喊示警:“当心!” 姬仲阳闻声,猛然向一侧调转方向,飞车方避过那一击,也令云永与三王子失之交臂。 云永见状心下恼怒,随即从飞车中抽出画戟来,立于飞车之上对抗那巨人。姬仲阳驾驶飞车升至那巨人颈窝之处,云永手擎画戟,瞄准那巨人颈动脉处奋力一刺,未想那无可抵挡的尖利矛头竟如遭遇铁板一般,难以刺进分毫。反倒令那巨人觉察颈间的不适,随即伸手来挠。姬仲阳只得急转方向,操纵飞车绕至那巨人身后,方才避开那巨人之掌。 云永急道:“这干蚩尤巨人当真是刀枪不入,如此当如何是好?” 正说着,飞车围绕巨人飞至那巨人眼前,那巨人则乱挥双手,宛如驱赶苍蝇一般挥打空中的飞车。云永立于车中寻思对策,只见那巨人因始终无法驱打飞车而恼羞成怒,鼓动的双眼布满血丝,抽搐抖动,仿佛弹跳的肉球。 云永见状,灵机一动,手举画戟,摆出阵势,说道:“任你铜头铁臂,刀枪不入,这眼珠好歹还是肉身。”言毕,随即令姬仲阳驱使飞车飞至那巨人面前,随后将手中画戟用力一掷,画戟即刺入那巨人眼中,刺破眼球。那巨人痛嚎一声,随即捂着眼睛轰然倒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坠地之声。 而趁着此空当,姬仲阳驾驶飞车下降,云永复又俯下身来,一把擒住三王子手臂,将他拉上飞车。 三王子捂住重伤之处,艰难开口说道:“坎儿尚……在……” 云永闻言,忙不迭立起身来举目四望,只见除却周遭围拢而来的零星几名蚩尤巨人,哪里还有朌坎身影。待将目光向更远处投去,只见坐于巨蛇之上的朌坎身影已化作一零星墨点大小,向大营以东扬长而去。 云永遂道:“朌坎大人已去的远了,追之不及。周遭尚有巨人未尽,若我拥有殿下那般箭技,能百发百中,亦不惧这干巨人。然此番殿下伤重,且先逃离此处要紧,之后再从长计议。” 议定,姬仲阳驾驶飞车,旋转绕开周遭巨人攻击,调头向西,朝江对岸奇肱国大营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木有人看啊,看的亲冒泡啊啊啊~~~ 第96章 零玖陆 中土大变 却说正值云永等人驾驶飞车营救三王子之时,大王子则于九龙暗卫的庇护之下乘马飞逃,向东往豫城而去,先遣人飞马回城报知守城的二王子,令其重整人马,修筑工事,再设法斩杀蚩尤巨人。 而传信之人得令,兼程赶回豫城,传信报入二王子府中,却被告知二王子此番进了宫。待那传信之人复又趱至宫里,着人通报。通报之人寻至御医院中,方寻到二王子的心腹云文。来人忙向云文请求面见二王子,道是有紧急军情相报,云文方入内请示。只见此番二王子正在御医院一密室之中,那密室北面立一木桩,木桩之上正缚着一衣衫褴褛、伤痕累累之人,观其衣饰,正是本国宫廷御医的装扮。 此番不及云文禀报,便见二王子一面摇晃手中瓷瓶,一面冷笑说道:“你若肯早些招供,又何必受这皮肉之苦?” 言毕,见云文在旁,方问:“何事?” 云文答:“国主遣人来报,道是有紧要军情。” 二王子闻罢这话,蹙眉说道:“不过出征小小的奇肱国,应是万事无忧,怎会有急事相告,莫非出了甚意外?” 言毕,二王子将手中之物交与心腹妥善保管,随后忙不迭出了那密室,召见传令之人,闻罢来人口中情报,亦是大感意外,思忖片晌,颔首道句:“我已知晓,回复国主,我自会安排人马前往接应。” 另一边,大王子率领剩余大军撤回豫城,闻后卫军士通报得知朌坎率领巨人已尾随而来,沿途所过之处,莫不山崩石裂、人惊兽散。 大王子闻罢这话,忧心如焚,既痛心于百姓遭灾,又忧虑于所携之人伤重,若不及时疗治,只怕性命堪忧。兼了此番对那铜头铁臂的巨人,尚未想出应对之策,遂欲赶回国都,与向来足智多谋的二王子商议。 此番连夜兼程,终于赶到豫城西门左近十里之地扎下营寨,大王子随即命手下前往城下叫门,令守城军士打开城门,迎他入城。未想半晌过后,竟见那手下返回,对大王子禀道:“国主,守城军士不肯开启城门,道是此乃二殿下之令。” 大王子闻言,猛然一拍大腿,立起身来怒道:“你说什么?!” 另一边且说云永一干人等。正值三王子应大王子信上要求渡江前往中土国大营说和之时,有奇肱国之人将此消息传回梁城,随即传入正候于梁城待命、暂居姬仲阳府中的云永耳中。云永闻言,自是忧心难耐,唯恐三王子孤身前往遭遇不测,忙不迭与姬仲阳商议,姬仲阳遂取飞车,只道是此番可乘此物前往中土国大营,较了别样工具更为快捷。 而飞车本为奇肱、奇股二国人之杰作,乃两国技师以精湛的技艺,造就替代无翼之人飞天的装置。而飞车制造技艺虽代代相传,然传统飞车惟可乘坐两人,直到传至姬仲阳这一代,他与姬嘉月同为奇肱、奇股国之顶级技师,通过二人努力,改良飞车的制造工艺,制造出能不依靠风力而自行驱动的飞车,且扩大车身体积,将乘坐人数增至五人。 此番自是由姬仲阳驾驶飞车,云永携了煋先生一道前往奇肱国大营。不多时候便已到达,又被告知大王子已渡江前往彼岸大营,至今未归。二人遂又忙不迭驱车前往,方见中土国大营早已人仰马翻、士兵逃散,那蚩尤巨人逞能行凶,道路两旁尸横遍野。期间无意中寻到以石堆作掩,躲藏其间的姬嘉月与姬嘉平二人,遂将二人一并救下,闻罢二人之言,又往中军帐附近找寻三王子并朌坎二人,方将三王子从巨人群中救下。 待回了澧水以西奇肱国大营,国主忙不迭传唤营中军医为三王子诊视。待将衣服割开,方知被大王子砍中之伤极重,深可见骨,其余大大小小的伤口则遍布全身,还有骨节错位,筋脉受损之状。云永从旁见状,双眼赤红,忿恨懊丧:“殿下武艺过人,无人可及,兼了神兵在手,亦受这般重伤,不知经历了何等严酷激烈的争斗!……可恶,若早知殿下前来,我定然不会徒留奇肱国待命,拼死亦将护于殿下身侧!……” 待那军医诊断毕,众人又问可有大碍,那军医方答:“三殿下伤势极重,若换作常人,只怕早已回天乏术,命不久矣。然三殿□□质特异,似有神光护体,伤势虽重,然好歹吊着一口气;体魄虽虚,而内体自愈,再加以灵药辅助,便可好转……” 众人闻罢这话,方才大松一口气。那座上姬孟陬闻罢姬嘉月回报之前诸事,心下大喜,只道是虽议和不成,然这中途生变,令中土国大军自乱,自是再无暇他顾,而自己国家之危亦由此自解,真乃可喜可贺。同时又暗地里生出幸灾乐祸之感,正是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中土国恃强凌弱,如今遭逢大乱,岂非皆是咎由自取。 却说大王子率领余部之兵赶回豫城,却闻属下来报二王子拒绝开门之事,登时怒不可遏,随后亲率八名暗卫,手持兵器,乘马赶至城门之下叫门:“汝等好大的胆子,竟敢违背本王之令!可是不要脑袋了?!还不快开城门!” 不料那城门上一守卫头领装扮之人闻罢这话却毫无惧色,惟冷静对曰:“此番国主外出征战,已将统帅全城禁军的兵符交与二殿下掌管,守城禁军惟二殿下之令马首是瞻,便是国主亲至,没有二殿下之令,我等是万不敢开启城门!” 大王子闻罢这话,急怒攻心,叱道:“老二好大的胆子,本王已遣人入城通报,令他开城迎接,不料他竟敢出尔反尔,此番敢情是问天借了胆!……” 大王子正对上怒斥,一旁最近的九龙飞刀之首囚牛忙不迭靠上前来,对大王子附耳道:“国主,此事有些蹊跷,竟有那反水之迹……” 大王子听罢这话随即留下心来,对曰:“你道是老二生出反骨,妄图谋反?”说到此处,又嗤笑一声,接着道,“老二素昔虽足智多谋,然他生来体弱,不习武艺,国中旧例,皆是将王位传与武艺最强之人,他又如何能与中土国第一武士的本王相较?兼了本王继位乃是名正言顺,王位既已在本王手中,又有何人能够撼动?……只不知老二此番可是入了魔怔?竟行差踏错,做出这等不智之举……” 正说着,却忽闻城门之上一个声音传来,正是二王子在道:“大王兄,别来无恙~” 大王子循声望去,只见城门之上跑过密密麻麻一队人马,手持铜盾,挡与身前,而二王子则藏身于这干排了三四层的盾牌军之后,惟露出半张脸,云文跟随在旁。 大王子见状急令道:“老二,还不快开城门,迎接本王进城!” 不料此话出口,却见城门之上的二王子不为所动,还令一干□□手搭箭张弓,对准自己等人,二王子方才缓缓应道:“王兄不会不知‘兵者,诡道也;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之意,今日之事,愚弟已等候多时了……” 大王子闻言叱道:“老二,你敢谋反?” 二王子不答此话,转而反问道:“方才愚弟闻王兄在道‘继位乃是名正言顺’,然王兄扪心自问,事实当真如此?” 大王子对曰:“此言何意?难道本王不是父王所立之太子?且立本王为王储之事于祖父在世之时便已定下,待父王驾崩,本王岂非名正言顺继承王位?” 二王子听罢这话笑曰:“不错,王兄确为父王所立太子,然此番只怕王兄为继位等得不耐烦了,为继承王位,用了何等龌蹉之手段,王兄只怕较愚弟更为明了……” 大王子闻罢此言,正中心中隐秘,登时眼神闪烁不定,然仍需保持面上威仪,遂道:“你胆敢诽谤君上,此乃死罪!” 然话音刚落,便见那城楼之上,二王子抬起一手,将手中一物抛掷城门之下,落在大王子跟前,大王子定睛一看,大惊失色。 只听二王子说道:“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王兄安插于御医院的内应已为愚弟查出,此人将王兄下毒弑父并嫁祸三弟之手段经过悉数记下画押,愚弟已将此物昭示与宫中王族亲眷并大臣显要知晓,此番令王兄退位之呼声甚高。虽说王兄本为父王所立王储,继承王位名正言顺,然此番为继承王位竟行出这等大逆不道、弑父害弟之举,可谓天理难容,道义已失,这等不仁不义之徒,如今又有何德何能再忝列王位之上?不若就此让贤,以免我混沌大陆盟主之威名扫地、颜面无存!……兼了如今王兄西征奇肱国,区区一残疾小国,王兄竟大败而归,损兵折将,劳民伤财,王兄将如何向王族并百姓交待?……” 大王子听罢,气得面色铁青,手指城门上的二王子道:“你、你,混账!……” 二王子对大王子之言听而不闻,摇头接着戏谑道:“愚弟着实不明王兄心中之想,彼时父王病重,登仙之日不久矣,王兄何以竟如此急不可耐,行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举,令自己落下把柄?若是仅为陷害望鹤而生出此举,愚弟便更是不明。若说对这王位最具竞争力的王子正是王兄、愚弟与四弟三人耳,但凡我王族之人,无人会令这身怀异族番邦血统之人继承王位,混乱我轩辕有熊氏之血统。对于这等人,王兄何必大费周章地对付他?如今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望鹤虽逃亡在外,却尚且留得性命,然王兄却落得受制于人的下场,当真可叹……” 此番那大王子闻罢二王子之言,早已怒不可遏,他一把从马鞍一旁取下句芒神弓,另一手则抽出一支羽箭,搭上弓弦,对准那城门之上露出半张脸的二王子,一箭射去,一面高声道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而那二王子正说得兴起,放松警惕,待回过神来,那羽箭已如在目前,且神弓之威,自是威不可挡。之前二王子为防箭矢之伤,特意藏身于盾牌甲兵之后,只道是便有流矢偷袭,大王子再过勇武过人,亦射不穿这三四排的甲兵。只不料电光火石之间,那箭矢借由神弓之力,竟穿透四名带盾士兵,自下而上向其后的二王子迎面而来。正值此时,身侧忽地一道猛力传来,将二王子推向一旁,正是侍奉在侧的云文所为。二王子跌倒在地,方将将避过那射来之箭。然推倒他的云文则撞在箭矢射来的轨迹之上,被一箭射穿喉咙,就此毙命。只见云文倒地,随后化作那卷竹简的《六韬》。 二王子见状,高呼几声“云文”,心下悲愤交加,随即大声令道:“放箭,快放箭,射杀国主之人,本王子重重有赏!” 须臾之间,只见城门之上万箭齐发,箭矢如雨,纷纷向当头的大王子招呼而去。大王子凭借过人身手,抽出六阳却刀挥舞抵挡,挡下无数箭矢。兼了一旁九龙暗卫随即上前,掩护大王子退出流矢射程,期间折了挡在最前方的二人,方令大王子平安撤回己方阵地。 第97章 零玖柒 云辰殒命 上回说到大王子于豫城之下吃了闭门粥归来,未能入得城去,反倒为二王子杀了个措手不及,折去两名暗卫,方才逃回军中。 归途之中,大王子脑中思绪千回百转,忖度方才之事,口中不住地骂骂咧咧,只道是二王子大逆不道,竟敢谋权篡位;自己便是弑父在先,亦是不得已而为之,父王在位之时无甚进取之心,安于现状,满足与女子国之间的同盟,辜负祖父期望。祖父临终之时郁郁不得志之状,至今历历在目,正因如此,父王早令他心生不满。待祖父去后,他立志继承祖父遗志,探索破除大陆结界之法,收罗古籍,探查遗迹,终从那浩如烟海的只言片语、残籍断片之中,寻到破除结界的方法。然正待他大展宏图之际,他所作所为被父王觉察,唤他前去呵斥一通,只令他及时收手,休要放肆。之后国中庆寿祭天,他获天预言,得知大业将为三王子所阻,不甘心之下,方出此一石二鸟、栽赃嫁祸之计。 念及于此,大王子忿忿然冷哼一声,口中喃喃自语道:“世人皆道老二素有心机、足智多谋,此番令他出征奇肱国,他假托身体欠佳难以统兵之故拒绝出征,暗地里竟是为寻本王之破绽……不、不仅如此,他早知此番留于城中,本王定会将守城之任交与他,如此禁军自是归他统领,若欲谋反,岂非正是时候?……”言罢大王子心下暗恨,恍悟此番是着了二王子之道也,误信歹人,悔之不迭,随后又诅咒一句说道,“任你老二再过神机妙算,好歹今日本王亦杀了你的兵器之灵,亦是大快人心……你到底不是武士,你便是于朝中策反本王,然你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书生,又如何能如愿坐上王位?……” 大王子行至大帐门口下马,便见一传来兵纵马风尘仆仆而来,衣衫凌乱,仪态失度,面上满是血污,从马鞍上滚下身来,滚于大王子跟前拱手报曰:“报国主,云庚申将军不敌那蚩尤巨人,已为巨人五马分尸,将军所率人马几近全军覆没,那朌坎率领巨人正向我方赶来,距离此地惟有百余里地了!” 大王子闻言大惊失色,随后猛地一掀大帐门帘,入了帐中。帐中那人闻罢动静,从调息之中回过神来,惊道:“出了何事?怎的这般恼怒?” 大王子恨道:“朌坎那小畜生,竟有这般能耐,杀我大将,毁我河山,若不寻一应对之策,兼了老二又图谋不轨,不令我入城,只怕未过多久,你我便要命丧于此!”说到这里顿了顿,方才接着道,“混沌大陆第一任圣阶巫祝,哼,早知如此,本王当于头回在豫城见到他之时便杀了这畜生,又如何会有今日之祸?!……”说着似有念起一事,对身侧之人说道,“梅月,本王记得彼时与望鹤对战之时,本王持刀,望鹤持剑,我二人本战了个旗鼓相当、未分胜负,然望鹤忽然发力,化了个羽民身形,使了个前所未闻之剑法,于半空之中与本王相较,本王方才落了下乘……” 梅月:“……” 只听大王子道:“……本王见朌坎与望鹤之间有些暧昧,指不定朌坎已作了望鹤之御用巫师,也无怪乎望鹤此番竟能幻化成那般形态,所用之剑术本王从未见过,逼迫本王自下而上与之对敌,刀术主沉猛,与半空中之人对敌本便不占优势,如此本王方才落了下乘……”说着冷哼一声,话锋一转,“舍弃本国与生俱来之血统与外形,竟效仿那异族蛮夷之态,当真是恬不知耻!” 说着大王子将眸光投向梅月,那目光之中的灼热令梅月只觉莫名的心悸。他伸手一把擒住梅月手臂,将梅月推倒在地,梅月惊得花容失色,说道:“曦曜,莫要胡来!我伤势尚未痊愈!” 大王子闻言不为所动,对曰:“虽未痊愈,大抵经由自我疗治亦已恢复大半。事出紧急,我需你相助!此番你我是腹背受敌,老二紧闭城门不令我等入城,只怕便是欲坐视我等为那巨人歼灭,他正可借刀杀人。我需要力量,需攻破一方,我等方可存活……” 那梅月听罢这话只顾挣扎:“即便如此,也不可……” 只话未说完,大王子已一把扒拉下梅月的裤子,伸手在光滑柔嫩的大腿肌肤上狠命掐了一把,随后捞起她纤细的腰肢扣在胯间。梅月痛得尖叫,痛泪盈眶,印象之中大王子从未这般粗暴过;然转念一想,他中土国之人骨子里深藏着狠绝,何尝有过温柔怜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弑父害弟、弑兄篡位,无所不为;念及于此,方觉抑或他曾经的柔情仅为自己一时之幻想,是心头那始终遥不可及的期盼…… 在痛苦夹杂快感的阵阵冲击之中,梅月恍惚闻见耳畔大王子咬牙道句,说不清是心念已久抑或只是一时兴起:“朌坎……既为……圣、圣宿阶位……其滋味定然高妙无匹……惟可惜之处在……于……已为老三破了体……若是从了本王……” 听罢这话,梅月顿觉四肢冰凉,宛如跌落冰窟窿一般,痛苦成倍放大,扭曲成股股激流向自己迎面袭来,将自己吞没殆尽,任自己卷入浪涛之中辗转沉浮,高喊呼救亦无人理会。心脏仿佛被野兽带毒的尖牙撕咬啃噬,千疮百孔,毒血横流,身体失去所有关于温情的感知,寒毛直竖,毛骨悚然。眼前眼花缭乱的和柔情相关的期盼不过是一个一厢情愿的幻景,她忠心耿耿、忍辱负重这许多年,不过盼来他眼中即用即丢的替身。念及于此,她脑中那摇摇欲坠的一弦终是断裂,世界顿时如熄了灯火一般,漆黑一片。她无意识地一发狠,逆向运转体内灵力,身上大王子随即惨叫出声。 帐外守卫的九龙暗卫对帐中二人之事早已是见怪不怪,然此番忽地闻见大王子哀嚎,忙不迭冲进帐中救驾。待入了帐中,只见大帐之中,蓦然出现枳首蛇通天彻地的身影,令那本宽敞有余的大帐空间显得拥挤不堪。而大帐中央的地面,大王子衣衫不整,面如死灰,已毫无生气可言。一旁的梅月亦死命扯拽衣裾遮掩下-体,蜷成一团。 那九龙暗卫见罢此景,已知端的,心下虽惊,亦随即发难道:“你竟敢犯上弑主?!” 只话音刚落,头上盘旋的双首巨蛇骤然俯下身来,一首叼起囚牛的半个肩膀,另一首则叼住囚牛之脚,两厢用力,那名唤囚牛的暗卫便被活生生撕成两半。须臾之间,只见血肉横飞,血沫飞溅于囚牛身后的睚眦身上,更显狰狞,众暗卫见罢此景,无不胆寒心悸。那睚眦见老大丧命,自己又被溅了一脸血沫星子,登时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手举钢刀向蜷缩在地的梅月砍去。 正值此时,不提防间,只见半空之中遽尔现出一巨大的黑影,那黑影细长身躯,奇高无比,黑影卷上袭来的睚眦,那睚眦顿时被削去脑袋。众暗卫见状,莫不仓皇惊悚。随后又见那黑影慢慢向众人跟前移来,饶是众暗卫来历不凡、武力过人,亦骇得不自觉后退一步。那黑影随即渐渐幻化出形状来,正是人面蛇身的天神猰貐。随后那猰貐之身缩短变矮,另行化作牛体红身、人面马蹄的野兽之状。那猰貐仰头高叫,声音宛如婴孩啼哭,刺耳非常。 众暗卫见状,早已呆立当场,难以动弹。只见于电光火石之间,那兽形猰貐猛地扑将而来,将睚眦惟剩的半个身子扑倒踩踏在地,睚眦身侧的嘲风不及后退,当即便为猰貐张口咬断脖颈,血喷如注。 此番剩余的蒲牢并狻猊二人,总算从惊遽之中回过神来,知晓对手强大,方念起联合对敌。蒲牢与狻猊二人各持一柄钢刀,一左一右攻向那猰貐,只欲令其左右无法相顾。只不料那猰貐身躯庞大,却是敏捷过人,见二人攻来,只向上一跃,避开二人攻击。那二人见一击不中,随后一跃而起,追至半空之中对战。二人一兽厮杀一阵,不分胜负。那猰貐随即跳出战圈,跃至一旁,复又化为黑影,黑影过后,呈现出原本人面蛇身之形。只见那蛇身长达数丈,头大如轮。此番猰貐趁二人不解纳闷之际大张其口,一口咬下蒲牢脑袋,同时那长尾则缠住那狻猊之身,缠了密密数层,令狻猊活活窒息而死。 不多时候,众九龙暗卫便皆已毙命,帐中空地之上则横七竖八地散置几柄飞刀,而那猰貐则如蓦然出现那般不动声色地消失不见。而待周遭岑寂许久,那蜷缩在地的梅月方才回过神来,转头将目光投向身侧之人,只见那人俊朗的容颜已是扭曲变形,那本属于武士的健壮匀称的身材如今已是形销骨立、骨瘦如柴,登时便如目见甚不可思议的恐怖场景一般瞪大双目,骇得连连后退。待终于忆起正是自己失神之下,于通灵之时逆行运转灵力,致使通灵之术反向施行,进而强吸大王子真气精髓,致使大王子神尽气消,命丧黄泉。 念及于此,梅月复又趱至大王子尸身一旁,一时之间只觉思绪千回百转,心念百感交集,终于禁不住伸手一把将大王子之首搂进怀里,泪落如雨。爱情是否便是每个成为御用巫祝之人的业道,避之不过而又甘之如饴。世间终有此人,令她爱过、恨过、痛过,只还不曾后悔,与自己曾如此接近,进而灵肉不分。这般关系是如此禁忌而秘不可宣,只如阴暗角落里潜滋暗长的真菌,潮湿而暧昧,却又充满勃勃生机。只道是自己与他之间便是注定难成正果,然但凡能成为他独一无二、难以替代之人,自己终是无怨无悔,奈何终因通灵之时他念叨他人之名,而令自己全然崩溃。 思虑半晌,她终从己我思绪之中重拾神智,于大帐之中寻了一套簇新的黑衣穿戴妥当。运转一回灵力,方觉因强吸大王子真气精髓之故,自己所受之伤竟也痊愈。随后拈诀召唤出法杖,只见此番飞蛇杖的精魄光泽已全然变成赤炎之色,并未夹杂一丝杂色。头上随即传来一喑哑的声音在道:“恭喜吾主,已突破至圣宿阶位矣。” 闻罢这话,梅月下意识向跟前大王子尸身瞥了一眼,对曰:“此乃吸取曦曜功力之故,亦算因祸得福。” 随后那梅月召唤出一柄砍刀,竟一刀将大王子头颅切下,置于一锦盒之内,随后飞身跨上己身召唤兽枳首蛇,就此飞出大帐,向东飞入豫城之中。 这豫城之外的中土国大军,群龙无首,不战自乱。 作者有话要说: 水哥:老造谣说人家发生不正当(大雾划掉)关系,这是诽谤知道吗?你们这些凡人根本不知道通灵的真正力量! 第98章 零玖捌 蚩尤来袭 此番先说三王子。三王子为云永等人救回,送至奇肱国大营治伤,服药包扎后,不过一日,便已从昏迷之中醒转。甫一睁眼,三王子便询问蚩尤巨人并朌坎动向。 一旁的姬嘉月闻言答曰:“据打探得知,至我等从澧水东岸归来为止,令兄已率大军撤离澧水东岸,返回豫城。而朌坎大人则率蚩尤巨人沿路追随而去,想必不日便将到达豫城……” 三王子闻言蹙眉沉吟道:“为何蚩尤会追随而去?若说坎儿与王兄有那过节尚且在理,然如今坎儿意识已全然为蚩尤占据,他已是万事不辨,如何还能自主?……” 此番是云永对曰:“追杀国主之人正是蚩尤,并非是朌坎大人。殿下可是忘却了?上古之时蚩尤乃炎帝部下,与我黄帝一派之间,素有旧怨。想必那蚩尤是偶然得知我等正是轩辕帝之后人,遂忆起心中旧怨,方才欲将国主等人赶尽杀绝……” 听到此处,三王子大惊,忙不迭打断云永之言说道:“如此说来,我中土国众生岂不危矣?!彼时我于东岸大营之中只见那干巨人杀伐事盛,不拘是何对象,但凡活着之人,便也难逃屠戮。便是这干凶神尚未达到豫城,这沿途百姓,只怕亦是凶多吉少……” 此番不待说完,三王子便已掀开棉被,从榻上坐起身来。随着他的动作,身上伤口亦被牵动,只见洁白的纱布复又血迹斑斑。 周遭众人见状忙不迭上前劝阻,三王子蹙眉捂住染血之处调息一回,又道:“各位好意云寅心领,然此番国难当头、生灵涂炭,在下身为一国王族,自当庇佑万民,岂能坐视不理?何况那里亦有在下在意之人事,在下如何能置身事外?” 言毕,三王子即穿衣起身,面见姬孟陬,请求借用渡船并坐骑,欲就此兼程赶往豫城。云永见状自是不肯落后,请求随同前往。便是之前随云永从奇肱国赶来此处的煋先生,因此乃朌坎之事,亦欲一道前往。遂此番二人一狌上路不提。 待乘舟渡过澧水,先行前往中土国东岸大营,只见此处尸横遍野、满目疮痍,处处丢盔弃甲、纛旗散落,觅食之饿狼野狗不计其数。三王子四下扫视一回,心下大恸,不忍直视,随即与云永上马往东北向豫城而去。 沿途只见房舍坍塌、血流漂杵,百姓哀哭痛泣之声不绝于耳。三王子见罢此景,念及这干与自己身着相同衣饰、身怀相同血脉之人曾于不久之前惨遭屠戮,而幸存之人则惟剩妻离子散之局,只觉心痛难捱,宛如剜心刺骨,登时气血上涌,一口血便从口中呕出。随后只听三王子喃喃开口道句:“蚩尤巨人,我定令其不得好死!” 身后云永见状,忙不迭打马上前,扶起三王子,劝慰一番。正值此时,三王子只觉衣襟之处有活物蠕动之感,随后只见一小蛇探出头来,正是阿蚺,说道:“我已有所感应,主人并阿巴已离此不远,正位于豫城附近。” 三王子闻言,随即振作精神,取出丝帕将血迹抹了,道句“事出紧急,已无暇耽误”,随后将手中马鞭一扬,二骑一前一后,绝尘而去。 另一边,却说梅月乘自家召唤兽枳首蛇飞回豫城。随后径自来到二王子跟前,将手中锦盒递与二王子说道:“公雅,你之目的现已达到……” 二王子接过锦盒,瞅了梅月一眼,见她面上仍就罩着骨牙面具掩面,瞧不出容貌。之后方才掀开盒盖来看,登时抬头惊道:“梅月,王兄乃我国第一武士,你是如何做到的?!”说着二王子直视跟前之人,微眯双眼,眸中透着探究的神情,又接着道句,“莫非你与王兄之间……” 那梅月闻言则打断二王子之言对曰:“你无需知晓。此事结果正顺你意,又何必在意经过?此番你只需遣人出城,将国主尸身运回城中厚葬,将他身殒之事推与那追杀而来的蚩尤等人便可,既可掩饰你见死不救、落井下石之事,又能扬你重礼重情、德才兼备之名,岂不快哉?”说到这里顿了顿,复又补充一句,“只这头颅需留于我安葬。” 二王子听罢,脱口而出道句“你!……”随后又勉力止住这话,转而说道:“早已闻说梅月你素有‘女中智多星’之名,今日见罢,方知名不虚传……” 不料梅月闻言却不为所动,惟淡淡道句:“二殿下谬赞,此乃虚名,何及殿下‘算无遗策’之智?此番棘手之事不少,城外邪魔正盛,需设法应对,否则我国必遭生灵涂炭之灾……”言毕,梅月径自行礼,携了锦盒退下。 之后梅月独自携了锦盒进宫,前往王宫东北角的兆祥殿,此处乃历代巫咸国通灵女巫为中土国国主纳为后妃后所居之处。如今,此殿正由朌归妹所居。兆祥殿之后,种植着一片梅林,梅月自小长于此殿,对了此间路熟,遂此番抄了小路,避开正殿人多之处,亦未曾进入殿中拜见朌归妹,便径自入了梅林。 此时并非梅开时节,梅树有叶无花。立于梅树之下,忆起昔时所见诸梅盛开之景,白梅清如浣雪,红梅灿似丹霞,黄梅妍若斜晖,粉梅秀若虹晕。梅开之际,五彩缤纷,真真美不胜收。只遗憾自己降生之时,众梅已谢,难睹芳姿。而正是那年那个腊月,满树梅花绽放之际,自己亦是于梅林之中,邂逅了较自己年长几岁的少年,身着一袭锦衣黄袍,于身后盛放的各色梅花的映衬之下,亦是格外耀眼。学着大人之状手持折扇,佯装老成模样。待见罢自己之后,因自己常年居于宫外之故,分外面生,遂将自己误认为兆祥殿之宫人,强势地命自己带领他离开梅林,却亦因此暴露自己于梅林之中迷路之事。待她直白地将此话问出口之时,那少年虽因她戳破事实而恼羞成怒,却依旧难以掩饰羞红的俊脸。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梅月叹息一回,召出法杖,拈诀召唤出数名枭阳人,令其于自己选中之处铲土挖坑,不多时候,便已挖掘完毕。梅月挥手打散灵力,那干枭阳人复又消失不见。梅月方蹲下身来,将手中锦盒埋入坑中,随后又召出一株完整的白梅树,植入那坑中,与锦盒一道掩埋。 待埋葬完毕,梅月方立起身来,拍了回手中泥土,对着跟前一人来高的梅树,喃喃说道:“曦曜,莫怪我令你身首异处,未曾归入祖坟。你此生负我不少,我亦从不后悔为你付出所有……你既身殒,便依我一回,我将你之头颅,葬于你我二人初见之地,与梅树一道……待终有一日我亦命丧,亦将与你同归一处,你不会孤独……” 另一边,二王子自是依之前梅月之计,开了城门,遣人马出城,将大王子尸身运回城中。只不料未过多久,出城之人便三三两两地逃回城来。二王子忙问出了何事,那干人答:“禀二殿下,那蚩尤大军正往豫城而来,属下留下大半人马与之周旋,方得掩护属下等将国主之体运回城中……”说着顿了顿,从身上取出一个包裹,里面包着的正是那九柄九龙飞刀。 二王子从那人手中接过包裹,从中拾起一柄飞刀,眸光不定,暗忖道:“梅月这厮,到底有何手段,竟能将王兄并九龙暗卫一并剪除……”念及于此,又忆起属下所报蚩尤袭来之事,只觉眉心直跳,勉力敛下心神,令道:“请大公主前来商议。”那属下领命自去。 不多时候,大公主尚未到来,另一人却已率先风风火火地趱至此处,对二王子说道:“据闻城外蚩尤大军入侵我国,正向我国都豫城而来,二王兄,何不派人迎敌?”正是四王子云申。 二王子对曰:“此番正待商议对敌之策……” 四王子闻言,随即打断二王子之话说道:“若王兄尚未决定差遣何人出征,弟愿自请前往对敌,保我城池,还我太平!” 话音刚落,便闻一人声传来,在道:“流霆且勿意气用事,此番我从他人口中得知那蚩尤巨人之厉害,个个俱是铜头铁臂,刀枪不入,便是四弟这般武力过人,只怕亦难动那巨人分毫……”正是一身凤衫霞裳、头戴箬笠的大公主云巳。 不料却闻四王子笑曰:“即便如此,我等身为一国王族,又岂能不顾国之安危、民之死生?人死不过头点地,若能为国效力,死何惧哉?” 一旁大公主亦道:“四弟主意既定,可先行前往,待我筹备妥当,随后便出城相助。” 四王子听罢谢过。 听罢二人之言,二王子暗自思忖一回,将腹中诵熟之兵法韬略暗自回想一阵,随后取出一块虎符递与四王子道:“此番豫城守军归我调遣,我调兵三千与你,我有一计,可助你对抗蚩尤……” 第99章 零玖玖 大战蚩尤 半晌之后,出城打探的军士飞马来报,蚩尤大军距离豫城西门,惟有十余里地。城中待命的四王子骑于乘黄之上,闻信将手一扬,率领众军出城。待大军行至城外三里地之处,四王子方令大军停下。随后命大军分为三队,各自就地驻扎、埋伏停当,随后只见大军分开一条道路,从后缓缓推来数十辆大车,大车之上,分别载着一只青铜所铸大鼎,每只大鼎重达万余斤,正是历代中土国国主继位之时,仿昔时大禹所铸之鼎而造。四王子命众军将大鼎从车上卸下,依次排于道路两旁。 将大鼎安置妥当,四王子令各队各就各位,自己身后惟留五百军士护卫。不多时候,便见乘修蛇而来的朌坎率领众蚩尤巨人向此处浩浩荡荡而来,所到之处,摧山崩石、草木俱毁。四王子手持一双铁戟,于大道中央横刀立马,尚显稚嫩的容颜之上,满是毅然决然。待目见视线尽头的朌坎,四王子不禁微眯双眼,忆起数年之前,自己于豫城郊外救下朌坎之景,彼时的朌坎尚且年少,满脸皆是能令人一眼望穿心事的直率。然如今跟前这人,却是面无表情,杀伐气盛,眼如幽冥,眸泛寒光,令人抗拒而陌生。 待蚩尤大军靠近前来,四王子率先开口质问道:“朌坎,你既为巫祝,亦为巫咸国之人,与我国自是世代交好,此番怎可施展邪法,毁我河山,杀我百姓?” 朌坎不答这话,惟淡淡开口反问道:“汝乃何人?” 四王子听罢此问急道:“你如何连我亦不识?我乃四王子云申,彼时你于豫城城郊为人追杀,是我赶来相救。今日我亦不欲与你大动干戈,你若有一息良知尚存,念在我曾拼死相救的份上,你且自行退兵,离开我国境内,我可对你所造之孽既往不咎……” 不料朌坎闻言却全然不为所动,冷冷道句:“轩辕之民,杀无赦!” 四王子见朌坎早失理智、难以沟通,不自觉面颊抽动,嘴角轻抿,随即将手一挥,只见从道路两边忽地立起数百名早埋伏于此的弓-弩手,对准道路中央的蚩尤巨人一阵乱箭齐发。而第一排的射手射毕,随即蹲下身来让出空位,第二排射手则紧接着立起身来,又是一阵箭矢招呼。那空中矢箭如雨,纷纷而来。蚩尤巨人虽是刀枪不入,倒也因这如蝗箭雨乱了阵脚,难以前行。 朌坎见状,随即指挥一干巨人向道路两旁埋伏的弓-弩手杀来。而四王子见罢此景,又将手中令旗一展,只见从队伍两边,整齐排来两队甲士,身穿铠甲,前排之人手持一人来高的铜盾,挡在那□□手之前防卫。而后排甲士则手持长矛,越过铜盾刺向前方,以阻巨人脚步。 四王子笑曰,胸有成竹:“此乃我中土国之铁甲阵,可敌千军万马冲锋陷阵!” 只见那巨人摇摇晃晃地大踏步而来,待那巨人靠近持盾之人,前排持盾甲士并后排擎矛士兵随即一拥而上,齐齐袭向那巨人。只不料那本无坚不摧的锋利矛戈刺在那巨人身上,却仿佛刺在墙上一般,那巨人岿然不动,难伤其分毫。众甲士见状,只欲再刺,巨人便已高举手中棍棒、铁斧,当胸一挥,左挺右扫,登时只见两排甲士人仰马翻、矛断盾裂。后排弓-弩手,忙不迭箭雨助阵,却是于事无补,射于巨人身上,只如雨丝牛毛一般。 四王子见罢此景,心下一凛,只未想这中土国威名远扬的铁甲阵竟毫无用处,随即变了面色,身先士卒,从乘黄之上一跃而起,飞身接过属下抛来的精钢打造的铁索,另一手则抓起半支恶来铁戟,闪身来到一名巨人跟前,与之缠斗。那巨人见状,双手乱挥,将手中狼牙棒左抡右扫、前突后刺,只欲一棒将跟前之人打得脑袋搬家。只不想这四王子身手远非寻常士兵可及,身形轻盈,身手敏捷,辗转腾挪、左躲右闪,滑溜如泥鳅,令那巨人之击屡屡落空,好不烦耐。此番又见四王子借力发挥,蹬着那巨人膝盖又蹿至那巨人腰后,将铁索亦一并牵引至巨人身后,绕上一周,随后足踏巨人后背,跃至巨人肩膀,将那铁索绕上巨人脖颈,密密缠上几匝。事毕,足下轻点,牵着那铁索一头,落至地面。而铁索另一头则由十数名士兵共同用力,勉力一拉,那巨人被铁索束紧,轰然绊倒在地。众人随即将铁索琏头铁环扣在道路两旁的大鼎之上,那巨人便被束缚在地,再难动弹。 四王子见事成,将手中铁戟回扔与身后的铁戟之灵云双,拍手称快:“不愧为二王兄,果然足智多谋,饶是那等巨人刀枪不入,难伤分毫,只要将之束缚禁锢,便再难撒野。” 之后又有那身手过人之军士三五人一组,各手持铁索一端,如法炮制,以铁索将巨人捆缚在大鼎一旁,那大鼎有万余斤重,难以挪动分毫,而铁索亦由精钢锻造,任由巨人挣绷,也难挣断。未过多久工夫,众人便已依此法将二三十名蚩尤巨人制服在地。 正值此时,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四王子循声望去,只见来人正是短衣窄袖、头戴箬笠的大公主云巳,她身后还跟随一队禁军人马,各个携带强弓硬弩。 四王子迎上前去,拱手道:“王姊亲身前来,王弟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大公主下了马,开门见山地说道:“流霆无需多礼,此番公雅令我前来告知你,所谓擒贼先擒王,需尽快解决朌坎,仅仅制服蚩尤巨人并非万全之策……” 说罢,大公主将手一挥,指挥身后禁军围将上前,避开剩余巨人的袭击,向朌坎射箭。然朌坎见万矢袭来竟毫不为所动,暗运灵力,他身后随即浮现出魔神的影像,而那射来之箭,俱都为他身上运起的罡气所阻,纷纷断裂掉落。见他不为箭雨所伤,又有那手持长戟矛戈的军士一并向他袭去,朌坎不过略抬一手,周身顿时运起一层罡气,众军之矛戈便如遭遇无形之墙一般,再难刺入分毫。而他座下修蛇随即将口一张,喷出炎煞,周遭围将而来的士兵登时被卷入炎光之中,尸骨无存。 这边大公主并四王子见罢此景,大惊失色,只道是朌坎有罡气护体,刀枪不入,凡兵凡铁又能如何将之击杀?念及于此,大公主下意识紧了紧手中拽着的包裹。 随后又见朌坎举杖拈诀,运转灵力,只见紫光一闪,一道莹光降于巨人身上,那被铁索捆缚在地、本难以动弹的巨人开始蠢动挣扎,发出嘶吼怒嚎之声,渐渐发力,一点一点挣动那捆缚的铁链。 大公主见状大喊一声:“不好,此乃灵山祈福之术,朌坎欲以此激发蚩尤巨人之力,令巨人挣脱铁索而出!” 终于,一声尖锐的金属碎裂声响起,只见其中一名巨人竟生生将精钢打造的铁索挣断,脱逃而出。而铁索碎裂的碎片四散开去,竟同时击中周遭数名士兵,中招之人纷纷倒地而亡。 四王子见罢跺脚怒道:“该死,这是什么怪力?!竟能将精钢所造铁索挣断!此番捆亦捆不住他,刀剑无法伤其身体,当如之奈何?!” 正说着,只觉大地一阵摇晃,四王子与大公主一并抬起头来,只见数名巨人正向他二人的方向围拢前来,此处众人登时惊慌失措,人人自危。四王子上前一步,挡在大公主跟前说道:“王姊,你不会武艺,先行撤退,此处由我掩护!” 大公主闻言对曰:“饶是如此,那巨人刀枪不入,流霆你又将如何应对?” 话音未落,便见最靠近的巨人已高举手中巨斧,作势正要向二人这处劈下。情急之下,四王子使力一把将大公主向身后推了数步之远,道声“快走”,自己则手持双戟,硬生生挡下那巨人一击。 那一刻,大公主似是从四王子眼中读出视死如归的坚毅,只见他肌肉紧绷,身形微颤,然双手持戟的背影却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此番方觉这较自己年幼许多的幼弟亦已长成了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心念一动,并未依言后退,反倒进前一步,将手中包裹递上前去,道句:“四弟,此物或许有用……” 只话未说完,便见眼前两道银光闪过,正中那巨人双目,而跟前那使力挥下巨斧攻击四王子的巨人忽地一动不动,巨斧停在空中,那状如山峦的身躯就此颓然地向后倒下,砸得地动山摇。而随着跟前巨人倒下,之后的巨人露出形来。又见一人影飞掠而去,踏在那倒下的巨人身上一跃而起,跃至那巨人肩上,手持画戟,使力刺入那巨人之眼,再奋力拽出,连带拉扯出一颗大如肉球的眼珠,鲜血淋漓,第二名巨人随即毙命。 这厢大公主并四王子看得目瞪口呆,始料不及,随后转身一看,只见来人正是…… 第100章 壹零零 阴阳两隔 却说接连目见两名刀枪不入、铜头铁臂的巨人倒地毙命,大公主并四王子皆震惊不已。转头望向箭射来之处,只见一人正手持弓箭,策马而来,正是三王子。又转头望向那手持画戟、踏于巨人尸身之上那人,不是云永又是何人? 二人见状大喜:“望鹤(三王兄)!” 只听三王子高声说道:“大王姊、四弟,那蚩尤巨人的唯一弱点正是眼球,刺破眼球便可击杀,其余各处俱是刀枪不入。这干巨人无恶不作,残我百姓,此番务必将之一并铲除,一个不留!” 他二人本一筹莫展,闻罢此言,只如拨云见日一般,喜不自胜。四王子从大公主手中接过包裹,一把将布匹扯开,只见包裹之中正是那柄句芒神弓。四王子大喜,随即从云双手中接过箭筒背于肩上,朗声对曰:“王兄之言甚是!” 随后只见四王子拈弓搭箭,对准不远处的一名巨人双眼,将拉弦之手一放,两支矢箭如流星划过半空,正中那巨人眼窝,巨人随即毙命。 另一边,大公主亦指挥军中众弓-弩手,五人一组,分别对抗一名巨人。而三王子、四王子并云永则各显神通、各展身手,不多时候,便见之前尚还耀武扬威、刀枪不入的巨人便接二连三地倒地身亡,因巨人倒地而引发的地动山摇般的巨大震动亦接连不断地传来。 见罢巨人越来越少,众人止不住喜上眉梢,惟三王子随着巨人倒地而眉头攒蹙,且愈皱愈深。自他来到此地伊始,惟沉默击毙巨人,对了朌坎之事,他只字未提。 而那道路中央正坐于修蛇之上的朌坎见罢此景,终是沉下脸来,随即从修蛇头上立起身来,高举法杖,浑身灵力运转,精魄之上红光大盛,将此地照得一片通亮。 大公主见状,大喊出声:“不好,朌坎似欲再行召唤,需制服他,方为上策!” 四王子闻言,随即转身面对朌坎,从一旁接过一支金镞箭,搭上句芒神弓的弓弦,对准朌坎左胸之处,张弓如满月。一旁三王子见状,忙不迭开口欲阻止:“四弟,且慢动手!” 然话未道完便为四王子打断道:“王兄,那人已不是朌坎,而是我轩辕一族之仇人,魔王蚩尤!” 话音未落,箭已离弦而去,三王子亟亟转头,目光追随箭矢望去,只见立于修蛇之上的朌坎一动不动,不闪不避,见矢箭射来,惟抬起空着的一手,从那手中,一道罡气应运而生,形成一圈屏障,与那射来之箭两两相撞。却说这金镞箭乃王族特制,本已不凡,再由神弓射出,威力自是不可与凡兵相提并论,与朌坎所运护身罡气相撞,并未就此断裂,两厢力量极强,于半空之中相持不下。 三王子见罢此景,只觉心脏似悬于一线那般,直至此时,他亦不欲见到朌坎受到任何伤害。而四王子见此番便是强如朌坎,一时之间亦难敌神器之威,遂欣然道句:“此法或可有效!” 见此番射来之箭不同凡响,朌坎亦微微蹙眉,口中道句:“愚蠢!”随后抬起持着法杖之手,口中拈诀,只见红光大盛,那护身罡气随之金光一闪,一声铿锵之响,便将那金镞箭弹开,飞出老远。 之后朌坎似是为此箭所恼,再不复之前淡然,再度拈诀召唤。 此番一旁大公主率先叫出声来:“不好!朌坎还欲召唤!” 只见伴随着一声声凶兽怒吼之声传入耳际,周遭凭空生出凿齿、大凤、封豨与饕餮四大凶兽。 传说之中饕餮正是蚩尤头落而化,有首无身,口大如盆、嘴生虎齿,专好吃人、贪婪凶残。那饕餮如山般袭来,但凡抓住之人皆往口中塞入,一时之间,只见口中鲜血直流、血肉横飞。 凿齿生着兽头人身,口长象牙,手持铜盾,将脑袋往前一顶,两边尖牙便将人刺出两个血窟窿;手中铜盾一扫,周遭一队士兵便纷纷倒地。 又见那鸷鸟大凤,身形庞大、性极凶悍,一展双翅,遮天蔽日,振翼而飞,大风忽起,风力极强,竟将道旁大树刮得连根拔起,处处莫不人仰马翻。 又有封豨,生得野豕之形,本居于水泽之中,为司雨之神,性贪婪,所到之处,淫雨无度。此番那封豨现形,此处登时阴云密布,大雨倾盆。众军被淫雨浇得东倒西歪,莫不寻了那山石之下避雨不迭。 此番四兽逞凶,周遭众军士再无胆敢近前之人,纷纷退往一旁,恐平白命丧。四王子护住大公主退往避雨之处,却见那大道中央,蚩尤对面,惟三王子伫立雨中,不闪不避,任淫雨从头浇下,将他浑身淋了个湿透。他双眸紧闭,抬首仰面,任由冰冷的雨线浇于面上,似是对虚空之物喃喃说道: “这便是你欲见到之景?” “血流漂杵、命如草芥……” “你于这土地之上所造之孽,只如修罗地狱重现,天亦难容!” “此乃生我、育我之地,我既为中土之民,自当以己之命守护此地此民!” 语速虽缓,语气甚坚,道完此话,三王子复又睁眼低下头来,直视对面的朌坎,再度开口: “此番便由我亲手了结此事!” 随后三王子向一旁伸出手去,说道:“四弟,将句芒神弓递来。” 四王子闻声,随即将手中神弓扔向三王子,大公主见状,喜道:“三弟手中尚有祝融神矢,此番神弓加神矢之力,定能一举诛杀蚩尤!” 三王子抬手接过神弓,另一手从随身箭筒之中取出那支祝融神矢,缓缓搭上弓弦,将箭头对准对面的朌坎。 “我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将箭头指向你……” “……我以为,你我二人会永远携手相伴……” 而对面的朌坎见罢此景,仍然面无表情,甚至未尝如之前四王子攻击他之时那般抬手运起护身罡气。惟静静伫立于修蛇之上,淡然回望着三王子,只眸中闪过几许波动,如真如幻、暧昧不明,仿佛镜中之月、水中之花,只是一闪而逝,复又平静如水。 然正是这般场景,令三王子挽弓之手不禁颤抖,心如刀铰,宛如窒息。而本安静栖息于三王子怀中的阿蚺似是有所觉察,亦飞快地蹿出衣襟,一股脑儿地缠上三王子手臂唤道,欲劝阻:“殿下住手,主人虽为蚩尤附身,然到底仍是主人之躯,若殿下以神器之力杀之,主人惟有神形俱灭一途!……” “……”随后惟闻一阵抽气之声混合着沉重的呼吸声传来。 见三王子一动不动,断然不肯停下之状,阿蚺索性张口,猛地咬住三王子手臂,死命咬住不放。然因了失去朌坎灵力支持的阿蚺惟有鳝鱼那般大小,更非毒蛇,不生牙齿,遂那咬合亦是不痛不痒,便连伤痕亦难留下。 阿蚺曾道它是少年的显性人格,时而没心没肺、冲动莽撞,时而又坚定执着、无所畏惧,却对自己全心全意、始终如一。只如今,却由自己亲手结果少年的性命,这个对自己最好亦是自己深爱之人…… 念及于此,三王子顿觉宛如浑身力气便要丧失殆尽一般,只不知支持自己站立于此的到底为何物。 曾经定前盟约终身,哪知生离死别今日现; 心惨惨,神思昏昏; 千回百转愁肠断,拉弓之手难抬动。 眼前兜兜转转、循环闪现的,俱是距离之后,那张早已烙入灵魂的熟悉容颜: 尚记取豫城西南的树林,将自己从枭阳人手中救下的少年,轻轻拈诀,化去自己身体的异状之时,治愈之术的暖流熨帖而过的温度;须念及出海寻药,浮岛之上并肩谈心的少年,同对青空碧海,共看浪起涟漪,令自己头一回敞开心扉,诉说自己深藏于心的志向与渴望;难忘怀月夜之下、黄池岸边,少年小心翼翼的期许;永惦念商星之下、盼水之畔,少年满面羞涩、细若蚊蝇的告白…… 时至今日,他方才恍然醒悟,与少年相识的时日不长,然而二人相处的日日夜夜、每个细节,却无不刻骨铭心,剜魂镂魄。 情深复如许,平生始自知。 “在此世间,你是第一个告诉我,我所有之异族血统乃是好事,令我不自觉对你敞开心扉……” “你曾与我道,欲以身相许,我不知惯常嬉闹无常的你是否是一时戏言,然我听在耳里,从来深信不疑……” “在臷国之时,烟花之声未尝遮盖你告白之声,你不曾知晓,那一刻,我有多么感念欣喜……” “抑或你亦不曾知晓,较你更早之时,我便已沦陷,情不能自已……” “亦正因有你相伴,我方能走到今日……” “……” 不曾知晓,你我之间,已有这许多过去…… 然而张弓面对这如昔之颜,心中尚念旧日之缘,不堪回首、不胜黯然……神矢离弦的一刻,三王子只觉从天而降的冷雨宛如钢针一样,扎进自己的每个毛孔,将身体的每个细胞搅得千疮百孔、心脏满目疮痍。 曾道情深生死许,哪知今日阴阳分。 “黄池之畔,我尝许诺下一回定由我护你,不拘天涯海角、碧落黄泉……” “灵山之上,我尝许你同回故国,一道于列祖列宗之前互许终生……” “只如今,素昔旧盟俱不在,独抱长恨两茫茫……” “我为除去蚩尤,不得已为此;此生此世,我永不原谅我自己!” 祝融神矢直直贯入少年左胸,毫无障碍,少年甚至未曾运起护身罡气稍加阻止,便那般任神矢当胸而入,自始至终,面色淡漠,惟闷哼一声,血染衣襟…… 画面宛如静止一般,四大凶兽随即消失不见,连同地面被剿灭的蚩尤巨人尸首一道。大雨始住,雨过天晴。少年坐下的修蛇与咬住他手臂的阿蚺亦同时化为乌有。在周遭众军的欢呼雀跃声中,谁嘴角轻弯,笑得诡异…… 他冲上前去,抱住从半空之中坠落的少年。至死之时,少年始终不发一语,惟直直注视着头顶的他,与他身后那无穷无尽的苍天……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一百章写到这个剧情,俺也挺无语凝噎的…… 只有两点需要告诉大家: 1、这文HE; 2、复活大法好。 顺便,大家对于三王子这样的选择感觉意外吗? 第101章 壹零壹 心之所向 只为一段情缘,未全始终;吁天悔过,此心耿耿,生死不离,万劫难忘。 正当蚩尤伏诛、众军欢呼雀跃只待回城庆祝之时,惟有三王子跪于泥淖之中,怀抱朌坎尸身,泪如雨落,口中无意识地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 云永见状心下不忍,趱至三王子身畔苦劝,三王子皆置若罔闻。只不料一双毛茸茸的兽爪忽地伸至朌坎面上,将朌坎睁大的双眼缓缓闭上,一声长叹随之传来,在道:“兴许命丧殿下之手,于吾主而言,大抵便是最好之局……” 闻罢这话,三王子方后知后觉地从己我伤恸之中回过神来,抬首望去,正是朌坎的契约兽狌狌,口中无意识喃喃道句:“煋先生……” 煋先生接着道:“想来吾主虽为蚩尤附体,占据身心,然冥冥之中,吾主自知恢复意识无望,未尝不是一心求死。遂此番命丧殿下之手,大抵亦是心无怨怼……” 三王子闻言,沉思默想一回,随后摇首对曰:“我不知他此番是否心无怨怼,他若是恨我怨我,大抵我尚能好过些许……” 煋先生却道:“殿下且莫要就此放弃,此番事虽可悲,然亦是天意垂怜……” 三王子听这话说得蹊跷,忙不迭打起精神追问道:“先生此言何意?” 煋先生立起身来,将双手负于身后,难得地一本正经答曰:“吾之一族,寿命久长,活得久了,对世间万事,总较常人多些洞悉。此番吾主非为凡兵所伤,乃是被祝融神矢所伤。神兵虽威力不凡,一击必丧,然既为神兵,到底有些神异之处。可知上古之时祝融乃火神,居火正之位,为夏官,火乃万物生命之源,亦是光明之象征。遂祝融神矢相较其余神兵,蕴含极强生命力。此番但凡此箭未曾脱离吾主躯体,便可维系吾主躯体不腐、生命力不坠……” 三王子听罢这话,精神为之一震,横抱朌坎身躯立起身来,接着这话说道:“如此说来,此番坎儿尚能有救?” 煋先生颔首道:“按理如此。” 三王子追问道:“还请先生明示,若欲坎儿复活,在下需如何行事?此番若能救转他,无论何种劳苦代价,在下亦绝不推辞!” 煋先生遂道:“殿下有此心意甚好。说来亦是天无绝人之路,自上古伊始,灵山女丑一族巫祝便拥有通灵之力,沟通天地人神,亦能制药复活万物;有此神力,遂能保自身灵魂不灭。今吾主虽因神矢命丧,却因缘巧合得祝融神矢之神力,暂保躯体不腐。若殿下能寻得吾主飘离身体之魂魄,再以不死国之不死药复活其身,吾主或可死而复生……” 三王子闻罢这话,只如拨云见日,随即说道:“此番多谢先生指点!但凡有一法可行,无论千难万险、刀山火海,在下亦是义不容辞!事不宜迟,在下这便前往寻药……” 正说着,不提防间却忽闻一阵纷纷攘攘的脚步声并车马喧阗之声传来,一声音在道:“二殿下驾到!” 三王子等人随即循声望去,只见一队禁军正向此处行来,随后从中分为两列,让出道来,从道路尽头,一队人马簇拥着一辆四轮车缓缓而来。三王子四王子并大公主见状,立马上前行礼。 礼毕,只听二王子说道:“我方才已得到捷报,此番大破蚩尤,保卫豫城,王姊并二位贤弟功劳甚伟。愚兄已于宫中设下筵席,为三位庆功!” 此言一出,不及逊让,便闻大公主率先开口道:“此番破敌除害,全仗望鹤相助及时、身手不凡,我等出力甚微,不敢居功。” 四王子闻言,亦忙不迭附和:“大王姊之言甚是,此番若非三王兄及时赶到,告知我等巨人之弱点,更一箭击毙魔王,只怕我等命已归西。” 二王子听罢这话,适才转向一旁的三王子,笑曰:“原是三弟之功,三弟离国日久,今日归来,又立此大功,定需同归宫中,表功享宴。”说着又补充一句,“日前,愚兄已查明父王驾崩之事并非三弟所寻之药有误之故,实乃大王兄从中作梗,与巫咸国巫彭朌蒙合谋,于药中下毒,进而嫁祸三弟。如今愚兄已取得人证物证,正待昭告天下,还三弟清白。而那朌蒙已因穷奇身故,正可谓是恶有恶报……” 三王子闻罢此言,拱手对曰:“此番愚弟既得昭雪沉冤,已是心愿得了,再无牵挂。至于此次蚩尤之乱,本便与弟有几分干系,平定此乱,弟自是责无旁贷。何况弟既为我中土国民,保家为民乃是分内之事,何敢推辞?此次平乱,王姊王弟并诸位将士皆有功劳,弟实不敢居功。庆功之宴,自是诸位上座,此番弟因有要事在身,事出紧急,不敢耽搁,遂无法随王兄回宫领赏,还请王兄见谅。待弟事成归来,再行回宫领受王兄教诲。” 言毕,三王子行礼,随即辞别众人,携了朌坎尸身,与云永煋先生一道,跨上乘黄,绝尘而去。 留于原地的二王子目视三王子匆匆离去的背影,目光意味深长,心下暗忖:“难道他不晓此番国主已丧、王位虚待之事?匆匆而去,是有何事竟较了王位更为紧要?……” 三王子离开豫城,打马径直向中土国南境而去,期间云永问道:“此番殿下为复活朌坎大人,有何打算?” 三王子则答:“此番我欲先寻不死之药,不死之药生于不死国,有一人正可相助。” 云永遂追问:“是何人?” 三王子答:“阿天孤。” 之后二人一狌日夜兼程,数日后到达中土国与女子国的边境——黄池谷地。 到达此地,因此处结界尚未被破除之故,遂无法就此进入女子国中,惟有待下月朔月之日,结界消失之时方可进入女子国。此番三王子方详细道明来意:“若说混沌大陆之上的不死之国,虽不多,倒也不止一个,然因大陆常年为结界封禁,各方不相往来,对此我亦是所知不多,便是古籍之上亦少有记载。只其中惟有这无启国,因之前的机缘巧合,与我等有那联系,正是彼时假扮五王姊风结香的无启国人阿天孤。无启国人拥有入土再生之能,因而得以益寿延年。彼时他尚在荆城醉斜阳中,我只盼此番能于此处寻到他,若他肯出手相助,便也省去我等许多工夫……” 此番二人一狌于边境静候五日,朔月方至,三王子一行人方得入女子国北境。在此处见到驻守谷地的护国大将军风舜英,彼此招呼一回,道明来意,三王子便辞了风舜英,前往荆城。 入了荆城,三王子亦无暇他顾,随即马不停蹄地前往王宫外的醉斜阳,向酒楼之人打听“风结香”的下落,被人告知老板娘正在酒楼,三王子大喜。 再度见到霞裳云佩、簪环璎珞的阿天孤,三王子只觉感慨万千,只道是到底有人为那一点情缘,抱情不断,虽隔生死,却经年相守、矢志不渝。此世间,生与死,终割不断情肠相连。 此番阿天孤骤闻三王子来访,亦是大感意外。相见毕,三王子正待道明来意,不提防又闻一人声传来,在道:“国主驾到!” 众人闻罢,忙不迭起身迎将上前。只见风文心推着轮椅上的风凌霄而来,其后还跟随着数名侍从。 三王子上前行礼,风凌霄亦于椅上躬身还礼,随后说道:“自黄池战后与七弟一别,已有近一载未见,心下分外想念。七弟既来,何不入宫一叙?” 三王子忙答:“弟刚至贵国,有要事求教于天孤先生,未曾入宫请安,还请王姊恕罪。” 风凌霄闻言,随即问道:“是为何事?可否告知我等?” 三王子道句“无妨”,随即领着众人来到榻边,闪开身子,露出躺于榻上之人。 风凌霄见状,惊道:“此乃朌坎大人?!”又见朌坎胸前贯插的祝融神矢,又问道,“朌坎大人出了何事?” 三王子答曰:“正是被弟一箭射中胸口……命丧……” 众人闻言难以置信:“怎会如此?!” 三王子摇首道:“此事说来话长。”随后将中土国之事简述一回,方转向阿天孤道,“彼时在下为保豫城,乃不得已为之,因神矢神力可保尸身不腐,遂不敢将箭拔出。在下知晓贵国死而复生之神术,遂只得求助于先生,可有甚方法令他死而复生?若能寻得此法,不拘付出何种代价,在下皆心甘情愿!” 一旁阿天孤闻罢这话,蹙眉沉思。未及阿天孤开口,便闻风凌霄率先说道:“贤弟,请恕我直言,贤弟对朌坎大人,莫非怀有‘非分’之情?” 三王子听罢此问,转过身去,背对风凌霄等人,面对着榻上无声无息的朌坎尸身,说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否是‘非分’之情,弟不得而知,惟知自我二人相识至今,相携为伴,这一路行来,他皆助我良多,遂我二人早已心照不宣,两心相许。然对此深情,我无以为报,到头来,竟是亲手令他命丧!……”说到此处,只见三王子拽紧双拳,背影轻颤。 风凌霄闻言默不作声,兀自思忖。 此番阿天孤方颔首道:“闻三殿下之言,在下甚为感慨,但凡深恩至情,不拘男女,皆可感天动地。此番殿下更有神助,机缘巧合,方能保存尸身,存一线希望。彼时鄙人与结香若得这般机缘,何以会落得这般天人永隔之局!鄙人感殿下情深,愿倾力相助……“ 三王子听罢阿天孤此话,大喜过望,正待道谢,又听阿天孤接着道:“鄙人之国无启国中有一河名黑水,有一地名流沙,黑水流沙之间,有一山名员丘山,山上生有一不死树名甘木,山下有有一泉水名赤泉,传说中食甘木之茎,饮赤泉泉水,可起死回生。正因鄙国有此神物滋养水土,遂鄙国国民方能死而复生。若殿下能取得此二物,或可便能实现殿下之愿,只是……” 风凌霄闻罢这话,接着道:“天孤先生愿相助自是甚好,然七弟需知起死回生之药惟可复活肉体,却无法唤回魂灵。但凡人之身死,其灵亦将归于地府轮回转世。若朌坎大人之灵已然轮回转世,即便七弟历经千辛万苦复活其身,亦无法召唤其灵,如此朌坎大人亦不算死而复生……” 阿天孤亦从旁道:“鄙人之意亦是如此,此事最为烦难之处正在于此。” 三王子闻罢这话,垂首沉思默想,只未过多久便又抬首面对众人,毅然决然对曰:“诸位顾虑在下自是了然,然在下曾向一人许诺,他若有难,我定然亲身相救,不拘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亦会将他夺回。遂即便魂归地府,灵丧青天,在下又焉能罢手?既已承诺,必守终生;惟尽人事,后听天命!” …… 第102章 壹零贰 无启之国 上回说到三王子于众人跟前剖白心意,下定决心,众人因感其言,无不欣然相助。阿天孤自请随同三王子等人一道前往无启国:“殿下既是前往鄙国,鄙人自当一尽地主之谊,以献绵力,随同相助。想来鄙人亦是离国多年未返,对故国家乡诸人诸事,亦是分外想念。” 风凌霄亦道:“七弟去意既定,寡人谨祝七弟此行顺遂、得尝心愿!若有甚需寡人相助之处,可入宫相告。” 三王子听罢,对他二人郑重道谢,随后众人分头准备出行所需之物,约定半月后从荆城出发。 期间三王子亦每日进宫向风凌霄请安,亦将大王子有心开启荆城结界之事告知与风凌霄,令她千万提防。 风凌霄闻言唏嘘嗟叹一回,只道是女子国与中土国之间的恩怨已逾两代,彼此之间的宿怨若非来一场你死我活之决战,只怕皆不能解决。 然三王子闻罢这话,惟摇首对曰:“无论中土国抑或是女子国,皆乃混沌大陆之民,彼此之间为何不可以和为贵,偏生令这兵灾四起,兵祸漫延,最终受苦之人惟有两国百姓……” 风凌霄听罢则道:“此乃七弟身怀两国血统又仁心素著之故,方作此之想,我等虽欲与贵国相安无事,奈何贵国国主狼子野心……”说到此处,风凌霄似又念起一事,转了话题道,“寡人今日接到属下情报,道是贵国国主于蚩尤巨人作乱之时中道崩殂,贵国二殿下已将此信遍告天下,令国人举哀服丧……” 三王子闻言大吃一惊,对曰:“于蚩尤作乱之时丧生?!我怎全然不知此事?!若依此信,王兄定于我到达豫城之前便已出事,何以彼时我追至豫城之外歼灭蚩尤之时,国中竟无一人提及王兄身故之事?!” 风凌霄闻罢这话,顿了顿方道:“除此之外,贵国尚未公布继任之人,若从这继位之事看来,只怕贵国国主身故之事之中,有些蹊跷……” 三王子则道:“大王兄身前曾诞下王子,然年纪尚幼,此番怕是难以继承王位……” 风凌霄遂接着道:“如此说来,王位岂非仍落入七弟这辈弟兄手中?” 三王子颔首道:“大抵如此,二王兄、四王弟、五王弟皆乃角逐王位之有力人选……” 然风凌霄听到此处,却打断三王子之言对曰:“七弟却是忽视了一重要人选,于寡人看来,他人如何是此人对手……” 三王子闻言大感意外,忙不迭问道:“请教其详!” 风凌霄却是摇首道句:“此人却是毫无自觉。” 三王子听罢风凌霄之言,暗自思忖一回,随即恍悟风凌霄言下之意,忙不迭立起身来拱手道:“国主谬赞,弟断不敢怀此非分之想!……” 风凌霄则道,意有所指:“贤弟可知,中土国国主之位,并非仅为宗主国一国之主,更乃这混沌大陆诸国盟主之位!既为统率大陆诸国之盟主,则需甄选威名远扬、德才兼备之人方可胜任。论勇武,贤弟不居贵国国主之下;论智谋,贤弟较贵国二殿下过之而无不及;若论仁义威名,贵国诸王子更是无人可及。如此道来,由贤弟继任贵国国主之位,岂非正是合情合理之事?” 三王子闻言,正待摇首否认,风凌霄却不待他开口,又接着道,竟是敛下神情,不怒自威:“贤弟推托再三,寡人亦知贤弟顾虑,岂非正是因了血统之故?贵国素来最重正统,于贤弟眼中,娘家血统已成贤弟避之不及、羞于启齿之缺憾?” 三王子听罢,大惊失色、冷汗直冒,亟亟躬身行礼,口中连连否认辩解:“弟万万不敢怀有此大逆不道之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亦不敢稍加损伤,更勿论先人祖宗所传之血统!” 风凌霄闻罢这话,方颔首笑曰:“寡人之言正在于此,贤弟可知,既为混沌大陆盟主,非万国拥护不可继位,非能统领万姓之人不可胜任;而大陆之上,惟贤弟拥有大陆最为优异之血统,遂除却贤弟,何人又能够胜任服众?” 三王子:“……” 之后出城之日来临,三王子、云永、阿天孤并煋先生四人三骑一道,乘马匹出城。风凌霄仍率群臣为三王子送行,一直送至荆城之外十里长亭,三王子恳求再三,风凌霄方才驻足,含泪举杯道:“想来彼时我国遭逢兵灾危难之时,七弟与朌坎大人一道,对我国相助良多,只未料此番再见,却是天人两隔。寡人已于武罗大人之前为贤弟诚心祷祝,有情之人天亦见怜,愿贤弟此行能得尝心愿,下回再见之时,能见你二人一道归来……” 三王子接过酒杯,郑重道谢,一饮而尽。随后辞别女子国君臣,三人一道上路。此番三王子携了朌坎身躯共乘一马,云永携了煋先生共乘一马,皆是轻装简行;惟有阿天孤是大包小包,装备了一马。 一旁三王子并云永见状,皆是哭笑不得,阿天孤只答:“此番离国既久,故国不比他乡,封闭贫穷,若能携他乡风物以改故国贫瘠之面貌,鄙人定然不辞劳苦……” 三王子并云永闻罢阿天孤之言,方才忆起初识阿天孤之时,煋先生曾道阿天孤乃无启国五位天族长老之一,虽离经叛道,特立独行,离开故国前往他乡游历,然内心深处对了故国,到底念念不忘,无论距离多远,心亦从未远离。念及于此,他二人对阿天孤,亦不禁肃然起敬。 此番三人离开荆城北上,仍于朔月那日从黄池谷地离开女子国,进入中土国境内。随后继续北上,从长江登舟,向东出海。因无启国位于大陆东北,东海之滨,遂出海以后沿东海北上,则可径自抵达,且较陆上行程更为迅捷。 大陆东北的无启国位于东海以北的桃都山中,无启国人居于山洞之中,常年与世隔绝,不与外界往来,遂此番前往,很是不易。三王子等人沿海行了足足三月,方于朔月之时弃舟登岸,进入桃都山中。又于深山密林之内跋涉十余日,方才到达无启国人聚居之地。 此番出了密林,来到一开阔之地,此处四面环山,中有黑水穿山而过,无启国人便居于此间的各处山洞之中。三王子与云永初来乍到,虽曾从古籍并阿天孤口中略略闻知国中近况,然亦未料到入目之景,竟是这般状况。就阿天孤本人而言,除却他充作风结香之时所着绫罗绸缎、簪环璎珞,此番与三王子二人一道之时,则作了武士绸衣绸裤的装扮,束发戴冠,一瞧之下与三王子装扮竟无甚两样。遂待他二人亲眼目见无启国人长发凌乱、腰围兽皮、身披棕叶的装扮之时,不禁大感意外。未料无启国竟尚且停留在蛮荒时代,国人尚未文明开化。然亦因此景,三王子方知彼时阿天孤背井离乡前往大陆其余诸国游历,所行之不易。 此番他三人三骑乍入此地之时,国人一时之间未能认出其中的阿天孤,只见一众身处野外、照面相迎之人,无不放下手中活计,宛如观看甚稀罕物什一般驻足围观三人,瞧得是目不转睛,恨不能将眼珠挂在三人身上。更有无数披头散发、面色黝黑的无启国人,隔着距离从山洞之中小心翼翼地探头偷觑外间动静。 阿天孤先是带领三王子二人前往自己素昔之住处,将马匹行李卸下安置妥当,只见此处山洞较了别处地势更高,洞内宽阔齐整。 三人正于洞中整顿行李,不提防便闻洞外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之声,紧接着便是一个人声传来,伴随着拐杖用力敲击在岩石之上的声音,在道:“阿天孤,你这畜生,竟还有胆子回来!……” 三人闻声,一并转头望去,只见在山洞门口,一拄着拐杖、作族长装扮的老人正领着一大一小两名年轻人立于此处,三人身后,还跟随着一干凑那热闹围观的无启国人。 这阿天孤见状,随即对三王子二人介绍道:“这为首三人正是天族五长老,正中的老人正是五位长老之首,无启国国主阿天英。” 言毕,阿天孤随即步至阿天英跟前躬身行礼:“天孤拜见族长,此番天孤归来,向族长请罪。” 那阿天英见状,不由分说举杖便向跟前的阿天孤打去,下手毫不容情。一旁云永见罢此景随即便欲上前劝说,却为三王子伸手拦下,令其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只听那阿天英斥道:“族中祖训有令:我无启国人固本守源,一生不得踏出桃都山半步。你竟公然违抗祖训,今日更将外族之人领至山中,你此举,又将为族人带来多少灾祸,你可知晓?!……” 阿天孤听罢此言大惊失色,随即跪下解释道:“天孤自知此举有违祖训,天孤甘愿受罚。然即便如此,天孤亦不曾后悔离开桃都山,前往大陆诸国游历……”说着阿天孤抬首直视跟前阿天英接着道,“族长可知,祖训虽为保护族人而设,然亦令族人长期与世隔绝,不知境外天地之广阔。大陆诸国日新月异,种植、纺织、制器、冶炼诸业,早已与我国大相径庭,不可同日而语……” 说着阿天孤立起身来,从带来的行李之中翻找一阵,随后掏出一些彩陶制品并铜铁器具摆在阿天英跟前,又手指一旁无启国人制造的原始粗糙的石制器皿,说道:“此乃天孤从大陆其余诸国携回之物,从中正可略窥境外之状,早已赶超我族太多;而我族却仍使用他国史前所造之物,落后其余诸国甚远,岂非是令人心恸惋叹之事……” 一旁三王子云永见罢,无不为阿天孤之举暗自叫好。然未想跟前的阿天英未待阿天孤道完,便已怒极地举起拐杖,用力砸下,将跟前的几只陶罐砸了个粉碎,又将一干青铜铁器扫开,一面大声呵斥:“本族不稀罕这等外来邪物!你不仅违背祖训,私自离开桃都山,潜逃在外;更将方外邪物带回族中,惑乱人心!……早年你便因私自潜逃而犯下重罪,连累你兄……” 那阿天孤本垂首听训,待闻听阿天英道出“你兄”之时,猛然忆起一事一般,打断阿天英之言道:“族长方才可是在道天异哥?!”说着忙不迭转头四顾,却是并未发现目标,心下顿生不祥之感,又亟亟问道,“此番自我归来,皆未见到天异哥,天异哥出了何事?” 此番不及阿天英答话,便闻他身后二人之中年长的一人率先开口答曰:“你有所不知,彼时你私自出山,天异为追你回来,方撞见天罚……”正是五长老之一的阿天立。 阿天孤闻言已是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口中喃喃自语道:“什、什么?!竟是追我之时遭遇天罚……” 听到此处,三王子亦按捺不住,拱手问道:“请教族长,何谓天罚?” 那阿天英见问,却并不搭理三王子,惟将手一甩,背过身去道句:“外族之人无权过问我族之事,本族从不接待外来之人,念尔等不过为阿天孤蒙蔽,并非有意闯入我族中。尔等立即离开桃都山,老身尚可网开一面……”说罢又转向一旁的阿天孤说道,“你擅自出逃,又连累你兄,今日竟带外族来进入桃都山,以外族邪物惑人,罪不容诛,此番便由你承受今载之天罚……” 三王子听罢这话,虽不明天罚之意,然亦知此乃要命之事,遂转而询问已是呆立一旁、失魂落魄的阿天孤天罚是何意。不料阿天孤沉浸于己我伤恸之中,对周遭人事不闻不辨,三王子催问几回,亦毫无反应。 正值此时,一直跟随在云永身后的狌狌竟忽地开了尊口,说道:“所谓天罚,正是……” 第103章 壹零叁 勇斗酸与 上回说到三王子询问无启国国主何谓天罚,阿天英自是不肯告知他这一外人,三王子只得又转而询问阿天孤,正值此时,煋先生竟难得地主动开口说道:“想吾狌狌一族,上溯百年之历史,左推大陆诸国之风尚习俗,吾亦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三王子听罢顺着这话问道:“如此还请先生指教,何谓天罚?” 煋先生干咳一声,随即拿腔作调地解释道:“无启国人所谓天罚,是指真正能令无启国人丧生之法。” 三王子忙又追问道:“如何是真正丧生之法?” 煋先生道:“殿下亦知,无启国乃混沌大陆之上少有的不死国之一,此国土地受不死树甘木并不死泉赤泉滋养,国民受此水土,因而具有长生不死之体质。待寿终正寝之时,只需埋入土中,五年而伤愈,百年而起死回生。遂通常而言,无启国人无生无死,更异于常人,并无生老病死之状……然可知世间万物有阴有阳,有生有死乃恒久不变之规律,万事皆有相生相克之对立面,这无启国人的‘对立面’,则正是这天罚……” 这煋先生正说到紧要之处,不提防却忽闻山洞之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之声,在道:“天罚来了!!!” 此声一出,周遭众人登时乱作一团,方才尚还于山洞门口挤挤攘攘瞧着热闹的国人顿时宛如鸟兽散,国人携老扶幼,往了自家山洞逃去,待入了山洞,便忙不迭以石块、杂草将洞门堵住掩饰,一副防止外物闯入的模样。 洞中的三王子并云永亦随之步出洞外探查动静,只听一阵尖锐的鸟鸣声传来,声音似是在呼唤“酸与”。煋先生随即伸手一指,喊道:“天罚正是此物!” 三王子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从天空之中猛地降下一只状貌怪异凶恶的大鸟,生着蛇身六眼、三只脚并两对翅膀,只听身后煋先生说道:“此乃凶鸟酸与,所到之处皆有可怖之事发生。此鸟栖息于桃都山中,每年需食用一名无启国人。被作了腹中餐者,便是长生不死的无启国人亦会陷入死地,再无生还之可能,无启国人不怀武艺,对这酸与惟有逆来顺受,因而将此鸟称为天降惩罚……方才闻说阿天孤之兄曾被天罚,大抵便是追寻他之时,不巧遭遇此鸟,沦为这凶鸟之食了……” 煋先生正说着,三王子只见那山洞之外有一老一少二人逃得慢了些,那年长之人腿脚不便,逃跑途中不慎被山路上的石子儿绊倒,而跑在前面的少年人闻见,只得住了脚转回身去,正待上前扶起那老人,未想抬头见到某物,却忽地止步,随后浑身颤抖着往后退去,竟不敢上前搀扶。三王子见状大为震惊,随即转头向那老者望去,只见从半空中降下一大鸟,正降于那老者身后,其形与方才煋先生所言一模一样,正是那酸与无疑。那酸与以二爪立定,伸出第三爪揪住那老者衣衫,将衣衫之下的皮肉撕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少年人见老者为酸与制住,更不敢上前相助,竟被骇得跌坐在地,四肢瘫软、屁股尿流。 三王子见罢此景,心下大骇,亦是怒不可遏,随即从洞中一跃而出,身形一闪,跃至那老者跟前,不由分说拔剑便向那酸与砍去。酸与方松爪丢开老者,展翅飞往一旁的树枝之上。 三王子随即转向那少年人叱道:“既是妖兽害人,你年轻力壮,更应尊老爱幼、携长护少,怎可丢下老人,只顾自己逃命?!” 那少年人闻言哆嗦着对曰:“此、此乃天罚,是族人命中注定之浩劫,又、又如何是人力所能抗衡?……” 三王子听罢这话难以置信,惊道:“什么?” 然不及三王子纠缠此事,那少年人已是手脚并用爬起身来,一把拖拽起地上的老者,连滚带爬地躲入山洞之中。三王子复又转头四顾,只见那酸与竟是欺软怕硬,见此击不中,忌惮三王子手中神剑,遂即便三王子立于空地中央,周遭毫无隐蔽之所,亦不敢上前攻击,只得令觅他人。 三王子正暗自提防那酸与动向,不料却见阿天孤步出山洞,向这处行来。此番云永亦跟随其后,对那阿天孤嚷道:“此处危险,天孤兄出来做甚?!” 阿天孤则答:“此番殿下与云兄且请收手,回到洞中躲藏,此乃鄙人之责。当初正因鄙人执意离开桃都山,连累兄长受此天罚;此番我归来,正逢此天罚之日,真可谓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合该以我之命尝兄长之命,亦可替代一名今年遭劫之族人……” 此番却是不待阿天孤言毕,便为三王子怒气冲天地打断,便是常年跟随三王子的云永见罢此景亦是大感意外,只道是平生难得见到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三王子如此火冒三丈之状。只见三王子持剑直指阿天孤斥道:“一派胡言,愚昧太甚!天孤兄既为一国之长老,亦是习武之人,国民受此凶兽之害,竟不思为民除害,尚还助纣为虐,放任自流,任其年年逞凶、残害族人,当真天理难容!你可知你一命事小,然天长日久,又有多少无辜百姓命丧于此?便是因之命丧的令兄,你难道亦不欲为其报仇?你如此轻易送死,可曾念及拼死救你的五王姊?若她在天之灵见你因此命丧,将何其寒心?” 说罢,三王子不再搭理阿天孤,复又转向那酸与道:“今日在下便赌上武士之名,定为贵国除此大害!” 正说着,不提防从身后传来一人声在道:“尔等外人欲行何事?还不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阿天英使力推开掩饰的山石,从山洞之中钻出身来,对空地之中的三人说道:“尔等休要肆意妄为,此乃我族命中既定之天罚,乃冥冥之中神祇下凡,以一人为牲祭,便可保我族国祚绵长、族人长命百岁……” 三王子闻言对曰:“族长之言差矣,此妖兽断非庇佑本地之神祇!但凡一地之神,莫不以庇佑一地一民为己任;然此等妖兽竟罔顾人命,年年食人,残害百姓,令人发指!此妖兽即便是神,亦是伤生害命之邪神,需并力除之而后快,如何有一味顾惜妥协之理?” 三王子正说着,又闻煋先生躲于云永大腿之后忽地添了一句:“若吾未尝记错,桃都山此地山神乃是人面马身神廿神,并非这酸与……” 三王子闻罢这话,暗忖若是有一能施展降神术的巫祝在此召唤出本地山神,令国人能就此转了信念,此事定能轻易许多;然一旦思及降神之术,便又念起朌坎,只道是若此番朌坎在侧,又如何会有这等困难?念及于此,心下黯然。 云永手持画戟于手中挽了个花式,亦从旁说道:“此番且勿论殿下……不公子悲天悯人之心,便是在下这一介武士,亦怀几分侠义之心,欲锄强扶弱、伸张大义。若天孤兄尚还惦念几分自己侠士之血性,亦不会放任这等妖兽伤人……” 听罢云永之言,阿天孤终是幡然醒悟,心下叹道人之一生总为痼疾惯例所困,只道是日久见惯之物便也见惯不怪,而不思其不合理之处。若说族人一生禁足于桃都山,未曾有那见识,如今自己已然是外出游历、多番进益之人,岂能仍如从前那般循规蹈矩、亦步亦趋?这酸与食人之事,因由来已久,族人便不思其不合理之处,只听之任之,当真可悲。遂阿天孤方朗声对阿天英说道:“族长,他二位之言甚是。即便今日天孤以身殉妖,亦惟能得保族人一载罢了,待到次年,这妖兽更不会罢手,惟会予取予求,贪得无厌,届时我族之人不可生育,总有消耗殆尽之日,又如何延续下去?……” 那阿天英闻言不语,阿天孤却已打定主意,随即转向三王子说道:“殿……不公子之言宛如拨云见日,令鄙人茅塞顿开。今日鄙人誓灭此酸与,还族人太平!还请公子借鄙人一柄兵器。” 三王子听罢,即将手中所持蓐收神剑递与阿天孤,自己则另取一剑代之,正是朌坎当日为三王子召来破阵的雌雄双股剑。阿天孤不知神剑之事,只见手中之剑造型不凡,又觉其中隐隐有那神力流动,心下疑惑。 只听三王子一面吩咐一句“云永你留于此处保护族长等人,我与天孤兄携手对敌”,一面一马当先,运起轻身之法,足尖轻点,借树干枝条运力,一跃而至那酸与栖身的枝条之上,一手拔出那双股剑,同鞘双剑于半空之中分为两柄,左右手各持一柄,左手一挥右手劈刺,双剑齐上,生生将那酸与打下树梢。 三王子身后阿天孤见状,随即持剑赶上,举剑向那酸与当头挥来。那酸与被二人两番攻击,虽将将避开那击,然仍为阿天孤手中神剑剑气擦伤,刮下不少羽翎。那酸与遂恼羞成怒,随即调转身子,三爪向前,从上往下气势汹汹向阿天孤袭来。阿天孤身手武艺虽不及三王子远矣,然匆忙举剑横扫,亦将那酸与一爪削去半截。那酸与痛呼一声,不提防又为三王子从背后刺来一剑,此剑出招极快,那酸与虽勉力扑翅闪躲,仍为三王子刺中一翼,被洞穿一个窟窿,羽翎扒拉下来拖拽着。 阿天孤见状,心下大喜,一面赞叹三王子武艺不凡,自己不及远矣,一面信心大增,只道是这酸与原来不过一凡体肉身,虽作恶多端,却仍为刀剑所伤。念及于此,复又挥剑向那酸与一个横扫而去,不提防只听那酸与忽地仰头鸣叫一声,叫声尖利刺耳。阿天孤闻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登时浮现出无数酸与的影像…… 第104章 壹零肆 破除幻象 却说此番阿天孤与三王子携手除凶,又手持神剑,本可以一当十,一击除患,未想竟中途生变,只听那酸与骤然发出一阵尖叫,视线中本清晰可辨的酸与便忽地生出重重幻象,由一只变为无数只,竟不知其中哪只方为本体。 阿天孤挥剑,尝试向那幻象横扫一通,奈何剑舞虚空,竟无一中的。阿天孤大惊,随即又转头向三王子望来,只见三王子双手齐挥,驻足旋身,使出一招流风舞艳花,与那酸与幻象斗于一处。一时之间,惟可目见剑光如火蛇乱窜,令人目不暇接。然一番缠斗之下,那酸与仍是不动如山,时真时幻,本体与幻象交织,未曾损伤分毫。 三王子见状,收势立定,暗忖这酸与果真有些本事,放出这一模一样的幻象迷惑人眼,令人真假难辨,若是未能识别其本体,便也断然无法伤到这酸与。 阿天孤对此亦是了然,遂靠近前来低声问道:“此番当如何是好?殿下可有妙计?” 三王子沉吟一回,方从身上取下从中土国携来此处的句芒神弓,又抽出一支羽箭搭上弓弦,对准那酸与。 一旁阿天孤见罢此景,不解其用意,疑惑问道:“殿下以剑招对那酸与尚且未能击中其本体,此番以弓箭射之,又如何能中的?” 三王子则答:“天孤兄可知,世间之事,但凡是假象便当不得真,真真假假,虽时常混淆,然假象与本真之间,大抵总有那细微的区别。此番在下欲以此佯攻,趁机寻出那酸与破绽,令真假之间显出差别来,此乃寻出本体的关键!” 言毕,便见三王子张弓如满月,对准那酸与的幻象一箭射去。视野之中,成百上千只酸与密密麻麻排了满眼,一模一样,被那箭矢射中却并无损伤,一旁阿天孤见状,心下暗道“不出所料,不知本体是哪个,箭矢是万难伤那孽畜”。惟三王子不声不响,微眯双眼,细细探察每个酸与幻象,可谓是细致入微,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异样。果不其然,只见众多酸与幻象见箭矢迎面而来,是一动不动,不闪不避,丝毫不惧那箭矢之威;惟有其中一只忽地扑腾双翅,惊飞而起。 见罢此景,三王子双目大睁,心下暗道:“正是它!”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另取一支箭矢,拈弓搭箭,对准那众多幻象之中惟一与众不同的存在——酸与本体一箭射去。此番三王子虽因神矢不可离开朌坎躯体而无法使用,然神弓之威到底不同凡响,兼了弓箭攻击范围较了其余兵器更大,一箭射去,电光火石之间,那酸与本体避无可避,被一箭射穿心脏,一命呜呼。而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诸多幻象则随即消失不见,视野之中惟剩被一箭穿心的酸与仰面倒毙。 见凶鸟被除,在场三人方大松一口气。阿天孤从酸与尸首之上回过神来,心下感慨万千,浑身血液沸腾,眼角带泪,暗忖除这酸与,虽非自己之功,然到底自己亦尽了份力,亦算亲手为因之丧命的天异兄报仇。 之后阿天孤转向身侧三王子问道:“殿下果真武艺不凡、计谋无双,今日始见,方知昔时纵横女子国北境、力破中土国八门金锁阵之无双上将威名不虚。只鄙人不解,殿下是如何从众多幻象之中识出酸与真正本体,令其一箭毙命?” 三王子闻言淡笑答曰:“此并非甚玄妙称奇之事,不过便是因了世间万物假不可替代真,真乃灵动鲜活之物,而假乃仿冒木讷之物;真正之本体可随机应变,觉察神弓箭矢之威,下意识躲闪,而幻象则是徒知模仿其形,而失其神,见箭矢射来,仍维持前状,不知随机应变,遂真假于此时显出差别来,我方可辨别。” 阿天孤闻言,惟能躬身叹服。 之后三王子与阿天孤又步入洞中,查看之前因酸与偷袭而受伤的老者,只见他后背之处被酸与利爪抓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周遭亦是皮开肉绽,血迹斑斑。三王子随即从衣袖之内取出一瓶上等的金疮药,对刀斧损伤疗效显著,递与那少年人,令其为老者敷上。 哪知那少年人见罢却如见猛兽砒-霜,将身子避了老远,更不伸手接过,高声问道:“此物作何之用?” 三王子便将疗效解释一回,又道:“……此乃中土国特产,武士常有伤痛之患,遂身旁常备此药,此药亦是疗效最佳的一种……” 然那少年人闻言,却是不为所动,口中只喏喏言道:“我、我无启国人无需用甚药物疗伤……” 三王子听罢这话不明因由,转头向一旁的阿天孤望来,只听阿天孤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我族之人得宜于桃都山这方水土,拥有起死回生之能,又有自我修复之力,若是肢体伤残,只需将己身埋入土中,待五年过后,便可恢复如新……” 说罢不待三王子反应,阿天孤便又对那少年人说道:“虽说我族能自我修复,然到底耗时弥久。若使用此物涂于伤患之处,短则十数日、多则三月,便可痊愈。我外出游历之时曾亲身尝试,你若信我,可尝试一番,亦可令你义父少受伤痛之苦……” 那少年人闻罢阿天孤之言,方才卸下心防,迟疑着伸手接过,于阿天孤的指导之下将金疮药涂抹于伤口之上。期间阿天孤又问那老者感受,老者缓缓答曰:“不瞒长老,此物涂于身上不甚习惯,只觉怪异非常……然这疼痛倒着实减了不少……” 阿天孤听罢此言,心下喜悦,对曰:“对你有益便好。” 三王子则道:“此物便赠予前辈,每日于伤处涂抹两次,一月便可伤去痛除。” 之后阿天孤又吩咐几句,便与三王子告辞,从老者洞中出来。只刚到自己山洞口,便见一无启国人手持一件棉绸衣衫出了山洞,向阿天孤迎面而来,问道:“天孤长老,这便是那外国人穿于身上的衣料?” 阿天孤颔首笑曰:“不错,此衣较了我族所着皮料貂裘,却是更为轻便体面,亦是便于缝纫剪裁,你若有意,可试穿一回。” 那族人闻言,欣喜提衣而去。 待入了山洞,只见此番因那凶兽已除,再无险情,族人复又从自家洞穴中出来活动,只今日离国多年的长老归来,众人亦是心生好奇,赶至阿天孤所居之处瞧一回热闹。遂众多国人围在此处,将山洞通路亦堵塞大半。 阿天孤领着三王子等人入了洞中,只见山洞之中正立着那名为阿天立的长老,手持一柄生铁打造的匕首,以手指肌肤摩擦那刀刃之处,感知其锋利程度。 阿天孤见状,率先招呼道:“天立兄!”说着又转向三王子等人解释道,“我族之人不可生育,彼此之间并无亲缘血统关系,惟有彼此交好之人按年龄辈分结为义亲。彼时鄙人与天异兄并天立兄三人最为相好,遂结为金兰。” 那阿天立待阿天孤言毕,方挥了挥手中匕首,开口道:“这便是你从他国带回的匕首?” 阿天孤答:“正是。” 阿天立颔首道:“不想他国之冶炼锻造技术已发展至这般水平,若以此作为打猎切割之工具,较了我等使用的石刀石器,是便利万分。如此看来,他国确有值得我族学习之处……” 阿天孤闻言喜道:“国人向来循规蹈矩、因循守旧,难得天立兄有此见识,愚弟甚是欣慰。若我等能习学他国之技艺,定能改善族人之生活……” 阿天立听罢却摇首叹道:“你莫要就此顺杆儿爬,涨了行市。我道此言乃是看在你有心为民之上,却并非是赞同你离国出走并令外人进山之举。若非当年因你出走,天异亦断不会命丧;今日你虽斩杀那凶鸟,天异亦不可再归矣……” 阿天孤闻言默然。 阿天立又道:“此外族长对你始终难以释怀,此番令我前来告知你,他虽感念你与来人除去凶鸟,解族人之危难,然你到底有违祖训在先,如今又擅自带领外人入山,罪加一等。遂令你即刻将来人送出桃都山,方原谅来人擅闯之罪……” 这边众人闻罢这话,此番不待阿天孤答话,三王子便率先开口道:“在下等贸然来到贵国,乃是不得已为之,并非有意乱闯冒犯,更无不良之心,只求族长网开一面,令我等能前往员丘山求得不死之药,待获得灵药,我等即刻便走,不敢稍加停留……” 阿天孤亦从旁求情道:“正是如此,愚弟与这位风公子相识有些时日,知晓公子为人秉性,遂方敢领他前来。兼了此番公子求药,乃是为救人之故,愚弟不过举手之劳,又岂可罔顾人之性命?……此番愚弟将再往族长跟前代为求情。待此事已毕,愚弟任凭族长处置!” 那阿天立听罢这话,一面无意识地转着手中匕首,一面径自寻思一回,终是长叹一声,眼角带笑,无奈道句:“你既为族中长老,平生亦难得替人求情;想来天异去了,你我又多年不见,我若不允,却是情何以堪?此番族长心中尚未解怨,见了你前去怕是难留情面,还是愚兄代你前往劝说求情。” 阿天孤闻罢此言大喜,一旁三王子亦随即上前对阿天立拱手道:“此番多谢长老成全,此恩没齿难忘!” 那阿天立自去不提。期间前来寻阿天孤叙旧兼了好奇打探境外风物之人络绎不绝,阿天孤亦向众人讲解他所携之物,又送出不少。 第105章 壹零伍 不死之药 两个时辰过后,阿天立方才归来,手中仍旧转动玩弄着那匕首,似是爱不释手的模样,对阿天孤说道:“族长已允诺此事,令尔等明日一早出发前往员丘山,待得到不死之药,便即刻离开桃都山,不得有误。” 三王子等人闻罢此言喜不自胜,再三道谢。 阿天立又道:“说来亦是凑巧,此番我前往族长处代弟求情,族长一听来意便断然拒绝,不肯应允。后来见罢我手中所持匕首,好奇之下借来试用一回,切割待作牲礼之羊肉,只道是生铁打造之器较了我族所用之石刀,是锋利无比,心下方才有些释然。我又对他道你此番携回不少方外之物,我等虽不识其名目,倒也颇为实用,族人中有不少心仪这干方外之物之人。听罢这话,族长方放缓了态度,信你心念族人;我又对他道风公子手刃凶鸟,亦算对我族有功,不可视若无睹,知恩不报,岂非于外人之前坏了我族之名声。族长闻言,方才允了此事……” 阿天孤闻阿天立讲述事情经过,对阿天立劝解之法很是佩服:“此番多亏仁兄机敏,愚弟实不及也!” 此事既定,众人歇息一日,吃饱喝足,养精蓄锐。次日,阿天孤便亲自引路,带领三王子等人前往员丘山。 无启国桃都山以北,有一河名唤黑水,黑水以东有一地名叫流沙,而那员丘山便位于黑水流沙之间。山下有一泉水名为赤泉,而那传说之中的不死之树甘木则百地不生,惟生于员丘山上。 此番三人一狌乘良驹一路跋山涉水,穿过无启国人聚居之地,向桃都山北部而去,朝行暮宿,兼程赶路,未过多少时日便已行至员丘山下。三人先行于山下寻找赤泉,此番在此寻找半晌,倒也觅到几处山泉,然这几处泉水彼此瞧来却并无不同,不知其中哪一处方为赤泉。 正束手无策之时,云永心生一念,不禁脱口而出道:“若是朌坎大人尚在,只需召唤出这员丘山的山神询问一回,便也水落石出、万事无忧……”话至此处,方才忆起什么,忙不迭转了话锋,对三王子躬身拱手道,“殿下抱歉,属下并非有意提起朌坎大人,触动殿下伤心之处……” 三王子闻言则摇首道:“你不必自责,此番他既不在此处,我等便需依靠自己,总会有法寻出那赤泉所在。” 随后三王子又向阿天孤打听那赤泉可有其他特征,阿天孤则道:“因鄙国之人无需借助不死之药便可起死回生,遂族人中了解不死之药之人不多。鄙人曾查阅族中传下的古籍,古籍中记载亦是些只言片语,并无详细描述赤泉特征的文字……” 见阿天孤亦不知详情,三王子顿时有些烦难,不知从何寻起,正值此时,却闻一路皆是寡言少语的狌狌忽地开口道句:“吾虽不知详情,却闻赤泉泉如其名。” 三王子闻罢这话,暗自忖度一回,说道:“既是泉如其名,便定有那符合‘赤泉’二字的显著特征,我等只需细细探查,想必定有所获。” 待三人就地食用了些干粮,已是金乌西垂之时,三王子念及煋先生方才之言,欲再行前往附近几处泉水探查一回。这员丘山下共计三处泉水,分别位于正西、西南与正南方位。此番三人正位于西南方位的泉水附近,前往探查一阵,仍未发觉有甚特异之处,随后只得弃了此处,转向西方的泉水。此番只远远地眺望那泉水,三人便已惊唤出声:“这便是赤泉,确凿无疑了!” 只见西垂的日暮金光漫天,余霞投于西边的泉水之上,与泉水底部的赤色石块交相辉映,将泉水映照得通红炫目,宛如赤色绸缎一般,正是赤泉一名之由来。随后三人又回想一阵,只道是之前来此之时未曾见到赤泉泉水呈赤红之色,泉底虽有赤色石块,然泉水本无颜色,若非日光投影,便也显不出这般奇景来,遂惟有待日头西斜,泉底赤石与西垂之日光相互映照,方才呈现出这般需机缘巧合方能得见之奇异景观。 三人见寻到赤泉,皆是喜不自胜,三王子随即转向身后跟随的煋先生赞道:“先生果真博学多识,不愧智多星之名!待事成回了城中,在下定为先生沽上美酒,供先生畅饮。” 那狌狌闻言面上神情甚是自得。 随后三王子取出水壶,将赤泉泉水灌入水壶之中。待此间事毕,三人方牵着坐骑沿路上山。古籍之中记载,甘木惟生于员丘山向阳一面,而被阴之处则棵木不生。那甘木为丛生,有节,表皮为紫色,叶片具有肥厚白色的中脉,茎干去皮可食,内含糖汁水分,甘木即由此得名。 此番三人沿南山径向山顶攀登,待行至半山以上,便目见大片大片丛生的甘木。阿天孤从身上拔出匕首,砍下一截甘木,去皮尝茎,只觉其汁甘美异常,方对三王子笑曰:“不错,此树正是甘木。” 三王子闻言大喜过望,随即拔下匕首砍下两枝甘木茎干,按节分段,装入布袋中带走。又因此树乃神木,亦不敢贪恋,遂只取几段。 云永从旁说道:“赤泉之水并甘木之茎皆已获得,此行倒也顺遂,可见殿下有上天庇佑。” 三王子闻言亦是感慨万千,只道是令人起死回生本是逆天而为,极其不易,艰难万分,此番如此顺遂便寻到不死之药,大抵便是上天垂怜。如此念着,三人并煋先生正待沿来路返回,不提防未行几步,便闻身后忽地传来一个人声,在道: “站住,尔等何人?取赤泉之水并甘木之茎,是为作何之用?” 三人闻声,大吃一惊,忙不迭回过头来,只见不知何时身后竟出现一模样怪异之兽,生着猪身蛇尾八条腿,三王子忙拱手道:“在下是中土国三王子云寅,不知阁下是……” 那兽答曰:“本座乃这员丘山山神,千百年来,皆于此守护这神木圣水。” 三王子闻罢此言,随即解释道:“原是山神大人,不知大人光降,失礼之处还望见谅。我等取这神木圣水,是为救人之用,非为其他,还望山神大人垂怜人命,允在下将其带回救心仪之人性命!” 不想那山神闻罢此肺腑之言却道:“不可,本座守卫在此已逾千百年,便是为守卫此间神木圣水,断不可令人任意取走使用此物。” 三王子听罢大惊:“大人之意,便是断不允我等取走神木圣水?” 山神颔首:“不错。将神木圣水放下,本座允尔等下山返回。” 三王子闻这话说得决绝,忙不迭跪下请求道:“此番还请山神大人开恩,素闻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帝亦是喜生不喜灭,在下等求药,亦只为救人之命,非为其他……何况此神木圣水亦养育桃都山无启国民,令该国能绵延千载,生生不息,遂在下等亦望能分沾此雨露之光,受此福泽……” 话已至此,那山神方才解释一回:“汝之言差异,天帝令吾在此守卫神木圣水,实为守护世间万物生与死之平衡矣……” 三王子听罢大感意外,随即追问道:“大人此言何意?” 那山神接着道:“所谓生与死之平衡,即生死有度,不可违逆其本身的规律与宿命;既不可滥杀以至生灵涂炭、万姓死亡,亦不可任意复活,致使世间因生灵过多而难以承载。若不加以限制,众生闻知此起死回生之法,岂不争相抢夺,以至于贪得无厌,妄图复活命该作古之人?……便如汝方才所提之无启国,无启国人虽受此间神木圣水滋养,上天恩赐,方得如今这般死而复生之能;然亦非没有代价,上天于赐予他们不死之力之时,亦剥夺了他们生育后代之能。遂无启国人若遭遇绝对死亡,便无法复活,且国民将永无增加之可能……上天正是以此来维持世间生与死之平衡,令万物生灵生死有序而又生生不息……” 三王子闻罢这话,支颐沉思默想一回,随后毅然抬首,直视那山神说道:“闻大人之言,若能不破坏生死之平衡,便可追求起死回生,如无启国之人那般?” 山神听罢倒是大感意外,随即反问道:“汝所言何意?” 三王子答曰:“既是维系死生之平衡,便是有生有死,而生死有序,不可惟生不死抑或惟死不生。遂在下此番既愿复活一人,则需以一命换取一命,如此则不会破坏生死之规则……” 那山神闻言颔首道:“不错,正是此意。你若定要一人复活,则需另一人偿命,如此方能生死有序。” 一旁阿天孤与云永二人本不明三王子之意,待闻罢此言,心下方生出不祥之感:“殿下意欲为何?……” 只听三王子又道:“如此在下愿以己之命,换取不死之药!” 阿天孤二人乍闻这话无不大惊失色,忙不迭开口道:“这便是殿下欲以一命换一命之意?欲牺牲自己之命换朌坎大人起死回生?” 云永又道:“不过祈求不死之药,殿下何必做到这般地步?” 三王子闻言则转向云永道:“世间自有不可违逆之法则,生死亦是如此,这等法则是为维系世间万物之生存,若轻易违反,平衡不在,万物不存,遂我等此番亦需遵守。” 云永则道:“殿下之言甚是,然即便偏要一命换一命,殿下又岂可轻易牺牲?便令属下代殿下舍命,以复活朌坎大人!……” 不想三王子却摇首对曰:“彼时是我令他丧命,正是我欠他之命;此生我所有未曾兑现的承诺,便由我之命,尝他之情!……” 此番便是一旁阿天孤亦道:“此乃生死大事,殿下需三思而行!” 三王子闻言惟摇首不言。 正值此时,忽闻一个声音传来,在道:“殿下不可轻生,吾有一法……” …… 第106章 壹零陆 舍身取义 上回说到三王子为获得不死之药,欲以己之命换来朌坎重生。云永等人闻言正待劝阻,便听身后一人忽地开口,正是煋先生。只见那狌狌负手信步而来,步至那员丘山山神跟前,止住脚步,回过身来,对三王子说道: “此番殿下虽因吾主命丧而心生愧疚,方欲以身换药,尝其性命。然殿下可知,殿下生于世间,并非仅为自己抑或吾主而存,若殿下轻舍性命,所辜负之人,断非是自己一人耳……” 三王子闻言急道:“先生之言何意?” 煋先生方接着道:“殿下从昆仑神境归来,又怎可忘记自己之身世来历?殿下乃烛阴神识所化,继承创世天神之意志,乃混沌大陆苍生之所系。殿下可知,创世之神烛阴,心系这方大陆并大陆之上万千生灵。然自诞生伊始,大陆经历千百年之变迁,战火四起,相互倾轧;待颛顼帝施行绝地天通以来,四方各族彼此隔绝,资源不均、讯息不通,有些部族文化正缓慢消亡,无人拯救。便如不久之前的东海氐人国,若非殿下及时赶到,破除结界,令氐人得以逃离青域,氐人一族便将于那九婴之灾之中全部灭亡……” “……” 煋先生接着道:“大陆如今形势,与彼时烛阴创立大陆之时之祈愿,已相去甚远。中土一国独大,逐渐吞并周遭贫弱小国,这般景象,想必殿下较了吾等,更不欲得见;而世人之中,亦惟有殿下,既怀济世之心,又富匡世之才,方能阻止这场毁灭与兼并;亦惟有殿下,可更易大陆这旷日持久的隔绝现状……” “……” “殿下肩负重任,绝非仅为自己一人抑或吾主而活,更不可耽于儿女情长……” “……” “何况即便殿下当真以己之命换来不死之药,然待吾主重生醒来,却再无法与殿下相守,惟自己一人于世间踽踽独行。吾主对殿下一往情深,除却家仇亲情,心中便惟有殿下,如此一来,吾主又岂会当真欣慰乐意?何况吾主一心只待亲眼目见殿下实现心中抱负之日,殿下向来重诺,又怎能令吾主失望?” “……!”三王子闻罢这话,猛然抬首,双目睁大,难以置信地回望着煋先生,顿了顿终道,“先生之言甚为有理,然生死有序乃世间死生之恒常之则,断不可违逆,若非以命抵命,又当如何换取不死之药?” 那狌狌闻言,复又背转身去,面向东方负手而立,从西方投射的夕日最后一缕斜晖将狌狌的背影拉了老长,令那本不及成人大腿来高的狌狌显得高大挺拔起来。只听狌狌又道:“生死有序,不可违逆,此番既需以命换药,便以吾之命换取吾主之解药,如此吾主既得重生,又可与殿下相守,岂非美事一桩……” 然此番不待煋先生言毕,便闻三王子打断它之言急道:“先生是欲替代代下以换取不死之药?!”说罢停了停,似又思及一事,方又开口说道,“在下听闻与巫祝缔结契约之兽,但逢其主身故,其契约便将自行解除,其契约兽再不受契约制约……如今先生与坎儿之间已无契约,先生已然恢复自由,何以如今仍欲……” 那狌狌闻罢这话,却是不屑地冷哼一声对曰:“殿下莫要如此轻贱吾等,吾等虽是灵长一族,然博古通今、知书达理,又怎会不知知恩图报之理?吾跟随吾主虽时日不多,然吾主待吾不薄,吾又岂能忘恩负义?……”说着那狌狌又顿了顿,再度背过身去,长叹方道,“何况吾于此世间已活过这许多年,经历多少春秋变幻;吾间或亦想吾等即便活上千年,不若便如朌坤那般,以己残破苍老之躯换取年轻之人生存之道,亦未尝不是件好事……只可惜,此番无法畅饮殿下承诺之美酒佳酿了……” 言毕,那狌狌面向那山神,再不回头,只道句:“以吾之命换取不死之药,亦算是以命抵命罢?” 不料此番还未及三王子阻止,便闻那山神发话道:“汝乃禽兽,并非人类,并不能抵偿人之性命!” 那狌狌听罢这话终是恼羞成怒,不复之前矜持淡定之状,怒而斥曰:“皆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是世间生灵,则该众生平等,万物之命,又何分高下,区别贵贱?!吾等狌狌一族虽非人类,却也食五谷,阅万典,知书识礼,习草木虫鱼之名,与人相较,又何逊之有?!天道悠悠,本该众灵皆长;然人道妄论,偏厚天地人神鬼,而轻蠃麟毛羽昆,试问蠃虫之命,便非命耶?”说此话之时,煋先生之嗓音虽不甚洪亮,却是振聋发聩,如雷霆炸响一般,于空山之间回荡千百遍。 那山神闻罢此言,无言以对,终是点头首肯。随后将手一挥,煋先生身形就此消失无踪,惟剩早年朌坎赠予狌狌的草帽草鞋。随后那山神对三王子道句“尔等可就此携药下山”便就此遁去。 三人见状,于此处静默良久,三王子方上前拾起煋先生所留之鞋帽,喃喃道句:“多谢先生相助,若非先生,在下之事难成……”说着又念起一事,顿了顿方黯然说道,“此乃坎儿惟一的契约兽,我却未能护得周全,待他醒来,我又当如何向他交待……” 之后三人携药下山,从长计议。 另一边,先说中土国豫城。 却说在三王子铲除蚩尤匆匆离开豫城之时,在场二王子、四王子并大公主等人虽对三王子之功心知肚明,然因三王子未曾回城参加庆功之宴,亦不居功,遂国中其余众人对三王子之事皆所知不多,只将此事大功归于二王子等人身上。二王子随即发丧,宣布大王子驾崩的消息,举国哀悼,随后新任国主继位之事自是提上日程。 一时之间,国中分为两派,一派自是大王子母族一派,只道是大王子身故,自当由大王子所遗子嗣继位,然事到如今,大王子惟一子嗣尚且年幼,不足以继任大统;遂转而拥立大王子胞弟五王子云子接替其兄王位,只道是五王子无论其血统抑或武士阶位,皆合乎继位标准,此乃大王子一派。另一派则是由二王子母族势力为代表,主张拥立此番力缆狂澜,剿灭蚩尤元凶的功臣二王子,此乃二王子一派。两派为谁继任大统一事争论不休,谁亦不服谁。 与此同时,两派皆已不甘示弱,早已暗地里各自行动。大王子一派随即遣使出境,向西前往早已被中土国并为自家疆土的臷国,欲迎回五王子继任王位。之前五王子受大王子指派,驻扎于此,监管臷国之民开山垦荒,替戍边之军种地纳粮。 只不想此番待使臣一行来到臷国,却忽地于臷国边境遭遇驻扎于此的民兵,制止使臣进入国中。使臣着人打探此处出了何事,却发现臷国早已换了天。 却说彼时臷国甫一遇中土国铁骑甲兵入侵,须臾之间虽束手无策、一朝沦陷,然待臷国国民回过神来,谁又欲长此以往皆沦为敌国殖民□□之下的工具?即便大王子为彻底摧毁臷国王族势力,而将以姚坤仪为首的一干臷国王族尽皆牵往豫城□□。然所谓百密一疏,其中有一姚姓之人,名唤姚嘉义,出身不甚光彩,乃是国主姚坤仪与外族女子所生之私生子,待那女子诞下此子后,因不堪忍受臷国与世隔绝的现状,兼了对故国思念甚深,遂毅然决然携了姚嘉义返回故国。而亦因此故,姚嘉义之名未曾被载入姚姓族谱之中,大王子按谱逮捕拘禁臷国王族,遂自然忽略这姚嘉义。待大陆西面结界破除,臷国沦陷,西方各国往来无阻,那姚嘉义方返归父国认父,却见臷国已为中土国统治。见罢此状,那姚嘉义却是急中生智,诈称自己乃早年出逃的臷国贫民,此番归国,是为认亲,甘愿与国民一道开荒服役。 待姚嘉义入了国中,一面隐藏身份,一面探查状况,得知五王子乃监军统帅之后,便以己身所携财宝为诱,借机接近那五王子,择了一绝佳之机,一举将五王子暗杀。一时之间,中土国监军大乱,姚嘉义更联合臷国其余有志之士,不计生死,即便手持简陋农具,亦将中土国监军冲击得七零八落,难成阵势。面对中土国虎狼之师,姚嘉义亦是毫不畏惧,毅然对众宣布: “即便我国王族不在,我臷国上下、举国百姓,亦无人甘愿遭受□□奴役!即便我等难敌尔大军之势,亦能搅得尔不得安宁!” 而此番中土国监军副首领见首领五王子身殒,唯恐传入国中令大王子知晓,进而迁怒自己,治自己一个管辖不力致使主帅丧命之罪,遂整日间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将五王子身殒一事隐瞒不报。因而直至这国中迎接五王子的使者一行人来此,方知这臷国变故。 这使臣一行人只得就此返回豫城,向朝中众臣禀报此信,而这大王子一派闻罢此讯,只如五雷轰顶,骇得魂飞魄散,只道是手中最具价值的政治筹码瞬间失效,岂非就此退出王位权力之争,将王位拱手承让? 另一边,二王子欲继承王位,亦非理所当然、一帆风顺之事。便如当初大王子预言那般,中土国尚武,国主之位需由获得阶位之武士继承。二王子即便出身高贵,母族势力过人,兼了本人亦是饱读诗书、足智多谋,奈何偏生体弱多病,不曾习武,遂即便此番大王子一派受此重创,然朝中不服二王子继位之人亦不在少数,只道是不合国中旧例。二王子念及此状,与府中幕卿商议,只道是为取得各方支持,惟有…… 第107章 壹零柒 仗义而为 上回三王子虽历尽千辛,从员丘山之上求来不死之药,就此将药为朌坎躯体灌下,那药果真复又奇效,只见朌坎胸口的箭伤登时自愈,恢复如初,而祝融神矢亦从尸身之上脱落。只药虽到手,然寻找朌坎魂灵之事却是复活之关键,此番朌坎身中尚缺魂灵,亦不算复活,而朌坎灵魂若已投胎转世,则一切努力尽皆付诸流水。而若怀抱那极其渺茫之希冀,希求朌坎尚未落入轮回井中,则欲寻回朌坎灵魂,亦需前往灵魂归宿地幽都。而幽都位于极北之地的阴界,需穿过混沌大陆之上位于北方的最大强国夸父国,方可到达。 此番待朔月之日又临,三王子与云永二人于桃都山下辞别阿天孤,三王子询问阿天孤日后打算,阿天孤则道: “鄙人早年因不满族人生死循环、一成不变的宿命,遂离国游历,一去这许多年。然此番再度返回,倒将些昔日轻狂之心收敛许多,只道是鄙国国力尚弱,鄙人既为国中长老,自是责无旁贷,励精图治、发愤图强。虽不求能如殿下之国那般国富民强,若能求得跬步之进,鄙人亦是心满意足……”说到从此又顿了顿,补充一句,“如此亦算是对循环往复、一成不变的命运的反抗罢……” 三王子又问:“如此说来天孤兄当再不前往女子国?” 阿天孤则答:“此番归国,鄙人已是戴罪之身,本是死罪难逃,幸蒙殿下相助,剿灭那凶鸟酸与,方才将功赎罪,侥幸救得一命,如此日后只怕再难离开。然即便如此,我虽身处女子国千里之外,然心中永不忘与结香之情。此女子乃是鄙人漫长一生之中惟一亮色,鄙人永世难忘。然就如员丘山之上煋先生所言,人之一世,非仅为自己而活,鄙人虽不及殿下大才,到底身为鄙国之长老,则当恪尽职守,庇护国民。此番鄙人欲留守国中,带领国人改良种植纺织之术,授民渔猎冶炼之技,以弥补昔年失职之过。” 三王子闻言颔首以示认同,对曰:“天孤兄之志甚高,在下甚为钦佩。此番在下有事在身,不可久驻。然兄若有甚需在下相助之处,在下定然义不容辞!” 阿天孤听罢这话,长叹一声,方喃喃说道:“鄙人于女子国中,亦尝闻中土国三殿下为人卓荦不群、胸有别才,与贵国其余王族大相径庭,如今与殿下共处,方深有体会,令人难以相信殿下竟是中土国之人。殿下礼贤下士、一视同仁,对各国各族之人殊无偏见,想当初鄙人于中土国之遭际,若是初识之人乃是殿下,想必鄙人之经历,定与彼时大为不同。” 三王子对曰:“过奖。” 阿天孤出了一回神,方才又道:“送君千里终需一别,此番鄙人便与殿下云兄就此别过。夸父国乃巨人之国,殿下千万当心。祝殿下此行能得偿所愿!” 三王子:“多谢!” 随后三人拜辞,三王子与云永策马绝尘而去。 三王子二人出了无启国边境,向西前往北方最大的山脉成都载天。成都载天横跨大陆北部,夸父国正位于成都载天之上,国内多密林,举国之民少耕种,多渔猎为生。因古籍之中多有夸父国的相关记载,遂寻到夸父国并不困难。夸父国乃上古巨神夸父之后裔,国姓为厘,与氐人一族同属炎帝部落,同时又与天神伏羲同为巨人雷泽氏之后人。遂夸父族人个个人高马大,身高为寻常人类的三四倍。 此番三王子二人欲就近从成都载天东部进入夸父国境内。只不料刚行至森林边缘之处,便闻见一阵阵惊遽嚎叫之声传来,那声音怪异非常,分不清是何物所发,只觉非人非兽。他二人忙不迭各持武器,弃了坐骑,潜行靠近那叫声传来之处。待他二人饶过眼前一片遮阳蔽日的树林之时,便见眼前之景骤然开阔,原来树林之中有一片空地,那空地之中,数名身材巨大而又嘴大如盆之人以及浑身漆黑、遍布长毛、状似猿猴之人正被一怪物围将在空地中央,正是枭阳国人并厌火国人。 二人见罢此景大为震惊,一旁云永惊唤道:“枭阳人本已体型过人,那围着枭阳人等的是何怪物,竟较他们高大许多?” 只见一生着人面犬身的怪物一面靠近空地中央的猎物,一面发出怪异的哈哈大笑 三王子打量那怪物一回,一面忖度着答曰:“见那怪兽模样,又发出那等特异之声,大抵正是那山渾……” 云永闻言难以置信,反问道:“然属下所知之山渾不过寻常犬类大小,如何是这般宛如猛虎凶兕一般大小?这枭阳人相较于寻常人类,已如巨人一般,然与眼前这兽相较,竟如蝼蚁一样!” 三王子则道:“虽不明是何缘故,然此兽定是山渾无疑。我幼年之时尝随父兄一道出城狩猎,于森林之中见过此兽,此兽发出特异笑声,行走神速,健步如飞,且喜吃人肉。想必此番这干枭阳人等亦是误入此处,人生地不熟,方落入这山渾之手,作那果腹之用……” 正说着,便闻一声痛嚎传来,二人随即循声望过去,只见那山渾猛一挥爪,将咬住自己前肢的一名枭阳人一掌掀出去老远。三王子见状,当机立断道:“无论此兽是那山渾与否,此番是救人要紧!” 言毕,三王子与云永一道冲出用作掩护的树丛,一左一右,各持手中兵器向那庞然大物袭去。此番三王子手中神剑砍入山渾左肩,与此同时,云永手中画戟则贯入山渾肋下,二人身形极快,不过眨眼之间发难,令那山渾未曾觉察有人,便已伤重,回过神来已是鲜血淋漓。 那山渾吃痛,仰面哀嚎一声,随即抬起上身,将前肢当空一扬,从兵器之下挣脱出来。不料正值此时,三王子眼角掠过一片阴影,速度极快,竟是另一头山渾忽地从旁跃起,向三王子二人扑将而来,之前正是埋伏一旁伺机而动。而众人注意力为中央的山渾吸引,方才未曾注意到。 说时迟那时快,那山渾虽偷袭而来,又健步如飞,身似闪电,却不想三王子更快。只见三王子一个鲤鱼打挺,向半空之中一跃而起,轻松避开那袭击而来的山渾,令其全然扑了个空。又见三王子于空中一个翻身,手中剑花轻挽,调转蓐收神剑方向,向下刺来,正待那山渾经过自家身下之时,剑尖直刺而来,端的刺进那山渾头顶百会穴之处。任那畜生身形庞大,壮如虎牛,亦难抵神剑之威,顷刻便倒地毙命。 另一边,只见云永手持画戟,与正中央的山渾战于一处。原先那山渾见二人闪身前来,又被二人刺了个伤重,当即便弃了枭阳人等,对云永袭来。云永旋身向上,手中画戟随之旋转不休,形成一道防护屏障,令那山渾不得靠近前来。随后云永落地,一个旋转回身,将手中画戟长杆向前猛然一刺,使出一招回马枪,一击洞穿了那山渾咽喉。 两只山渾不过须臾便倒毙,一旁的枭阳人并厌火人见状,只如见到再生父母,纷纷围将在他二人身畔,口中絮絮叨叨、模糊不清地念叨一阵,只不知所道是哪国语言。 云永闻言,只觉头皮发麻,满面纠结,一面搔头一面对身侧三王子问道:“殿下可知他们口中说的,是何鸟语虫鸣?” 只听三王子答曰:“我倒是略为听懂一二。他们大抵便是说些道谢之语,道是此乃头回进入夸父国,不巧便撞上这等怪物……又道这夸父国不愧为巨人之国,万事万物皆较了其余诸国更为庞大,便连些野兔田鼠之类,身形皆较别处更为巨大……又道他们国家遭灾,未免受到牵连,方一道逃难至此……” 云永闻罢三王子解释,登时惊为天人,说道:“属下全不明白,云山雾绕的,殿下怎的竟能听明了那干枭阳、厌火国人所道之语是何意?” 三王子则摇首对曰:“我亦不知是何缘故,只那言语入了心中,便莫名知晓其意……” 云永闻言寻思一回,忽地灵光一闪,说道:“据闻上皇的五世孙伯益大人精通各类鸟禽之语,只伯益大人之血脉传至本代已极为稀薄,国中便是直系之王族,亦鲜少有酷肖其祖之人。如今看来,惟殿下隔代继承了伯益大人之神术,对大陆各地之方言,能无师自通……” 正说着,三王子忽地从其中一名枭阳人口中闻见一词,忙不迭停下,转而询问那人道:“等等,阁下方才可是在道‘中土国’?” 那枭阳人见问,似是不明了三王子之言,二人交涉几回,三王子又模仿那枭阳人之发音,将话语重复几次,那人方才知晓其意,遂用枭阳族之语答道:“鄙人之国与邻近的厌火国本是位于中土国西北边境,于朔月那日被中土国边境之军攻破,攻入国中。我等本居于夸父国与枭阳国交界之处,闻知国土沦陷、国民被俘之讯,随即逃往边境之处,方才侥幸逃过搜捕,趁朔月之日出了边境,只道是这夸父国到底国力强盛、国土辽阔,可庇佑鄙人等……只不料将将逃至此处,竟遭遇这等怪兽,鄙人等只如羊入虎口……” 三王子闻罢这话大感意外,径自喃喃说道:“一夜之间攻破枭阳与厌火二国,这等用兵之效,定是二王兄无疑!如今大王兄身故,无法再下令进攻他国,这等行径,惟有出自二王兄自己之意,如此说来,二王兄已然登上王位……然初登大宝,王位未稳之时,二王兄便已大兴侵略之兵,如此心急如焚、躁动不安,乃是何故?难不成二王兄亦如大王兄一般,心怀异志?……” 正沉思默想之际,又闻耳畔传来一阵嘈嘈切切的声音,将三王子从己我思绪之中拉出。三王子抬首循声望去,只见乃是一名厌火国人正对自己说道:“鄙人有一事不明,还望恩公指教。” 三王子忙道:“指教不敢当,请讲。” 那厌火国人说道:“鄙人一族族人,往昔亦曾离开故土前往大陆其余诸国游历寄居,然所到之处,无不将我等视若洪水猛兽抑或是禽兽未化之人。鄙人等处处遭人冷眼蔑视,只不料今日得遇恩公,瞧恩公之装扮举止,可知亦是尊崇富贵之人,鄙人等不但为恩公救得性命,且多有礼遇,虽知恩公见识不凡、胸有别才,然仍斗胆请教恩公,为何对我等能这般礼待?” 三王子闻问,不过淡笑答曰:“如贵国枭阳并厌火二国,皆乃天赋异禀之族,枭阳一族身强力壮、体态魁梧,厌火一族则口能吐火、不畏高热。与寻常人类相较,人类皆是不如,贵国之民倚仗这等天赋欺弱凌幼,自是引起弱小之族的悚惧,进而畏之如虎;然一旦遭遇如在下这等小有身手之人,贵国之民承让不及,这具身手之人则又反生恃强凌弱之心,对贵国之民轻贱贬低,如此强亦凌弱,弱则欺霸更弱,恶性循环,代代不息,何时是止……如今在下只欲改变此状,摒除各族之偏见,以强助弱且令强不凌弱,如此令诸国之间能和谐共处……” 那厌火国人闻言,不甚明了,只得答道:“恕鄙人才疏学浅,不明恩公所言之深意。只鄙人等亦知晓感恩图报之理,此番二位恩公既救鄙人等性命,鄙人等自当报答。敢问恩公此行欲往何处?” 三王子忙答:“此番我等正寻找进入幽都之法。” 那厌火国人则道:“可是魂魄所归之地幽都?” 三王子闻言急道:“正是,兄台可是知晓此地?可否指点一二?” 那厌火国人则道:“鄙人等对此亦所知不多,只怕令恩公失望了。据闻幽都位于这夸父国以北的极北之地——羽山之上,不知恩公打探幽都所为何事?” 三王子道:“在下乃是为寻回爱人之魂灵,遂必往幽都一觅。” 那人道:“恩公虽有此心意,然幽都既为魂魄归宿之地,则生人又如何能够进入?” 三王子则答:“即便如此,纵有千难万险,在下亦当尝试一回,尽人事而听天命;若是轻言放弃,在下又当如何面对往昔所做之承诺?……” 那人遂道:“恩公既有此心,鄙人等亦不敢横加解劝。鄙人惟知前往羽山,需穿过夸父国所在之都城冀城。冀城之北,正是羽山以南,此处有一门名雁门,是隔绝阴阳两地之门,有神灵守护。通过雁门,便可进入幽都。” 三王子闻罢这话,只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随即拱手言谢。 那人又接着道:“不才鄙人在夸父国国都冀城居有远亲,此番正是为投奔他而来,恩公于鄙人等有救命之恩,恩公亦欲北行,便请恩公随鄙人等一道前往,粗置酒席,聊表感激之心。” 三王子对致谢之事不甚在意,然念及这干枭阳人等于夸父国中有些关系,希欲能有助于打探幽都之事,遂欣然答应同行前往。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对朌坎尸身的处理,服下不死药,身体上的伤害都痊愈了。 第108章 壹零捌 夸父之国 此番三王子等进入夸父国,只见大陆其余诸国正值金秋,然夸父国已然是秋末初冬,气候转寒,越往北而行,则气温愈低。国中虽密林丛生,然大多乃松柏之类耐寒之植株。更有那山高严寒之处,已是夜时飘雪昼来雪住,处处可见苍松结玉蕊,劲柏挂银花之景。 三王子此行走得匆忙,未曾携带御寒衣物。入境便遇大雪,无奈之下,只得与夸父国当地居民交易皮毛衣物御寒。然夸父之国非同其余诸国,乃是巨人之国,所着衣物所用器具,与了寻常人等所用自是不同。起初本欲以金银交易购买,不料却闻那夸父国人道此处天寒地冻,缺食少料,金银钱财哪里派的上甚用场,交涉再三,国人皆是不换。幸而后来有一夸父国人发现三王子等人埋锅造饭所用之铁釜炊锅,与了自家所用之碗盘一般大小,又较了自己石制碗盘轻便耐用,遂同意以这炊锅交换些许边角皮料,供三王子云永二人制成皮袄御寒。 待解决衣物之事,三王子与一干枭阳人等继续北上,往国都冀城而去。行了一月有余,一行人等总算到达冀城城郊。此番众人驻足于此,远远遥望冀城的石制城门,巍峨高耸,城门之下,夸父国人进进出出。那带领众人前来投奔亲戚的厌火国人从身上取出一卷羊皮,据闻此正是他亲戚寄来之信,其上标注了自家所在方位,那厌火国人将这羊皮翻来覆去地看上一阵,方知他亲戚正居于冀城之中,遂众人就此进城。 待自己一干人等立于门下之时,只觉自身渺如蝼蚁,那城门竟高如穹顶一般。行走之时更需小心避让,只恐一个不慎,便沦为巨人脚下烂泥。 只刚行至此处,便见有那厌火国人正结伴从城中出来,拖家带口、赶车拉货,这边三王子等见状很是不解,正待上前询问,便见其中一名厌火国人向这处行来,对这方厌火国人叽叽咕咕说了一阵。 云永见状,随即附耳对三王子说道:“殿下,可知他们说甚?” 却见三王子蹙眉倾听,半晌方答:“我亦未全然明白,大抵是这夸父国出了甚变故,冀城已不欢迎枭阳人厌火人居住,道是这冀城之中已无枭阳人厌火国居住,这厌火国人亦恐受到牵连,正待举家搬迁,询问我等为何偏于此时来到冀城……” 云永闻言方才明了,又见这方厌火国人向对方解释一回,对方惟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保重”便就此告辞。随后一行人则惴惴难安地进入冀城。 在城中转悠一回,于城中西南寻到羊皮之上所示方位。然待众人拐至此处,映入眼帘的却是道路一旁高大雄伟的石屋,将周遭房舍尽皆遮掩。房檐之下,悬一木制招牌,上书“鎏金错落”四个篆字,方知此乃冀城打造武器之处。因夸父国地处密林之中,且气候多寒,不宜耕种,因而国人多以打猎为生,弓-弩乃家家户户必备之物,遂这武器锻造店并了集市大人堂便成了这冀城最为繁华阜盛之处。 此番还未靠近那武器店,便远远望见那鎏金错落的门首处,正倚靠一夸父族妇人,身着毛皮大氅,虽面色黝黑,亦难掩其端庄秀丽的五官。手中忙个不停,正编织一锦环,以兽骨为架、羽翎作饰。只见那妇人神色专注,眸中笑意流转,三王子见罢此景,只道是这锦环虽迥异于自己之国以金银玉环为美,却也别有一番异趣。 只见那妇人正埋首于活计,一旁又行来一妇人,对那妇人说道:“谁能料到咱冀城第一的铁匠铺亦有熄火闭门之日,这锻造手艺第一的铁匠于嫁衣之上亦是心灵手巧……” 那妇人闻罢这话,面上泛出几许羞赧之色,忙不迭垂了首,回了句:“胡说什么……” 新来的妇人又道:“谁想这打起铁来雷厉风行、不输汉子的鎏金错落老板娘亦有害臊之日,当真奇了……”说着又将话锋一转,“不过说来亦是不难理解,这迎娶婚嫁到底乃咱妇人家头等大事,又有何人能不放在心上?何况你与了那厘瑱又是万众瞩目的佳偶伉俪,国内第二勇士与冀城第一铁匠喜结连理,乃是天大的喜事,连国主亦曾关照你二人,亦难怪你会将炉灶息了火,闭门谢客了……” 那老板娘一面埋首继续手中活计,一面漫不经心地闻听那妇人碎碎叨叨,忽地又念起一事,开口打断妇人的话问道:“说起阿瑱,阿瑶,近日里你可有见过阿瑱?我已是几日未曾见到他了……” 这厘瑶一闻这话便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对曰:“你都未曾见过阿瑱,我又如何能见到他?话说这准新郎亦是三不着两的,大婚在即,自己反倒跑的没了人影儿了……” 那厘瑶尚还唠唠叨叨,这老板娘却不自觉停下手中活计,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三王子正从旁留心她二人言语,不料正值此时,一行领路的厌火国人便已寻到目标,前来告知三王子。这厌火国人亲戚一家正居于这鎏金错落附近,离此处不远,只被这武器店宽大的店面掩盖而难以目见。 只他们这一呼唤,正引来武器铺旁闲聊的老板娘的注意,她方才看见停留在此的异国之人,随即微微俯下身来,宛如投来一片阴影,面向三王子等人,宛如泰山压顶一般,开口问道:“尔等可是外来之人,在这般时候,来此做甚?” 这领路的厌火国人见问,方用跟三王子学来的通用之语生涩地答道:“鄙人等正是来此投奔亲戚的,他留下此信,指引我等来此……”说着又伸手指向武器铺之后一排不起眼的矮小房屋接着道,“羊皮上所示正是在那一带,只如今却是人去楼空,房中亦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不知去了何处……夫人既是此处之人,可知居于此间的厌火国人之下落?” 那妇人闻言,抬首望了一眼那厌火国人所指方向,答了句:“搬走了,自出了那事之后……” 三王子从旁听罢,敏锐地觉察妇人话中蹊跷,随即开口问道:“老板娘可否告知‘那事’是何事?” 然此番不及那老板娘作答,便觉大地震动,令人险些站立不稳,与三王子一道的厌火国人等皆已东倒西歪。随后又闻见不远之处传来一阵阵脚步之声,声音之大,听在耳中只如雷霆万钧。三王子直觉此乃一队夸父国人到来,同时又见那老板娘亦噌地立起身来。 果不其然,只见一队身着藤甲的夸父国士兵行至此处,来到众人跟前停下,说道:“国主接到守城将士通报,有枭阳人等进入冀城,遂命我等将疑犯带至国主跟前,国主欲亲自审问。” 此番三王子等人尚且不明发生何事,亦不及申辩,便闻那老板娘率先开口说道:“左都尉,此间可是有那误会?这干异国之人刚至此处,怎的便被当作了嫌疑犯?……” 那左都尉听罢却是冷哼一声说道:“便是厘瑷你与厘瑱之事为国主多加关照,此番对国中大事亦不可多问干涉,有那闲心,你便思量思量自家亲事的好,据闻厘瑱这几日亦是不见人影……”言毕,那左都尉将手一挥,令道,“将人带走!” 正值此时,便见云永忽地掣出画戟,身形一闪,躲开那干夸父国巨人的缉捕,跃至一旁,大声说道:“大陆不拘何国,皆不可失一理字!我等初来乍到,贵国便不分青红皂白将人拘捕,是何道理?这便是贵国的待客之道?!” 那左都尉闻言对曰:“我国对外来之民向来礼待,人尽皆知,若非尔等异国之人在我国犯下重罪,我等又如何会如此行事?何况尔等一行人中,尚有那枭阳国人,更令人难以姑息!此番我等宁可错杀一千,亦不欲放过一个……” 云永听罢这话则道:“岂有此理,你国还有王法可言?即便异国之人有罪,亦当据实缉捕,有的放矢,怎可胡乱拘捕,令无辜之人遭殃?……”言罢,云永手擎画戟,摆出架势,一副欲与左都尉等人拼个你死我活之状。 那左都尉见状亦不答话,惟对云永一招手,云永见左都尉挑衅,只觉气不打一处来,随即将画戟撒了一回路数,面对高出自己许多的左都尉迎面而上。未想那左都尉不躲不闪,见云永袭来,不过将一双巨掌一挥,云永只见头顶黑云压城,眨眼之间自己便被那双巨掌禁锢,动弹不得。 那左都尉狞笑说道:“小子,还以为你有天大的本事,不过蝼蚁一般,碾死你便如碾死虫子……” 一旁三王子见罢此景,登时步至那左都尉跟前,拱手求情道:“左都尉大人请息怒,大人方才道是此番是为审讯异族之人,乃令我等前往面见国主,我等初来乍到,一向奉公守法,不惮于国主跟前自证清白!还请大人网开一面,放过云永!若大人因此耽搁公务,岂非得不偿失……” 左都尉闻三王子这话说得彬彬有礼而又入情入理,心中怒气方才平息几分,说道:“不错,算你识相。”随后将两掌松开,云永从半空之中跌落在地。 三王子上前扶起云永,云永一面喘息着道句:“多谢殿下相救,这干夸父国人真不讲理。” 三王子则低声说道:“你我自问清白,便不惧前往国主跟前对峙讲理,更无需在此与这等官兵冲突,毕竟你我来此亦是有求于人,正事要紧。” 随后只听左都尉下令,三王子一行人等跟随这左都尉,一道前往位于冀城正中央的王宫。 第109章 壹零玖 祭日大典 冀城中心,伫立着一座巨大的夸父石像,顶天立地、高耸入云,与了周遭一众房舍相较,可谓是鹤立鸡群,任何人初入冀城之时,皆可遥相觑望较那城中房舍高出一头的石像。只入城之时俱是远观,直到此番步至那石像跟前,方才得以目睹那石像全貌。只见那石像精磨细琢、巧夺天工,所刻之夸父雄姿英发、栩栩如生,正拄拐奔忙,向头顶金乌追逐不休。 绕过夸父石像,方才到达夸父国国主所居宫殿,宫殿以巨石垒砌,较了其余诸国的垒墙之砖大了不知多少。立于大殿门前,只见大殿天顶高如穹隆,令众人不禁生出渺如浮游、沧海一粟之感。待通报过后,一行人等方进入大殿。只见那大殿尽头,一巨人端坐于王座之上,正是夸父国国主厘琮。 那左都尉引领众人行至王位跟前,众人向国主行礼。只见那厘琮生得高大魁梧,气度威严、神色寡淡,虽因惯常于户外狩猎之故而皮肤黝黑,然却难掩其堂堂相貌。只听那国主开了尊口,竟是声如洪钟,震耳欲聋,于空阔大殿上空回响,在道:“这便是守卫所报进入城中的异族之人?” 左都尉忙答:“正是,彼时属下接城门守卫来报,遂领卫队前往寻人,正于鎏金错落附近遇见这干异族人,方领了前来令国主审问。” 那厘琮闻言,方垂首打量这干较了自己矮上许多之人,眼光从众人头上扫视一回,随后说道:“为首二人乃是何人?” 三王子听罢这话便知正是询问立于最前方的自己,随即答曰:“回国主,在下名风望鹤,身后之人名唤云永,我二人素来周游大陆列国,此番贸然进入贵国,是为寻觅幽都而来……” 厘琮闻言又问:“汝姓风,与女子国有何关系?” 三王子则答:“在下之母正是女子国人。” 那厘琮听罢这话方才了然,随后便将眼光投向三王子二人身后,对左都尉道:“嫌疑之人既为枭阳国人,此番将枭阳人拘下严加拷问,其余人等尽皆释放。” 厘琮话音刚落,便闻一干枭阳人操着那模糊不清的枭阳语急口辩解、跪地求饶,然厘琮闻声亦不过不耐地挥手,示意左都尉将人拉下,无需多言。 左都尉得令,正指挥侍卫将数名枭阳人一并押走,一旁三王子见状,随即上前拱手求情道:“国主请明察!” 厘琮问道:“既令你等离开,又有何言?” 三王子则道:“国主既未令在下等一网打尽、一并问罪,可知国主并非黑白不辨、好歹不分之人,既如此,国主又如何能不明察秋毫,只凭他等枭阳人之身份,便混同缉捕问罪?” 那厘琮听罢将双眼微眯,冷声对曰:“汝一介外人,有何立场,竟斗胆过问干涉我国之事?” 三王子则答:“在下实不敢过问干涉贵国之事,然自本月初一在下进入贵国以来,正是与他们相伴而行,对他们行事品性亦有几分了解,遂此番见国主迁怒,却是不知这干进入贵国不足一月之人到底行出何事,竟一来便触犯国主,欲将他们问罪……” 那厘琮冷哼一声,道句:“只因他等乃枭阳人,于本国便是罪不可赦之人……” 三王子随即追问道:“何以枭阳人便是贵国之罪人,还请国主明示!” 此番厘琮终是开口说道:“汝可知我国的祭日大典?” 三王子听罢颔首答:“在下略为知晓,此乃祭祀贵国始祖夸父大人的仪式,是贵国最为重要之祭典……” 另一边,却说左都尉将三王子等人押往王宫受国主审讯之时,鎏金错落之前厘瑷并厘瑶二人目送一行人远去,那厘瑶方凑近厘瑷耳畔,低声问道:“不过一伙境外之人,其中还有那枭阳人,初来乍到的,彼时左都尉逮人之时,你又何必多嘴帮腔?那左都尉素来架势甚大,对你与阿瑱心怀不满,此番你替那干人说情,弄得不好倒落了个你干涉官场之事的口实……” 这厘瑷闻言不答,兀自暗忖一回。 那厘瑶见厘瑷不吭声,倒以为她自知理亏,更是不依不饶地唠叨一阵,这厘瑷被她念叨得不甚烦耐,嗔了句:“此番我亲事在即,不巧近日里偏生不如意之事甚多,因而我不过是欲多行善事,希求羲和大神保佑我顺利成婚罢了……” 那厘瑶听罢厘瑷这般说,方才默不作声了,心下亦不禁暗自嘀咕道:“这般说来亦不是没有道理,自一月以前,国中莫名出现境外的枭阳人屠杀食用国中人畜之事以来,便事事不顺;祭日大典在即,国中第一勇士厘琛竟莫名丧命,这未过多久,厘瑱竟不知所踪,怎不令人惶恐不安……” 大殿中,厘琮闻罢三王子之言,缓和面上神色,颔首说道:“不错,未想风公子一介外族之人,竟对我国之俗知之甚多。寡人观公子状貌风度,倒令寡人忆起若干年前,宗主国第二十六代国主、亦是混沌大陆第一任盟主云丙云延嘉,此人气度不凡、雄才大略……” 三王子:“……祖父吗?” 随后厘琮兀自陷入沉思,不多时候便又回过神来,接着说道:“祭日大典正是本国第一等大事。吾族位处高寒贫瘠之地,较大陆其余诸国更少羲和大神之青睐关照,遂一年之中气候寒冷、严冬漫长,万物难生、资源匮乏。吾族之祖夸父大人感民生之多艰,遂立志将孕育万物的金乌擒获带回族中,如此族人方可告别严寒,尽享生机盎然之春意。夸父大人就此出发,拄杖而行,一路向东而去……”说着国主神色变得黯然,“然不想夸父大人这一去,却不见归来,族人日复一日前往东海岸边等候,直至十载过去,仍未盼得大人归来。然吾族自来执著,心之所向,一往无前,后来据羲和大神神谕相告,夸父大人乃是追逐金乌向南而去,立志若未擒获金乌便绝不往返,终至于饥渴疲乏,殁于中途,身化桃林……” “……” “自此,吾族继承大人遗志,每隔十年便于族中甄选武艺高强之勇士,授予夸父之杖,踏上逐日之途,此正是吾族祭日大典之由来。而吾国国主之位虽由王族世袭,然国中最受人尊崇之人却是每十载被授予勇士称号之人,此乃国中至高荣誉,真正继承始祖夸父大人志向之人,亦是国人之信仰希冀所在。而每位被甄选之勇士,则将于祭日大典之上接受万民祈福朝拜,随后踏上逐日之旅,向东而去,追寻金乌,直至有朝一日将之寻获,带回国中,造福万民。而今年正是祭日大典之年,国中甄选之勇士名唤厘琛,正筹备不久之后的祭日大典……” 三王子则接着这话问道:“莫非是厘琛出了意外?” 厘琮点头以示肯定:“孰料正是一月以前,国中忽地涌入许多枭阳人并厌火国人,国中本就资源匮乏,国人为渡过漫长的严冬,需提前筹备过冬之粮,否则待到严冬来临之际,便缺衣少食……而这干外族之人生性残忍、蛮横无理,既是逃难来此,俱是一无所有,无法与吾族之人交易,便索性肆虐逞凶,于吾族边境抢夺族人财物粮食,更有甚者因缺粮少肉之故,凶性大发,杀害吾族之人食其肉充饥,真真令人发指!……”说到此处,厘琮不禁嗓音发颤,怒不可遏。 三王子垂首沉思一回,随即问道:“莫非贵国勇士厘琛便是于那时丧命于枭阳人之手?” 厘琮答曰:“不错,厘琛尸身为人于冀城城郊发现,彼时他尸身一旁正围着数名枭阳人,啃食他之肉身……” 三王子听罢此话,终是明了此事来龙去脉,说道:“因了这一系列之事,国主遂下令拘捕驱除国中枭阳人等,而对在下等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弱民,则网开一面……” 厘琮颔首道:“正是,枭阳人于我境内犯事之前,早已恶名昭彰,此族之人生性残忍、酷好食人,混沌大陆诸国无人不知,此番我族驱除此等凶害,正是天经地义、人人称快之事,正是为保民平安之举!” 三王子听罢,却是不接此话,另言一事:“请教国主,这枭阳人厌火人涌入贵国,可正是与中土国攻破二国之事有关?” 那厘琮答曰:“正是,据闻中土国于一月以前攻破位于吾国西面边境的枭阳、厌火二国,又将此二国之民尽皆贬为奴隶,此二国之民不少为避此祸逃往其余诸国,吾国距离二国最近,遂难民多有趁朔月之时逃入吾国,酿成吾国之祸……” 三王子从旁闻罢这话,不禁浑身轻颤,不自觉紧拽双拳,心下感慨万千,只道是自己之国穷兵黩武,竟致使各处兵灾漫延,不仅令枭阳、厌火二国家破人亡、百姓流离失所,更令旁国受鱼池之殃。此番方知战火肆虐所带来的灾祸远非仅是令对峙的二国生灵涂炭,其害所波及范围早已超乎想象。 念及于此,三王子心下愧怍万分,随即对座上厘琮拱手道:“国主并贵国百姓痛恨枭阳人之心,在下自是明了,在下虽知与在下同行之枭阳人并厌火人并无伤天害理之行,然即便此番在下一力担保,亦难以令国主动容相信。在下惟请求国主暂缓对枭阳人之处分,留在下一点时间。在下虽人轻言微,亦愿尽绵薄之力,若能各中调停,令宗主国放弃对二国之战事,令二国之民能重归故国,方可真正解决贵国资源被异族侵占之事,又可化解彼此干戈……” 那厘琮听罢三王子之言,不禁眼神一亮,问道:“风公子初来吾国,便肯为吾国之事劳心劳力,竟还出言调停宗主国之事,风公子到底乃何方神圣?” 三王子闻罢此问,倒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方才他乃是因了自己国家兴兵连累他国之事心生愧疚,遂惟愿尽己之力化解弥补,未曾多虑身份之事,迟疑片晌方道:“在下、在下亦是有求于贵国,遂愿略尽绵力……” 厘琮闻言更感好奇,正待细细询问一回,不料正值此时,便闻殿外传来一声音在道:“国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厘琮听罢忙道:“宣!” 随后只见一装扮与左都尉相似之人快步进入大殿,向座上厘琮行礼毕,报曰:“禀国主,大事不妙,属下往各处搜寻,皆未寻到厘瑱下落!” 厘琮闻言大惊:“什么?!” …… 第110章 壹壹零 风云再变 却说厘琮闻说厘瑱失踪之事,大惊失色,连忙追问道:“祭日大典在即,勇士却不见人影,着实荒唐!厘璧,你当真带人将各处皆搜寻了一遍?” 那厘璧随即赌咒发誓曰:“属下以右都尉之职起誓,属下未敢欺瞒,已将冀城周遭各处尽皆搜寻一回,未曾发现厘瑱踪迹!属下亦曾向守城之将打听消息,道是数日前厘瑱已出了冀城……” 厘琮:“……” 厘璧又随即接了一句:“何况自厘琛出事,接下厘琛第一勇士荣誉之人惟有他自己,在这般非常时刻,他又怎会不知轻重,前往令他人找寻不到之处?……” 这边正说着,一旁的三王子听罢这厘瑱名字,灵机一动,开口问道:“请教国主,这厘瑱可是鎏金错落的老板娘厘瑷之未婚夫?” 厘琮答:“正是,公子如何知晓?” 三王子道:“在下等不过机缘巧合,前往投奔在下同伴亲戚之时,那亲戚正居于鎏金错落附近,遂在下等前往该处之时,顺路邂逅鎏金错落的老板娘,遂知晓一二……” 厘琮闻言饶有兴味地对曰:“如此倒是凑巧了。” 三王子又道:“此番国主令人寻找厘瑱下落,莫非是为令他继承第一勇士之称号,出席祭日大典、踏上逐日之旅?” 厘琮颔首以示首肯:“不错。” 闻罢此话,三王子登时忆起鎏金错落之前厘瑷与厘瑶的谈话,顿感一阵强烈的悲悯哀伤漫上心头,忙不迭追问一句:“如此说来,这逐日之人便非厘瑱莫属,再无转圜之余地?” 厘琮闻言则道:“厘琛身故,厘瑱乃是仅次于他之勇士,除此之外,吾族尚未甄选出更为适宜之人,而祭日大典日期将近。” 三王子听罢这话,垂首暗忖一回,之后方道:“此事至关紧要,若是国主信任在下,在下愿竭尽全力,协助贵国寻到厘瑱!” 厘琮闻罢三王子之言,倒也大感意外,然仍是首肯,说道:“若公子当真能助吾国寻到厘瑱,寡人便放过公子同伴,权当归还公子人情。” 三王子闻言谢过,又道:“只事情未定之前,在下有一请求,还请国主暂且隐瞒由厘瑱继承第一勇士之事。” 国主颔首应下。随后赐予三王子一令牌,令他以此物奉旨查案,权宜行事。 随后三王子与云永行礼退下,同行枭阳人并厌火国人则暂且居于王宫之中,静候三王子消息。 待出了王宫,云永方将满腔疑惑问出口来:“殿下,属下愚钝,不明殿下为何欲插手夸父国之事?我等此来,不过是为探查进入幽都之法,毕竟寻回朌坎大人灵魂之事方为第一要务。此番国主既未为难我二人,何不就此告辞,向北而行,往羽山而去?” 三王子则答:“此番我自请做我国与夸父国的调停,原因有二:其一,国主与枭阳、厌火二国有隙,此番不欲放过任何进入该国的枭阳、厌火国人,其余之人姑且不论,然同行的枭阳、厌火国人与我等毕竟有那同路之谊,我等自不可见死不救。其次,更为重要之事便是造成枭阳、厌火并夸父国悲剧之始作俑者并非他人,正是我中土国,若非我国入侵此二国,焉有这流离失所之民进入他国抢占别国资源之事?正因如此,我难辞其咎,遂欲竭尽所能弥补本国之失……” 云永听罢此言方才明了个中原委,之后又问道:“此乃殿下仁心,亦是万民之福。然朌坎大人之事亦是十万火急,若我等此行不顺,耽搁过久,大人魂灵已然转世投胎,届时又当如何是好?” 三王子闻罢云永之言,转身负手而立,面朝苍穹,长叹一声,许久方才开口对曰:“坎儿之事虽乃我心中万分紧要之事,然令我目睹天下苍生之苦而漠然视之,惟为一人之故而罔顾众生,我却是万难做到……若坎儿在天有灵能得见此景,若还顾念我二人昔日之情,只望他能再多待我片晌,允我些许时日……” 云永闻言只觉百感交集,喃喃道句:“殿下……” 另一边,中土国豫城,二王子府密室。 此番只见那密室之中,二王子正与另一人对坐而谈,只见他对面之人身着黑衣黑裤,面上仍以骨牙面具掩面,正是梅月。 只听二王子说道:“梅月不愧为王兄手下第一智囊,此番若非你将王兄之志告知与我,我尚不能达成今日之果。朝中反对我继位一派无非便是因我并非武士、未曾取得武士阶位,然谁道惟有武士方为王位适宜之人?我中土国雄踞大陆盟主之位已历三代,如今正是国富民强、兵强马壮之时,若有人能实现我祖称霸大陆之志,则国主之位自是当仁不让。此番你劝我出兵,正是助我实现此志的第一步!……” 对面梅月闻言却是淡淡对曰:“此并非我之功绩,全赖二殿下足智多谋,与多勇少智的前国主自是天壤之别。” 二王子听罢这话很是受用,心下不禁得意洋洋:“王兄虽武艺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然到底缺些筹划,彼时为意气之争而进攻尚有结界庇护的女子国,致令女子国侥幸获胜,而使本国损兵折将,得不偿失……之后又因攻破一手无缚鸡之力的臷国便得意忘形、急功冒进,转而进攻西面奇肱、奇股二国,却说攻取二国,自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取胜,奈何大王兄偏生极为不智地与三弟对峙,不仅延缓战机,更令既定之事中途生变,因而功亏一篑……” 梅月则顺着二王子之言说道:“如此两厢对比,则更显二殿下之智谋无双。” 二王子闻言,更是得意忘形,一面感叹梅月真乃知情识趣之人,能读懂自己言下之意,随即接着这话说道:“此番我自是与王兄不同……”说着二王子俯下身来,手指案上地图接着道,“且看大陆之形势,我中土国虽位于大陆中央,却因结界之故与四方诸国隔绝,难以向周遭扩张,实现我族统一大陆之志。然如今形势今非昔比,大陆东西两方结界已除,此可谓是大王兄最大之功绩,此举足以令他于历代祖宗跟前抵偿他之罪过。先看未尝破除结界之大陆南北两地诸国,大陆以北多为夸父国占据,国中多山地少平原,易守难攻,且夸父一族乃巨人之族,身形较我等高大,拥有先天之优势,遂此番我等需与之和而非战。其次再看大陆以南,与我国南境相邻之国乃女子国,虽为一帮女流之辈,然亦是以军强国,非可轻忽;我事前与之较量,该国依凭结界固守,兼了又有能人相助,便是我亲自领兵,亦未能讨到多少便宜;何况该国又是望鹤之母国,若我等贸然对女子国下手,无异于公开与望鹤为敌。遂此国目前可为援而不可为敌。望鹤此人,虽于王位之事之上并无优势,然历经蚩尤一事,可知此人并不能小觑,其心机之深、本事之大,只怕超乎我等的想象;只如今他羽翼未丰,尚且不成气候,待到将来,怕是难料了……” 梅月:“……” 二王子接着道:“如此看来,大陆可突破之处惟剩这失去结界之东西两方。东岸临海,海域虽广大无垠,然却为氐人占据,我等欲与氐人较量水性,乃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非用兵之道也。遂除却这三方,此番惟剩大陆以西可以一试。与我国正西边境相邻之国乃臷国,已为王兄攻破。而臷国以西则是羽民国,据建木而守,居高临下,我等若非借助飞行器具,则难以与之抗衡。至于西南边境则是奇肱、奇股与巫咸三国,巫咸国乃我国附属之国由来已久,巫祝一族祈福通灵,兼通疗治占卜之术,我族依靠其力沟通天地,乃是不可或缺之助力,亦是可为援而不可为敌。遂此番我择西北边境二国枭阳、厌火攻之,其一自是因此二国临近我边境,出兵较易,省去远征之劳,正可出其不意掩其不备。其二,此二国较他国而言国力贫弱,国民民智未开,攻伐甚易,可一举得胜。其三,此二国之民更是天赋异禀,各具过人之才,如枭阳人身材高大、体态壮硕,可为我国驱使出征;而厌火人则耐高温高热,更兼吐火之能,亦是难得之助力。终上之因,先行攻伐此二国,于我国而言正是事半功倍、一举两得。” 梅月闻言附和道:“此乃二殿下神算,无人能及。此番攻破枭阳、厌火二国之事已于朝中传为佳话,朝中无人不佩服殿下之才,于殿下继位之事又多了几分胜算。” 那二王子听罢这话,可谓正中下怀,不禁又添了几许得意,接着说道:“我之算计尚且不止于此,上述之举不过铺叙,只为日后大计做那准备。” 梅月则接话道:“请教其详。” 二王子复又说道:“攻破枭阳、厌火二国,既为于朝中显我之才,亦为得此二国之民为助力……”说着将手指下移,指向地图的西南方位,点了点,又道,“随后便是引二国与我国之联军,对奇肱、奇股二国上下夹击,令其首尾无法相顾,进而一举破之……何况如今望鹤身在大陆之北,便是对这奇肱、奇股二国有救援之心,亦是分身乏术……我不比王兄,偏生与望鹤正面冲突,致使横生枝节……” 梅月:“……若二殿下能成此先国主未成之业,届时便不惧朝中诸人对殿下继位之事不松口……” 二王子则道:“虽说如此,然攻破奇肱、奇股二国并非我最终目的,我欲攻下此二国,其目的与攻破枭阳、厌火二国有异曲同工之妙,是为其国民之异能。” 梅月问道:“莫非……” 二王子答:“我方才尝道欲取得整个大陆西部,最终仍避不开建木之上那号称天之使者的羽民一族,然此族有飞天之能,且居高自守,令不可飞行的我国士兵分外掣肘。然你我皆知,奇肱奇股二国之中自古便流传一项技艺,正是飞车制作。试想若我国能得此技艺,抑或令此二国技师大量制造此物,供我国士兵乘坐,则战胜具有飞天之能的羽民,岂非指日可待?” 梅月听罢此话,惟有拱手叹服。 二王子大笑说道:“如此大陆以西,则全部落入我之掌中,一国不留。如此相较于区区攻破奇肱、奇股二国的大王兄,岂非已是云泥之别?如此何人敢对我继任王位之事稍加置喙?” 梅月附和道:“二殿下之言甚是。” 二王子笑罢,又道:“若说大王兄有甚值得称道之事,正是此二事:其一,自是破除大陆东西两方之结界,令我等可大展雄才,歼灭小国,踏上一统大陆之征程;其二,便是慧眼识得你这一智谋无双之人,自云文去后,我已多日不曾有如此快意之畅谈,今日之会,令我颇为感慨,似有回归从前之感……”说到此处,二王子又将话锋一转,道句,“想来若彼时是我先得你相助,只怕王兄未能支持至此时……然未想成亦是你,败亦是你,此正所谓天意弄人……” 梅月闻罢这话,却是不接此言,淡淡揭过:“二殿下过奖,梅月如何敢当。” 二王子听罢却不欲就此放过,将身子微微前倾,忽地开口问道:“梅月,你究竟是何人?王兄可知你之真实身份?你虽将王兄命丧之事向我坦白,以此作为你与我结盟之筹码,然却从来以面具示人,不肯令人得见你之真面目……” 梅月乍闻此言,虽心下一凛,然面上尚能毫无微澜,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后一挪,立起身来拱手行礼道:“梅月身份殿下自会知晓,想必那一日已不远矣。”说罢不待二王子答话又转而言道,“殿下招梅月前来欲问之事,梅月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殿下再无其他吩咐,便容梅月告退。”言毕亦不待二王子开口,礼毕起身,就此悄声潜息地退出密室。 二王子目视梅月身影,不发一语,神情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将二王子引发战争的动机与打算讲述一回。 第111章 壹壹壹 探寻下落 上回说到三王子已决定出手相助,帮助夸父国寻到这莫名失踪的勇士厘瑱。然欲寻到一位从未相识面见之人,唯一办法便是从与那人相熟之人且又是自己认识之人入手。遂三王子决定寻找之前有一面之缘的厘瑱未婚妻、亦是鎏金错落的老板娘厘瑷询问。 此番再度来到鎏金错落,只见门前早已没了厘瑷与厘瑶之身影。三王子与云永只得入了那兵器店中打探消息。只见那店内货架之上,琳琅满目摆放着各式兵器,其中多为弓-弩,亦有刀斧棍剑。只无论是何种兵器,皆较三王子平素所用大上许多,想必此等尺寸正合夸父巨人制式。他二人正审视那店中风景,不提防从旁行来一人,那人靠近之时只觉大地震动,逆光之处投来的阴影竟将三王子整个人都罩于其下。 三王子不觉一惊,亟亟回过神来,只见身侧之人是名男性青年,亦作铁匠装扮,身形高大健壮,面容轮廓分明。 此番不待三王子开口,便见这青年微微低下身来,率先说道:“二位不正是方才被左都尉大人带走的异国人中的……” 三王子忙不迭解释道:“之前之事仅是误会,我等乃是入宫参拜国主,闻贵国有烦难之事,特来献上绵薄之力,以解贵国之难。此乃国主亲授,左右都尉大人在场亲睹。” 那青年铁匠闻罢这话,方才不疑,随即又问道:“既是为解我国烦难,你等来此有何指教?” 三王子道:“我等是为寻贵店老板娘请教。” 此话刚一出口,便闻一个声音从屋后传来,正是那厘瑷的声音在道:“是为寻我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三王子听罢循声望去,只见那厘瑷正从里间步出,向这处行来,遂直言答道:“不敢相欺,方才我等进宫参见国主,正逢右都尉大人向国主禀报,道是于冀城周遭皆未寻到厘瑱下落,在下闻知此事,遂向国主提议愿协助贵国寻觅厘瑱,已得国主首肯。”说到这里,三王子示意云永,云永将一块足有他半人来高的木制令牌举止头顶,示与那厘瑷。 厘瑷见罢此令牌,方才信了三王子二人。 三王子见厘瑷松了面上神色,随即试探一句道:“敢问夫人,可是悬心尊未婚夫之安危下落?” 厘瑷被三王子这话说中心事,厘瑱已经失踪几日,她又如何能不忧心?而闻三王子之言,便知此人虽是异族之人,且今日头回与之打交道,实则却是一知情之人,遂便也照实作答:“是又如何?若公子此番当真有心相助,还请公子实言相告。” 三王子听罢厘瑷这话,便知厘瑷已有心与自己合作,遂道:“在下风望鹤,初来贵国是为找寻进入幽都之法。入宫闻知贵未婚夫之事,在下既有求于贵国,自当献上绵薄之力,夫人此番大可相信在下之诚意。” 那厘瑷闻言遂颔首问道:“既如此,公子若当真能助我寻到厘瑱,我定有重谢,此番是欲我做何事?” 三王子随即说道:“只为向夫人打听厘瑱之事详情,夫人所知之情报对在下寻找厘瑱是大有裨益。首先请夫人告知:近日里最后一次见到厘瑱是何时?” 厘瑷答曰:“五日以前。” 三王子听罢这话惊道:“五日?是五日未曾见到他还是……” 乍听三王子此问,那厘瑷本不明其意,待细思一回,方才了悟,随即详细道来:“我与厘瑱以及第一勇士厘琛三人,自幼相识……” 三王子闻罢这话,心下暗自留了意,只见说到此处,厘瑷竟红了脸,接着道:“我与厘瑱厘琛二人一道拜于冀城第一铁匠师父厘璜门下习学锻造冶炼之术,期间我与厘瑱日久生情,待厘琛厘瑱分别获得国中第一第二勇士称号而我继承师父衣钵、成为鎏金错落的老板之后,最终得师父依允,于国主之前,为我二人证婚。之后我们三人离开师父门下,他二人进入王宫接受勇士训练,身为第一勇士厘琛更是为能不久之后的祭日大典苦练不止。我则入住这鎏金错落,而自此之后,厘瑱每日皆会来到鎏金错落探望我,风雨无阻……” 三王子听到此处,已明白厘瑷未道之言,随即对曰:“可否就此得出正是五日之前,厘瑱便未曾前来鎏金错落,与夫人相见?” 厘瑷点头以示首肯,三王子又接着道:“如此说来,五日之前,厘瑱便已不知所踪,彼时夫人可有告知他人此事?” 厘瑷则摇头说道:“虽说五日前他便未曾来此,然五日前他最后一次来探望我之时,便告知我他有些要事需前往一地,指不定两三日便归,我因他这话,遂只道是他寻常外出,便未曾将此事告知他人。然此番五日过去,仍不见他归来,心下方着了忙。昨日右都尉大人更是前来向我询问他之下落,我方知国主正有事召见他,而他此行未曾告知他人,惟我一人知晓,然即便是我,亦不知他所行之目的……” 三王子闻罢此言,方知此事并不单纯,只怕其中有些蹊跷,遂以手支颐,寻思道:“从夫人上述话中可知:其一,厘瑱此行,想必正是为一件紧要之事,且此行他未尝告知他人,大抵正是为掩人耳目之举,若能知晓他是为掩谁人之耳目,便可知晓他此行目的;其二,他本告知夫人欲两三日便归,虽无法排除他为减轻夫人忧心而道行程仅有两三日,然依在下之见,他逾期未归,怕是此行途中遭遇甚他亦未曾料到的意外……” 一听这话,厘瑷大感意外,随即追问道:“风公子何出此言?!” 三王子则解释道:“此乃在下臆测,厘瑱身为贵国之勇士,贵国最为重要的祭日大典在即,厘瑱断不会不知此事轻重,他择此时外出,惟有出于以下两个缘故:其一,此事至关重要,他不得不往;其二,他事前以为此事能轻易解决,定能按期而返。若按这一思路,则厘瑱遭逢意外变故的可能性便极大。” 厘瑷闻言,颔首说道:“公子之言有理。” 三王子又问道:“第二个欲向夫人请教的问题是关于贵国第一勇士厘琛身故之事……” 厘瑷听罢此问大惊,问道:“厘琛之事与找寻厘瑱之下落又有何关联?” 三王子此问虽有用意,然闻厘瑷如此询问,却又迟疑一回,难以将真实原因告知厘瑷,顿了顿方道:“只方才闻夫人之言,夫人与他二人幼年相识,想必除却夫人与二人,他二人之间亦是关系匪浅,遂向夫人询问,欲从中寻到线索。”话虽如此,实则三王子心下却道“第一勇士的厘琛身故,第二勇士的厘瑱随即继承他之称号荣誉,二人之间怎会没有关联”。 厘瑷闻三王子之言倒也合情合理,遂答曰:“厘琛与厘瑱二人本一道进行勇士修行,我国每十年举行一次祭日大典,亦随之进行一次勇士甄选,授予夸父法杖,踏上逐日之旅。今年正值大典之年,厘瑱与厘琛遂参加勇士竞选,二人一路过关斩将,于最终回决战之时厘瑱不敌厘琛,败下阵来,终由厘琛获得第一勇士称号,然而不料……” 三王子闻言神色一凛,追问道:“不料怎样?” 听罢这话,厘瑷神色变得哀戚,迟疑片晌,方才开口答曰:“一月以前,与我国西境接壤的枭阳、厌火二国被灭,一时之间,枭阳人与厌火人大量涌入我国。不久后,厘琛的尸身于冀城北面被发现,而发现之时……”说到此处,厘瑷不禁嗓音轻颤,顿了顿方接着道,“发现之时,正有一群枭阳人正围着他之尸身啃食,尸身已被蚕食得面目全非,一旁还有那晚来的厌火人为争夺残食而与枭阳人争斗厮打……之后当地居民一道合力方将肇事之枭阳人全部制服擒获,左都尉大人亦率领卫队赶到那处,检验尸身之后发现尸体之上佩戴的勇士徽章,方才知晓尸身身份……” 三王子闻言暗忖半晌,喃喃说道:“原来如此,无怪乎之后国主下令拘捕冀城并周遭所有枭阳人并厌火国人……”随后又忽地抬首,追问一句道,“据夫人方才之言,发现厘琛之时,他之尸身已被啃食得面目全非,若非是依据身上配件,便无法识别其身份……如此说来,厘琛丧命之事并非如之前理所当然揣测的那般,其中有甚意想不到的内-幕?” 厘瑷闻罢这话大惊:“公子此言何意?!” 三王子对曰:“此事不过是在下臆测,此番尚无实据,在下只道是若是厘琛与厘瑱二人之间本便有些情分义气,厘瑱见厘琛命丧,心下哀恸,大抵又于此时发现厘琛之事的蹊跷,便就此出发探查亦未可知,如此当可解释厘瑱于此时失踪之因由……” 那厘瑷闻罢此言,大感意外,亦是恍然大悟,随即颔首道:“公子虽揣测之言,却并非全无道理。” 随后三王子又立起身来,拱手说道:“在下尚需进一步的线索方能确认此事,此番夫人所道之事于在下帮助甚大,大恩容日后再报;之后在下当往别处另寻线索,若夫人得到其他相关消息,请务必告知在下。” 厘瑷则道:“若此番公子能寻得厘瑱,倒是我们欠了公子一个莫大的人情,我等自是铭感五内,不敢稍加忘怀。” 之后三王子二人便与厘瑷等人告辞,离开鎏金错落。 之后云永开口问道:“殿下,下一步有何打算?” 三王子则答:“虽说此番你我皆不知厘瑱下落,然这里到底是夸父国之都城,右都尉于城中遍寻厘瑱下落,均未寻到,想必他早已出城。而四面城门守备森严,欲打听厘瑱这一举国第二勇士出城的方向,却并非难事。” 言毕,他二人随即前往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向守城军士打探五日前厘瑱可有从此处出城。三个城门的守军均道未曾见到,惟待二人来到北门,方被告知五日前厘瑱确有从北门出城,且正是黎明之时,城门将将开启之际。 三王子二人闻言,两厢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云永说道:“不愧是殿下,果真料事如神。” 三王子回以一笑,随即又转过头去,对那面色和善的北门守军将领拱手道:“多谢将军告知,此番还有一事请教将军,将军可知近一月以前,贵国第一勇士厘琛是从哪一道城门出城?” …… 第112章 壹壹贰 曲径通幽 上回说到三王子从北门守军之处打听到厘瑱出城的方向,不料在这之后,三王子又追问一句厘琛出城之事,云永见状大惑不解,不知三王子此番为打探厘瑱行踪而来,何以又询问那已死的厘琛之动向,此二者之间有何联系? 心下正兀自纳闷,又见那守城之将扶额寻思一回,随后方躬下身来对三王子说道:“正如公子所言,近一月之前,我的确见过厘琛,他正是从这北门出城,之后不久,便传来冀城西北有枭阳人食人之事,国主闻讯,随即下旨令左都尉大人调查,彼时左都尉大人亦是率领一队禁军从北门出发,之后方知此尸乃是厘琛……” 三王子闻罢这话,眼中精光毕露,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对那将领拱手道谢,随后方与云永一道乘马出了北门。 三王子对云永笑道:“如今便是你亦不怀疑这厘瑱失踪与厘琛命丧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云永忙道:“此番属下毫不怀疑此二者之间的关系,厘瑱与厘琛二人竟不约而同出了冀城北门,令人无法不怀疑此二人是否有相同的目的。然属下愚钝,只不解殿下是如何瞧出这二者之间有那关联,而其他人却全然不曾怀疑……” 三王子则答:“若说有万全之把握,倒也没有;我不过是较他人留了心,从厘瑷与那北门守将的口中得知不少蛛丝马迹。然真正令我起疑之事正是厘琛之死,从国主到国中百姓,似是毫不怀疑厘琛乃是命丧枭阳人之后,做了蜂拥而入的缺衣乏食的枭阳人果腹之餐,兼了枭阳人素有吃人之恶名,厘琛之尸被发现之时,他正被分食,可谓是被当场抓了现行,证据确凿,令这一推论更加理所当然……” 云永:“……” 三王子接着道:“然事实当真如此?我却不以为然……只此番我并无证据,若我所料不差,待我寻到厘瑱,大抵便能知晓真相……” 之后三王子与云永便乘坐骑一路往西北而去,此番行了不足十里之地,便已远离了人烟阜盛之城池,来到林深草密的荒郊野外。只见此处已然靠近大山,山下分布有稀稀落落的农舍,行至那农舍跟前,便见那房屋高大,门窗皆非寻常人等所用之尺寸,便知此乃夸父族人所居之地。待将目光投向那半山腰之处,又见那半山腰的山壁之上开有无数山洞,模样规整,大小相近,云永见状,随即手指那方山壁问道:“殿下快看,那是何物?” 三王子随着云永手指的方向望去,见罢那山洞,登时眼神一亮,口中喃喃道句“这不是……”不及多言,随即一扬马鞭,打马前往。云永见罢此景不解其意,只得紧跟前去。 此番未行多久便已到达那山壁之下,二人下马,举目而望,此番离得近了,方见这山洞密密麻麻布满整个山壁,三王子随即道句“云永你候于此处,待我入内探查一回”,言毕即足下轻点,运起轻身之法,沿那山壁石缝之间走壁飞檐而上,不多时便到达最下处的一个山洞,于洞门口驻足。 山下云永只睁大双目紧盯三王子一举一动,提防那意外变故,不敢稍加轻忽。只见三王子拔出腰间蓐收神剑,先行立于那洞口探查洞内气息,似是并无异样,方才敛气悄声入了洞中。 之后不过半晌工夫,便见三王子出了山洞,重又沿山壁飞身而下,云永迎上前去问道:“殿下,可有探查出甚异状?” 三王子答曰:“果不出我所料,此处正是进入夸父国的枭阳人聚居之地。” 云永闻言惊道:“枭阳人居于此处?……殿下是见到洞中居民了?” 三王子则摇首道:“洞中早已空无一人。” 云永听罢难以置信:“如此殿下如何知晓此乃枭阳人聚居之地?” 三王子笑道:“你可是忘却了?我国虽向来排斥异族,然因国力强盛之故,国中不乏异族之人寄居。在我国西北边境,亦有这等类似的山洞,正是寄居我国的枭阳人之居所,我曾于国中见过,遂方才见罢这些山洞之时,便觉分外眼熟,心下已能猜到几分,待我前往探查,果不其然……” 云永又支颐道:“枭阳人曾居于此处,然如今则尽皆搬走,想必定是因国主下令抓捕驱除国中枭阳人之故;可即便我等知晓此状,又对找寻厘瑱之下落有何帮助?” 三王子则道:“此事与厘琛之事却是大有关联,你可是忘却了厘琛尸首是于何处被发现?” 云永答:“属下未曾忘记,厘琛之尸于冀城西北被发现,发现之时正被枭阳人啃食……”说到此处,云永双目圆睁,恍然大悟,惊道,“难不成正是在此处?属下与殿下出了冀城北门,不正向这西北而来?!” 三王子道:“如今你亦明了,厘琛之尸被发现于枭阳人聚居之处,又被枭阳人啃食,此事并非偶然。只如今我未曾明白之事便是厘琛是否当真命丧于枭阳人之手,以及厘瑱失踪与厘琛之死有何关系……不过无论真相如何,厘琛命丧之事,定与此地有关,且若我猜的不错,从北门出城而又失踪的厘瑱,大抵亦曾来过此地。” 云永:“……!” 三王子又道:“我欲沿此道路往西北再仔细探查一番。” 云永闻言,随三王子所指方向望去,只见西北方正是进山之路,越往前行,则山势越发陡峭难行,且沿途林深草密、荒无人烟。云永随即提议道:“殿下,不若先行寻当地居民询问那处情况,我等亦可有备无患。” 三王子听罢首肯。 随后二人牵马复又出来这大路之上,惟有靠近官道之处,方可见到稀稀落落的村庄人家。三王子二人敲门,拿出国主钦赐之令牌打探消息。当地居民见他二人虽是异族之人,然手持令牌,便知是国主钦差,也不疑有他,将人恭敬请进屋中落座。 此番三王子先行询问此地枭阳人之事,只听那户人家家主答曰:“大人所言无错,此处正是枭阳人、厌火人居住之地,早些年从境外移居我国的枭阳人等便多有在此山间定居,此地林深草密,猎物颇丰,遂便于狩猎。然一月以前,枭阳人、厌火人大量进入国中,兼了此时又正值寒冬,那山壁之上寸草不生,大雪一下数月,本便是猎物匮乏、食材稀缺之时,这一下子又来了许多人,此地又如何接济得上?此地环境登时大变样,难以支持,不单寄居的异族之人,便连本地居民亦被迫遣往别处。小人若非是久居此地,家中老幼难行,亦不会留在此地……而一月以前出了那事,国主下令此二国之人迁出冀城,尤其是此地的枭阳人,此地便成了如今模样,再也寻不到一个枭阳人……” 三王子闻罢这话,便知自己方才所料不差,随即又追问道:“可否告知一月以前之事的详情?可是厘琛大人之事?” 那家主遂答:“正是大人所言之事。近一月以前,厘琛大人被人发现死于那北山前的树林里,周遭尚还围着数名枭阳人正啃食他之尸身。” 三王子又问道:“彼时发现厘琛大人之时,他是何种状况?是与枭阳人缠斗不敌还是已然身死、了无气息?” 那家主闻罢这话很是纳闷,答曰:“大人说笑了,被那凶狠残暴之枭阳人啃食,哪还有活着反抗的可能?厘琛大人被发现之时,已是气绝多时了。彼时小人等与左邻右舍集结一道,手持□□棍棒,方将那干枭阳人并厌火人赶走,在现场皆瞧得清楚。不久后,左都尉大人并第二勇士厘瑱便率兵赶到,将犯事之枭阳人等尽皆逮捕归案……” 三王子听罢此言神色一凛,又追问道:“彼时厘瑱大人亦到了现场?” 那家主颔首以示肯定:“彼时小人等将林中发现尸首之事报入冀城,彼时城中当值之人正是左都尉大人,左都尉大人便与厘瑱大人一道出城赶来此处。那时尸身已被啃食得残缺不全,面目难辨,厘瑱大人检查过尸首周遭,发现了尸身之上所戴勇士徽章,方才确认了尸身身份……” 三王子闻言蹙眉暗忖:“勇士徽章吗……”随后又回过神来,另询一事,“此番我等还欲往北进入北面山中调查,请教阁下那山中可有猛兽凶禽?我等需作何准备?” 那家主听罢这话忙不迭摆手道:“那处去不得,去不得!” 三王子连忙问道:“此话怎讲?怎的就去不得?此处往北乃是前往羽山的必经之路,若此处不可行,又当如何北上?” 家主则答:“大人想必是初来乍到,因而不知此地险恶。此路本是北上羽山的必经之路,但凡不是大雪封山之时,本地居民皆是从此路北上进山。然正是在数月以前,此处不知是生了什么邪祟,忽地迷障阻路,居民有那在山中绕了半晌又绕回南山下的,还有进山之后便迷失在山中再未出山的。因了这等怪事,数月以来本地已有不少居民命丧此处,之后本地便再无人敢从此地进山北行,但凡有北往之人,皆绕道而行……” 三王子闻言惊道:“这!……”随后又敛下神色,追问一句,“请教家主,此地居民进山,除去北上外,可还有其他意图?” 那家主则答:“早些年间,此山素有不少野兽栖息,遂本地之民待冬去春来,大雪初霁之时,皆往山中打猎。除此之外,此山之中盛产一种纹石,其上带有天然花纹,乃是本地特产。此物所造首饰极为珍贵,乃此地进贡王室之物,每年官府皆会遣人进山开采此石。” 三王子听罢这许多事,只觉豁然开朗,此事眉目较之前已是清晰许多,又与那家主磕唠几句,随后便告辞出来。那家主挪动小山一般壮硕的身躯,亲自将三王子二人送出门来。三王子刚欲请那人留步,却骤然目见半空之中一只体型大得出奇的大雁疾飞而过,三王子临时起意,从身上取下神弓,又搭上一支普通的箭矢,对准那大雁一箭射去。而通常能射穿飞禽心脏的箭矢于此时却显得格外短小,遂此番三王子则特意瞄准那大雁脖颈,只见那雁应声而落,箭矢正穿喉而过,一箭毙命。 三王子与云永一道,各自抬了首尾,方拾起那大雁,交与那家主道:“此番阁下对在下相助良多,此时正是猎物稀缺之际,惟以此物聊表谢意。” 那家主听罢这话,方才回过神来,伸出一手将那死雁拎起,拱手道:“协助大人办案乃是小人等的义务,何敢希求大人谢礼……”说着又扬了扬手中猎物,“难以置信大人武艺竟如此高强,这天上飞的不比地上跑的,便是小人等这般身子体魄,欲将之射下亦需箭术卓越之弓-弩手,不料大人不过举手之间便手到擒来,小人等惟有五体投地……” 三王子闻言道声“过奖”,随后便与云永一道上马离去。 之后云永只道是就此向北进山,不料却见三王子调转马头,向南往冀城而去。云永见状不解,随即问道:“殿下,此时不进山,可是又有他计?” 三王子对曰:“此番回城,正是为进山做那准备。” 云永追问道:“殿下请恕属下愚钝,此乃何意?” 三王子答:“云永可知那山中为何出此异变,令该地居民屡屡迷失在山中?” 云永倒答得爽快:“这山中异状与彼时我们在女子国堂庭山之上所遭遇之异状颇为相似,兼了这处又位于成都载天之上,数月之前又正值殿下于羽民国破除了白虎之阵,白虎之阵被破,则下一阵法随之开启。若属下未曾猜错,此处山间正是玄武之阵所在!而玄武之阵凭空生出,自会产生迷阵,阻碍过往之人。” 三王子颔首道:“不错,正是如此。遂此番我回城中,是为寻一人相助,方可破阵。”言毕亦不待详细说明,便扬鞭飞马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一处细节 第113章 壹壹叁 玄武之阵 三王子与云永二人一路打马回到冀城,入了城中,径直前往鎏金错落之前驻足停下,随后二人下马。此番云永已然知晓三王子来到此处之用意,那便是既欲破除六兵之阵,则破阵兵器必不可少。玄武之阵所代表之兵器正是弩,而他二人并无gong nu在身,遂需往兵器铺打造购买。 只此番下马,三王子行至那鎏金错落门外,却遽尔停下脚步,不再向前。云永见状,不明其意,出声问道:“殿下,怎的忽地驻足不前?” 三王子顿了顿方沉声答曰:“东海一役,自我亲手以祝融神矢开启青域之中的六丁之阵、目睹青域因此一夕尽毁伊始,我便下定决心,今后再不破六兵之阵、不取神兵,如此亦可避免王兄等人垂涎神兵,致使他国家破人亡之惨剧再度重现……然如今为一己之私,仅为复活一人便破了此誓,欲突破玄武之阵,又令我如何面对天下苍生……” 云永闻言,亦是感慨万千,随即劝慰道:“殿下仁心令人动容,只此番破阵,并非单为进入幽都、复活朌坎大人,亦是为找寻厘瑱下落、探查厘琛死亡真相,更为令此地再无于迷阵之中丧生之民。如此说来,殿下破除玄武之阵,岂非亦是宜民为善之举?” 三王子听罢云永此言,方才略觉释怀,随后敛下心神,将头摇了一回,下定决心,昂首步入那鎏金错落之中。 此番再度来此,只见厘瑷正在店中,见三王子二人到来,随即立起身子,喜不自胜,开口问道:“公子来此,可是探得了阿瑱的消息?” 三王子则答:“此番前来,在下虽不欲令夫人失望,然而仍需实言相告,我等尚未寻到厘瑱。” 此言一出,便见厘瑷面上不自觉流露出几许失望之色,三王子见状,随即接着道:“不过请夫人稍宽此心,我等此来,亦是寻到几分线索。夫人可知冀城西北部的枭阳人聚居之地,数月以来已发生多起当地居民迷失山中未还之事?” 厘瑷听罢这话,神色一凛,随即肃然颔首道:“略有耳闻,之前国主亦遣人前往此处调查,只毫无所获,不料公子亦介入此事……” 三王子道:“我等介入此事并非偶然,我若并未猜错,此番厘瑱失踪与此事大有关联。” 厘瑷闻言惊道:“公子此言当真?!何以见得?” 三王子则简单解释一句:“此事说来话长,依在下之见,此地居民误入此中未返,乃是因了数月之前,此地凭空生出一阵法,此阵法名唤玄武之阵,属六兵之阵之一,此阵现世,常有迷阵相伴而生,若不破除此阵法,则迷阵无法消除。而据推测,五日前,厘瑱所到之处正是此地,遂如今他大抵正身陷迷阵之中,难以从中走脱。” 厘瑷听罢虽似懂非懂:“我不懂公子所言迷阵之事,然公子之言听来却并非凭空臆断之言,尚有几分可信。如此公子专程前来告知我此事,可是为……” 三王子忙答:“此番前来,是为请夫人相助,在下于贵国相识之人不多,兼了此事非仰赖夫人之力不可。在下欲亲自进入玄武之阵中破除此阵,如此便可知晓贵夫是否身陷其中。只玄武之阵乃弩之阵,在下身上惟有弓箭剑戟,并无gong nu,遂敢烦夫人打造一支,供在下破除此阵。” 厘瑷闻罢此言方知三王子来意,随即点头首肯:“公子既为厘瑱之事劳心劳力,我又如何敢不竭余力?但凡能对寻夫一事有丝毫助益,我皆愿倾力相助。”说着又顿了顿,思忖一回,方又接着道,“区区gong nu并非难事,只公子非我夸父国人,身形较为……我这店里并无适宜公子所用之弩,需另行打造。” 三王子即道:“如此便劳烦夫人了。” 厘瑷对曰:“此番由我亲自为公子打造一适宜之弩,需三日方可完成。” 三王子拱手道:“如此多谢夫人!” 话不多说,三日后,厘瑷即遣人来告曰弩已制成。三王子来到鎏金错落之中,从厘瑷手中接过那略显袖珍的gong nu,然待自己接过之后,却不大不小,正可将之负于手臂之上使用。三王子细细打量一回,只见此弩以元戎弩为原型改造,矢长八寸,一弩可装十矢而连发。除此之外,此弩更为厘瑷设计有精巧之机关,不单发射箭矢,更有别用。 三王子见罢,对厘瑷之锻造技艺深为钦佩。随后又见厘瑷亦正忙于收拾行装、整备武器,遂开口问道:“此番夫人亦欲出行?” 厘瑷则答:“既有公子所探消息,令我就此徒坐店中以待公子消息,又如何可能?我亦尝随厘瑱厘琛二人一同拜师学艺,虽不及二人身手,倒也能做个打猎设陷之人,遂此番欲同公子一道前往那玄武之阵。” 三王子闻言大感意外,随即对曰:“夫人有所不知,那玄武之阵并非凡俗阵法,乃是上古神兵之阵,若非破除前一阵法之人,是断不能进入;即便夫人与在下等一道前往,亦不可进入阵中……” 那厘瑷听罢却道:“即便如此,我亦不欲徒坐此地枯待消息。只求能同公子一行一道,略有助力便也心满意足。” 听厘瑷如此说,又念及厘瑷造弩之功,三王子不忍拂了她之意,只得答应。 随后厘瑷令人替自己备了坐骑,与三王子二人一道上路不提。 此番三人出了冀城北门,径直往城外西北方而去。待行至一两山夹道之处,三人下马,厘瑷对他二人说道:“此处乃是阴山,是北上必经之路。只因数月前进入此山的居民无故失踪,北上之人便再不敢打从此过……”说着又手指前方一石碑说道,“请看,此乃国主为防国民误入,特令人于此石上刻字警示。” 三王子闻罢这话,随即步至那石碑跟前探查一回,只见那石碑竟较自己高出许多,与夸父国人相差无几,那碑上刻有“此路不通,绕道而行”八个大字。随后三王子又绕过石碑正面,刚转过石碑一旁,便见那碑之后堆着一堆乱石,而那乱石之下,露出残缺不全的石盘一角。三王子见状不禁眼神一亮,忙不迭就此弯下身去,将石盘上堆叠的乱石纷纷刨开。 不远处云永与厘瑷闻见动静,随即一道跟上前来,询问三王子有何发现。三王子一面手中不停,一面对曰:“若我未曾猜错,这石盘正是六兵之阵之标志——盛放兵器之处!” 云永听罢恍然大悟,忙不迭与三王子搭上手去,厘瑷虽不明三王子之言乃何意,亦躬身相助。不多时,将那乱石搬尽,其下石盘露出原貌,其中正有一凹槽,呈现出扇面之形,且面积不小。石盘虽残缺,然凹槽却毫发无损。 云永见状,虽知三王子所言无错,然尚有疑惑:“此乃弩之形状,只这尺寸未免……” 话未说完,便见一旁三王子转身对身后的厘瑷说道:“方才见夫人亦携有gong nu在身,可否借来一用?” 厘瑷闻言,即取出夸父国人所用之gong nu,较三王子所用自是大出不少,一面说道:“公子欲用,又有何不可?只不知这般大小的,公子是要如何……” 三王子不答,惟沉默接过,将那gong nu按其形置于那石盘之中,竟将将合适,似是量身打造一般。 云永见状恍然,脱口而出道:“原来此物正是为盛放这等大小的gong nu而制,弧形为弩之双翼,尾端为gong nu之柄,岂不正合了这扇形?真难为殿下能看出此关隘!” 只此言一出,一旁厘瑷虽不明云永之言所指,却敏锐捕捉到之中的“殿下”两字,不禁开口质疑:“云公子方才口中可是道‘殿下’?” 云永闻言心下大惊,暗道“遭了,不慎说漏了嘴,该死”,一面只欲搪塞一回:“不不……在下并未……” 然厘瑷不为所动,甚是笃定,转而询问三王子道:“观风公子风度高超、言语不凡,早知公子并非寻常人等,公子到底乃何方神圣?”说着又转念一想,接着道,“……公子道自己姓风,然我闻自古‘风’姓乃女子国之国姓,女子国人男儿诞下三岁则死,惟女方得存活,遂国中从无男子,便连国主亦是女儿身,公子以风姓冠之,岂非令人轻易便可拆穿?” 三王子听罢这话,缓缓直起身子,心下对厘瑷心思之敏锐甚为佩服,忖度片晌,终是决定实言相告:“夫人之见识令在下叹服,实不相瞒,风姓乃家母之姓,在下游历在外,恐身份引来不便,只得隐姓埋名,权且以母姓冠之……” 厘瑷闻言,心下暗道“此人果真来历不凡”,随后急道:“如此公子可否告知实情?” 三王子闻言转头瞅了一旁云永一眼,云永观其眼色,双目一睁,对三王子之意了然于心,随即转向那厘瑷说道:“不敢相瞒,我家殿下正是中土国三王子云寅云望鹤。不才在下为殿下方天画戟之灵化人形。” 厘瑷听罢着实大吃一惊,未曾料到宗主国王族竟会隐姓埋名来到自己国家,且近在咫尺而又如此不动声色,与传闻中宗主国排外贬异之作风全不相符。然转念一想,从云永自称云姓伊始便应有所觉察,云姓正是中土国之国姓,又如何是常人能冠之之姓? 随后厘瑷抬首问道:“不知宗主国三殿下屈尊纡贵光降鄙国,有何指教?” 三王子闻罢此生硬之言,无奈摇首对曰:“这便是在下不欲透露身份之故,在下实为寻找进入幽都之法,对贵国断无冒犯之意。” 厘瑷听罢这话,方才将蹙着的眉头略略松开,对此言竟莫名只觉毫不怀疑,顿了顿说道:“如此是我唐突了,我自是相信殿下之诚意。” 此事既了,三王子随即闪开身子,将身后的石碑示之与二人,只见待将gong nu置于石盘之中,那石盘随即发出一阵刺目的白光,似是认同该兵器一般,随后大地震动,那石台中央登时洞开一穴,从其下另又升起一石碑,其上书十四个大字,正是玄武之阵之偈语: “远望:恍然大悟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 而随着石碑升出地面,那两山之间的密林正不动声色地移形换位,最外沿的树木往两侧移开,露出一条林荫小径,通往密林深处。 见罢此景,厘瑷震惊不已,连声问道:“此乃何物?!” 这边厢三王子并云永二人倒是见惯不惊,三王子随即整备武器,将厘瑷所赠之弩负于手臂之上,一面回答厘瑷之言:“这正是玄武之阵,待在下破除此阵,迷阵随之而散,此地便可恢复原貌,再不会有百姓迷失其间。” 言毕又转向云永吩咐几句,云永闻罢拱手应下,道句“祝殿下武运昌隆”,三王子颔首,随后方转身往阵中而去。只刚行了几步,却忽地脚步一滞,面上一副若有所思之状。云永见罢,随即问道:“殿下,出了何事?” 似是此言将三王子从沉思之中拉出,他摇首道句“无事”,强压下心头因某人不在身侧而猛然涌起的失落之感,按捺己我情绪,复又往阵中昂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弓-弩都是和谐词,还给我锁了,破站药丸!! 第114章 壹壹肆 孤军奋战 却说三王子进入玄武之阵,只见阵中景致与阴山这处风景如出一辙,皆是山峦起伏、林深草密,然越往里深入,便越能觉察出些许微妙的差异,即此处树木植株较了混沌大陆其余国家,竟是更为高大挺拔,人行于其中,顿生渺小如浮游之叹。 三王子右手持剑,一面留心左臂之弩,心下感慨这玄武之阵的与众不同,一面暗自提防阵中四方动向。不料正值此时,三王子忽觉头顶发麻,同时脚边倒映出一个庞大的阴影,竟将自家身影一并吞没。三王子随即足尖轻点,旋身而上,从那阴影之下闪过身去。运起轻身之法,落于不远处的树梢之上,三王子方瞧清那袭来的阴影,不禁心下一凛,只见那飞来之物生着兔子脑袋与麋鹿之耳,体形似鼠,正是耳鼠,又名飞生鸟。此兽三王子于别处亦曾见过,本与那蝙蝠一般大小,然此处的耳鼠,竟如他半个身子大小。见那耳鼠方才不过从他头顶经过,并非发动攻击,而那巨大体形所生出的压迫感竟已如泰山压顶,令三王子不禁冷汗顿生。 随后三王子复又从那树梢而下,此番甫一落地,便闻一阵风刮密丛之声响起,只觉杀气如芒刺背。三王子随即驻足旋身,伸出左臂,触动弓-弩之上机关,只见一条绳索倏地从弓-弩之上射出,绕至一旁树梢之上,三王子手持绳索,借力一跃而起,与半空之中轻巧翻过身来,方险险避开从身后猛扑而来的一头猛兽。只见那兽生着豹身长尾、人头牛耳单眼,正是诸犍。若是寻常诸犍,亦不过虎豹般大小,然此处的诸犍,竟壮过野牛,体大无朋,端的不易对付。那诸犍见一击不中,随后驻足调转方向,朝半空中的三王子发出示威的怒吼,一时之间大地震动。三王子于半空中旋过身来,松开左手绳索,同时手中剑花一挽,使出一招井底捞月,蓐收神剑宛如银蛇电闪,对身下诸犍头顶直刺而下,长剑剑身整个没入那诸犍皮肉之中。 三王子落回地面,只道是被神剑刺入身躯,便是不死亦残了大半,不想那诸犍惟痛嚎一声,竟发狠使力地猛一甩身,将握剑的三王子就势摔出老远,而那诸犍却全然不见势颓末路之状,鼻冒青烟,俨然被激怒的模样。 三王子见状大感意外,未想这诸犍竟全然不惧神剑之威,一面又使出一招燕浮流水,于半空中稳住身形,足尖点地,飞掠而起。随后跃至一旁树梢之上,心下暗道不妙,这区区诸犍已不惧神剑之威,普通弓-弩又如何能伤其性命?只道是此间飞禽走兽皆庞大无比,神剑虽威力惊人,然因怪物皮厚肉糙之故,神剑较之太过短小,遂亦是难伤根本。 三王子一面如此念想,一面暗思对策,只见他伸手将之前挂于树梢间的绳索取下,绑在弩-箭之上。随后对准正对自己虎视眈眈的诸犍一箭射去,连接着尾端的绳索一道,弩-箭正中那诸犍身下的地面,扎入地里。三王子则手持绳索另一端,翻身而下,身形一闪,从那诸犍腹下贴地飞掠而过,将手中绳索顺势缠绕在诸犍双蹄之上,当即将那畜生绊倒在地;随后只见三王子从诸犍另一侧滑出,待那诸犍跌得四脚朝天之际,复又将绳索绕上另两只蹄上,捆成个四马攒蹄之状,令那畜生动弹不得。 “如此饶是你体型庞大、皮厚肉糙,行动不便亦惟有任人宰割之份。” 三王子一面说着,一面高擎神剑,一跃而至那诸犍躯体之上,细细观察一回那诸犍身体各处,随即举剑猛地刺下,向那诸犍气管之处径直刺入,此番任那诸犍如何身宽体大,皮厚肉糙,但凡生灵,喉管之处皆是薄弱之地,此番三王子举剑破喉而入,那诸犍挣扎一回,随后气绝而亡。 之后三王子复又从那死尸之上跃下,目视那诸犍之躯渐渐消散,却觉后背已为热汗浸湿,心下并未就此长吁一口气,反而是愈发警惕难安,只道是诛灭这区区一头诸犍便已花费许多工夫,之后若是阵中之怪群起而攻之,自己又当如何应对? 然似是天亦有所觉,偏生令三王子心下的忧虑成真。待三王子从地面拾起之前捆缚那诸犍的绳索,不及喘息片晌,便闻周遭一阵震动传来,三王子忙不迭抬首循动静望来,只见四面八方忽地袭来数头野兽,其中除却那诸犍,还有体型不比那诸犍矮小的那父、旄牛等野兽一并袭来,于三王子看来竟如小山一般庞大,气势汹汹、气焰正盛。只见侧面一那父一兽当先,向三王子突袭而来。三王子觑见一影,亟亟运起真气,往上一个腾跃而起,方才险险避开那父。将将就势落地,不想又一旄牛猛扑而来,那旄牛头生尖角,三王子当即仰面弯腰,从那旄牛腹下穿过,方才躲过此击。 然不提防刚刚避开此地面二兽,却又觉头顶压力逼人,只如泰山压顶一般骤然降下。此番未及三王子挥剑来挡,便为那空中飞禽以利爪抓破肩头皮肉,一时之间那处血肉模糊。三王子忍痛咬牙,只见袭来凶禽生得人首鸟身,叫声如唤‘竦斯’,故名为竦斯。三王子不敢稍加懈怠,就地向前翻身一滚,方从那竦斯利爪之下逃脱而出。 此番三王子单膝跪地,一手持剑拄地,一手捂住受伤流血之肩,眼中正是那数头畜生齐头并进、向自己袭来之景。只遭遇这般庞大之兽,即便神兵在手,亦局限于兵器过小,所击之伤不过九牛一毛,无法随心所欲斩杀妖兽,令他此番惟有疲于躲闪一途,徒耗体力真气。 斯须之间,三王子只觉浑身真气凝滞、体力流失,从未有过的孤独绝望之感涌上心头。此种无力之感又令他无端地忆起从前破阵之时,临阵之前皆有朌坎从旁祈福祷祝,他所加持之灵力正如他心下饱含之浓情蜜意,皆化作阵阵暖流,护持自己一路破阵闯关、勇往直前。然此番离了他在旁,惟留自己一人,似是便连前进之力亦丧失殆尽了一样。只念及于此,三王子方生出大梦初醒之感,从未如此鲜明地体会过一人对自己的影响,宛如刻于灵魂之印记,深可见骨、镂肤雕肉。自自己逃难伊始,莫不是那人出现在自己身畔,助自己化险为夷。如此想来,大抵自己正是得老天垂怜,方令那人出现在自己生命之中,如久病得药、如久旱得泉,此乃命运之神之恩赐,令他始知天无绝人之路。 只如今那人遭难,自己又岂能就此停滞不前、畏首畏尾?他如今所行之事,岂非正是为令一切回到他二人相伴之时那般?如此寻思,三王子复又缓缓将垂下之头抬起,面对北面羽山方向,眸光洞然如火、炯炯有神,只觉体内经脉之中,一股奇异的力量正涌动而出。只道是曾经对一人许下承诺,承诺定会相护,不拘天涯海角、碧落黄泉,皆会将他夺回,既如此,又如何能中途放弃,败下阵来? 正值此时,视线之中正向自己袭来的数头巨兽只如放慢的瞬间,而与此同时,三王子的身体亦急速变化,伴随着绸缎崩裂之声响起,他之躯体四肢随即增大加粗,斯须之间,便已增长数倍,变得如夸父国巨人一般无二。 不及三王子惊讶感慨己身竟具有夸父族之血脉,便亟亟翻身一跃而起,灵巧闪过扑身而来的诸犍,一面旋身向上,避开那旄牛头顶的利角,一面手中剑花轻挽,暗运真气,灌之于手中的蓐收神剑,神剑顷刻间便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竟随三王子身形一同增大加长,以适宜他如今之躯。三王子见状,暗赞一声曰“不愧为神兵利器,果真非同凡响”,随后将长剑猛然劈刺而下,身侧那凶猛无匹的旄牛只倏忽间便被剁了脑袋。之后又见三王子足尖轻点,踏着牛背借力,使出一招仙人指路,仰面一刺,将头顶扑降而来的竦斯刺了个对穿。最后翻身而下,弯腰使出一招舞风眠雨,剑影缭乱之中,诸犍与那父二兽随即被膛开肚破,倒地毙命。 见几头凶兽尸身消失不见,三王子方松了口气,重又直起身来,眺望树林尽头的悬崖,又垂首瞅了一眼与如今身躯相较太过小巧之弓-弩,思及此乃弩之阵,若无适用之弓-弩在手,亦难破此阵。之后碍于自己身躯变化,全身衣物尽皆破裂,衣不蔽体,又从一旁的榛木之上摘下树叶树枝,草草编成一草裙遮住下身,随后方才拾起掉落的衣物兵器,重又从入口出了阵法。 第115章 壹壹伍 大破弩阵 上回说到三王子进入玄武之阵,尚未破阵便又从入口出阵,却是从未有过之事。此番骤然出阵,阵法入口之处等候的云永等人闻到动静,亟亟一看,却见是一衣不蔽体、只将树叶草草围在下身的巨人步出阵来。这二人见状,大感意外,那厘瑷见巨人赤身裸体,只觉臊个不住,忙不迭将脸转开了。倒是云永诧异过后瞄见三王子手中蓐收神剑那独一无二的光泽并了肩上所揽神弓绝世无双之造型,登时回过神来,忙不迭迎上前去,唤了声:“可是殿下?!” 只见那巨人闻声对云永颔首,云永方知这巨人正是三王子本人,随即问道:“殿下可是因了体内血脉之故方变成这般模样?竟这般迅速地便破除了玄武之阵!” 那厢厘瑷闻罢二人对话,方才知晓此乃三王子,顿时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问道:“这竟是三殿下?!三殿下怎的变成这模样?!” 三王子听罢干咳一声,随后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大抵是在下碰巧具有贵国之血统,在阵中机缘巧合地激活了该血脉,方变为这般模样……” 那厘瑷闻言更感不可思议:“中土国这一最重血统纯正之王族竟身怀我族之血统,这、这……”话虽如此说,然心下亦有所悟,只道是大抵正因如此,这三王子对了他国异族,方才不若他中土国其余之人那般怀有贬低排斥之心。 只听云永又道:“殿下这般状貌,身上竟还带伤,可是破阵之事生出甚意外?” 三王子答曰:“正是,这玄武之阵异于过去所破之阵,其中飞禽走兽竟与这夸父国风物有相似之处,皆是身形巨大、力量强劲,非有与之相配之体型力量,便难以匹敌。亦正因如此,我情急之下方觉醒了体内的夸父血脉,若非这样,只怕便就此葬身阵法之中……” 云永闻言大为诧异:“以殿下身手竟遇此险境,当真令人难以置信,如此殿下此役不顺,此番出阵可是欲从长计议?” 三王子却摇首对曰:“非也,既激活一血脉,便如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无需择日再战。我此番出阵,乃是因此种状貌之下,原先之弓-弩不甚合手之故,欲再择适宜之弓-弩。既是破弩之阵、获远望阶位,若非以弓-弩破阵,是万难通过的。” 一旁二人闻罢此言,方知端的。厘瑷随即说道:“原来如此,此事易办。此番我随殿下一道出行,未免路遇野兽而捉襟见肘,遂自家备了弓-弩兵器,权作自卫。正巧此时殿下需要,殿下若不嫌弃我这凡兵鄙陋不顺手,便权且以此助力……” 三王子闻言大喜,未料此事竟如此之顺:“夫人说哪里话,夫人既为这冀州城中首屈一指的工匠,手下焉有凡兵劣器?之前在下使用夫人所造之弩,对夫人技艺已是万分钦佩;此番在下能借以破阵,有如神助,当是受益匪浅。何况于我等武士而言,乃是无剑胜有剑。手中持剑然胸中无剑,乃囿形失道之辈;惟有借剑却非依赖于剑,方为脱形得道之士。” 厘瑷听罢似懂非懂,对曰:“殿下之言高深莫测,非民女可知。”一面说着一面将弓-弩羽箭一并递与三王子,“但凡能助殿下破阵,我便也欣忺满足了。” 随后三王子又令云永前往附近民居借来合乎尺寸的衣物权且避体,待筹备妥当,三王子方再次入阵。 此番再入,自是不比之前毫无准备之状。三王子以夸父巨人之态应战,与巨兽飞禽已是两厢匹敌,双方再无压倒性差异,宛然如过去破阵那般游刃有余。只不过半晌的工夫,三王子便突破这方树林,来到树林的边缘,一路之上尸横遍野,任它是何种飞禽走兽,数量几何,皆是有来无回。 待来到这树林边缘,视野方才开阔起来,放眼望去,只见树林对面正是一悬崖,悬崖之下云雾缭绕,瞧不出深至几许,但知若是失足跌落,怕是就此命丧黄泉。又见这悬崖峭壁两面光滑,竟是难以攀爬之状,惟有那对面悬崖之上生有一棵粗壮的柘树。虽说三王子身具羽民血脉,展翅飞至对面悬崖并非难事,然他转念一想,若是此番皆仰赖羽民形态之便,又如何算是堂堂正正破除这玄武之阵?何况羽民身形不及夸父巨人巨大,但凡遭遇飞禽猛兽袭击,亦是不占优势。 念及于此,三王子抬起手臂,目光从左臂所戴那由厘瑷精心打造的弓-弩之上缓缓掠过,脑中就此浮现出入阵之时石碑上所题之十四字偈语“远望:恍然大悟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此番立于断崖之上,方知这偈语真意,随即将左臂向对面断崖之上的柘树伸出,轻触弩上机括,便见一支箭尖带钩的弩-箭如疾风一般射出,钩子随即卡在那树梢之间,而那箭尾一端则拴上结实的麻绳,长达数丈。三王子伸手将那绳索拉拽一回,见那弩-箭卡得牢固,随即手持绳索一端,足下轻点,纵身一跃,就势荡过这万丈深渊。正所谓修行之境界,即登高望远,立足于脚下而着眼于未来,虽借用手边器具,俯拾即是,却又不为其所缚,能随心所欲,如足踏长空而气贯长虹。 待到了对岸,三王子重又将绳索箭羽收拾妥当,此番这对岸之风景与之前行过的树林截然两样。此地乃是一平原,视野开阔,事无巨细皆能一目了然;然有利便有弊,树木丛生之处尚可借以隐藏身形,而在此处则无论敌我,皆是一览无余。 如此念着,三王子一面垂首将箭羽装入弩机,虽未曾抬首目视周遭事物,实则双耳一刻亦未放松警惕,小心提防四下动静。果不其然,不多时候,四周便骤然涌现禽群兽队,数目不少,来势汹汹,正趁着三王子手中忙碌而无甚防备之时,上下夹攻,陆空两进。 此番打头阵的正是头顶俯冲而来的训狐,生得乌鸦的身子人的面孔,一次性便袭来四只。此番三王子竟连头亦不抬,只将身体后仰,手臂一抬,同时以齿扣动弩之机括,眨眼之间,四箭连发,分别射中空中四只训狐,无一逃脱。而这弓-弩比之之前那套自是大上许多,这一箭射去,正可将那训狐射个对穿。与此同时,三王子使出一招鱼跃龙门,侧身翻转,避开从身后偷袭而来的凶兽狍鸮,轻巧避开其吃人之势,随即将右手之剑向下一刺,便将那狍鸮心脏刺穿。 而这一系列动作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仅三王子运起一次身法躲避的前后,便将空中陆上之兽一并斩杀干净。此种结果,不仅在于三王子身手过人之故,更在于玄武之阵远望阶位之兵器弓-弩之特性。因弩-箭体型较大,不似弓箭轻便耐用,于常人而言,操作不易,遂中土国武士虽习弓-弩操作之法,然多用于军队之中,供多人一道使用。然混沌大陆之中惟北方夸父一族偏爱使用弩-箭,正因巨人体型较常人高大,使用此大型弓-弩能毫不费力,更为紧要之时便是这弓-弩较弓箭更亦瞄准,惟靠单手便可锁定射击目标。正因如此,三王子方能于须臾之间应对上下之袭,游刃有余。 打退一波猛兽飞禽,不多时二波又至,此番三王子觉察这玄武之阵之怪较了其余之阵而言更喜以多欺少、群起而攻之,若非应对及时,只恐自己便就此命丧利爪之下。只见此番率先袭来之禽生得豹身,头有斑纹,正是名唤狕的野兽;而那狕的对面,又有一名叫居暨之兽,身形似鼠,浑身毛如刺猬。此二兽一左一右同时袭来、猝然逼近,只欲令三王子左右难以相顾。三王子当即使出一招独鹤唳空,于空中旋过身子,右手持剑向右方的居暨直刺而去,同时又扣动左手弓-弩的机括,弩机两侧随即生出两柄利刃,三王子将左臂就势一挥,那弓-弩俨然化作拳套,就此一拳刺入那狕之体内。二兽顷刻毙命。三王子见二兽尸身化去,抬起左臂打量一回这弓-弩,心下赞不绝口,只道是惟有厘瑷这般精心巧思,方能制造出这般匠心独运、一物多用之兵器。 三王子就此一路向前杀去,任它阵中飞禽猛兽几多,他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弓-弩与长剑相互配合,所向披靡。待过了这方平原,三王子到达一处山壁之下。只见这山壁高耸入云,一眼竟望不到头。且岩壁光滑,并无可供攀登踏脚之处。随后又转头扫视一回周遭,只见此处已是平原尽头,除此岩壁之外,再也无路可行。 三王子见状,寻思一回,随即又将数枚箭矢装入那弩机之中,抬手对准那岩壁,只见数箭连发,隔着一个距离,自下而上分别将箭矢钉入那岩壁之中。三王子随即运起轻身之法,将那壁上箭矢当作落脚借力之处,凭借己身身手,就此沿那山壁一跃而上。如此这般反复钉入箭矢再借力而上,攀登一回,三王子方目见那头顶上方露出的山壁尽头,心下大喜,只道是待翻过这方山壁,山顶之上大抵便有路可行。 见头上山顶越发靠近,三王子正道胜利在望,不料正值此时,身旁忽地一阵罡风袭来,正是一支利箭,若非三王子机警,闪避及时,只怕此番已为那突袭而来的箭矢射了个对穿。饶是如此 ,那箭矢亦是将将擦着三王子面颊的肌肤而过,随后猛然钉入他身后的山壁之中。 三王子大为诧异,亟亟转过头去,只见在自己身后的半空之中,不知于何时竟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俺正在更隔壁的番外,等番外更完了,这文的进度就会快些了,么么。 第116章 壹壹陆 来龙去脉 且说上回三王子正待就此跃至那山壁顶端、就此返过山去之时,冷不丁从身后袭来一阵乱箭,若非他闪躲及时,险些就此命丧。当他仓皇回过头去,只见半空之中,不知于何时出现一人首鸟身之人,双耳悬青蛇两条,胯-下亦乘两条青蛇,悬浮于半空之中,凭空召唤出利箭,向岩壁之上的三王子发起攻击。 三王子一面灵活辗转于岩壁之前,躲开那袭来的飞矢,一面细细打量那人状貌,随后开口招呼道:“敢问阁下可是水神玄冥大人?”同时又暗地里瞄准脚下插-进岩壁间的箭矢,避免一脚踏空,就此跌落万丈深渊。 那人闻言对曰:“本座正是玄冥,汝乃突破西方白虎之阵之人?” 三王子一面答句“回大人话,正是在下”,一面足尖轻点,正试图自下而上跃至另一箭矢之上。不料正值此时,足尖将将踏上那箭矢,不提防那箭矢竟未能承受三王子之力,就此从山石之中掉落,令三王子一脚踩空,险些就此滚落山崖。幸而三王子身手不凡,机敏矫捷,于即将跌落之时伸手拽住一块山石,再一个旋身向上,从险境之中脱出,重又落回箭矢之上。 见自己化险为夷,三王子方松了口气,正待转向那空中的玄冥与之言语周旋一回,不料这玄冥竟是直来直去的主儿,更不像之前的阵眼守护神一般与三王子对质一番,只径直将手一挥,便见数十枚飞矢从天而降,尽数向三王子袭来,毫不留情。 三王子本便立于那插于岩壁的箭矢之上,不过方寸之地,辗转不易,又不敢停留过久,此番更需躲避飞矢,便更为艰难。情急之下,三王子只得拔出蓐收神剑,一面挥剑打散那如雨般密集的飞矢,一面伸出佩戴□□之手,对准头顶那已并不遥远的断崖射出一支弩-箭,箭尾缚有绳索,欲借绳索之力就此跃至那崖顶,方可放手全力对付那玄冥。 未想那玄冥竟已看穿他之打算,只一枚飞镖打来,便将三王子射出的箭矢打落。三王子见状暗自心惊,只道是这玄冥偏生不令人好过,欲和自己在此绝境之中决一胜负。然可知他此番仅立足于箭矢之上,需运起轻身之法保持身形,所能辗转之地极为有限,又如何能脱开手去全力应对腾空之人? 心下刚刚闪过此念头,还未及他寻出应对之法,便见又一排飞镖面向自己如芒刺来,竟不给自己丝毫喘息之机。三王子只得足踏那箭矢,旋身闪避。暗忖这般下去,自己只是被动躲闪,徒劳无益。若是自己干脆撂开手去,化作羽民之形,与那玄冥于空中较量,却又失了以弓-弩致胜之意。 思及于此,他只得另觅他法。随后灵机一动,竟于此险境之中寻出生路来。只见他一边挥剑挡开袭来的飞镖,一边抬起另一手,扣动弩上机括,对着跟前那玄冥连发十箭。那玄冥见箭矢袭来,只得抽身闪躲,同时亦放弃对三王子发射箭矢,虽未费多少力气便躲开那十箭攻势,毫发无伤。之后只听那玄冥开口说道:“汝欲以此雕虫小技击杀本座,却是痴心妄想!” 却见三王子闻罢这话笑曰:“在下何尝欲以此分出胜负?” 那玄冥闻言尚且不明就里,便见三王子趁着自己躲闪箭矢之际迅速将绳索绕上自己腰身,密密缠绕了几层。又将绳索另一端绑在弩-箭之尾,随后一箭射入头顶岩石之中,牢牢扎入石壁,自己则从踏着的箭矢之上一跃而下。 玄冥见罢此景,骤然恍悟三王子此举用意,忙不迭祭出为数不少的飞镖一并向三王子打来,竟如漫天飞蝗一般。 此番只见三王子从山壁之上飞跃而下,已无需分心寻找山壁之上的箭矢立足,而是旋身而下,一面以绳索吊住自己身子,一面在空中闪避打散袭来的飞镖。随后便听三王子笑着回了句:“此等雕虫小技不足以击杀大神,那此物又如何呢?” 那玄冥闻言,尚未从三王子话语中回过神来,便见一支流矢对着自己迎面射来。那玄冥见状正欲道句“愚蠢,这等凡兵凡矢又能奈我何”,然话未出口,便恍悟这弩-箭并非寻常之物,只见这直直袭来之箭矢流光溢彩,乃是一支飞凫金镞箭。 “这、这莫非是?!……”话未道完,玄冥便为那流矢射中,身影随之四散开去。 三王子见状,方才大感释然,口中自顾自道句:“你只道是我以弩应战,却不知我暗地里趁你分神之际将祝融神矢置入弩机之中,令你以为我射出之箭乃是普通之箭,方能趁你不备一击将你击杀。” 言毕,三王子放长腰间缠绕的绳索,于半空之中运起轻身之法,纵身一跃,接住从空中倒落的祝融神矢。与此同时,那绳索亦放至极限,一瞬间绷紧,使力拖拽住三王子。只听头顶上传来“咔擦”一声,三王子忙不迭循声望去,只见那草草钉入山石中的箭矢终于不堪重负,从石缝之中脱离而出,掉落下来。又见那断崖顶端亮起一阵刺目的白光,想必正是因了之前他成功击杀玄冥幻象,遂玄武之阵阵眼张星大开。 三王子亟亟运转全身真气,激发血脉之力,幻化为羽民形态,身体于半空之中翻身而起,随后大展双翼,直冲而上。三王子将将飞至那断崖之上,便见那张星之上缓缓浮现一支弓-弩,丹木所制弩身,棕索制成弩弦,黄金锻作悬刀,通身暗绘龙纹凤篆,霞光四溢、五彩散绮。一见便知断非凡物,正是那玄冥神弩。而待三王子将目光转向一旁,却见有一人正横躺于此,身形较常人高大许多,和此时的自己相差无几,已是气息奄奄、命悬一线。 三王子见状,从空中降下,正待上前探查那人状况,便见半空之中那玄冥幻象再度显现,三王子正兀自警惕,便闻其开口说道:“汝且勿扰,既为汝击杀、张星既显,汝已然突破玄武之阵。” 三王子闻言回了句:“多谢玄冥大神。”又问道,“请教大神,此人是……” 那玄冥则答:“此人于几日前误入此阵之中,本欲令其离开,不料此人却甚是执迷,不肯离去,距今已有五日。吾以法力勉力维系其命,幸而你入了阵中,顺利破阵,此番正可携了此人离开。” 三王子闻罢这话,随后转头往向躺倒之人,心下恍然大悟:“莫非此人正是……” 待伸手将神弩拾起,三王子方抗起那人一肩,将那人一力扛起,一并携了从张星出了阵法。不料正值此时,从那人手中,一块玉石掉落下来…… 次日,三王子仍以原般模样入宫面见国主。与他一道之人除却云永,尚有厘瑷与另一名青年,此人身材高大、容貌俊朗。正是三王子昨日从阵中救出之人,亦是这几日三王子奉命找寻之人厘瑱。 此番座上厘琮见三王子果真依言寻到失踪的厘瑱,登时对这异族之人刮目相待,随即依约释放与三王子同来冀城的一干枭阳、厌火国人。那干人重见天日、宛如再生,莫不对三王子感恩戴德,对座上厘琮叩头谢恩不止。 却见三王子止住众人,随后又对座上厘琮行礼说道:“此番多谢国主依约释放在下同伴,只不才在下尚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国主成全。” 厘琮闻言对曰:“你寻到厘瑱,破除玄武之阵,解本国之危,有恩于本国,此番有何请求,尽可道来。” 三王子随即拱手说道:“在下只欲向国主澄清一事,并请国主收回成命,莫将贵国之中所有枭阳并厌火国之民赶尽杀绝。” 厘琮闻罢这话,大感意外,不动声色地蹙眉问道:“公子何出此言?此番公子莫不知此二国之人在我国所犯之累累罪行,厘琛之事亦是证据确凿。除此之外,因此二国人大量涌入我国之故,伤食人畜、抢占猎物,致使我国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寡人乃一国之君,岂能不为本国百姓张目?” 三王子则答:“实不相瞒,此番在下勉力拯救同行众人,非单为贵国,更为还此二国之人一个清白!” 厘琮闻言难以置信,追问道:“何以是还他等一个清白?难道他等所作所为乃是寡人并百姓冤枉不成?” 三王子忙道:“国主息怒,请听在下一言。此番在下受命寻找厘瑱之下落,而此事与一月以前贵国第一勇士厘琛之死有莫大关联。遂在下为探寻厘瑱下落,自不可忽视一月之前厘琛之事,遂亦将此事调查一回……” 厘琮听罢三王子如此说来,不禁将身体向前探了探,好奇问道:“如此你查出甚结果?” 三王子答曰:“此番即便是在下,亦难以替枭阳人等脱开罪名,他们分食厘琛尸身之事乃是证据确凿之事,彼时正在冀城西北枭阳、厌火人聚居之处,数名枭阳人为果腹而聚于一处,将厘琛分而食之;之后又有居于附近的厌火国人目见此景,止不住口舌之诱,亦欲加入其中一道分食,然枭阳人自是不肯,两方发生争执,进而打斗起来……” 那座上厘琮闻言,打断三王子之话说道:“如此说来,公子所道之结论与寡人令属下调查所知之事竟无甚两样,又何来清白一说?” 三王子则道:“然在下欲道之事却是尽管枭阳人并厌火国人分食厘琛尸身之事乃是不争之事实,但他们却并非是令厘琛命丧之真凶!” 那厘琮听罢这话眼神一亮,反问一句道:“他们既合伙分食其尸,又怎不是他们行凶杀人之后,再趁机分食之?何况他们素来生性残忍贪婪,此举岂非正是本性的写照?” 三王子却摇头对曰:“此正是在下欲查清之处!若依此论,岂非有不合理之处?据闻冀城西北乃是移居而来的枭阳人等长居之处,且自来与当地居民相安无事,除却因一月以来涌入之人大增,致使周遭居民因猎物、资源被夺之事出现分歧矛盾之外,并无这等杀害食人之事。若是当地枭阳人等已如此胆大妄为,此地居民又岂能容忍其居于此地?兼了枭阳人虽相较我等这般普通人身材高大、身强力壮,然与了贵国百姓相较,无异于小巫见大巫,难占优势。既如此,枭阳人等又如何敢轻易对抗贵国百姓,为食肉而徒惹干戈?何况这命丧之人并非别人,乃是举国闻名之第一勇士厘琛大人,武艺高强、身手过人,举国上下无出其右,这干枭阳人便是为逞口舌之欲,又如何会寻上如厘琛大人这般人物?” 厘琮闻言,亦觉此言有理,迟疑一回,又接了句:“饶是如此,那干人等大抵便是饥不择食,为果腹而不计利害、不计后果,即便与厘琛之间相差甚远,亦可以多胜少,群起而攻之……” 三王子则道:“若是如此,厘琛又如何不拼死反抗?厘琛身为贵国第一勇士,自是武艺高强,又如何是能轻易制服之人?加之此时离祭日大典将近,使命在身,他又岂会不勉力死拼一搏?兼了从停尸现场迹象可知,除却那因枭阳、厌火二国人竞食所生之斗殴,现场并无其他打斗痕迹,当地百姓亦无人觉察厘琛与枭阳人等打斗的动静,待发现之时,惟见不过厘琛已然命丧,正被一群枭阳人啃食罢了。此皆乃在下从当地百姓口中访问得知……” 一旁厘琮听罢这话,亦开口问道:“……百姓既无一人得见厘琛遇害之景,惟见其尸身被食之景,公子又如何确知厘琛死亡真相?” 三王子则答:“厘瑱大人所言正是,如今在下等所惟一确信无疑之事便是枭阳人等啃食厘琛大人之尸,然对其到底如何命丧并了为何会孤身前往冀城西北阴山之缘由不明。好在关于第二个问题,在下寻到一名证人并两样证物,大抵可助我等查明厘琛大人于此时前往阴山之缘由,而若知晓此缘由,自能明了其是如何命丧……” 众人闻言,异口同声追问道:“是何证人、证物?” 三王子随即从身上取出一丝帕,当众展开,只见丝帕之上包着两物。一旁一名宫人上前,三王子便将手中之物交与那宫人,宫人转身,将此两物呈与座上厘琮。厘琮接过,细细审视一回,只见其中一物正是一未曾加工的原石,厘琮说道:“此物寡人识得,正是冀城西北阴山之中出产的纹石。”说罢又转向另一边,只见此物乃是一块木雕,扁圆环形,中间有空,与寻常夸父族人手臂一般粗细,其上以阴线刻以卷云纹。厘琮见罢此物惊道:“此物莫非是……” 三王子接着这话回道:“依在下之浅见,此物正是厘琛身前所刻的模型,此模型乃是贵国流行的一种臂饰,可戴于手臂之上,名为玉瑷。此物正是厘琛大人一月以前从北门出城,携了在身,是他前往西北山中的目的,亦是致使他命丧之因由,且这事厘瑱大人大抵亦是知晓……” 在场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跟大家解释一下,这个解谜部分跟后面三人的故事俺希望写得精彩一点,所以修改了很多次,一直踌蹴着难以动笔,所以导致这个部分更得很慢。后面的文俺一定加快更文的速度!!鞠躬! 第117章 壹壹柒 青梅竹马 话说在夸父一族之中,于成年之时当选勇士,再于祭日大典之中获得勇士夸父称号,踏上逐日之旅,乃是每位夸父国男子的梦想,于厘琛与厘瑱二人亦不例外。 厘琛厘瑱本是居于夸父国西北的两名猎户,虽非冀城之人,却是天生神力、身手不凡,对获得勇士称号志在必得。二人虽非同胞至亲,却情同手足。 只人尚懵懂,未过总角之时,邻里忽地迁来一户人家。待这邻家迁来之日,这兄弟二人倚户观之,木格狭小,不及二人同倚台上,遂二人先是争先恐后、推攘争抢一番,随后干脆下了窗台,一同推攘着齐倚门边,从门后探出半个头首,向外打量。只见这新邻一家一共携了二车二头口,那当家的在前牵着一匹头口,这匹后面还跟着一匹,其上正乘着一女娃,观来不过豆蔻之年,皮肤稍显黝黑,似是常日间于户外活动,泛着红润之泽,亦难掩其眉清目秀、面庞端庄之态。 彼时兄弟二人见罢此景,作弟弟的厘瑱便率先道出一句曰:“好俊的女娃!” 这作哥的厘琛瞧了身畔厘瑱一眼,复又转过头去瞧那女娃,一言不发。 这邻里搬来的头一日,兄弟二人便已按捺不住,向父母打听这邻里姓名,得知这户人家家境倒也殷实,当家的亦是猎户,又会打铁锻造,乡间邻里之人闻知都请他帮忙打造武器。膝下只得一个独女,名唤厘瑷,年龄与这弟兄二人相差无几。得知此事,兄弟二人当日夜里便已止不住心猿意马,这作弟弟的厘瑱悄声询问一旁的厘琛道:“哥,你说我二人日后谁娶这厘瑷的好?” 这当哥哥的闻言却是敛下面上神色,不答这话,转而问道:“可是忘了我二人从前立下之志向?” 这当弟弟的闻罢这话方才如醍醐灌顶,忙不迭说道:“不、不敢忘怀。” 而在此之后,无需兄弟二人用多少心思,便与这新搬来的邻里一家熟识了,两家之人往来不绝,关系密切。此番方知厘瑷自幼不同于普通女子,因夸父族人尚武,女子亦绝非是深闭闺中、足不出户之人,抛头露面自是寻常之事。而这厘瑷不仅如此,更是生性豪爽,宛如男儿。自幼便跟随父亲习学拳脚功夫,时常外出打猎,遂将皮肤晒得黝黑。自从与兄弟二人熟识之后,便也时常跟随他二人一道,入山中狩猎,还可携了弓-弩亲身上阵,其身手竟不输男儿。 待三人年岁渐长,渐谙人事,少女见他兄弟二人素来勤学苦练,志向不凡,方问他二人有何打算。此番闻罢此问,倒是作弟弟的厘瑱率先开口答曰,豪气干云:“我二人欲参与五年之后的勇士角逐!” 倒是一旁作哥哥的闻言不语,神情若有所思。 厘瑷闻言,亦是拍手称赞,喜笑颜开,只忽地又忆起一事,随后又转喜为忧,迟疑着说道:“然每一届的祭日大典,据闻多是冀城之中的名门子弟当选,你二人虽有此志,亦是勤勉非常,只怕非名门出身,与名门大户相较,亦是难以出头……” 只此番却是作哥哥厘琛闻言,立起身来,负手背对二人,面向东方金乌升起之地而立,率先开口,冷哼一声对曰:“然我夸父一族向来以武为尊,惟尚强者,与南方惟重出身血统之宗主国人不可同日而语。我夸父一族惟以夸父称号为荣,岂能以出身血统论高低!” 此言一出,作听众的二人无不热血沸腾,作弟弟的随即开口附和道:“不错,我二人此番便以实力,与冀城之人一较高下,以示谁方为夸父称号之主!” 厘瑷听罢这话,随即亦朗声道句:“甚好!我愿与你二人击掌为盟,亲眼目见你二人实现此雄心壮志之日!” 随后三人击掌为誓,就此约定。 期间,他三人来往从密,感情日笃,当哥哥的厘琛性子内向、沉默寡言,作弟弟的厘琛则外向开朗、乖觉伶俐,因而分外讨得厘瑷欢心,遂不多时候,这少女便从这兄弟二人之中,择定厘瑱芳心暗许。而他弟兄二人之间,对彼此心事早已心知肚明,作哥哥的于他们初见这新来的厘瑷一家人之时,便得知了自家兄弟的心思,从旁观之,便是于三人一道之时,亦是潜身隐形,与厘瑷保持着距离,从不掺合进他二人之间。而他二人得厘琛空出空间,侧面撮合,感情只是突飞猛进、情好日密。 之后不久,厘琛厘瑱二人商议,只道是一直闭门造车、独自修炼,只怕亦是管窥蠡测、坐井观天,何况他弟兄二人无权无势,在那冀城之中亦不得人脉,若非凭借本事过硬,亦难以出人头地,遂二人欲出门拜师,得能人指点,方可学成本领。商议定,他二人携了弓-弩刀剑,进入山中,二人合力,经过十日的跟踪埋伏,终于捕获了一头当康,体貌似猪,口生獠牙,却是传说之中的瑞兽,乃丰收之征兆,数十年方现身一次,无人不喜见到此兽。二人捕获当康,欲将此兽作为拜师之束脩。 即将出发之际,厘瑱专程将厘瑷约出,二人一道来到山上,将自己将与厘琛外出拜师之事告知厘瑷,只道是此次离家,若不学成当上勇士,便绝不归家。 听到此处,素来对他二人之志赞赏有加的厘瑷亦难得的沉默,不接厘瑱之言,只径自问了句:“待你二人学成出师,你二人之中总有一人需得落选,那落选之人又当如何是好?却是仍不归来?” 厘瑱乍闻此言,大感意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却说他弟兄二人多年来皆是二体同心,将这成为勇士之志向视作共同目标,却并未意识到这勇士称号最终惟有一人可得,届时,他兄弟之中总归有一人落选,彼时又当如何是好。这厘瑷此问,头一回将这一疑惑摊至厘瑱面前,让他那向来勇往直前之心,首次生出些迟疑来。 厘瑷见厘瑱不答,又将话挑明道:“你这一去,我二人之事又当如何是好?” 这厘瑱一听,便更添心事,成为勇士乃是夸父族人自来之信仰,人人心内期盼,确信无疑。而他与厘瑷之情,则是顺其自然而生,又顺应本心而为,从未思及日后计划。惟待今日闻罢厘瑷这话,方渐渐恍悟,自己的志向与自己的爱情之间,并不一致。 纵然如此,那日厘瑱亦未曾寻思出一个结果,无论是放弃多年之志,抑或如何为自己与心仪之人寻到一个出路,皆不知晓。如此这般归家,倒见厘琛正为出行拜师之事着忙。厘琛见厘瑱面有愁色,遂道句:“明日便是出发之日,你怎的是一副没精打采、垂头丧气之状?” 厘瑱不知如何作答,便也垂头不语。 厘琛也不在意,惟吩咐一回:“可知明日正是我二人踏上征程、实现多年志向之日,无论发生何事,你皆需振作……”厘琛说到这里,似是念起一事,忽地闭口不言了。 然厘瑱闻言,念起二人往昔的誓言,亦觉自己如今的表现着实对不住兄长,心下只道是兄长所言无错,此乃他二人自小便心怀之志,岂可就此半途而废?忙不迭强打精神,对厘琛道句“我去收拾行李”便离开了,徒留一个仓皇失措的背影。 次日清晨,兄弟二人整装待发,各人跨了一匹头口,将行李驮于其上。只将将出了自家大门,便见一人身着短衫劲装、牵着一马立于那大道中央,正是厘瑷。 他二人见罢此景,大为诧异,忙不迭出声询问厘瑷此乃何意,少女将一手叉在腰间,另一手挥舞马鞭,朗声答道:“我已算计好了,既承诺你二人,欲从旁观你二人实现志向之日,便不可食言,遂此番我欲跟随你二人一道出门闯荡,直至亲眼见你二人功成名就之日!” 这兄弟二人闻言,作弟弟的当即欢喜非常,只道是昨日虽百般作愁,苦无计策,谁知到了今日,却忽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心上之人愿与己外出闯荡打拼,自是再好不过了。 而那作哥哥的则问道:“你爹娘只你一个女儿家,你孤身外出,不得在父母跟前尽那孝道,你爹娘岂能应允?” 少女听罢对曰:“此事我已与爹娘谈妥,他们与别家不同,断不会令我做那深闺闭户中的女儿,素昔亦从爹爹习学打猎自卫的功夫,此番外出,自是获得爹娘许可。” 言罢,知晓端的,三人随即一道上路不提。从夸父国西北出发,往东南而行,行了半月的功夫,三人方到达冀城,进城后头一件事便是叩拜王宫之前的夸父神像,三人头回目见举国之人心中的信仰之像,莫不满心肃穆,感慨万千,随即焚香祝祷,祈求愿心成真。之后三人方依照计划那般寻到武器店鎏金错落,欲拜名唤厘璜的掌柜为师。这厘璜正是冀城第一铁匠,亦曾做前国主之贴身侍卫,如今上了年纪,方出了宫,在这冀城之中开了一家武器店。因声名远扬之故,拜师之人络绎不绝,只大多被拒之门外 。 此番三人上门拜师,先将头口并那作为束脩的当康拴在门外,闻讯而来接见他三人的正是厘璜的唯一弟子厘玙,闻知他三人来意,惟冷笑一声道曰:“勇士素来皆由这冀城之中的名门大户子弟当选,从未听闻有那乡野平民当选之例,你等休要痴心妄想,便是到得师父跟前,也不过平白遭人冷眼。” 这兄弟二人闻罢这话,当即张口反驳道:“国中祖训,但凡我夸父子民,皆乃先祖之民,心怀逐日之志,心地之诚,志向之坚,与万众无二,岂可以地域之别而将我等阻隔在外?” 那厘玙闻言则嗤之以鼻:“祖训虽无限制,然从古至今,可有除却冀城子弟之外之人获得夸父之杖之例?” 兄弟二人听罢一时语塞,正面面相觑,欲寻出一特例来,便骤闻一声音从后传来,毫不示弱,正是厘瑷在道:“昨日没有,并非意味着今日不成,城里城外皆是夸父子民,人人平等,哪个是能专断的?不过全凭个人本事罢了……” 此言一出,这厘玙随即循声望去,只见一女流倚靠在马匹一旁,手中拨弄着马鞭,皮肤稍显黝黑,却难掩秀丽五官。方才一席话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更显其伶牙俐齿。只闻罢此女道出“个人本事”一句,厘玙哑然失笑,正待回口一句曰“我便看看尔等有何本事”,冷不丁又闻一声音从旁传来,在道:“这当康从何而来?” 众人闻声一道转头望去,只见…… 第118章 壹壹捌 勇士角逐 却说厘琛三人正与那厘璜之徒厘玙周旋之时,忽闻一个声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乃是一长者,身姿挺立、虎背熊腰,立于当康之旁,来回转着圈打量着瑞兽。 这做哥哥的闻问,随即上前答曰:“正是小的携了来。” 这长者听罢难以置信:“这当康乃传说中兆丰之兽,数十载方现世一遭,老朽活过半生,此番还是头回见识活的当康兽……” 这边厘玙见状,忙不迭上前行礼:“师父!” 这三人闻罢这话方才恍然大悟,难以置信跟前这位状貌壮年之人正是那年过半百的厘璜,亟亟倒身下拜,厘瑱率先开口说道:“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高人正是厘璜前辈,失礼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厘璜见罢不过摆手道句:“老朽不过尘世之中一小小铁匠,当不得高人之称,更担不起尔等大礼。”说罢令三人起身。随后又问道:“你道是你牵的当康前来,却是如何得来?” 厘瑱据实答曰:“正是小的兄弟二人进入山中,追捕设陷十日,方才捕获此兽。此番携了前来,我二人欲参与数年后的勇士选拔,遂将之作为拜师之束脩,献与前辈!” 厘璜闻罢这话,登时惊为天人,只道是此兽不凡,这兄弟二人竟凭一己之力将之擒获,可知其身手不凡、勇武过人;连续追捕其十日方得,可知其耐力过人,非半途而废之辈。又观其言谈,诚恳老实,想必亦是心地磊落,对他二人心生好感。又思及传言中当康现世,喻示有能人出世,莫非此乃天意?念及于此,闻他二人来此拜师,面上虽未就此应承,心下倒也同意了七八分。 随后厘璜又对兄弟二人说道:“这当康既为传说中之瑞兽,颇具神性,岂是凡人所能豢养之物?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二人随后便将当康牵往城外放生。” 厘琛兄弟二人闻罢这话,只得恭敬应下。之后厘璜转眼又见厘瑷立于他二人之后,便开口说道:“你弟兄二人可留于此处,只不知这姑娘来此何干?” 厘瑷见他二人有了归宿,唯恐自己被拒之门外,亟亟答曰:“我与他二人一道来此,亦欲拜师!” 然那厘璜却道:“老朽一介铁匠,惟识几分拳脚功夫,他二人前来,是为勇士之选。然姑娘一介女流,理应在家习学针黹厨下,来老朽这处,又能习成何技?” 厘瑷一听这话便着了忙,却说来此地之前,他三人惟愁他弟兄二人能否被厘璜收入门下之事,更不及寻思自己的出路。不料此番拜师之事异常顺遂,自己倒成了个局外之人,不知如何自处。情急之下,厘瑷慌得四下里打量,脑中一面寻思应对之法。待眼光不经意间掠过那鎏金错落大门附近摆着的一堆堆矿石之时,灵光一闪,口里说道:“前辈休要小瞧了人!民女在家之时,亦未将那针黹厨下视作本事,家中惟我一女,父母将我假充小子教养,也教导了些狩猎功夫并兵器知识……”说着,厘瑷步至那矿石之旁,指着这干乱石,一样一样分门别类地道出各种矿石名称特质,一丝不乱,准确无误。 那厘璜见罢此景大感意外,随即开口问道:“姑娘到底是何人?怎竟会识得这些矿石?” 厘瑷则简单答句:“这亦并非甚大不了之事,家父会锻造之术,自己替乡民锻造弓-弩刀剑,遂蒙他传授相关知识……”说罢厘瑷当即跪下,对厘璜磕头道,“若前辈不嫌弃厘瑷乃女流之辈,尚且可用,请前辈收下厘瑷,厘瑷愿随店里师兄一道,充作前辈下手……” 厘瑷惟望这处能收下自己充作伙计,未想却闻厘璜从上说道:“我近年来年事渐长,渐觉力不从心,手中尚留一二锻造技艺,未曾择定继承人选。我见你非同常人,于锻造之上正是可造之才,欲收你为徒,将这间鎏金错落的招牌传承下去。” 厘瑷闻罢这话,只如天降横财,乃意外之喜,忙不迭对跟前厘璜磕头再三。这边厘琛厘瑱兄弟二人亦是喜不自胜,如此一来,他三人终可以一道修行。 话休繁絮,他三人跟从厘璜修行,无不勤勉用功,昼夜不缀,不多时候,便已追上师兄厘玙的进度。每日里度日如飞,五载光阴似箭,这一届的勇士选拔即将开始。而在此期间,厘瑱与厘瑷二人正是朝夕相伴,感情日笃。惟厘琛从旁见罢此状,默默无言。 勇士选拔之日既至,从全国各地前来翼城之人是络绎不绝,其中虽不少是为参与勇士选拔而来,然更多人则是趁此人口汇聚之时,将家中物资携了来冀城交易。冀城之南设立了专门的交易之处,名唤大山堂,这也不必多述。 而勇士选拔共分四场比试,每一场比试皆是对半淘汰,第四场则直接决出最终优胜之人。第一场是将全部与试者分为若干小组,两人一队进行拳脚武艺的较量,胜出之人进入下一场。第二场则是爬山比试,顾名思义,则是脚力的较量。因逐日之旅正是先祖徒步向东追逐金乌,若非脚程过人,亦难以胜任,遂勇士选拔之中,第二场比试乃是重中之重。而往常皆是选取冀城北面的阴山作为比试地点,然今年因玄武之阵现形之故,数月以前国主已下令阴山之路禁止通行,遂此番比试只得改换地点,改在冀城之南的阳山举行。而这阳山较了阴山,山势高俊、道路难行,实则更为考验众人之耐力。而于从城外远道而来的民众对比试地点改换之事一无所知,厘琛兄弟二人则亏得拜师得力之故,颇有门路,知晓比试内部消息,遂能提前准备,应对任何变故。第三场则是较量众人的狩猎本领,与试众人携弓-弩上山,自日出伊始,至日落截止,猎到较多猎物之人获胜。第四场则是剩余诸人的武力比拼,逐个淘汰,最终获胜之人获得勇士称号。 此番与试,厘琛厘瑱二人轻松闯过第一场。待到第二场,却是需从阳山以北开始攀登,攀至山顶,又从山南而下。各人备好足日的干粮饮水上路。按照惯例,众人皆是晓行夜住,白日间还可歇息饮食。惟有他兄弟二人则昼夜趱行,惟到有水之地接取饮水,顺带歇息饮食一回,休憩片晌便又再行赶路,丝毫不肯松懈。他二人不靠脚程最快,惟靠持之以恒的耐力,较他人歇息得少,跑动得多,遂最终将本超越他二人之人皆甩在身后,率先到达终点。 第三场狩猎比试,他二人则听从其师厘璜之建议,既是较量收获之猎物多寡,便惟选那自己顺手好猎之物。彼时正是南雁北迁之时,兄弟二人对准空中雁群,一连射了数十只,兼了又两厢合作,设置陷阱捕猎,甚至于在溪水之中用鱼叉叉鱼,诸法皆上,遂两头收获,硕果累累,未费多少功夫便进入最终决赛。 此番进入第四场之人已是所剩不多,众人抽签分组对决,逐个淘汰。此番惟轮过两轮,不提防他兄弟二人竟抽到了同组对决,如此一来,他弟兄之中,必有一人就此淘汰出局。 在夸父神像的广场之前,第四场比试正在进行,广场之上人山人海,围观之人宛如人墙一般,将这中央的擂台围得水泄不通。众人只见场中对峙的二人好生面生,知晓并非国都本地人氏,无不惊为天人。人群之中议论纷纷,只道是这勇士角逐正是强中选强,没有门路,不知捷径,则难以越众胜出,因而多年来外城他乡之人少有能胜出者。其中有人认出他兄弟二人乃是鎏金错落掌柜厘璜门下,遂方能一举至此。周遭众人闻罢这话,方又纷纷附和,称赞他二人果真不凡。而厘瑷亦是早早来到这广场之中抢占了有利位置,只为观他二人决战,闻罢众人议论,只觉心花怒放、得意洋洋。 而此番作对手的兄弟二人亦是感慨万千、各怀心思,只道是自幼伊始,二人便同心同德,一道为共同之志携手奋进,从前皆是你赢便是我赢,哪知到得今日,竟是有你无我的境地了。随着耳畔一声金鸣传来,二人对战开始。仍是徒手比拼,被制服之人判输。却说他兄弟二人实力本难分胜负,此番相较,皆是卯足了劲儿,只听厘瑱对厘琛说道:“大哥,我二人这些年一道修行,虽同以夸父之杖为目标,却不知各自实力几何,本以为需待我二人各自打败其余对手,方能于决赛较量,未想这般早地便令我二人分出胜负,此番便只得凭了各自本事,且恕小弟失礼了!” 此言一出,那厘瑱旋即向对面的厘琛攻来,来势汹汹,竟容不得丝毫疏忽。厘琛亦勉力应战,二人斗于一处,你来我往,端的好不激烈。只厘琛未料厘瑱虽较自己年幼几许,然多年修炼,身手功夫与自己相较竟毫不落下乘,此番缠斗,竟亦不逞多让。期间,厘琛一个不留神,竟不慎露出一破绽,被厘瑱瞧了仔细,向下盘猛地袭来,厘琛立身不稳,就此被厘瑱扑倒在地,同时上半身为他双臂钳制,动弹不得。 见自己制住厘琛,厘瑱亦是喜不自胜,对身下的厘琛扬眉笑道:“大哥,此番却是不该轻忽了小弟,竟被弟寻出破绽,一举击败!……” 与此同时,周遭围观之人见厘瑱胜利在望,无不欢呼叫好,起哄喝彩之声不绝于耳,便连人群之中被推来攘去的厘瑷亦止不住替厘瑱高兴。惟有厘瑷一旁的厘璜支颐道句:“今日琛儿状态不佳,有甚心事的模样,方才如此这般轻易被制住……” 而被制住的厘琛闻罢头上厘瑱之言,亦不答话,只顾低着头,瞧不出他作何之想。而厘瑱见他不做声,正不知是何道理。不提防情势忽地一转,厘琛却忽地伸出双手,宛如铁爪一般钳住厘瑱禁锢自己的手臂,猛地用力,一把挣开厘瑱的桎梏,翻身一跃而起,立起身来面对厘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出一招过肩摔,动作一气呵成,竟不容厘瑱回过神来,身子已被厘琛摔了出去,重重跌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此变故骤然而生,令众人猝不及防,始料未及。厘琛步至厘瑱跟前,冷着脸居高临下地说道:“贤弟,方才你所道之言,愚兄现下将之如数奉还。在此之前,愚兄以为老天对众生到底是一视同仁,未有偏颇之处;失去一物,定有另一物相赠,大体总是均等。然直到与贤弟一道修行成为勇士,方知上天亦有偏颇之处,便如贤弟这般,既有心仪之人在怀,一面又妄想荣耀加身,实现举国众人梦寐以求之志……”说到此处,厘琛冷哼一声,方又再度转向躺倒的厘瑱接着道,“可知天下便未有这般便宜之事,这夸父之杖,愚兄赌上一切,志在必得,便是贤弟亦不遑多让!” 而厘瑱闻言,神思恍惚,只觉心中忽地解开了这些年始终不曾明了之事,但似是仍然一无所知。他挣扎着抬起上身,目视着厘琛步至裁判席,裁判宣告厘琛获胜,人群随即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之声,而人群之中,惟有厘瑷面对台上的自己掩嘴而泣的画面突兀于人群之外…… 第119章 壹壹玖 死亡真相 只听三王子指着厘琮手中的纹石并木刻模型,对着身侧的厘瑱说道:“大抵此二物正是彼时厘琛大人会贸然前往阴山之由,同时亦是厘瑱大人于厘琛大人命丧之后,亦往阴山之故……” 在场众人闻言,皆不明白,只得又将目光转向讲述的厘瑱,指望他就此说个明白。 却说厘琛与厘瑱一战过后,之后的比试已是顺遂万分,再无悬念,便是此次勇士之争中呼声最高的师兄厘玙与厘琛比试,亦败下阵来。而似是为厘瑱制住自己之时所道之言提醒那般,不可掉以轻心,遂之后的比赛,厘琛莫不孤注一掷、全力以赴,遂就此一路赢至决赛。待终于撂倒最后一名对手,厘琛从作为最高裁判的国主厘琮手中接过勇士勋章,随后转身面对恭贺自己的厘瑱厘瑷二人,顿了顿,方才伸手拍了回厘瑱之肩,语重心长地道句:“你二人好好过活。” 之后厘琛入宫参加勇士培训,为几月之后的祭日大典作最后准备。而从选拔之中败下阵来的诸人之中,厘玙本为冀城权贵之后,此番勇士选拔虽败犹荣,倒也大大提升其名声,遂不久后待其父前左都尉因病逝世,他便顺理成章地为国主授命承袭其父爵位,因袭左都尉一职。至于厘瑱,虽败下阵来,好歹败于兄弟之手,倒也并不懊恼,早知他兄弟二人有此结局,幸而勇士之位并未落入外人之手,厘瑱倒也真心为其兄高兴。待此番回了鎏金错落,其师厘璜则为厘瑱与厘瑷指婚,两家父母自来相识,又久为乡邻,遂皆是同意。 本万事顺遂,不料一月以前,眼瞧着大典将至,厘琛竟忽地失去踪迹。国主闻讯,急不可耐,急调人马往各处找寻,寻了几日亦不得半点消息。数日过后,方忽闻冀城西北百姓举报,于阴山下树林之中,发现食人之枭阳人。国主遂遣与厘琛素来相识的左都尉厘玙前往调查,而闻罢此讯的厘瑱亦是亟亟赶来,作为厘琛兄弟,自请前往相助。 二人领着一队人马赶往城外西北,依据当地百姓指点,远远地便望见一干生得牙尖嘴利、面目可憎的枭阳人正围拢在一处,争抢肉食,周遭不远处还有身形似猿、黑色毛发的厌火国人与之发生争斗。一旁厘瑱见罢此景,登时怒不可遏,从马背之上一跃而下,从肩上一把取下弓-弩,对准其中一枭阳人便一箭射去,那枭阳人随即倒地命丧。只此番响动,并未引来忙于争食的枭阳人的注意。厘瑱随即左右环视一番,觑见身侧厘玙腰上佩带的长剑,一把夺了下来,大吼一声,对着跟前枭阳人举剑便砍,全无章法,终令一干枭阳人觉察出危险,从眼前之食上转来,向举剑的厘瑱围上前来。厘玙见状,忙不迭指挥军士将一干犯事的枭阳人制服,自己则亲身拦下还欲砍杀的厘瑱,令其冷静。 待将现场混乱清理完毕,只见那被枭阳人啃食之尸早已面目全非,浑身惟留撕碎的皮肉与衣衫的碎布挂在那骨架之上,其状惨不忍睹。厘瑱从厘玙的双臂之中挣脱,缓步走向那骨架,颤抖着蹲下身来,眼光渐次沿着尸骨的轮廓扫视一回,首先目见掉落在附近的勇士勋章。厘瑱伸手将那勋章拾起,眼中顿时痛泪盈眶,有这勋章在旁,这死尸之身份已是不言自明。厘瑱将沾满泥污的勋章握于掌中,使力拽紧,勋章坚硬的棱角将掌心划破,痛达神经,却难抵心上之痛分毫。随后厘瑱又俯下身来,于尸身之上残留的衣料之间细细搜寻一回,从一块细细包裹着的布料之中,寻到了纹石与那块木雕。见到此物的瞬间,厘瑱只觉心中似有闪电划过,许多过去未曾注意之事并了勇士较量之时厘琛对自己所道之言,在今日尽皆有了意义。一时之间厘瑱百感交集,只顾蹲于那处暗自寻思,冥思苦想,又暗地里将那两物偷偷拿布巾裹了收藏在身,并未告知旁人。 之后厘玙见厘瑱蹲于那尸身一旁不肯挪动,随即上前劝慰一回,又命属下抬了担架来,将尸身残骸带回城中,又将此番犯事的一干枭阳厌火国人拿麻绳捆成一串,押往冀城。 因此乃新晋的勇士命丧,此事一出,阖城震惊,不仅因了举国武艺最强之勇士命丧异族之人,令国人颜面大失,更有甚者只将厘琛命丧之事归于天罚,只以为此乃天要惩罚他夸父一族,遂一时之间,冀城之中万姓哀怨,人心惶惶。 国主厘琮大怒,草草将枭阳人等审讯一回,亦因了两族之人言语不通之故,只将案情草草记了个大概,便将杀害厘琛、蚕食其尸之事一并归咎于这干枭阳人,随后便下令将这干人一并斩首,斩立决。饶是如此,厘琮仍不解恨,又下令国中寄居之枭阳并厌火国人限期迁出夸父国,若是逾期不遵者,则以反叛罪论处,格杀勿论。正因如此,国中一时之间鸡飞狗跳、哀鸿遍野,从前皆居于冀城外西北的枭阳、厌火国人不多时皆搬了个空,徒留下彼时三王子二人于该处见到的空无一人的洞穴。 此事众人所知的大致经过便是如此,只听到此处,座上厘琮问道:“上述诸事,其中大半寡人在此之前便已知晓,然寡人至此仍是不明,这区区纹石与这木雕,到底如何证明厘琛的死因?” 三王子闻问遂答:“国主有所不知,这木雕非为他物,乃是一件名唤玉瑷的臂饰,呈扁圆环形,多作为妇女佩饰。而这木雕刚好与贵国之人手臂一般大小,遂可知这正是厘琛为贵国某人所打造的玉瑷的模型。而据闻贵国王族素爱以纹石打造首饰,此二物既在一处,便知厘琛正是欲比照这模型,以纹石制作这样一件玉瑷饰品赠人。”说着三王子亦从身上取出一块原石,交与宫人,令其呈与厘琮,亦是纹石,“这一纹石正是在下于阴山破阵之时,从山上取来。据闻纹石于贵国之中惟有阴山一地出产,遂彼时厘琛为取来纹石,只得违背国主禁令,不辞辛劳艰险,冒险进入阴山。” 众人闻罢这话,方才明白其中蹊跷。 说到这里三王子又叹息一声:“亦是时运不济,若是换作往昔,以厘琛这一贵国勇士之身手,出入阴山寻找纹石,自是万无一失。然孰料此番玄武之阵忽地在阴山之上现世,若非以正确之法进入该阵,则误入之人皆会陷入迷阵之中,困于其中而不得出。这便是之前数月以来,颇多途经阴山的百姓于山中失踪之故。厘琛被困于迷阵之中,不得吃喝数日之久,早已气虚体弱,待他拼尽全力从迷阵之中闯将出来,回到阴山之下的树林。不及呼救,便因衰弱饥渴丧命于此。尸身为居于该处的枭阳人发现,这干逃难而来的枭阳之人,既不知贵国规矩,兼了已是因家破国灭而衣食缺乏,遂亦是不管不顾,就此将厘琛之尸啃食充饥……” 众人:“……!” 三王子言毕,见座上厘琮沉默寻思,随即向上拱手言道:“此番在下亦不敢为枭阳人等啃食厘琛大人之尸之事辩驳一二,亦无可辩驳;然在下在此只欲向国主说明一个道理,即我们待人接物,不可以陈见待之。便如枭阳人等,素来生性残暴,性喜食人,然我等却不可因之将任何与之相关的命丧之事归咎于他们,自需就事论事,以求真相……” 座上厘琮闻罢此言,蹙眉对曰:“公子此番费尽力气所证实之真相,虽然在理,然彼时犯事人等皆以正-法,便是悔之莫及,如今即便证实当初厘琛之死并非为他们所害,亦是于事无补。如此结果想必公子当初亦是明白,何以公子仍是不辞劳苦,为这干已死之人证实清白?如此一来到底有何益处?” 三王子听罢此问,惟苦笑答曰:“国主所提之问,与在下彼时于贵国边境救下同伴之时,他们所问一致。彼时在下只道是此世间陈规偏见害人,正如彼时枭阳人等生性凶残,遂他们遭难之时,旁人多是不肯轻信亦不肯相救;又如此番厘琛大人虽非命丧他们之手,然旁人亦将此罪统统归咎于其上。这等事例世间数不胜数,诸如中土国便是惟血统出身论英雄,女子国女流之辈则勇武不及丈夫之类,比比皆是。混沌大陆国家众多,文化各异,若每一文化皆因循守旧、秉持陈见,进而拒不往来,各自为政,如此混沌大陆何日能得个相互理解、友好往来之局?” 三王子一时情难自禁,将暗藏于心之念开诚布公。这厘琮闻罢这话说得惊世骇俗、立论新颖,大为震惊,随即脱口反问道:“公子此论甚高,非常人之见!此番寡人甚是好奇,公子道自己乃是云游至我国,只为找寻进入幽都之法。今可知公子卓荦不群,心怀异志,公子到底乃何方神圣?” 三王子见问,暗自后悔方才一时嘴快,没个遮拦,这话说了,却要怎样搪塞,口中支吾一句曰:“国主多虑了,在下一介无名小卒,不过一时浅见,担不得这般称赞……” 正径自寻思一法,不提防身后一个声音忽地开口,对座上厘琮道句:“启禀国主,风公子并非等闲之辈,乃是中土国三王子殿下!”正是厘瑷。 那厘琮闻言,大出意料之外,惊道:“当真如此?你如何知晓?” 厘瑷则答:“之前民女随殿下等前往破除玄武之阵之时,偶然闻云永大人一时说漏了嘴,方才得知殿下身份不凡,乃是高人隐姓埋名……” 厘琮闻罢这话,眼神复杂,明灭不定,不自觉将身子往前探了回,问道:“竟是宗主国王族亲自光临鄙国,不知有何贵干?” 三王子闻问,只得苦笑行礼道:“在下云寅,族中排行第三。国主见谅,在下恐身份徒引纷争,遂不得不隐瞒身份。” 三王子话音刚落,便闻厘瑷率先开口说道:“殿下虽隐姓埋名,然民女与之相处结交,可知殿下行事光明磊落,前来我国并无不轨之图。国主明鉴。” 这厘琮闻言,方才恍悟彼时头回于殿上目见三王子之时,便觉此人隐隐与云丙仿佛,原来不单因了此人着装打扮依照中土国一般,还因云丙本便是此人之祖之故。念及于此,厘琮方又放松面上神色,口中说道:“三殿下果真不凡,寡人彼时便觉殿下酷肖其祖,有其遗风,冥冥之中正合殿下身份。无怪乎此番能成此大事,殿下破除玄武之阵,救出厘瑱,倒是鄙国欠殿下一个人情。” 三王子亦知厘琮对自己身份之顾虑,随即对曰:“国主勿忧,在下此来,惟为寻找进入幽都之法,待在下达到目的,即刻离开贵国,绝不多扰。” 彼此客套一回,厘琮又问:“厘琛命丧之事亦是大抵清楚无疑,只殿下曾言厘琛命丧之事乃是厘瑱失踪之因,此乃何意?” 三王子闻言,不答这话,却是转身面对一旁的厘瑱说道:“这便要请教厘瑱大人了。” …… 第120章 壹贰零 无悔之择 直至亲眼目见那布包之中的木雕与纹石,厘瑱方才明白这些年来皆被自己忽视的真相,如今亦已随着其主之死,而被永远携着去了另一世界。此番他一手拿捏着那被污泥玷染的勇士勋章,一手掇着那包着木雕纹石的布包,只觉双手竟有千斤来重,人生之中头回隐隐了悟追寻之理想与平凡的幸福之间,隔着难以逾越的横沟…… 依稀还记得他兄弟二人初见厘瑷之时,身侧厘琛的表情,流露出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惊艳,只是待自己细细觑瞧之时,那表情却只如昙花一现那般,转瞬即逝,以至于令自己以为,那个惊艳的神情,不过是自己一时眼花的错觉。之后待他三人来往日密,感情日深,厘瑱亦偶尔目见厘琛以一种令自己看不懂的目光注视着厘瑷,其中满含的纠结与挣扎。待到此时,厘瑱方才恍悟,这作哥哥的心里,早与那时的自己一道,喜欢上了这邻家新迁来的姑娘。只是这情感的火苗甫一升起,便为他浇灭于心上,并非因了自己这作兄弟的亦心仪这姑娘的缘故,便是彼时这姑娘无人垂涎,他亦不会迈进一步,只因他较任何人皆要明白,踏上成为勇士之路的自己,已经没有未来…… 彼时的厘瑱尚不明白,立于冀城中央的夸父神像,到底意义为何。先祖夸父,自踏上逐日之旅伊始,便只为部族而生,再无个人,追逐金乌,向东而行。这一行程,自古皆是有始无终,再无回头之日,直至葬身海外。遂在此之后的每一位继承他遗志的勇士,为族人将名号镌刻于牌位之上,供奉于祖庙之中,世世代代缅怀参拜。因而每一位勇士,当他接过夸父之杖之时,便意味着他放弃小我,成为夸父称号之继承人,他没有妻儿,亦无后代,只为追寻族人理想,孤独踏上永不往返之征程。 正因如此,彼时第四场对决,他二人比试之时,厘琛方才会对自己道出那话,望着跟前与他一道追寻勇士理想的自己,一边是唾手可得的理想,一边是正待与自己共度余生的心上人,故而他才道出自己一无所有,已将余生全部赌于勇士理想之上,断不容自己抢占。何况他已比自己更为清楚,若他一旦踏上勇士之路,此生便再无与意中人相守之可能。 此乃别无选择的不归之路,以个人幸福换取千古相传之美誉,注定是两难之择,只厘琛自下定决心那刻开始,便再无后悔,亦不回头。这一届的祭日大典将至,望着身侧已得师父亲口指婚的兄弟与心上之人,就如注视着自己那曾经近在咫尺与如今永不可得的幸福,厘琛只觉百感交集。枯叶将落而恋枝,候鸟将离而恋巢。不愿就此默默无言地独自离开,还望能留下只言片语,祭奠一回自己苦苦压抑至今的爱情。他蓦地忆起关于“玉瑷”的传说,不自觉地便拾起刻刀,拣来一木块,于勇士训练闲暇之时,躲于一无人僻静之处,按图纸记载,悄然雕刻玉瑷之形,将一腔难以倾述之情,付诸于木刻之上,一刀又一刀,俱是岁月沉积的深切念想,痛彻心扉。 终于将模型雕刻完毕,彼时离祭日大典不过一月有余。念起玉瑷需由纹石来制,方为上乘之选,遂厘琛寻了一闲暇无事之日,打马出了冀城之北,往阴山而去,亦顾不得国主之禁令。孰料此一程竟成黄泉不归之路,宛如骐骥陷于泥淖,鹏鸟落入罗网,厘琛未能等到亲手接过夸父之杖之日,便于阴山之中的玄武之阵耗尽性命,出师未捷身先丧,呜呼哀哉。 而待厘琛事发,惩治真凶尚是小事,要紧之事乃是寻一可替代厘琛之人。祭日大典素来是夸父国头等大事,乃族民之信仰所在,厘琛命丧至今,国主亦不敢将此事公之于众,恐惹来怨声载道,致使人心惶惶。遂国主召集众臣商议对策,其中有人献策,只道是不若便令同样身为厘璜之徒的厘琛之弟厘瑱继承厘琛勇士之位,彼时厘瑱亦曾参与勇士角逐,且亦是闯入第四轮,若非遭遇厘琛,大抵亦不会就此落败。而令其弟代为继承其位,既与厘琛实力相当,又能将此事影响降至最低,较了调换他人,于目下而言,却是最佳之策。厘琮闻言,颔首认同。 待官府之人将厘瑱召唤入宫,厘瑱闻知此事,彼时他与厘瑷之婚期已定,正待筹办婚事,却忽闻此讯,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忧是喜。然自从他目见那纹石与木雕之后,方对作兄长的厘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对于他弃小我而成大志,于两难之中抉择取舍,深自钦佩;然对于他多年隐瞒对厘瑷之情,则是既喜且恨,喜他从未插足于自己与厘瑷之间,又恨他心怀私情,一瞒多年。念及于此,厘瑱不禁对自己这一兄长起了较量之心,他面对座上厘琮,迟疑片晌之后,终是放弃娇妻美眷,接下这一使命。只因这以厘琛之命唤来的夸父之杖,他不欲就此放手,何况成为勇士,自小便是他与厘琛共同的理想。 就这般接下重任,到底亦算是殊途同归,勇士称号终是落于自己之手,然这一回,厘瑱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厘瑷。曾经一腔炽热爱恋,如今则尽皆化为满心愧疚。他忽地忆起曾几何时厘琛尝言夸父子民自古生性单纯执著,一心惟念先祖之志,遂他当承继祖训,成为勇士,踏上逐日之旅,绝不反悔。彼时闻听此言的自己尚不知其兄所言之中暗含的挣扎,时至今日,方知此言沉重,执著理想的背后,是惟剩自己一人踽踽独行的凄凉…… 思及于此,万念丛生,惟不知如何对着厘瑷将那句“另谋高就”道出口来。眼看着祭日大典之期愈近,厘瑱忽地忆起彼时厘琛所行之事,心中起意,欲效仿此法,由自己亲手将厘琛未完之事完成,且厘琛困于阴山未出,若是自己能成功取回纹石且毫发无损,岂非证明自己较兄长而言,更胜一筹? 打定主意,匆匆备了干粮马匹,与厘瑷招呼一声,便就此出了冀城北门,往阴山而去。又因自己这一心思不足为外人道,遂厘瑱刻意瞒着众人,打天拂晓以前便已出发。不料待他入了阴山,方知此中情形非他能料,这非人力所成之迷阵,一旦进入,便如坠万丈云雾,再也难寻出路。待他于迷雾之中奄奄一息之时,只觉朦胧之中一道祥光降下,伴随一声音在道:“汝命不该绝,本座惟能维系汝一口气在,待到相救之人前来……”他闻听那声音,迷迷糊糊之中,惟知将手中那块寻来的纹石拽紧,心下默念一句:“定要令我返回见她一面,亲口对她道歉……” 此番真相大白,堂上众人闻言,尽皆唏嘘哀叹,又见一旁厘瑷闻罢厘瑱欲继承厘琛之志,踏上逐日之旅,已是双手掩嘴,双目噙泪。厘琮见罢此景,亦从上叹息一回说道:“无怪乎彼时三殿下告寡人曰勿要告知厘瑷实情,怕是彼时殿下便早知有此结果罢。” 三王子对曰:“彼时在下于鎏金错落之前见夫人专心制作那锦环,神色专注而肃穆,便知此物乃夫人心中至关紧要之物。待在下知晓厘瑱大人失踪之真相,当是于心不忍,令夫人知晓实情……” 至此,这厘瑱失踪、厘琛命丧之事便已全然澄清、再无疑点。厘琮感念三王子相助,命人拿出金银珍宝并族中土仪欲犒赏三王子二人,三王子再三辞谢,只道是国主肯依诺释放自己同伴并解除与枭阳、厌火二国之误会,便已是最大的恩赐。 厘琮闻言,未想身为高高在上的宗主国王族,行事竟如此谦逊,与惯常之印象决然不同。只道是对人对事果真不可心怀偏见,遂心下对了三王子,添了许多好感。随后又道事已至此,请三王子二人再多停两三日,正可观看一回夸父国之盛典祭日大典。三王子迟疑一回,本欲就此告辞,又忆起厘瑱厘瑷二人,方应下。 却说自从宫中出来,厘瑷竟未曾与厘瑱说上一句半句,便就此与众人分道扬镳,一股脑儿地夺了马匹,扬长而去。厘瑱跟随其后,不多时便失了其踪迹,沿途多番打听,方知厘瑷径直回了鎏金错落,又将自己一人关闭在房中,任谁呼唤亦不搭理。厘瑱进了店中,立于那屋门首,与厘瑷虽惟一门之隔,却只觉二人似阻隔了千山万水一般,惟可相望而不相知。语言乏力,满腔愧疚若有千斤之重,吊在那胸腔之中,隔阂在肺腑之间,尝试开口千次万番,却皆道不出口来,最终惟化为一句“对不住”。 之后三日,因大典在即,兼了又临时换人顶替勇士之位,遂百事繁忙。然饶是如此,厘瑱依旧不忘每日里前来鎏金错落,欲再见厘瑷之面。仅隔一扇门的二人,虽知此番留于他二人的时日只如指间流沙,已所剩无几,然而却谁亦未曾越过此门一步,留于屋内之人不曾踏出房门,而立于屋外之人亦未尝试闯进门去,二人便如此这般沉默地相持,捱过这宛如窒息般的僵局。 祭日大典前夜,厘瑱最后一次前来鎏金错落,次日大典过后,他便将从冀城东门出发,乘舟沿黄河向东,踏上逐日之旅,直至最终擒获金乌在手。此乃夸父族之人内心坚定不移的信仰,坚信继承先祖逐日之志的后辈,终有一日能于世界的最东方与地平线的尽头,将金乌擒在手中,带回这片终年严寒的土地。 此番厘瑱从怀中取出一布包,将之细细展开,只见那布包中央,正静静躺着一只臂饰,正是那扁圆环形的玉瑷。自被从玄武之阵中救出,厘瑱便日日抽空雕刻那纹石,终赶在大典前夜将此物雕成。 只房门仍然紧闭,毫无开启之象,厘瑱蹲下身来,将那玉瑷轻轻置于那房门之前,随后立起身来,对房中之人轻轻道句:“没有什么能留于你之物,我亦无甚过人之技能并巧思,思来想去,惟有这玉瑷乃是最衬你之物……无论日后我向东去了多远,皆不会忘了你,心里永远有你……你是好姑娘,此生未能与你白头偕老,是我无福,我去后,你且寻个顶天立地之人,方能与你相配……” 言毕,厘瑱沉默注视一番那房门,随后转身离去。只他不晓之事便是待他去后,身后房门骤然大开,房中之人亟亟跨出门来,却惟能目见那端正摆于门前的玉瑷与离去那人孤寂的背影。 次日,祭日大典如期举行,此乃十年一次的盛况,前来瞻礼之人络绎不绝,冀城之中人潮如织。国主厘琮率领王孙并群臣上首席落座,三王子则被奉为上宾,请入上座。随后待到午时,厘琮宣布大典开始,国中祭司主持仪式,率领众人祭祖礼神。首先祭拜山神泰逢,以开膛的公羊并一块吉玉作那祭品。只见夸父祭司口占祷词,祭桌一旁又有夸父族青年载歌载舞,作迎神之礼。不多时候,只见半空之中忽现一圈五彩光轮,泰逢于那祥光之中现身,生得人形虎尾、虎背熊腰,正是能兴风布雨、感天动地之吉神。场中众人见神灵降临,俱是敛容正色,莫不叩首跪拜,国主厘琮率众祷祝,三王子虽为外国异族之人,亦随众一道礼神。 因祭日大典乃夸父国头等大事,本国山神泰逢每逢此会皆会光降。此番他从上俯瞰众生,眼光轻易便捕捉到人群之中异于夸父族人的三王子,不禁眼神一亮,随后竟开了尊口,问道:“座下异族人是何来历?何以竟具本族血统?” 众人闻声,皆大感意外,不知泰逢此言问谁,顿时纷纷抬起头来,便见那神祗略微垂首往一处望来,众人随之望去,正可目见跪伏在地的三王子。那厘琮见罢此景,见三王子身为宗主国王族,亦怀敬天礼地之心,对本族之神祗亦是顶礼跪拜,不禁于心中又添了许多好感。 三王子见问,只得抬起身来答曰:“不敢欺瞒,在下乃中土国云寅,母妃非中土国人,遂机缘巧合怀有贵国血统。” 泰逢闻言,随即捻须说道:“难以置信汝身为中土之王族,竟是混血之后,真乃异事一桩!无外乎汝以一介外姓之人,能屡破大陆各国六兵之阵,连本国境内之玄武之阵亦难敌汝手……” 三王子闻赞,惟低头拱手答句:“大神谬赞,在下惶恐。” 待理清三王子来历,那泰逢便不再多言,受完牲享,随即自去。而一旁厘琮闻罢三王子亲口所言之身世,竟与本族相关,论来有几分亲缘,大出所料,对了三王子更是刮目相待。 礼神已毕,随后便是授杖仪式,只见本届勇士厘瑱为一众年轻力壮之士簇拥上台,向北面的厘琮单膝跪地行礼。厘琮随即手擎夸父之杖,平举向前,授与厘瑱。厘瑱举手过顶,从上接过夸父之杖。此一幕场景,在此之前,他曾睡里梦里不知幻想过几回,待到今日,梦想实现之时,却从未想过会是这般心情,忐忑难安、感慨万千,心中几多欢喜几多愁,皆一股脑儿地交织于胸腔之中,令他只觉宛如窒息一般。他情不自禁地红了眼圈,眼中热泪盈眶,接过木杖之手止不住微颤。 跟前厘琮并台上三王子见罢此景,因知晓内情,无不心情复杂,心生怜悯。授杖许多回,头一次令厘琮心生迟疑,将“一往无前、扬帆远航”之例行祝词生生咽下肚里,对厘琮低声道了句:“厘瑷当会理解你,此乃你弟兄二人多年来共同之志。便如彼时夸父大人所决那般,为整个部族,舍弃自我……” 厘瑱闻言,拽紧竹杖之手好似痉挛一般,半晌方哽噎着出声道句:“是……国主……” 礼毕,厘琮转身步回座上,厘瑱立起身来,周遭的青年男女一拥而上,围着厘瑱载歌载舞,祷祝献辞,厘瑱的身影淹没于人群之中,将那强自隐忍的幽咽一并遮盖…… 祭日大典之后,人群簇拥着厘瑱出了冀城,将勇士送至黄河畔,于此乘舟远行,向东而去。三王子与云永二人亦手牵坐骑,整装而待,只等送厘瑱上路,便就此告辞向羽山而去。 厘瑱首先向銮驾之上的厘琮行礼叩拜,之后又对一旁的三王子拜谢救命之恩,随后挥别众亲友。只在将要上船之时,脚步顿了顿,转身向人群投去最后一瞥,仍是不曾目见那日思夜想之人,自知那人到如今这般地步,婚事告吹,承诺再难兑现,是断然不肯原谅自己。长叹一声,失望转身,就此踏上帆船,将船帆升起,卸下缆绳,于众人的欢呼声中独自上路,扬帆而去。 岸上众人目送船只离岸,越行越远。三王子与云永正待与厘琮辞别,不料正值此时,忽闻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从人群之后传来,众人忙不迭闪开一条道来,只见一名女子骑在马上,身着成婚吉服,头戴连夜赶制而成的锦环,臂束玉瑷,向这码头飞驰而来,正是厘瑷。 厘瑷从马上翻身跃下,痴痴伫望着远行的孤帆,眼噙热泪,喃喃道句:“竟来不及再见一面……” 众人见状诧异不已,座上厘琮率先问道:“你来迟一步,他已去了……只你这般打扮,莫非是……” 厘瑷闻问,转过身来面对厘琮行礼,随后答道:“我与他有婚约在先,此乃我成亲的行头。” 厘琮闻言,长叹一声,对曰:“你既知他此行之结果,又何必做到这种地步,他亦是不知;他便是知晓,想必亦不会令你为他耽误终身……” 厘瑷则答:“他不知更好,如此亦可安心上路……” 厘琮道:“唉,你何必如此……” 此番厘瑷则转头望着滔滔江流之中的孤帆,缓缓说道:“想必我主英明,定知民女所为之缘由。我族之民自来秉性执著,矢志不渝,先祖为擒获金乌,奋勇行前,绝不回头;而民女与厘瑱既有婚约在先,又是两情相悦,即便日后两厢分离,亦是心如磐石、此情不移!” 厘琮:“……” 只见厘瑷遥望东方的眼神愈加坚定明亮,接着道句:“何况便如国主与我族人民一般,深信有朝一日我族勇士终能将金乌擒获,带回族中,为这片北方大地带来永恒之温暖;遂民女亦将等待,期盼终有一天,厘瑱将实现先祖之志,返回冀城与民女相聚!” 却说待女子说话之时,三王子从旁屏息聆听,只见女子那夸父族独有的高大身躯宛如这方土地之上耸立的巨岩一般,沉默而坚定,西斜之光将她之身影映照得通红澄亮,好似此处人人心中熊熊燃烧、永无止息的春晖之光。 作者有话要说: 俺本来还是想固定时间更文的,但是临更之前,俺紧急修改,将结尾处本来是厘瑷赶在厘瑱启程之前到来的剧情改成了他离开之后赶来,所以厘瑱此去,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心爱之人还在冀城等着自己归来。 然后夸父国这桩事件就此完结,不知道俺有没有将前因后果写明白,没明白的话大家就提出来哈~~ 然后俺自己写到这里心里也蛮感叹的,其实我们跳出剧情从上帝视角来看,本来兄弟二人最好的结局自然是哥哥成为勇士上路,实现理想,弟弟跟两情相悦的佳人成亲过日子。然而哥哥因为上阴山找纹石落入玄武之阵,出来就死了,勇士之位落在弟弟手中,弟弟在理想与个人幸福之间选择理想,造成这一对恋人生离死别的悲剧。然而这悲剧的源头玄武之阵正是几个月前三王子破除白虎之阵后新生成的,如果阴山没有这个突如其来的阵法,或许就不会有这桩悲剧了。真真可谓是天意弄人。 第四卷 和之径 第121章 壹贰壹 雁门之守 却说正值三王子身居夸父国,为查明厘琛厘瑱二人之事奔波之时 ,大陆其余诸国之间,情势正悄然发生改变。此番二王子举兵一举攻破枭阳厌火二国,随即将两国中年轻力壮之人掳为奴隶,留下妇孺老人于国中为质,驱使年轻力壮之人为本国征伐。两国之人碍于中土国强势,亦不敢反抗,只私下里怨声载道。 又说奇肱奇股二国因蚩尤生变之故,侥幸从大王子铁骑之下留下命来,苟全一时太平。只不料未及二国喘息片刻,中土国风云乍变,新主为继位急于立威,遂令大军再度出征,西北方的枭阳并厌火二国旋即被灭,随后南北两路大军调头向西而来,气势汹汹,欲乘势一举攻破二国。二国国主闻讯大惊失色,寝食难安,欲寻三王子作那调停,不料时不待人,三王子正身处遥远之北国,无暇插手这大陆西南之事。二国国主并众王公大臣见状,只如热锅之上的蚂蚁,成日里唉声叹气,坐立难安,只道是单凭他二国一干“残疾”之人,对抗中土国驱使的枭阳厌火二国的虎狼之军,是断无获胜之可能,必与他国联合,方能有一线生机。 念及于此,还是奇股国四王子姬仲阳灵机一动,提议道:“若说与他国联合,岂非正是与邻近的女子国最为适宜?可知唇亡而齿寒,试想若我二国不保,难保战火不随之就此漫延至他国。他国若欲自保,亦需有所举措。兼了我二国素来与女子国交好,两国时常往来,此番我二国若求助于女子国国主,想必不会对我国见死不救……何况女子国并非他国,更是中土国三王子之母国,我等只需表明三王子与我等交好、有心相助的立场,女子国亦会看在三王子面上,对我二国伸出援手……” 众人闻言,只如久旱遇甘霖,只捶胸顿足埋怨之前怎未想到这等快捷之法。奇肱国国主姬孟陬随即亲笔修书一封,命使臣飞马出使女子国。只此番使臣还未行出东梁城,便见一身穿软甲劲装的女子乘乘黄而来,正是女子国使臣,有要事欲拜见姬孟陬。姬孟陬得报,忙命宫人请入,只见这充作使臣之人正是女子国左将军风惠香,待礼毕,开口便道明来意:“鄙国国主已知贵国之急,中土国虎狼之师压境,鄙国愿与贵国联合,齐力共抗中土之军!”姬孟陬闻言,大喜过望,只如得贵人雪中送炭,随即与之商议对策。 且说何以这当事的奇肱奇股二国将将起意,未及行动,这女子国便已派出使臣前来相助,还需从头说起。 彼时朌坎因蚩尤之事身故,中土国国主亦因此事命丧,王位随之更替,此番除却二王子、四王子等有望继任王位之人注目于继任之事之外,尚有别国有心之人留意此事,正是女子国。彼时正值诸人将王位继任人选对准二王子、四王子之时,女子国国主风凌霄已暗中起了争夺王位之意,意欲就此扶持具有本国血统的三王子继任这大陆盟主之位,如此便可为本国谋得最大利益。只念头虽起,当真实现却分外困难。中土国素来以血统纯正为尊,三王子身为外族和亲之后,血统与其余王子相较,便落了下乘,王位便是几经辗转,亦断不会落入他之手。 彼时风凌霄召集心腹之臣商议此事之时,众人无不抱此念想,惟风凌霄冷笑说道:“诸位只知顺势思维,却不知反其道而行之。” 这风舜英因素来与风凌霄相好,遂最知国主之心,听这话说得蹊跷,随即开口问道:“还请国主赐教,何谓‘反其道行之’?” 风凌霄随即对曰:“中土国王位之事虽为该国内部之事,然中土国国主同时又是大陆诸国盟主,这盟主之位便并非单为他家内部之事了,与我大陆诸国皆有干系,遂人人皆有主意。” 一旁风香玉心思最为活络,闻罢此言,率先接口说道:“国主之意莫非是我等此番可从这盟主之位做那文章?” 风凌霄听罢对风香玉颔首道:“不错,香玉之言正是寡人之意。七弟较我等所盼更有能耐,大抵姨母在世,亦未尝能料到今日之状。他虽面上总道对宗主国王位无甚念想,如今更是一心坠入情网,只欲复活朌坎大人,然他的‘无心之举’却较他族中任何一位王子令他自己离这盟主之位皆要更近一步。” 众人闻言,各自陷入沉思。 说到此处,风凌霄顿了顿,伸手端起案上的香茗呷了一口,方才接着说道:“七弟自为他王兄派遣离国出海伊始,寡人便已留意他之举动,方知这些年来,他之足迹几近遍布大陆主要大国:东到东海氐人国,替他国破除结界,另遣新居;南至我国,为我国解除北境兵戈之灾;与西南奇肱、奇股二国交好,作中间调停,更与巫咸国实权巫祝朌坤大人之徒相互许为挚爱;西至臷国、羽民国,更为羽民国觅得新都;如今他身居北地,正为解救枭阳、厌火二国之民为夸父国寻觅勇士……”说到这里,只见风凌霄嘴角弯出一缕轻笑,“话说自烛阴身化大陆万物以来,除却宗主国之祖轩辕帝并首任大陆盟主云丙,对于大陆诸国之牵连影响,还有谁能较七弟更大?岂非正是天降盟主之位于此人也?此番真乃天助我族,终有身怀我族血统之人君临大陆,正是我族大展宏图之时!” 众人闻言,无不恍然大悟,狠赞一通。风凌霄又接着道:“不仅如此,七弟为解诸国之祸,已多番破除各地的六兵之阵,又以神兵消除各方之结界。虽说这结界一除,致令我等小国暴露于外,与宗主国之间再无屏障可依。如此虽于我等小国不宜,却亦有一样好处,便是大陆之上再无可阻碍我等往来联合之法。我等小国虽无法独立与宗主国抗衡,然可知集腋成裘、积沙成塔,宗主国即便所向披靡,亦难敌我等齐心协力、人多势众!” 众臣听罢这话,赞不绝口,之后风舜英则问道:“然国主亦道七殿下如今无心王位,便是我等旁人从旁算计,正主不从,又有何用?” 风凌霄则笑答:“他虽不作此念想,然我等身为他母族一派,却能代他发言,而其余众人,自会因了这层亲缘,将我等视作他之势力与意志。只要我等谋划已定,借他之名联合愿亲近他之势力,届时便是龙袍加身、盟主天降,他亦惟有顺应民心,由不得他拒不接受了。” 众人闻罢这话,方才明了个中原委,深为钦佩。筹划既定,如今又闻中土国正对其西方边境的奇肱奇股二国虎视眈眈,风凌霄当机立断,随即遣了左将军风惠香飞马出使奇肱国,商议与二国联合一事,方有了上文所述的一幕。 于此同时,风凌霄从早先派遣进入夸父国埋伏打探之人口中得知三王子已成功助夸父国寻到勇士厘瑱,因而解救了一干枭阳厌火国人,这干人等对三王子感激涕零、无所不从,遂灵机一动,对于如何解救盟国之危,胸有成竹。随后风凌霄即与为人机警、深得她心的近卫、副将风香玉密授一计,令她越过中土国,北上前往夸父国,与夸父国的密探接头,见机行事。借由夸父国举行十年一届的重大盛事祭日大典之时,期间国内国外之人纷纷涌入冀城,或贩货物,或来瞻礼,风香玉则趁此时机装扮成女子国商贩,将女子国的特产丝绸、茶叶、粮食等物装了好几大车,赶在此时运入冀城,暗地里便与夸父国右都尉厘璧接上了头。却说别物便也罢了,这夸父国地处严寒之地,最为紧缺之物正是粮食。此番见了这风香玉携来的几车稻米,无有不可、莫不心动,而风香玉则趁机提出一个要求,请求令自己与当初随三王子一道前来的枭阳人等见上一面。那右都尉闻此事亦办,当即应下。而风香玉手下之人见主子仅为此事便献上几大车粮食,只觉太过便宜了这厘璧,然风香玉却淡笑着道句:“这不过是区区开头罢了,好戏还在后面。” 却说女子国正暗自行动之时,另一边的三王子却毫不知情,正与云永按原先计划前往羽山,寻找进入幽都之法。因此番三王子对夸父国有功,国主厘琮倒是乐得相助。交与三王子一份前往羽山的详细地图,告知他羽山位于夸父国最北面,地处北极之阴,又替三王子二人准备足够的干粮,供路上之需,更遣人在前引路,带领他二人前往。此外还将由传说之中的神物五色石所造法器借与三王子,此法器可用于暂存人之生气魂灵。三王子接过,再四道谢。 待送走厘瑱,三王子二人随即告别厘琮厘瑷等人上路。因之前已为朌坎身躯服下不死之药,他身上致命之伤皆已痊愈,恢复如初,只候着灵魂之生气返回体魄,便可活过气来。念及此行不易,便将朌坎身躯寄放在厘瑷那处,请她代为照管一番,厘瑷自是不敢怠慢,郑重应下。 一路行程向北,所遇多少艰难险阻自不必多言,又因北地常年积雪,路滑难行。一行人等耗费许多工夫,方才行至羽山之下。只听那领路之人道夸父国人虽知幽都在此,从古至今却从未有人真正进入,因幽都正是万物死后灵魂归宿之地,活着之人又如何能入。 三王子闻言,支颐暗忖一回,随即问道:“据闻贵地之南有一门唤作雁门,此乃幽都之门户,可有此事?” 那领路人则答:“回殿下的话,鄙国自古是有这一传闻,然却是无人见过,亦不知真假。” 三王子听罢这话,陷入沉思,正值此束手无策之际,忽闻一个声响传来,竟是兽语人言。三王子等人闻罢循声望去,只见一飞禽生得五色羽毛、头戴金冠,打那一旁飞来,正是灵鸟鹦鹉。三王子见状眼神一亮,忆起古籍中记载鹦鹉正是可通往冥界的神灵之鸟,登时只如拨云见日一般,计上心头。他随即开口说道:“据闻鹦鹉此鸟惟喜栖息于温暖湿润的南方,北方天寒地冻,不适其生存。然此番在此目见此鸟,想必并非是巧合,乃是因了此处与冥界幽都相关,方有此通冥之鸟。我们不若跟随前去,想必定有发现。” 云永等人闻言,皆赞三王子机智。又见那鹦鹉径直往羽山深处而去,三人恐失其踪迹,随即将坐骑留下,携了武器,徒步追赶上前。 不知在山中行了多久,三人来到山坳之中的一片开阔地带,而三人终于此处失了那鹦鹉之踪迹。只见此地宛如一封闭的容器,惟有进山之路,却不见出山之路。放眼望去,山坳之间入目之物乃是一片茫茫的禾草,长穗之间,漫漫萤火环绕飞舞。云永不经意间向前踏出一步,登时只觉踏空一般,踏出之足宛如陷入泥洼地里。 云永忙不迭收回脚来,惊道:“这是沼泽?!” 不料话音刚落,便闻天空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大地震动,一旁的夸父族领路人不提防竟就此跌倒在地。只听一个声音蓦地响起,在道:“此乃雁门,来着何人?” …… 第122章 壹贰贰 冥河难渡 冥府之中,刀山嶙峋; 幽都城里,火海奔腾。 生前作孽,死后尝清; 赎清前愆,方入轮回。 传闻忘川之畔,有一妇人,生得妍丽无双、知书达理,乃天帝之帝女,投于江中身殒,死后为帝封为幽冥之神。因观世人恩怨情仇、男怨女痴,待到轮回井前亦不愿释怀,遂于奈何桥头立口大锅,熬煮浓汤,令阴魂服下,了却尘缘,方得转入轮藏,再世为人。此幽冥之神即为孟婆。 自鸿蒙初开至今,孟婆伫立桥头,等候过桥之阴魂,见过太多恩怨,闻听无数因果,最终都不过服下这“忘情之水”,便将身前万事全抛。世间芸芸众生,并非圣贤,大多有罪,即便并非大愆亦是小过,死后投身地府,待尝清罪愆之后,转世轮回。而愈是罪重之人,则愈是渴望忘却生前诸事,消去前世记忆,转成清白一身,可无牵无挂再入轮回。遂大多数阴魂待于幽都服役期满,便排队来到这奈何桥边,无不争先恐后地向她索来一碗浓汤服下,方才渡河。这鬼界有去无回,人人入了此境,最终归宿,便惟有这轮藏之井。遂鬼魂又有“不可回头、无法转身”一说,即道它们一旦身死,便再难回头,无论生前是善是恶,到得此地,再不可留恋前世人事,只管一往直前。三界之中,神念旧,人现实,而鬼则永远向前看,着眼于将来,此便是非同神而异于人的鬼之道。 千百年来,孟婆便是目睹着众生沿着此路,由远而近,依次打这奈何桥上经过,任你身前有多少滔天权势、泼天富贵,似山的盟约,如海的深情,亦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此乃万千生灵之宿命,无人能够逃过此命。 然而孟婆未曾料到,有朝一日,她亦能亲眼目见一怪胎。从那鬼魂模样瞧来,生得是分外年轻面嫩,只如阳间十五六岁的少年。从鬼差口中得知,此乃枉死城中赎罪之鬼魂,是数十日以前来到鬼界,正在几日前役满,正待入了轮回。 孟婆闻言,心下暗自一惊,枉死城中皆是生前因无妄之灾而无辜命丧的冤魂,多是受难于灾荒、战争、瘟疫之类,这干人死于非命,遂化为斩腰折臂、有身无头的厉鬼,于枉死城中寻仇觅冤。而生前所犯杀孽太重的残暴之人,则为阎君依其罪行投入枉死城中,为厉鬼撕缠抓咬,以其身亲受断肢毁躯的皮肉之苦,直至其尝清罪孽,方得再入轮回。而三日以前,孟婆在忘川岸边远远目见那游魂之时,未想这阴魂年纪轻轻,竟因杀戮过重而被罚入枉死城中,只道是人不可貌相,从那游魂清秀绝伦的容颜之上,丝毫瞧不出其残暴狠戾之相。 三日前头回见到那阴魂之时,闻知那阴魂来历,即便那阴魂生得面善,孟婆亦对其无甚好感,只道是对这等凶恶之厉鬼,即便是自己这般历尽千帆之人,亦着实难生亲近之感。目视着那年轻的游魂由远而近,孟婆又转念一想,千百年来,这途径奈何桥的万千阴魂,又有几人是无罪清白的?鬼之道既是令众生抛舍生前万事,无论罪愆深重抑或富贵荣光,最终不应一道平等地从打从她跟前经过,接过她递上的这碗凝聚酸甜苦辣人生百味的浓汤,至此抛却过往,转成清白之躯,重入轮回?念及于此,孟婆忙不迭端起笑靥,待那阴魂打跟前经过之时,勉力递出一个慈悲的笑容。不料却见那阴魂虽向这方而来,却未曾汇入欲渡河的人群之中,却是中途转了方向,径直前往忘川上游的茫茫蒿里之间,游弋其中,徘徊不前。 头一日见那阴魂入了蒿里,孟婆尚且以为这阴魂定是迷失道路。鬼界之中常有那缺失心眼之魂走至中途陷入冥界的险山恶水之中的,亦有渡河无能为忘川中的怨灵拖入河中的,而这茫茫蒿里,则惯常是些身前执念深重、以至于死后不肯轮回而于蒿里之中徘徊不去之人。孟婆见那阴魂年纪轻轻,又如何能生出这般深重而难以割舍之念,遂仅以为他不过亦如其他阴魂一般,碰巧于蒿里间迷失方向罢了。待过些时候,便能寻了道路出来,汇入阴魂之中,走这人人必行之路。未想第二日过去,那阴魂仍是徜徉于此,丝毫没有离开之意,孟婆见状,便愈加纳闷。待到第三日,孟婆隔着一个不小的距离,于那足以高过一般成年人身体的蒿草之中,瞅见那身形尚未长定形的少年,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疑惑,择了一个无人前来的空隙,离开这奈何桥头,往那蒿里而去。 此番待行得近了,孟婆方才瞧清这少年身着一袭样式奇异少见的袍服,而她似是正于不久之前打跟前经过的阴魂之中见过几个类似之人。他们似是阳间混沌大陆西南的一小国巫咸国的巫祝,然据她所知,巫祝大都一生向善,又具沟通天地人神之力,遂寿命久长,且未受甚惩戒。未有如这少年那般年幼而罪行深重之人,思及于此,孟婆对了这少年身世更感兴趣。 她不禁步至那少年身后,轻声开口问道:“汝何以于此徘徊不止,却不肯寻路过河,从吾手中接汤饮下,斩断前缘?” …… 另一边,且说三王子三人追随那鹦鹉来到一处山坳中之时,莫名失其踪迹,不知是何原故,正踌躇难行之际,又闻一人声传来,响彻山谷,在询问三人来意。三王子闻声,随即朗声对曰:“在下中土国云寅,正是为复活爱人而来。此前已于他处求得不死之药,此番惟剩寻回爱人魂灵,便可使之复生。不知阁下是哪位高人,请不吝现身赐教!” 三王子话音刚落,便见半空之中电闪雷鸣,一道耀眼的霹雳划破长空,白光过后,空中骤然出现两个巨大的人影,二人面容威严、姿态英武,左边一人身着银盔银甲,手持浑铁点钢叉;右边一人则身着金盔金甲,手执金色战戟。 只听二人开口说道:“吾等乃冥神神荼、郁垒,为天帝指派守护幽都之门雁门。” 三王子闻言,随即拱手道:“在下见过二位大神,还请大神大发慈悲,允在下进入幽冥之都,寻回爱人生魂,在下就此谢过!” 那二人听罢这话,惟道句:“汝可知世间万物惟有死后方可前往幽都,汝既欲前往,便纳命来!”言毕,再无他话,只见那左侧的神荼随即高擎点钢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向身下的三王子劈头打来。三王子见状,较身侧另二人反应迅速,一面将离自己最近的云永猛地推至一旁,一面抽出腰际佩戴的蓐收神剑,举至头顶,迎头接下那点钢叉之击,只见那钢叉之上蕴含雷霆之力,一瞬之间电光四射,将三王子所在之处炸出巨型深坑。三王子祭出蓐收神剑,方才勉力支撑,却仍抵挡不如头顶那仿若泰山压顶般的力道。须臾之间,三王子只觉全身血脉逆流,眼冒金星,耳畔反复回响的是肌肉骨络分崩离析的声音。与此同时,三王子方才深切体会到人神之间力量之悬殊,或许在神力面前,人力不过渺如蝼蚁。念及于此,绝望之感如同沼泽之中升起的毒流,裹挟着三王子身躯,将他一股脑儿拉拽下无底之渊。 正值此时,被三王子一把大力推开的云永回过神来,见三王子被那神荼之叉制住,难以动弹,随即一手操起画戟,足下轻点,跃至半空之中,将手中之戟摆出阵势,蓄势而发,向那神荼一戟刺去。云永此举本未想能伤到那神荼,只欲就此将神荼吸引前来,以解三王子之危。不料还未击中那神荼,忽地从旁袭来一明晃晃的戟尖,正是那郁垒看穿云永意图,举战戟攻伐而来。幸而云永机警,半途中亟亟调转路数,将戟往一旁横扫而来,此一击虽难以撼动那战戟分毫,却亦借那兵器撞击之力,反向弹开云永身体,将云永弹出老远,重重跌在地上。 三王子见状,只觉胸中血气翻涌,口中腥气漫延,自知自己为那点钢叉击出内伤。然见云永欲救自己而伤,若自己就此命丧,不单未能兑现与朌坎之承诺,救他复生,亦会令云永随自己陪葬。倏忽间,强烈的不甘只如破除毒流的藤蔓,撕碎黑暗破土而出。若是就此放弃,努力这许久岂非全无意义?若是就此放手,又如何算得一个珍情重诺之人?念及于此,三王子勉力运转浑身真气,活络经脉,一股力量油然而生。他转头向一旁望去,只见那夸父族人高大的身躯抖若筛糠,被骤然出现的冥神骇得站立不起,随即心中灵光一闪,得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说一句,这鬼界的内容本该属于上一卷“鬼之道”,但碍于篇幅的限制(上卷五十章),所以只能放在第四卷“和之径”里了orz 第123章 壹贰叁 久别重逢 却说上回神荼、郁垒二冥神骤然出现,以雷霆万钧之力压制三王子一行人等,令他们难以跃进分毫。危机之时,三王子见罢一旁的夸父族领路人,忽地灵光一闪,只道是这神荼、郁垒身形高大,自己与之相较,体小身弱,施展不开,全然不占半分优势。惟有扩展身躯、扩大身形,方能与之一战。念及于此,三王子暗运真气,激发体中血脉之力,幻化为夸父族身形。他手中的蓐收神剑随之金光大盛,随三王子身形变化而增大。那头上神荼以钢叉压制,忽地只觉一阵猛力传来,一股脑便将钢叉掀开,只见坑中之人一跃而起,身形已与之前全然不同,顶天立地,壮大许多。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郁垒见神荼被挡开,随即挺戟上前,欲补上一击,不料却见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倏忽间颈畔便有鲜血直喷而出,同时又闻三王子口中道句“大神,得罪了”。正是三王子方才趁着一把掀开神荼点钢叉之时,另一手携了那玄冥神弩,对准那郁垒颈旁一箭射去,此乃神兵利器,岂是凡物,方能就此射伤神体。这郁垒拿手捂住受伤之颈,将双目睁得滚圆,难以置信这一介凡人竟能伤及己身;转念一想,不禁冷汗直冒,亦明了方才这一箭不过一计下马威罢了,若对准自己要害射出,岂会仅仅留下擦伤? 事到如今,这神荼郁垒二人方才正色望向跟前之人,只见方才尚还渺如蝼蚁之人已换了副身体一般,挺身而立,左右手各持一兵,一手持剑,一手执弩,手中兵器流光溢彩,一见之下便知定非凡物。 那神荼随即开口问道:“据闻上古之时惟有身具雷泽氏伏羲血统的夸父一族具有此巨人之躯,汝到底乃何人,何以竟有此血统,可任意变幻?” 三王子闻言不过道句:“在下不过大陆之上区区一介凡人,不敢妄自与天皇攀亲。”说着,暗自运转真气,灌之与手中神兵,提防跟前二人一举一动。 而随着三王子真气流转,这神兵之威愈盛,神荼郁垒二人觉察神兵气息,只听神荼惊唤出声:“此乃颛顼之息?!传闻颛顼造六兵,于大陆之上结阵,施行绝地天通,汝何以拥有此六兵?!” 而一旁的郁垒则接着说道:“不仅如此,他向本座一箭射来之时,本座隐约觉察一股久远而神秘之息,较了三皇更为古老与本源,惟有洪荒之时烛阴所有!” 那神荼与郁垒觉察此状,只道是跟前此人身具创世之神烛阴之息,又手持神兵,断非等闲之辈,遂不敢怠慢,终正视三王子肃然说道:“虽不知汝到底是何来历,然既已知汝不凡,吾等自可实言相告。吾等虽受天帝之命把守雁门,实则非为阻人进入。实乃此门为幽冥之门,生人活气无法入内,惟有待万物死后,魂灵不引自来,从此再入轮回。然汝既身具烛阴之息,可知烛阴乃三界之源,凡人所无法到达之处,于汝而言抑或有那可能……” 三王子闻罢这话,只如久旱逢雨,本懵懂不知去向,如今却如拨云见日一般,大喜过望,亟亟拱手问道:“多谢大神指点,在下铭感在心!还请大神明示,在下当如何行事?” 便见那神荼伸出一手,暗运灵力,召唤出一鸟,生得一个脑袋三个身子,对三王子说道:“此鸟名鸱,乃幽冥世界灵魂之引渡者,可引汝通过雁门、进入幽都。幽冥世界自古有去无回,汝虽可出幽入冥,一旦入了此境,亦需自行寻觅出路,汝且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那二神随即消失不见。三王子本欲伸手接过那鸱鸟,不提防却见那鸱鸟竟忽地逞凶,伸出两只利爪,从天而降,向三王子猛地袭来。三王子见鸱鸟来势汹汹,只得就势举剑一挥,挡开那鸱鸟,小心翼翼,不敢较真,恐就此伤它分毫。只那鸱鸟见一击不中,复又调转身来,此番则伸出那尖长利喙,垂首向三王子一阵猛啄。三王子足下轻点,运起轻身之法避之不迭,一面心下寻思应对之法。 倒是一旁的云永见状,心中恼怒,口中嗔道:“此二门神既有心相帮,又何故放出这等凶悍不明主儿的畜生与人添乱?!”说罢便欲上前助三王子一臂之力。 三王子闻罢云永之言,心下顿悟,暗忖据闻这鸱鸟乃传闻中威猛与胜利的象征,惟真正能征服它之豪杰勇士方可为其之主。念及于此,三王子随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对那鸱鸟,高擎手臂,将臂上的玄冥神弩对准那迎面袭来的凶悍之鸟,随即一箭射去,那弩-箭宛如电光石火一般破空划过,从那鸱鸟的利爪一旁穿行而过,将将划破那鸱鸟血皮,随后直直扎入鸱鸟身后的树干之上。这边三王子则手持那箭尾拖拽的绳索,顺手一摆,绕着那鸱鸟双爪一套,接着一拉一收,便将那鸱鸟双爪捆缚了个严实。那鸟还欲挣扎,被那绳索倒吊着,挣脱不能,终是尖利鸣叫一声,偃旗息鼓,再不作妖。 …… 另一边,却说朌坎阴魂于枉死城中服刑期满,出了城来,本该随众鬼一般往这奈何桥上过,投入轮藏之中往生。奈何胸腔之中却凝聚着一股执念,令他即便酷刑缠身,将自己姓甚名谁皆已忘却之时,亦未忘记自己此来,是为等候一人。 那阴魂流连于忘川之畔蒿草丛间,三日三夜,不曾想过就此往轮回井边而去。人人皆道人一闭眼万事休,既是阳间寿命已尽,此生便已了然,何不投胎转世从头再来。然而朌坎阴魂隐隐却觉自己心事未了,断不可就此循众生步入轮回。正值此时,便闻耳畔忽地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听来分外年轻,只如一妙龄女子,在问自己为何徘徊不前。 听罢此问,阴魂脑中顿时闪过许多片段,是灵山之上巍峨伫立的登葆祭台,是六巫神殿之中俯瞰大地的女丑神像,是豫城郊外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人间惨状,是自己对面拈弓搭箭、神情悲戚的俊朗青年,这些记忆碎片裹挟在一起,汇成一股洪流,将自己尽皆吞没。而彼时自己为仇恨与绝望遮蔽双眼,进而召唤出上古凶神蚩尤,蹂-躏人间;自己是巫咸国灵山之巫,名唤朌坎。 见自己不答,身后的女子再次出声问道:“吾闻汝从枉死城中而来,可知汝前世罪孽深重,来到这幽都,亦是严刑峻法,深受磨难。至此终盼得苦刑期满,何不抛却这前尘烦恼与悔恨,饮下忘忧之水?汝心中有何执念不舍,令汝徜徉于此孤魂野鬼之间,不欲轮回投胎?” 阴魂不答反问:“你是何人?为何与我交谈?” 那女子则答:“吾乃孟婆,见过阴魂千千万万,却未见如汝这般阳寿不过短短十数载,却是罪孽深重之人,遂特意前来一问……” 那阴魂闻言,似是轻笑一声,虽未转过身来,孟婆却似能目见那张清秀容颜之上的苦笑,只听那阴魂开口说道:“是啊……我犯下重罪,只怕这尘世之间尚未有如我这般活不多久便致使人间生灵涂炭之人……” 孟婆闻罢此言,莫名心生不悦。所谓面由心生,从那阴魂面上,一丝一毫亦瞧不出甚凶恶狠戾之相,忙不迭亟亟接了句:“既是罪孽深重、悔不当初,何不就此忘却凡尘、重新做人?待入了轮回井,前世尘缘一笔勾销,正可洗心革面,再世为人!” 不料那阴魂听了这话却只苦笑一声,喃喃道句:“前世尘缘一笔勾销……么……”说着将低垂之头抬起,仰望地府那浓墨重彩、深不可测的永恒之夜,似是欲穿过这方天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口中自顾自言语,亦不知在对谁说,“短短一世,须臾一生,虽是阴错阳差之下召唤邪神,致使手染鲜血、膝下冤魂无数,自知此来罪责难逃、难避天谴,灵魂被罚入枉死城中受命丧己手的怨灵冤魂撕扯啃噬……地府时日较阳间漫长许多,人间一日相当于地府千年,我被阴司阎君判罚投入枉死城中受刑数十日,便是灵魂撕裂又重合、重合而又撕裂的循环往复;阳间每过一日,便是长达千年的煎熬,直到我尝清罪孽,方才得入轮回……” 孟婆:“……” 阴魂道:“……这数万载的煎熬,于阳间仅仅数十日之短,我存于此世间不过短短十数载,所尝之罪孽、所受之刑罚,于数万年间回环重复,日复一日,直至碎尸万段、体无完肤……在这般地狱的煎熬之中,曾经以为刻骨铭心、永世难灭之仇,皆随着逝去的记忆一道泯灭,便连自己是谁,从何而来,俱已不记得……心中惟一留存下的,不过是一个遗憾,方化为这万年的刑罚所无法湮灭的执念,令自己在此地狱深渊之中尚还维系一丝理智,是自己尝存活于世的证明,是自己所有爱与恨的归宿……因了此故,便是对了他曾亲手结果自己性命之事,自己亦从未怨恨……” 孟婆闻言急忙问道:“这执念如此之深,便是汝不愿来奈何桥畔饮下孟婆汤之故?” 那阴魂听罢此问,却是轻笑摇首道:“此乃孟婆汤亦无法消除之执……” 孟婆问道:“是何执念?” 阴魂则答:“不过是想念一人,想看那人能够兑现曾经对我许下的承诺;想听那人亲口告诉我他心中的大志与蓝图,与自己的猜测相互印证;想亲眼目见那人实现胸中理想,君临天下之日……他是天生的君主,较这世间任何一人皆要适合主宰这方大陆之人……想再见你一面,望鹤……” 此话一出,阴魂忽觉心神一怔,心中涌起一阵熟悉的悸动,他猛地回过身来,此乃自孟婆来此之后头回与阴魂面对着面。此番孟婆亦闻见一阵响动,随之一并转过头去,便见不远处有那提着铁索拘牌的鬼差向这处赶来。孟婆见状,心下起了怜悯之心,忙不迭对这阴魂道句:“怕是来不及了,汝徘徊于此三日,却始终不肯往轮回井转生,十殿阎罗大抵已知晓此事,遣了阴司鬼差前来拘汝,欲将汝扭送至轮藏……” 这阴魂闻罢这话,方才有些慌了手脚,亟亟对曰:“我不欲去甚轮藏投胎,我不要来世,投胎重来之人已不再是我,那里的世界亦没有我所爱之人……” 正说着,那干鬼差已转眼间便步至跟前,便要拘拿这阴魂。倒是孟婆抢先一步,挡在阴魂之前,对那干鬼差说道:“诸位官差请留步,这游魂不过是在这蒿里迷了路,待妾身将之引回奈何桥边将孟婆汤饮下,便能了事,无需劳烦各位官差大驾!” 不料那鬼差听罢这话却不为所动,只冷笑一声说道:“此番不劳孟婆大人费心,我等正是受阎君差遣而来,亦无需再饮孟婆汤,只拿了这魂押往轮回井便是。孟婆大人还是快些回去自己当值之处,勿要误了本职才是。” 说罢,这鬼差便撇下孟婆,便要来拘朌坎魂灵。朌坎阴魂因方才与孟婆一番交谈,已重拾记忆,此番见那鬼差霸道逞凶,便也起了倔强顽抗之意,随即便欲重操旧业,口中拈诀,召唤法杖对战。 未想正值此时,一人忽地从天而降,伸出一臂一把将朌坎搂住,一面大展背后双翼,一跃而起,腾至半空之中。正是幻化为羽民形态的三王子。 二人于半空之中两厢对望,脉脉情深,已是一眼万年。 “坎儿,我终是寻到你了!” “我终于等到你了,殿下……” 第124章 壹贰肆 硝烟四起 此番先说混沌大陆西南的奇肱奇股二国。且说二王子攻伐此二国,只欲讨巧,令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取胜,若是如此,自己于朝堂之上的威望,便能更上一层楼。遂他驱使从枭阳厌火二国所擒之战俘,令他们作为自己出征的先锋,盘算着便是他们无法取胜,亦能大挫二国锐气,令随后接上的本国大军,能省力不少。 如意算盘打定,随即便将二国之壮丁杂凑了好几万,驱使他们往西南边境进发。一切本皆如预料那般顺遂,未想待枭阳厌火大军于西南边境驻扎完毕,二王子正待部署作战策略,不提防却见下属亟亟奔进这中军帐来,对二王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报、报二殿下,帐、帐中起火了!” 二王子闻言噌地立起身来,惊道:“什么?!” 那下属随后伸手将大帐帷幕掀起,示之与二王子,二王子伸头往所示方向一瞧,只见视线所到之处火光直窜而起,烧得通红一片,随后对那下属令道:“还等什么?还不快命众人救火!” 那下属闻令亟亟去了。 不多时又有人来报曰:“报二殿下,那火势越加凶猛,已接连烧着了我营内好几处帐篷!” 二王子闻罢这话,口里一面嗔责“不是令尔等快些救火,怎的还令火势蔓延”,一面心下隐隐生出些怀疑,只道是这一路行军皆是相安无事,怎的到了临出战之时却偏生出了这干茬子,这干枭阳厌火非我族类,乃是败军亡国之奴,对我军心有怨怼不服实属正常,莫非这干奴隶之中,出了甚“内鬼”? 心中暗自思忖一回,一面加派人手灭火。几个时辰过后,大火终于被熄灭,营帐中有十余个帐篷被大火波及受损,虽无人员伤亡,然其中恰巧有那囤放粮草的帐篷被大火焚毁。待二王子接到这一结果,心下恼怒非常,只道是烧了何处不好,粮草却是一军之命脉,如此一来,岂非大大影响征伐计划。二王子随即命下属调查起火因由、寻找犯事之人,最终却惟查出此次火灾不过是因了一干枭阳人在搭锅生火之时不慎引燃了帷帐,兼了现下大风刮得甚紧,这火势便接二连三地蔓延开去。二王子闻罢下属回报,将手中茶盏猛地摔了个粉碎,口中恨恨骂了句:“这帮畜生!”只不肯相信,只道是此间定有人从中作梗,断非如此单纯,还欲责令下属,便是严刑伺候,亦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一旁的副将见状,忙不迭劝道:“殿下息怒,无论此事真相如何,此番亦需息事宁人。那干枭阳厌火国人本对我国心怀不满,若此番再逼得紧了,怕是会生出哗变。” 二王子闻罢这话,又知这副将是个久统大军的老将,知晓其言在理,下意识从案上重又端起一杯新茶,那端盏之手止不住轻颤,抖得茶盏咔咔直响。却说自起这场莫名的火灾,他心下便只觉莫名的心神不宁,升起一股不祥之感,此番听了这副将之言,只得勉力按捺下心中不安,隐忍不发。 另一边,却说朌坎阴魂因徘徊于忘川蒿里三日不去,引来鬼差捉拿,正值此时,幻化为羽民形态的三王子从天而降,将朌坎从这场纷争之中救出。那干鬼差见腾于空中的二人只得吹胡子瞪眼,又忙不迭遣了人手往森罗殿中禀报。 这边三王子则怀抱朌坎降至一阴山偏僻之地,口中一面不迭地说道“彼时是我令你命丧,对不起,坎儿,对不起”。 然对此言朌坎却全然未能听进耳里,他惟睁大双眼,不敢稍加眨回双眼,只恐眼睛一眨,跟前之人便灰飞烟灭。一面下死手猛掐自己手背,只道是若得痛感,便知自己此番并非做梦。奈何他心下激动万分,双手抖个不住,只觉痛感麻木,一阵一阵地迟来,急得朌坎双目噙泪,口中颠来倒去地说道:“这果然只是我的错觉不是?这里是阴司鬼界,活人怎会来到这里?见到的殿下不过是我做梦罢了……还是说殿下其实你也跪了,所以也来了这鬼界……” 三王子目视朌坎动作,一面耳闻他口中颠三倒四之言,随即伸手止住朌坎动作,将他之手握于自己掌中,亟亟对曰:“这并非你之幻梦,你眼前所见真真切切是我,是我!只我深恨未尝早些来此寻你,令你受了这许多苦……” 朌坎闻罢这话,方将悬着的心放下,拿手轻抚跟前三王子面颊,哽噎着说道:“若我所受一切令我能再见殿下一面,便是受多少苦痛,我亦在所不惜……” 说着,只见他二人额底相触,此番久别重逢,生死相依,皆是情难自禁,朌坎问道:“此番殿下来此,可是因了鬼界大发慈悲开了大门?来此与我重逢?” 三王子听他这话说得呆气,破愁为笑,对曰:“傻瓜,这鬼界大门随时大敞,但凡身死,人人得入,何尝需得大发慈悲?” 朌坎闻罢这话,心下着忙,急道:“如此说来,殿下能到此地,莫非已经……” 三王子则摇首答曰:“放心,我无恙,不过但凭己身一点特异之处,便只身来到这幽都。我事前已寻到不死之药复活你之躯体,此番只需寻回你之魂灵,你便可死而复生。” 朌坎闻言惊道:“什么?!世间竟有这等好事,能令我复活?……”说到此处,又回过神来,寻思这一切怕莫不是跟前三王子的功劳,方又发颤着对三王子说道,“记得殿下曾言我若有失,‘不拘是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亦会将我夺回’,如今寻来此处,便是为……” 三王子揽住朌坎之首,对曰:“既已承诺,必守一生。彼时你命丧我手,我又如何能放任你不管不顾……” 朌坎闻罢这话,无语凝噎,感动得无以复加,复又将那句老话掏出来说道:“殿下,我要以身相许!” 三王子闻言,只是忍俊不禁。之后他又瞥见那山脚之下正涌来许多青面獠牙的鬼差,三王子随即敛下面上笑容,说道:“看来我劫走你之事已惊动了森罗殿,我二人需立即寻路离去,迟则生变!”言毕,三王子打了个响哨,随后便闻一阵飞禽飞翔扑翅之声,一只一头三身的怪鸟便从空中降下,正是鸱鸟。 三王子遂对那鸟命道:“在前带路,我们需前往六道轮回方可出去。” 那鸱鸟得令,随即扑翅而去。三王子亦揽住朌坎,展开风雷之翼,跟随其后,就此飞过奈何桥去,绕过了轮藏,来到那六道轮回之所。桥头的孟婆抬头仰望暗夜之中划过天际的“飞禽”,面上露出笑容,心下暗忖:“此世间万千生灵皆难逃宿命,最终归处无不是这轮藏之井;若得一日,终有一人能跳出轮回,逃脱宿命,大抵亦是喜事一桩罢……” 他二人下了地,只见不远之处的轮藏井边,熙熙攘攘奔走而来的,无论是那达官贵人抑或是贫民白衣,乃至于飞禽走兽与魑魅魍魉,最终皆是平等地共入轮回,各行其道,这怕便是造物主对众生最大的仁慈了罢?他二人立于此处感叹一回,朌坎方又转向身侧的三王子问道:“殿下,如今我们当如何是好?” 三王子则道:“我已打听过了,若欲出去,必与众灵一道走这六道轮回。” 朌坎闻言,随即转头望向那六道,只见这六道分别为神、人、魔、地狱、饿鬼与畜生道,朌坎见状对三王子笑曰:“依殿下这般能耐,哪里还是区区的人与魔,分明是烛阴再世,此番殿下怕是要走神道,方能出得去~” 三王子闻罢此言却是摇头对曰:“此番当走人道。可知烛阴身死,其气分阴阳,精化诸神,神复又仿己身模样造人。人作为这方大陆最为坚韧与智慧之灵,乃是宇宙洪荒自诞生以来所生最大之奇迹。彼时烛阴神识修炼千载,亦不过只为化人,若他尚在人世,想必对人这一生灵,亦是注情灌爱。而我非为烛阴,永远只为身为人而自豪。” 朌坎听罢这话,只觉感慨万千。不提防身侧三王子已携了自己之手,拉上他大踏步入了人道之门。 再说此番奇肱奇股二国与中土国边界,正是两国大军集结,局势紧张,战争一触即发。二王子兵分两路,从南北两方向西面接壤的奇肱国发动攻势。且率先只命手下大将统率枭阳厌火大军作那先锋,待二国之军破除奇肱奇股二国防御,中土国大军方紧随其后,乘胜追击。 不料攻势一经发动,本还井然有序的一干枭阳厌火国人忽地停滞不前、不服指挥,本是其中一两个人以一阵中土国人听不明白的枭阳、厌火国语起哄,随后便一传十、十传百,皆挡在大军行径道路之上不欲挪动。中土国将领见事情出了茬子,便欲从中揪出那最初闹事之人。未想此举一出,更是激起了枭阳厌火二国之人的反抗之心,二国之人于此时联合,一道护卫本国之人,一时之间大军哗变,二国之人随即倒戈相向,群起而攻之,倒将非他族类的中土国将领并监军斩杀,随后又一道向跟随在后的中土国大军杀来。 二王子见状大惊失色,未想自以为谋划妥当的万全之策竟从中出了这等茬子,未能就此攻破奇肱国不说,反倒令自家大军将士无辜丧了性命。如此一来,别说回了豫城在朝中政敌跟前长脸,反倒落了个败军之将、出师不利的把柄。二王子一面作此懊丧之想,一面还欲指挥本部人马反败为胜,重拾主动。奈何这干枭阳厌火国人虽民智不开,到底是身高体阔的巨人,身具异能且生性残忍。在潮水一般袭来的攻势之下,又是出其不意的哗变,将其后的中土国大军冲击得溃不成军,再难扭转颓势。在周遭死士的拼死护卫之下,二王子方率领残兵败将向东逃回豫城。 走得远了,二王子着人打听枭阳人等可有追赶而来,得报曰他们并未追击。至此二王子方松了口气,心下方才细细寻思此间变故,心里隐隐有了怀疑…… 第125章 壹贰伍 死而复生 上回说到朌坎与三王子打定主意,从六道之中的人道之门出来。念及朌坎尚为阴魂之态,一旦暴露于阳间日头之下,定会魂飞魄散,三王子随即取出之前厘琮借与自己的国宝——五色石所造法器,将朌坎阴魂暂时封存在内,随后方敢带出幽都。 出来之后又回到雁门这里,这云永并夸父族人见三王子出了门来,皆是一副大吃一惊、难以置信之状,三王子见罢询问出了何事,云永则答:“距殿下进入雁门,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莫非殿下此行不顺,未寻到门路,方才这般快地便已返回?” 话说出口,却见三王子言笑晏晏,面上无一丝儿气恼颓丧之相,将那法器取出托于掌中,晃了一晃,笑答:“万事已是妥当了,他之魂灵正在此物之中。” 云永惊道:“怎的竟如此迅速?不过一盏茶工夫。莫非殿下将将进了鬼界,便已邂逅朌坎大人?” 三王子闻问,支颐寻思一回,方道:“据闻阳间一日抵上阴界千年,我入了幽都,亦是花去许多工夫,方才寻到他之阴魂,只鬼界时光流逝迅速,于阳间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罢……” 云永二人闻罢这话,方知端的。 随后三人又马不停蹄地向南返回冀城,却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此番回程较了来时,自是马轻路熟,快上许多,不多时便已到达冀城北门。进了冀城,拜谢过那领路之人,便亟亟赶往鎏金错落,寻到厘瑷,着手复活朌坎之事。为确保此事稳妥,厘瑷提议请夸父族祭司相助。三王子闻言亦觉在理,随后便进宫求见厘琮,厘琮闻罢三王子此番经历,亦是啧啧称奇,只道是跟前此人竟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当即允了三王子之请求,令夸父族祭司前往相助。 待一行人回到鎏金错落,筹备复生所需诸物,祭司建议面西南而设祭台,巫咸国本位于大陆西南,国中设有登葆山祭台,本便是巫咸国勾连天地人神之所,灵力充沛,若借助此间之天地灵力、日月精华,当能令复生之事万无一失,众人遂依此计而行。待诸事筹划妥当,祭司择定一良辰吉日,沐浴斋戒,择午时阳气最旺之时施法。于祭台之上祷天告地、祈神求福,随后念动咒诀,将朌坎阴魂从法器之中引出,渡至躯体之中,致令灵肉合一。那不死之药随即生效,朌坎肉身缓缓张开双目。 睁眼醒来,率先印入眼帘之物正是三王子那朗如玉山、清若秋水的容颜,朌坎似本能一般将手一抬,便与三王子抱了个满怀,扑在三王子身上便不肯下来。有多少别情-欲诉,几成相思欲道,皆抵不过死而复生的喜悦,当下却是情难自禁,一语难发。周遭众人见状,无不恭贺道喜,喜极而泣。 却说朌坎复生,心下很是得意,好了伤疤忘了疼,哪管自己曾在幽都经历多少苦痛,此番皆抛至九霄云外。与三王子亲热一回,方落下地来。随即便拈诀召唤法杖,见罢法杖之上精魄红光耀眼,仰天大笑一声说道:“哈哈小爷我还是圣宿阶,灵力未有半点退步,混沌大陆第一巫祝之位小爷我是当仁不让啊哈哈哈……” 随后又口占召唤之诀,只见红光一闪,半空之中滚落下一青一赤两只小蛇,朌坎一手捞起一条,抓于掌中狠命揉搓一回,只将二蛇痛得引颈长嘶,口中还一个劲儿念叨:“小青小红好久不见了,你主人我怪想念你俩的……你主我复活了,你们又可以跟着我混了……不过我去了这许久,此番你俩怎的一丝半点儿没见长个,仍像两条鳝鱼?可是没口粮与你俩吃来着?……” 二蛇闻罢朌坎这没心没肺之言,只怄得白眼乱翻。 待与二蛇打闹尽兴,朌坎复又念起一事,将二蛇塞入袖中,取杖又待召唤,口中一面自顾自说道:“对了,还有火星,太久未见它,不是醉死在哪里了罢……” 此话一出,朌坎正待拈动咒诀,便闻三王子忽地从旁唤了句:“坎儿且住……” 朌坎闻言,将一张笑靥转向三王子问道:“怎的?” 自朌坎复生以来,三王子皆是喜不自胜,此番是头回只觉言语梗塞,心下难受,不知如何告知朌坎煋先生以己之命换来不死之药之事,踟蹰半晌。对面朌坎见状,倒也不以为意,只道句:“不忙,殿下且待我召唤回火星,再听殿下说来。” 言毕便径自口占契约之诀,不料红光一闪,却是无事发生,亦未见任何生物凭空出现,朌坎大奇,尚未明了其中缘故,只嘟囔一句曰:“这火星,待我去后越发没个心眼儿了,此番不知又在哪里吃醉了来,便是蒙我这主人召唤,亦不搭理一分,素欠教训……” 一旁三王子闻罢这话,心中不忍,随即伸手握住朌坎一手,对朌坎低声说道:“坎儿还需节哀顺便,彼时我等于员丘山求取不死之药之时,山神告知复活一人需得以命抵命,方不会破坏世间有生有死之平衡。我本欲以己之命换得不死之药,奈何煋先生只道是你有恩于它,它不可不知恩图报,遂坚持以自己之命尝你之恩……” 朌坎一听这话,只如遭晴天霹雳一般,仿佛断线木偶,当即愣在当场,手中法杖掉落在地亦不自知。三王子见他模样,甚是难过,忙不迭从行李之中取出从前朌坎替煋先生购置的草帽草鞋,递与朌坎说道:“这是它之物,你可收着做个念想,日后寻一宝地替它做个衣冠之冢……” 朌坎闻言,只下意识伸手接过那草鞋草帽,尚未回过神来,三王子又道:“你尽可怨我未能护它周全,只你却莫要如此……” 朌坎听罢这话,心下一酸,将草鞋草帽夹于胳膊之下,又扑将在三王子怀里,哽噎着说道:“此事怎会是殿下之过?分明是我欠了它的……彼时我替爹娘上坟,遇它偷吃我放的祭酒,醉倒在一旁。我只道是这狌狌有趣,便与它立下契约,管带它吃喝,对它称不上甚恩情,哪料它竟以命相报……” 三王子闻言,只将双臂搂得更紧。 朌坎又道:“待我之后回了灵山,再于爹娘坟边替它另造个衣冠冢,拿它素喜之美酒祭拜它……它平生惟喜之物便是美酒,祝它下辈子投个酒鬼的胎,有喝不完的美酒……” 却说这事本令人可悲可叹,然朌坎这话却说得滑稽非常,一旁的云永止不住率先破涕为笑,随即又忙不迭拿手掩嘴,强压住笑意,一面道歉连连。朌坎转过一张苦闷的脸来对着云永问道:“云永大人,我方才之言有甚好笑之处……” 云永亟亟对曰:“不,抱歉,并不好笑……”却又忍不住将笑声漏了出来。 而因了这番打岔,朌坎虽止不住心下的黯然之感,口中还一面念叨着“火星你这个傻瓜,狌狌一族都是笨蛋”,到底释然了几分。 正值此时,便闻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嗓音似是尝于某处听过,在道:“七殿下,下官有礼了。” 众人听罢此声,一并转头循声望去,朌坎亦忙不迭从三王子身上脱开身去。只见来人乃是一妇人,束发戴冠,作寻常的商贩装扮。三王子凝神望去,细细打量一回那妇人,随即惊道:“来者可是女子国镇国大将军风香玉大人?!” 风香玉步至三王子跟前拱手行礼,对曰:“下官正是风香玉。” 三王子忙问:“不知将军来此有何贵干?” 风香玉闻问,转头四顾,随后方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三王子见状,便知事情有异,与周遭众人招呼一声,二人随即往了一僻静无人之处说话。此番只听风香玉说道:“殿下可知,正值殿下身处夸父国之际,大陆其余地方发生何事?” 三王子闻言如实摇首答曰:“全然不知,还请大将军指教。” 那风香玉则道:“彼时殿下身在这大陆以北的夸父国,却不知贵国新任君主对大陆西北的枭阳厌火二国发动奇袭,致令二国一夜之间被破,之后将此二国之中年轻力壮之士尽皆俘虏,迫使其南下,作为替贵国征伐他国之先锋。随后中土国两路大军分别从南北两方夹击大陆西南的奇肱奇股二国,二国本欲向七殿下求救,奈何鞭长莫及,方又念及与我女子国为左近之邻,素有同盟之好,遂向我国求救。我国国主感两国之情,又念及殿下平素与奇肱奇股二国交好,定不会见死不救,因而出手相助……” 听到此处,三王子本忧心二国遭际,只道是欲从二王子所率虎狼之师手中存活甚为不易,遂忙不迭开口打断风香玉之言问道:“如此二国可是受难?” 风香玉则答:“殿下当真仁义素著之辈,虽为中土国王族,却忧心弱国安危。殿下请勿担心,那二国之危于我主妙计之下已自解。” 三王子听罢这话,方才安下心来,随即注意到风香玉话中的蹊跷,又问道:“闻将军之言,此番二国乃是仰仗贵国国主之计解了危机,不知是何妙计?” 风香玉闻言,随即从衣襟之内取出一物,递与三王子,那物乃锥形尖头的玉质佩饰,与三王子腰上所携之玉饰一模一样。风香玉说道:“此番事成,全靠此物。” 三王子惊道:“此物莫非是国主之玉饰?” 风香玉颔首以示肯定:“不错,此物正是国主亲手交与下官。此番事成,说来七殿下亦有一半功劳。” 三王子:“……!” 第126章 壹贰陆 四面楚歌 却说风凌霄是如何设计,仅凭这一件玉饰,便解了奇肱奇股二国之危,却是需从头说起。彼时风香玉得风凌霄传授密计,潜入夸父国,向夸父国右都尉厘璧献上几大车粮食以表结交之意,之后向厘璧提出的第一个请求便是欲面见一回与三王子同行而来的枭阳厌火国人。此事易办,厘璧即刻便应允。风香玉随即面见了那干尚还滞留在冀城的枭阳人等,自称自己乃是三王子亲族,又将那玉饰示之与枭阳人等,谎称此正是三王子之信物,此番三王子有事欲求它们相助。那干枭阳人等见罢这玉饰,因曾从三王子处见过此物,自是不疑有他,便信了风香玉之言。 风香玉正是有备而来,为保计划顺遂,专程携了懂得枭阳语之人前来,对那干枭阳人等嘀嘀咕咕地说道:“诸位可知,中土国蛮横无理、惨无人道,将贵国年轻力壮之士掳掠至他国之中,留下老弱妇孺为质,迫使俘虏替它征伐,侵略别国。三王子宅心仁厚,欲解弱国之危,若诸位有心救贵国于水深火热之中,还请诸位施与援手。” 却说这干枭阳厌火国人彼时正因战乱逃来夸父国,对了中土国灭人家国之事恨之入骨,此番闻知风香玉有法对付中土国,解救自己之国,又是得三王子授意,如何有半分不乐意?双方一拍即合、达成共识。 随后风香玉便对这干枭阳人等说道:“此番宗主国新主令贵国轻壮年之军在前,作那先锋,从北进攻奇肱国。我欲尔等混入队伍之中,与其余枭阳厌火国人等合计,趁机发动兵变,令他攻伐之计功亏一篑……” 枭阳人等闻罢此计,无有不可。风香玉随即请厘璧相助,借来乘黄所拉之车,载着一干枭阳厌火国人出了冀城,赶在结界削弱之日出了夸父国西境,来到枭阳国中,混作国中难民,随后便为中土国留守监军一股脑儿地当作壮丁拿下,充了军。这干枭阳厌火人入了军中,随即便按计划与同族之人打成一片,私下里便鼓动唇舌,细数中土国之罪孽,劝说众人一道谋反。这枭阳人等虽民智不高,到底还知同仇敌忾之理,谁又甘心作中土国暴-政之下的亡国奴?遂这干混入军中的枭阳人内应未费多少功夫,便说服周遭之人共施此计。随后一传十,十传百,不久便有一大帮人加入此行。而枭阳语又与大陆共同语不通,便是中土国监军,亦是难以防备私下之事。 筹划妥当,在大军出征途中便策划了那场营帐起火之事,二王子本便生性多疑,心性不坚,这场火灾令其开始疑神疑鬼,心志动摇。待战争爆发之时,枭阳厌火大军忽地倒戈相向,转过身来对之后的中土国大军发动攻击,事出突然,加之因之前之事二王子已然动摇,遂被这哗变杀了个措手不及,更无法冷静应对。另一方面,中土国大军虽素来训练有素,武艺高强,俗话说高手防强不防变,在这干“赣巨人”的突袭猛攻之下,亦溃退下来。最终不仅奇肱国之危自解,还重创中土国之军,可谓是一举两得。 将上述事情经过对三王子简略陈述一回,风香玉又从身上取出一卷布帛,示之与三王子道:“此乃国主来信,因下官一直身处夸父国,对西面战事并不清楚,国主来信告知事情皆如原先计划那般顺遂,贵国二殿下亦率残部逃回豫城……此物可为下官之言作证。” 却说三王子闻罢这话,心下却是五味陈杂,一面既喜奇肱国之危已解,一面又忧心自己本国将士在这场兵变之中无辜命丧,损失惨重,到底在战争之下,普通将士不过皆是上位者一次决策的牺牲品。心里只后悔彼时自己置身事外,不及参与,否则他定然设法劝和二国,以减少其无谓之牺牲。 之后不及三王子答话,风香玉随即步至三王子身畔,对三王子附耳道句:“此番我国国主与奇肱奇股国并枭阳厌火二国一道结成三家联盟,此外还有大陆以西之臷国并东海氐人国,皆是与宗主国素有嫌隙之国,国主欲与此二国结盟,再行联系西面羽民国与北面夸父国,一道重新推举大陆之盟主。诸国虽各有利益,难达共识,然惟有一人,能令诸国心悦诚服……” 说到这里,风香玉顿了顿,察言观色,只三王子素来为人内敛,面上看不出甚心思,方才接着说道:“这惟一能令诸国心悦诚服之盟主人选,正是七殿下您!” 三王子闻罢这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如何不知此间利害,忙不迭拱手推辞道:“此非甄选盟主之佳途,还请贵国三思,何况这等紧要之职,在下何德何能,能担此大任?此事还需诸国再行商议,按例此职素来皆由宗主国现任君主担任,他人何敢染指?还请三思……” 风香玉听罢此言,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殿下却是古执守旧了,既是大陆盟主,自当由大陆诸国共同推举而出,方为正道;殿下方才所言宗主国君主继任盟主之位之陈例,殿下亦是宗主国王子,亦有继承王位之资格,殿下继承盟主之位,亦不算违例……” 然三王子仍是再三推辞,声称自己并非宗主国国君,万不敢作此之想。那风香玉见状,亦不逼迫,随后便按下此事,又与三王子闲聊两句,便告辞而去。三王子闻知此事虽生出不祥之感,然却是不动声色,回来与朌坎等人汇合,亦不过将奇肱奇股二国之事简述一回,却是只字不提盟主之位之事。 而此番风香玉贸然向三王子提起这盟主之位之事,不过是为风凌霄授意,试探三王子口风罢了。风香玉将此事经过去信告知风凌霄,风凌霄得了三王子严词拒绝这一结果,却是毫不意外,对身侧的风舜英说道:“不愧是七弟,素来别有心机,心思难测。他如何不晓?若是接受这盟主之位,无异于正面与他中土国在位之君决裂,届时他必成他国口诛笔伐的犯臣贼子。遂无论他对这盟主之位有意无意,他皆不会轻易接受,树此谋反之旗,遂方才坚辞这盟主之位。” 一旁风舜英闻罢这话,随即问道:“七殿下既拒绝此位,我等缺了这领头主事之人,又当如何成事?” 风凌霄则答:“这不防事,他虽拒绝,却无碍于我等借他之名行事。我等与中土国之间必有一个了结,若是我等静观其变,只顾明哲保身,绝非久长之计,他国最终亦不会放过我国。还不若我等趁此时机,寻一有利之靠山,将我国利益在大陆之上巩固下来,方是一劳永逸之法。若是错失这等良机,只怕今后上天再不会赐我等一个具有我族血统的‘七弟’……” 风舜英闻言颔首道:“国主之意下官明白,只如今我等当如何行事?” 风凌霄则道:“实则于中土国而言,七弟真实意图无关紧要,要紧之事惟有他之立场是敌是友这一结果罢了。但凡我等借他之名与之对峙,借由某些‘特异’之人之手,便是七弟百般申辩非出于己身之授意,中土国君主亦绝不会姑息,届时七弟无路可走,惟有奋起抗争,待到那时,便是这大陆风云再变之时……” 风舜英:“……” 风凌霄还欲再说两句,便忽闻属下来报曰:“启禀国主,氐人国使臣与臷国使臣已到。” 风凌霄闻言大喜,随即朗声令道:“快快有请!” …… 却说二王子征伐奇肱国之前,曾于朝堂之上夸下海口,只道是若是此役顺遂,待将二国收归麾下,令其制造飞车,则攻破羽民国便指日可待。若是羽民国一朝被破,则混沌大陆以西,将尽皆收归中土国囊中矣。不料此番出师不利,未能攻破奇肱国不说,还令一干枭阳厌火之人倒戈相向,令己方大军损失惨重。不仅如此,待二王子率领残部逃回豫城之时,又闻知曾收服之枭阳厌火二国的本土之上,有人暗中策划“谋反”,暗杀该地驻守的将士,与大胜而归的枭阳厌火军队一道里应外合,将中土国驻军一并驱除出国内,致令从前得到的战果不复存在。又闻此次叛乱之后,竟有北方强国夸父国暗中相助,此莫非意味着夸父国亦放弃中立之立场,暗暗筹划对中土国不利之行动?而二王子经历此二事之挫折,顿感颜面大失,回到豫城后,便躲入二王子府,数日不肯出来升堂。 此后不久,豫城收到西南边关告急,道是奇肱奇股二国自枭阳厌火国人倒戈之后,不肯退兵,仍然集结于西面边境,图谋不轨,宣称不满于二王子率军侵略之举,令两人为一小队操纵一架飞车,作势欲操纵飞车进攻中土国。彼时二王子欲抢夺彼国飞车作为进攻羽民国之法,不料此法尚未实现,便为对方以飞车威胁,真可谓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中土国众人闻知此讯,登时慌了手脚,忙不迭遣人往二王子府拜访求见,请他务必出山,商议应对之法。而二王子闻说国中众臣欲将这入侵奇肱国之罪归于自己一人之上,令自己代罪顶缸,以此缓解奇肱国之怒。遂断然不肯出面,只推自己行军途中染了沉疴,需卧床将养,不可冒风,坚辞出门见客。 正值此束手无策之际,中土国堂上又接二连三地收到边关告急,西南之危尚未解除,西面中土国与臷国边境之处又间或发生骚乱。因大陆东西结界已除,遂东西两地各国之间再无阻碍,这臷国小股人马遂三翻四次潜入中土国边境深山密林之中,骚扰边境之民,闹得边境地区鸡犬不宁。另一边,中土国东面临海,素来海晏河清,相安无事,未想此时亦发生多起氐人骚扰东海岸渔民之事。遂沿海官吏亦向豫城告急,请求朝廷派兵除害。 如此一来,往昔尚还因君王庆寿而八方朝贺的大陆第一强国,竟一夕之间沦为四面楚歌之境,数方告急,危机四伏。这干久乐太平之人一时之间皆慌了手脚,又欲遣人往二王府求教,此番二王子闻知这一事态,更不愿以身担责,只索性撂了个干净,心下只道是这王位不坐也罢,省得日日提心吊胆,一有个闪失,便是自己一力担责,好不憋屈。 如此念着,再一次打发了求见之人,未想却得报曰梅月来访。二王子本亦不欲面见梅月,然却得一信曰梅月非为求救而来,相反正是为相助而来。 二王子闻得此信,方允了梅月来见。 此番梅月仍旧一身黑衣,面罩骨牙面具,步至二王子所在书房,不过躬身行了一礼,未及二王子开口询问来意,便已率先开口道句:“若二殿下无保家卫国之本事,不若退位让贤。” 二王子闻罢这话,大惊失色…… 第127章 壹贰柒 往事如烟 却说那梅月甫一来到,便撂下一句狠话,令二王子放弃王位。二王子闻罢此言,大为震惊,只见梅月素来谦恭有礼之态已是不复存在,此番更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逼他让出王位,真真令人难以置信。随即一发嚷出口来:“你是何等人也,不过区区一介幕宾,亦敢犯上妄议,教训本王?” 梅月听罢这话,毫不为所动,不过冷笑一声,随即伸手将面上骨牙面具摘下,露出隐藏许久的真面目。那二王子见罢眼前之景,已是目瞪口呆,便是素来最善谋略的他,亦难以相信眼前之景,抬起一手,颤颤巍巍地指着跟前之人说道:“什、什么?你、你便是梅月?!一直以来,你皆是隐瞒此身份跟随在大王兄身畔出谋划策?!” 那梅月又将骨牙面具戴上,一面答曰:“曦曜自是知晓我之身份,他乃惟一知晓我真实身份之人。” 二王子闻言,仍是自顾自摇首说道:“我、我不相信,你不过一女流之辈,为人素来与世无争、善解人意,何以竟有如此谋略手段?” 梅月听罢对曰:“哼,这岂非正是尔等平素小瞧了人?疏忽大意,最终不过为其所败,公雅,你不会不知此理……” 二王子又道:“你既是这等身份,彼时为何要取大王兄性命?尔不过一深宫女子,又如何能斩杀我国第一武士?” 梅月闻问冷笑一声,本不欲回答此话,然迟疑半晌,仍道句:“曦曜之死乃我无心之过,我本无意取他性命……”说着又将话锋一转,“如此岂非帮了你大忙?你本便欲趁他战败之时杀他篡位。” 二王子却嗤之以鼻:“你谋划这许久,我断不可能相信此乃你错手之失!你此番竟欲令我放弃王位,便知你早生异心,图谋篡位。然事到如今,即便你有那篡位之心,王位亦断不会轮到你头上!” 梅月则嘲道:“你信与不信又有何要紧?只如今你早已失势。公雅,我亦尝给过你机会继承王位,然你却较我想象的更无本事。你素来对曦曜多番鄙薄,然如今观来,身为一国之君,你竟不及他远矣。你自诩多谋有智、算无遗策,鄙夷曦曜有勇无谋,多逞匹夫之勇,然你却远无他为国为君之担当。他至死之际,所做所为皆是为实现先祖之志;为实现我族称霸大陆之雄心,敢于逆天而为、无所畏惧。他与望鹤之争确为他失败之因,然亦是因了在他眼里,望鹤乃是实现他霸业最大之障碍。而你虽素晓趋利避害,却惟为自己;虽算无遗策,却少不折不屈之志;虽多谋多断,却缺胆少担。欲掌一国之权,却不愿担一国之责,如此岂是为君之道?” 二王子闻此言中的,不禁恼羞成怒,怒而斥道:“尔不过一女流之辈,如何知晓甚是为君之道?休想对我说三道四!此番莫要以为我失了这王位,你便能够为所欲为,我若无法登上大宝,你亦无法!且待我将你害死曦曜之事公之于众,你于朝堂之上可还有立锥之地?……” 梅月闻罢这话,不过淡笑道句:“若你胆敢将此事公开,我亦不惧告知众元老你于西门狙杀曦曜、拒不接应之事,届时你我谁亦莫想脱开身去。” 二王子闻言一时语塞,忆起在谋害大王子一事之上,自己与梅月根本便是一丘之貉。彼时适或正是因了她手刃大王子,方寻了自己这一正蓄意篡位之人合谋,遂若是将梅月告倒,自己亦无活路。念及于此,二王子面上仍是强作镇静,冷笑着说道:“此番你休想得逞!这王位我亦不稀罕了它,没了它,倒落得自个儿干净。便是我不登大宝,在我之后尚有老三老四,个个皆较了你更名正言顺!” 梅月闻言只笑曰:“老三老四?哼,如此你可愿与我赌上一赌,这大宝之位,最终花落谁家?” 二王子听罢这话,忽地灵光一闪,似是了悟了什么:“……彼时挑起老大与老三相争之人,莫非是你罢?” 梅月闻问则道:“你之猜测全不在理,令他二人相争之人非我,乃是天意。”说罢亦不等二王子答话,就此转身,扬长而去。 另一边,对了这大陆之风云变幻,三王子与朌坎二人却是全然不知,此番他二人正值久别重逢,正是难舍难分。二人与云永进宫辞别国主厘琮,归还法器,道谢再四。随后出了王宫,前往鎏金错落与厘瑷辞别,彼时正见她立于那炉火跟前锻造生铁,神情与之前无甚两样,方觉安下心来,遂亦不多言,仅道些珍重感激的话语。之后三王子本欲与当初的枭阳厌火国同伴道别,却得知他们趁自己前往幽都之时已离开夸父国,只得罢了。之后待到朔月之日,朌坎召唤出凤凰,只道是此番离开巫咸国已久,欲就此先回灵山探视一回,顺便在自家爹娘坟边,替朌艮并煋先生造衣冠冢。 不多时候,三人乘凤凰到达灵山脚下。再到此处,朌坎只见灵山之下仍是灵蛇遍地,人群熙攘,似是无论过去多久,此处皆是与从前一般的风景,脱离了时序之流转,不为此间任何人事改变,自始至终冷眼旁观世间百态与世事变迁。思及于此,朌坎不禁感慨万千。 此番三人欲先行替父母上了坟,建毕衣冠冢,再行上山。先往集市上沽酒,朌坎便又忆起自己头回遇见煋先生之时,正是自己为祭拜父母而来此沽酒,心下不禁又起了许多感伤之意。待行至那酒肆,方又觑见酒肆近旁的自家旧屋,无端地忆起自己早逝的兄长并双亲,不知不觉间眼眶便溢满泪水,悬于其上将落未落。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回想自己命丧之前正是为报家仇,方召唤出蚩尤,此番身死,倒不知这仇隙下场如何。径自止了脚步,转身往自家旧屋之中而去,入屋中取出几样衣物,抱在手中,方又出来。 三王子见朌坎出来后神色有异,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朌坎垂首,将面上神情隐于阴影之下,沉声问道:“在那之后,大王子如何了?……” 三王子闻言,不知朌坎何以忽地提起此事,然转念一想便又了然,他自是将彼时下令开启巫咸国结界的大王子当作始作俑者,将父母并兄弟之仇皆算在大王子头上,彼时虽突破至圣宿阶,亦是大仇未报身先殒,遂此番念起,方问出口来。三王子即答:“大王兄正是于蚩尤之乱之中丧生……”说到此处,三王子便闭口不言了。 朌坎听罢此信,心下生出些许幸灾乐祸与大仇得报的快意,然较了从前多次想象的快慰却是淡了许多,方知自己经历一回生死,许多曾以为是难以释怀、刻骨铭心之仇恨,皆不过是过眼云烟。报与未报,到头来又有何区别?自己仍不过是世间渺小之存在,日升月落,春秋代序,世界不会因了其中渺小之自己,而生出任何改变。何况便如孟婆尝对自己所言,万千生灵待生命到头,无不是魂入地府,最终不过是从她手中接过孟婆汤一碗,将身前万事抛却,便连执念本身,亦是转瞬即逝。而回想自己经受万年魂灵撕扯之苦,而终能于枉死城中生还,支持自己保留最后一丝记忆的,不过是心底对三王子的爱意罢了,没有这超乎仇恨之上的情意,自己大抵早已灰飞烟灭。 思及于此,朌坎忽觉心下释然,默默扯住身侧三王子手臂,深吸一口气,最后道声:“罢了。” 三人旋即买了祭酒并香蜡供奉之物,重又回到那片山坳。此番朌坎立于此处,遥望脚下那处浅水之洼,忆起自己彼时正是从那里掉落入这个世界进而开启这段人生,回想起来,似是昨日之事。孰料在那之后,已过去了许久,发生了许多事。 随后行至那山坡之上孤独的两座坟茔之前,朌坎将之前购买的供奉摆上,燃起香蜡,持香叩拜一回。三王子与云永亦一道随礼祭拜。之后朌坎方召唤出土锹等物,亲手挖掘埋葬的坑穴。三王子云永亦自请相助。不多时候,便掘出两个深坑,朌坎方弃了土锹,将从旧家之中携来的朌艮的旧日衣物埋入其中,待填了土,又召出一木板,上书“先兄朌艮之墓”,树于坟前。随后便焚香拜祭,口中祷祝道: “哥,彼时你是为救我命丧,你是这世上除却殿下待我最好之人,我本欲与你相伴终身,谁知中途出了这事,令你独步黄泉……你去之后,我时常忆起我二人拜入灵山之前你劝我之言,你道是你不欲报仇,只欲与我一道过日子。若是彼时我从你之言,是否便不会将你卷入这场纷争之中?大抵你亦不会丧命,哪像如今我便是连你之尸身亦寻不回来……这样想来,还当真是悔不当初……”如此说着,朌坎不知不觉已是两行清泪滚下腮来,径自抹了眼泪,方才接着说道,“如今看来,我欠你许多,我一命大抵亦不够偿还我亏欠你的……彼时你为大王子设计抓获掳为人质,又为救我被黑衣人射杀,如今看来我亦未尝真正替你讨回公道,你去得委屈,我对不住你……”说着将手上三柱香插于墓前,又拾起一摞纸钱焚烧,“没有什么可替你做的,只愿你去了阴曹地府,不缺了银子花费……”说到这里,又似忆起什么,话锋一转,面上露出些许苦笑,“我亦算死过一回,往那地府幽冥走了一遭,然却并未在那阴司见到你之鬼魂……你一生良善,怕是只鸡亦不忍杀害,较我又去得更早,想必阎王念你之阴德,早令你来世投一好胎;不似了你兄弟我,作恶多端,活受了数万年之刑……只不知你路过奈何桥之时,可有稍加驻足,念想你兄弟我一回?……不过你一世过得短暂而辛苦,大抵亦不会留恋,就此毅然决然地再入轮回,重新来过……”说到此处,只听朌坎嗓音轻颤。 一旁三王子不忍见此,蹲下身来,一把将朌坎揽进怀里,劝慰道:“斯人已逝,你需得节哀顺变,勿致令哀伤腑脏……” 朌坎默默摇了回头,示意自己无事。随后方转向第二个深坑,将煋先生素昔穿戴的草鞋草帽埋入其中。填土树碑,随后朌坎召出两只酒觥,注满美酒,供奉于坟前,口中只道:“你救我一命,我无甚可报答你的,知你素爱美酒,便沽来祭你,只不知你下了黄泉,可还能饮这美酒……” 云永见朌坎说得伤感,便开口问道:“据闻这狌狌乃是朌坎大人之契约兽,亦非是绝无仅有之物,大人若是不舍,大可再行召唤,与之订立契约,便不惧其不从大人之令……” 朌坎闻言则摇首对曰:“想来我这人有些邪煞,跟随我之人皆无甚好结果,再行召唤而来,怕是又将连累一条性命;对我愈忠心耿耿,我心上便愈发过意不去……” 云永听罢这话,方才不言语了。 三人祭拜完毕,各个坟前皆烧了纸钱,方收拾器皿,以便就此上山。不料正值此时,三王子忽地立起身来,往那山坡之后望去,神色紧张。未及朌坎开口询问三王子出了何事,便骤然闻见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三人亟亟立起身来,转眼之间,便有密密麻麻的人围拢上来,而那为首之人正是…… 第128章 壹贰捌 叛军之首 却说上回朌坎三人正待离开这山坡,就此上灵山探望之时,不料尚未离开,便为一群人莫名包围。细细打量跟前众人,正是中土国甲兵。三王子与朌坎见状,心下皆疑这领头之人大抵亦是中土国之人,可是正冲着自己而来?正如此寻思,便见跟前甲兵从中分开一条道来,当头一人乘于飞菟之上,身着锦衣华服,外罩细软铠甲,束发戴冠,缓缓行来,正是四王子云申。 此番只见四王子众人来者不善,杀气腾腾,倒是朌坎率先开口对四王子冷声说道:“四殿下,许久不见,不知有何贵干?只无论尔等来此是为寻仇报怨抑或是交流感情,皆请换个地方。此处乃我家人长眠之地,我不欲他们受尔等搅扰……” 此话一出,来此的中土国士卒之中,多是误会朌坎杀害前任国主之人,登时怒不可遏,恶狠狠叱道:“好个狂妄胆大之徒,你手染先主之血,我等尚不及令你血债血尝,如今竟敢率先口出狂言,勒令我等离开,当真是不要命了!……”说着作势操起兵器,便要上前。 朌坎闻言,秀眉倒竖,怒从心起,伸手召唤出法杖,放出二蛇,施与灵力,只见二蛇身形大涨,撑天杵地,倒将一众中土国士卒骇得惊慌失措,不禁忆起蚩尤猖獗之时的惨状。只见朌坎手举法杖,乜斜着双目对曰:“打哪处前来的无名小卒,也胆敢在此撒野,狺狺犬吠?尔先主残暴无道,为开启大陆结界,不惜杀害无辜,犯下累累罪行,丧于他手中之冤魂排成长队大抵可绕大陆一周,他有多少条性命亦不够他作尝?彼时我父母命丧你国人之手,小爷尚未令尔等血债血偿。难不成我父母之命便不是人命?!他彼时命丧我手正是他罪有应得,待下了阴曹地府,怕是有他上不完的刀山火海、阴山死城!如今尔等亦敢在小爷面前叫嚣血债血偿,小爷今日便教你如何做人!尔等莫仗着人多势众,多少人我皆不畏惧!……”言罢,便见头上青蛇大口一张,便将方才出头那人一口叼起,悬于牙缝之间,又将头猛地一甩,将那人扔出老远。 眼见双方战事一触即发,三王子一面伸手拦住身侧朌坎,一面转向那马上的四王子,只道是这主上尚未发话,倒是手下之人率先闹腾起来。又念自己与四王子素来交好,与他交涉方有余地。随即开口招呼道:“贤弟别来无恙?” 四王子闻言,对曰:“自上回蚩尤乱世之后与王兄于豫城一别,至今安泰。” 三王子听这话答得平和,念及方才朌坎之言,方又道:“想必贤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处到底并非我国之地,确为坎儿亲族之坟冢,既为我二人之事,还望莫要牵连旁人,请移驾别处一叙。” 此番不及四王子答话,便有副将从旁说道:“殿下令我等换地说话,岂不是欲借机逃遁?” 三王子闻言大惊,不知这逃遁之言是从何说起。倒是一旁朌坎认定这干中土国人乃是来此向自己寻仇,遂冷冷回嘴道:“尔等以为我们乃是你辈这般不守信用之人?” 那副将听罢怒道:“你说什么?!” 话一出口便为跟前四王子抬手制止:“三王兄言之有理,无论有何理由,我等来到他人之国,亦需讲法守礼,否则又与目不识丁的蛮荒之国有何异哉?”说着便转头望向别处,抬手一指,说道,“我见那处地势开阔,正可令我等畅快一叙。” 言毕,四王子率先调转马头,道声“走”,随后提步而去,令身后众军跟上。 这边朌坎对三王子说道:“我料这干人大抵正是为寻仇而来,殿下最好莫要卷入此事……” 此话一出,便为三王子摇首打断:“非也,我既救你复生,岂能又令你无端涉险殒命?何况听那副将之言,他们恐我逃遁,大抵此番并非冲你而来,反倒是为我而来……如此倒是你与云永莫要卷入才是。” 朌坎与云永闻言对视一回,随后又转过头来,异口同声说道:“我们自是与殿下共同进退!” 三王子见状,知晓多劝无用,只得无奈摇头。如此议定,三人便随中土国众人往那开阔地而去。 来到此处,三王子即直奔主题,问道:“不知贤弟此番兴师动众而来,却是有何贵干?” 四王子从坐骑之上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托于掌中,沉声说道:“国主有旨,令我来此就地处决叛军之首云寅。” 此言一出,三王子三人无不大惊失色,再未料到三王子竟被莫名降了这一罪名。三王子忙不迭从四王子手中接过那圣旨,亟亟展开,朌坎亦从旁伸过头来与三王子同看,其上所言与四王子所道无甚两样,俱曰三王子伙同别国公然自立大旗、妄图篡位,骚扰边境、图谋不轨,遂特封四王子为缴贼大将军,就地斩杀身为叛军首领的三王子。 然不及他三人开口质疑,便又闻另一边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之声,倒将这干先行到来的中土国甲兵包围。众人忙不迭循声望去,只见来者乃是清一色身着甲胄的女子国军士。一阵吆喝声后,前后包围圈之众亦分开一条道路,一人亦骑乘黄而来,同样束发戴冠,竟是女子国护国大将军风舜英。 三王子见状惊道:“护国大将军怎会亲身来此?!” 而对面四王子则是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道句:“果真便连叛军亦忍不住现身而来,王兄,如今你可还有甚狡辩之言?” 三王子仍不明此间状况,两厢顾望:“这、这是何故?” 此番只见为首的风舜英率先开口,对四王子嗔道:“贵国便惟知倚强凌弱、以多欺少的伎俩?贵国三殿下乃是我国公主子嗣,我等又如何会放任不管,任尔等宰割?” 三王子见状,忙不迭出声打断对话的二人,急道:“还请二位解释一回,到底出了何事?在下何以忽地竟成为‘叛军首领’?” 四王子闻问,冷哼一声,对曰:“王兄莫要装傻充楞,此番人赃俱获,若非你与叛军之国有所联络,何以这干人等此番会出现在此,意图护卫于你?……” 三王子闻言摇首欲辩:“贤弟明察,这是何时之事?愚兄不曾知晓!今日亦实不知护国大将军来此有何贵干……”说着便又转向一旁风舜英,实指望风舜英作证,“在下之前并未与贵国之人联络,此番不知大将军来此是为……” 不料风舜英却从旁说道:“下官来此,正是奉我国国主之命,前来保护殿下。殿下身处夸父国之时,便与我国镇国大将军私下会面,商议营救奇肱奇股二国之事,殿下怎忘却了?若非借殿下之谋,我等又如何能够成事……” 三王子听罢这话,大感意外,知晓风舜英所言皆是一派胡言、有意为之,自己如今是落入了这干人圈套之中。又亟亟转向跟前四王子急道:“贤弟你素来知晓愚兄品性,我便有救助奇肱奇股二国之心,亦绝无背叛我国之意。无论我身在何处,我皆不会忘却自己乃中土国子民,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蚩尤之乱,我亦是……此番又怎会叛国投敌,行于国不利之事?!此间定有甚误会!” 三王子正说着,不提防四王子却打断他之言,招手示意手下递来一卷布帛,一面说道:“有无冤枉王兄,见过此物便知端的。”待三王子接过,四王子方接着说道,“此乃我等从擒获的枭阳国叛逆身上审问得知,彼时他们乃是受人指使,潜入枭阳大军之中作为内应,而指使他们如此行事之人,正是以此画中之物作为信物……” 三王子将那布帛展开一看,那帛上画着的,不正是自己腰上所悬之锥形玉饰,不料这母妃留于自己惟一的遗物竟成为彰明自己“叛国之罪”的证据,真乃天意弄人。三王子不禁抬头望天,一时之间只觉百口莫辩、万念俱灰,口中喃喃道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闭眼沉默半晌,方才垂下头来,转身面向四王子,好似下定决心一般,“既朝中诸君皆将我视作叛国之臣,又是罪证确凿,此番我无话可说,圣旨既下,君欲臣死臣不得不死……” 此话一出,一旁云永早已急红了眼,一步上前对四王子跪下拱手:“四殿下请明察,若四殿下亦不肯相信我家殿下之言,还有何人肯信?自彼时殿下离开豫城伊始,在下便一直跟随侍奉于殿下身畔,亲眼所见,殿下断无与他国之人合谋欲置我国不利之举!兼了奇肱奇股国事发之时,殿下正为进入幽都之事奔波,不知他方发生之事,更谈不上暗中谋划救援……” 奈何云永说了这许多,四王子惟道句:“你乃兵器之灵,自是愚忠你主,你之证词当不得真。” 云永闻罢这话,一时语塞,垂下头来,知晓自己之言不足取信于人,顿感黯然神伤。 另一边朌坎见状,心下早已怒不可遏,暗地里将银牙咬断,见中土国众人将三王子逼至这般境地,心下对这干人已是深恶痛绝。随即持杖挡于三王子跟前,冷哼一声,厉声斥曰:“好得很,中土国不愧为一帮仗势欺人之徒,便连自家王子亦不放过,不知查明真相,便欲草菅人命、滥杀无辜。这等国君,这等臣民,天理难容,人心不向,便是不反的也反了。今日小爷便是要维护三殿下,谁敢上前,小爷令尔等见识见识圣宿阶巫师之威力!” 与此同时,风舜英亦拔出腰上佩剑,朗声说道:“下官受我国主之命,此番定需拼死护卫我七殿下周全。可知七殿下正是混沌大陆之盟主,此乃诸国人心之所向。若尔等胆敢就此伤了七殿下一根寒毛,我主定将此事昭告天下,令尔国承受万国之怒!我看尔等谁敢轻举妄动!” 此话一出,周遭中土国士兵皆大感意外,颇为忌惮,连举戟之手亦有些松动。惟正中的四王子听罢风舜英之言,冷笑道句:“出任叛军之盟主,受弑主之人庇护,事到如今,王兄还有何话可说?” 三王子闻问,惟沉默摇头,一言不发。 四王子见状,将双手一挥,只见须臾之间白光一闪,本立于他身后一左一右的两名青年男子随即凭空消失,之后四王子手中倏忽间多了一对短戟,以镔铁打造,浑身冷灰翻青。 朌坎从旁见状,对云永低声说道:“这双铁戟莫非便是四王子的……” 云永对曰:“不错,此乃四殿下年满十周岁之时,于武器库之中所择兵器——恶来铁戟,传说飞廉之子名恶来,正以勇力著称,左戟重三十九斤,右戟重四十一斤,方才那消失的二人正是双戟之灵云双。” 朌坎听罢这话暗自咋舌:“双戟加起来重达八十斤,不动武力,便是将戟往人脑袋上一砸,也能令脑袋开花!瞧不出这四王子看似瘦削,竟能舞动这般沉重之兵器……” 云永则道:“四殿下正是五位王子之中力气最大之人,乃是天生神力!” 二人正说着,不提防不远处的四王子道句“王兄既已认罪,王弟惟有依旨行事,对王兄就地正-法”,话音未落,不待众人回过神来,便见人影倏忽一闪,手中铁戟运转如飞,向这边站立的三王子袭来…… 第129章 壹贰玖 龙争虎斗 却说四王子身手如飞,众人尚不知发生何事,便已持双戟向对面站立的三王子袭来,而三王子则如死心认命一般,立着一动不动,闭了双眼,只欲以死自证清白。眼见那戟尖便要贯穿三王子咽喉,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银亮的戟尖从旁舞来,于千钧一发之际袭上那黑亮的铁戟戟尖,将那双戟攻势挡下。两厢碰撞之下,一黑一白的戟尖之上火花四射。 众人大惊,此番方才回过神来,只见正是风舜英持戟从旁替三王子挡下那恶来铁戟。风舜英见铁戟停下,方才松了口气,亦是耗力不小,气喘吁吁,一面喘息一面对三王子说道:“下官有话,需令殿下知晓。此番无论殿下愿是不愿,皆已是我等盟国所择之主,若属下保护不力,令殿下命丧,我主断不会善罢甘休,定将率大军一道围攻中土国讨回公道。此即是说,殿下若死,将成为这大陆之战的□□。如此一来,殿下便是不为自己,亦当为大陆万千生灵,珍惜己我性命,以解救万民于战火之中……” 朌坎亦忙不迭转向三王子,一把扯住,护卫在旁,开口对三王子说道:“大将军所言甚是!殿下方才将我从地府救出,怎可就此轻贱己我性命,弃我而去?我断不应允!” 三王子闻罢这话,似是方才回过神来,与朌坎执手相握,只听朌坎接着说道:“……何况若殿下只顾着就此以命相抵,贵国那干不长眼睛的势力之徒不过只当殿下是畏罪而死,如此殿下自是清白难证,永无翻身之时……不若此番留得命在,尚有还殿下清白之时……” 三王子闻他二人之言,只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眼光觑见身侧脚下正有一柄不知是谁落下的长戟,随即一脚将那长戟勾起,接在手里,摆出阵势。 对面四王子见状,饶有兴味地说道:“如此看来,三王兄如今是改了主意,吝惜起己我性命来?若王兄就此与王弟对峙,当坐实了抗旨不遵之罪,而与贼军沆瀣一气之罪亦是不证自实……” 三王子则摇首对曰:“贤弟此言差矣,我并非吝惜己命,实乃此命干系太多是非,到此并不该结,尚有用它之时,遂此番不敢轻易舍就。” 四王子听罢笑道:“如此说来,王兄是决心与弟一较高下,就此讨得一条生路?” 三王子颔首道:“或可如此以为。” 四王子闻言笑意更深:“想来弟随王兄习武多年,虽知王兄武艺高强、身手不凡,却从无与王兄生死较量之机。弟于大王姊口中闻知王兄尝于豫城与大王兄双双使戟拼了个两不相让;又曾以神兵蓐收神剑与大王兄持国宝六阳却刀相较,竟略胜一筹。如此看来,这许多年来,王兄于宫中竟从无胜绩,惟得大房阶位,岂非是太过心机、深藏不露?若非彼时乃是与大王兄生死相拼,大抵仍无法试出王兄真实武艺。”说到此处,四王子又垂下眼瞅了一回三王子随手拾来的以凡铁所制长戟,道句,“即便王兄素来最擅使戟,然若欲以此长戟与弟之恶来铁戟一决胜负,岂非太过小瞧于人?” 三王子闻言,下意识瞧了一回手中之戟,一旁朌坎连忙开口道句:“我另行召唤方天戟供殿下使用。” 然不待朌坎动作,便闻四王子打断朌坎之言道句:“无需,云永正在一旁,又有何种兵器较了云永更衬王兄?王兄何不祭出此传说中之利器,令弟见识一回……” 朌坎听罢这话,循声向一旁云永望去,这才后知后觉地忆起云永以人形跟随在三王子身侧许久,三王子又素来将之视作兄弟,令人皆要忘却他是兵器。而方才四王子亦将自己的兵器之灵幻化为原型,如此看来,岂非云永亦能…… 朌坎正如此寻思,便见三王子将手中长戟用力刺入地面,转头向云永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云永会意,不过眨眼之间便没了身影,与此同时,三王子手中多了一柄长戟,长一丈二,重二十四斤,戟头双悬月牙小枝,形如画字,戟柄镂绘纹饰,上悬金钱五色幡,头冒冷气,刃泛寒光,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朌坎见状,心下大感意外,口中不禁说道:“原来这便是云永之真身、传说中方天画戟之原貌?!果真与凡兵俗器迥然不同!……” 三王子闻言,双手持柄,对曰:“想来自十岁那年我从武器库挑中此戟伊始,已有十数年未曾见过此戟面目,今日一见,不禁感慨万千,原来岁月已流逝这么多年……” 对面四王子见三王子果真依言祭出方天画戟,心下随即被激起久违的斗志,口中撂下一句“依王兄之言,这等神兵,莫非王兄尚未使用?头回使用,又如何使得顺手”便突袭而来,只见一对铁戟一长一短,却正是攻之以长护之以短,二者搭配,攻守兼备,天-衣无缝。 对面三王子见四王子袭来,伸手将身侧朌坎使力推往一旁安全之地,随后一个转身,使出一招“神龙摆尾”,戟柄一横,便将四王子袭来之戟拦下。 这边朌坎被三王子推了个趔趄,几近跌倒在地,心下对四王子偷袭之举很是埋怨,一面又为三王子捏了一把汗,口中嗔了句:“卑鄙,岂有说亦不说便偷袭而来的?……” 风舜英一步上前,从旁扶住朌坎身子,耳闻朌坎之言,方接了句:“据闻宗主国四王子天生神力,力大无比,可舞动重达八十斤的一双铁戟,如今看来,此言非虚。见他方才出其不意发难,脚步身形辗转之间,全无一丝负重之相,手中有戟却又全不为其所累,当真不凡。方才若非七殿下应对及时,只怕已为那铁戟所伤。” 只见三王子横戟拦下四王子之击,随后一个撤步,将画戟于手中转了个路数,一面说道:“贤弟何需性急?偷袭而来便是胜了,亦会为人称为胜之不武。愚兄方才不过念及手中之器正乃云永所化,他与我朝夕相伴,虽素来默契相生,却从未如此驱使,遂心生感慨罢了。愚兄虽从未使之,然以愚兄身手,驱使这等神兵,想必定不会令他失望……” 四王子闻言,随即使出双戟招式之第一式——开天辟地,双臂高抡,从头劈下,宛如擎斧开山一般,力贯长虹,口中一面回了句“王兄好大的口气”。三王子见状,回以一招五趟起手,一个旋身顺势闪开头上之袭,同时画戟前伸,攒住那铁戟;戟口相遇,电光四射,三王子一面脚步轻点,身随影动,将戟一勾,小枝便顺势叼住那铁戟;之后铁戟还欲收回,便见三王子身形一转,横戟回身,戟錾从后就势击中四王子后背,将四王子气势汹汹的下马威化为无形。 一旁风舜英见罢此景,不禁赞不绝口:“此番我愈发只觉从前提议与殿下以戟较量乃是愚不可及,幸而他不过择却刀应对,我方未输得那般难看。说来此番乃是下官头回见识殿下持戟近身步战,那回他在黄池谷地持戟而战乃是冲锋陷阵的马战,已是精妙无双,如今近战,更见不凡……” 朌坎闻言对曰:“何以见得?” 风舜英不答反问:“大人可知中土国六兵阶位之由来?” 朌坎摇首坦言:“不知,还请大将军指教。” 风舜英遂道:“鄙国虽为女子之国,然国中亦有不好女子尚武,国中效仿中土国武士阶位,亦修习刀剑□□箭戟六兵,遂对此略有所知。戟自古便有‘百兵之魁’之称,正是矛与戈之合体,兼具二者之长;且戟又有一条龙之说,头口爪身尾俱全,戟尖为头,尖与枝之间为口,小枝为爪,戟柄为身而戟錾为尾,具龙之形象,龙之威严,六兵之中惟戟如此,遂得以龙为尊的中土国奉为六兵之首,将戟作为武士最高阶位大将阶位之象征。但凡中土国王族之中武艺高强之辈,莫不擅使戟,据闻前国主云曦曜正是使戟之高手,从祖上继承画杆描金戟;除此之外四王子云流霆天生神力,擅使短戟,幼时便已择定恶来铁戟为兵;其中三王子更为中土国王族之中唯一拥有传说中十戟之首方天画戟之人……大人可知,七殿下方才所使之招,正是长戟的起手招式五趟起手,不过起招便能如此出神入化,化去四王子蓄力而来的猛招,当显他之不凡……” 朌坎闻罢此言,佩服得五体投地,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我早知殿下是个有能耐的,我头回见到殿下之时,他便向我索要长戟作兵器,我便知他擅使戟,便是殿下素来为瞒过他人而不轻易动戟,这亦是瞒不了我的……”说到此处,朌坎似是又念起一事,转而问道,“只在下记得世间众人所使之戟多为单边月牙小枝,便连彼时大将军与殿下比试之时亦以单边小枝的铁戟应战,遂我常与殿下召唤这等式样的长戟使用,却不知殿下擅使之方天戟竟是双边月牙小枝……” 风舜英则道:“大人所言无错,单边月牙小枝之戟又名‘青龙戟’,于寻常习武之人而言,青龙戟重量较方天戟更轻,更易上手,遂常人惯使之。而方天戟因左右皆有小枝,更为沉重,操作不易,而能精熟演练方天戟之殿下,方为真正使戟之高手。何况此番对阵持双戟之四王子,颇具勇力,殿下之方天戟当是更为占优……” 此番朌坎正待询问为何占优,便见对面交锋的二人已是往来十数回合,之前三王子虽以五趟起手应对四王子之开天辟地,成功化去其力,到底因了几分侥幸,之后四王子随即祭出第二式劈波斩浪。若说之前的开天辟地作为双戟招式第一式,仅是单击一招而来,这劈波斩浪则是活用双戟短而灵活之优,身形随脚步旋转而动,双戟齐挥,攻势宛如层层海浪一般席卷而来。三王子则随之使出长戟招式第二招——伏虎降龙第一式蟠龙踞虎,随短戟之动而腾挪变化,此招讲究出戟似潜龙出水,收戟如猛虎入洞,出击需平正迅疾,力达戟尖。三王子以此招应对以灵活见长的短戟,虽手中之戟缠绕圆转、身形多变,然到底不若短戟,兼了方天戟较青龙戟本便沉重,以沉对轻,自是不占优势。三王子又接第二式龙拿虎掷,转守为攻,欲化被动为主动,向四王子挑拨劈刺而来。然四王子本占上手,此番出击不觉已迟,被四王子继以第三式伏魔乱舞,更将那双戟舞得好似天女散花一般,攻击不拘何种方向,只从四面八方各处呼啸而来,令人双拳难敌四手,应接不暇。 见三王子在此招之中渐渐落了下乘,朌坎不禁拽紧了手心,口中将将唤出一句“殿下当心”,便见三王子为那四王子长戟小枝砍伤手臂,勉力回身一刺,逼退四王子,方才两厢后退,与四王子拉开一个距离…… 第130章 壹叁零 戟法之妙 却说上回三王子为四王子之戟击中手臂,只顷刻间便已血染衣袖,朌坎从旁见状,惊唤一声“殿下”,当即便提步上前欲替三王子疗伤。只此番四王子却不留三王子一个喘息之机,随即再接再厉,趁三王子受伤之际打出一招霸气纵横,此招与之前招数相较是过之而无不及,大开大阖,将铁戟威猛刚烈之势发挥至十成十,每一次挑扎劈刺皆如猛虎下山,力道十足。这四王子一面步步紧逼,一面口中笑曰:“王兄可知,弟素知王兄之武艺非我等可比,遂这些年来,弟为追随王兄脚步,苦练不缀,从不敢懈怠一日,今日之招正是弟昔日苦练之果,还望王兄笑纳!”话音刚落,便见那长戟之尖好似猛虎獠牙一般,猛袭而来。 三王子闻罢四王子之言,嘴角微扬,泛出一抹淡笑,笑容之中满含赞许;只秀眉轻蹙,眸中又略微流露出几许忍痛的神情,见四王子气势逼人,只得强自应对,祭出第三式龙行虎变,转攻为守,顺势而动,随四王子之攻势,运转身法避其锋芒,方从这般摧山崩石的攻击之下险险留下命来。 这边朌坎见罢此景,只觉自家心脏几近跳出胸腔,口中止不住埋怨:“这分明便是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身侧风舜英则道:“方才一招可谓是凶险至极,殿下彼时已为戟刃所伤,不及调息,便又接连应付四王子之猛招,若非殿下身手灵活过人,只怕已命丧铁戟之下。” 朌坎闻言更觉不安,忙问道:“如此当如何是好?殿下负伤尚还应战,又逢强手,岂非正是厄上加厄?……”说到此处,朌坎忽地心念一动,召出法杖说道,“不若我替殿下施展祈福之术,好歹有些助益……” 然话将将出口,便见跟前三王子抬手制止:“无妨,这等小伤,尚不防事。” 一旁风舜英则若有所思地道句:“适才四王子以第四式霸气纵横对付殿下,正是以恶来铁戟之长对付殿下之短,殿下武功路数素来以灵动多变为长,彼时下官与殿下比试,他虽多有保留,视若儿戏,亦可瞧出些许端倪,剑主轻灵,戟走迅捷,皆以灵活多变见长。然此番四王子以己身神力之长,以短戟之沉重佐以猛招;殿下亦以刚猛之招伏虎降龙应对,虽是精妙无匹,然四王子亦是擅戟之人,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因而落了下乘,遂未能胜之反为其所伤。殿下若欲取胜,仍需转变路数,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正值二人如此议论,对面二人之缠斗仍在继续,只见此番四王子并未因略占上风而稍作松懈,反而是再接再厉,只欲一鼓作气将三王子击败。只见四王子再整路数,开步如风,身形转似陀螺,双戟旋绕飞舞,令人眼花缭乱,难以置信一对八十斤重之戟能舞出如此灵活轻盈之路数。又听四王子朗声道句:“看招,此乃双戟招式第五式——横扫千军,王兄,纳命来!” 而对面三王子见状,缓缓举戟架挡于前,臂上所流之血已将衣袖浸透,三王子却似毫无所觉,微张其口深吸一口气,放缓心神,目之所及,便连四王子气势汹汹袭来之态,亦如放慢了动作一般,心上骤然忆起幼时一件往事。 彼时传授众王孙公子武艺之人乃是先王云壬之五弟颍王云庚,颍王告老回归自家封地之前,先国主尝向颍王询问众子弟之中,谁可继任其职,率领众子弟习武。颍王闻言捻须而答:“众王子之中,正属老大曦曜武艺高强、技高一筹,然若是适宜传道授业者,却是老三望鹤。”彼时闻罢五王叔之言,便连三王子本人亦难以置信,云壬随之问道:“何以见得?为何辰儿武艺最上,却是寅儿最宜率众习武,这授业之人难道不应由如王弟这般同辈弟子之中的佼佼者充任?”颍王则答:“曦曜虽为同辈子弟之中武艺身手最胜之人,然素欠耐性,尚乏静心;惟望鹤心静不妄动,于武艺之上最是勤学苦练,堪为表率;加之其潜力无限,或可尚有提升之可能。”之后便因了此言,三王子便为先国主指派为带领年幼子弟习武之人。之后又念及颍王讲授戟法之时所言:“……戟法之妙在于虚实相生、奇正相兼,其进锐,其退速;圆精而不滞,又莫贵于静,静而心不妄动,处之裕如,变化莫测;能不动如山,而又动如雷霆……进而心能忘手,手能忘戟,人戟合一……” 期间三王子一面回忆往事,一面注视眼前四王子的一举一动,暗自调整内息,登时只觉灵台空明、真气充盈,经脉通络、力如泉涌,随后使出一招尚未出鞘的戟法——妙法自然,此法境界颇高,习武之人大多是百闻不得一见,惟有三王子今日始敢一试。只见三王子将戟一伸,以龙爪截住四王子之攻势,再顺势一托,打出妙法自然第一式——疏雨横斜,以长戟所攻之长以克短戟所攻之短,无不举重若轻、取长补短;随后脚步移动,身形旋转,搭配轻身之法,左右变幻,回身一击,打出第二式——走云连风,步法轻盈,宛如风驰电掣,身移影动,令人目不暇接;之后足下轻点,自下而上挑刺一击,顺势打出第三式——鹤立云端,变幻路数,上下逢源,令人莫能预测。 战至此时,四王子方才的刚猛之势已全然不在,本自诩自己左右开弓,双戟齐舞,较长戟而言更为自由灵动;然未想三王子之戟法路数竟如此与众不同,长戟攻击之长兼具短戟之灵活多变,如今倒令自己转而落了下乘。只四王子尚不肯就此服输,再度抡开双戟攻伐而来,打出双戟招式第六式——吞天灭地,口中尚道:“这双戟终极之式,且看王兄将如何应对!” 却说这吞天灭地乃是集前五式之大成,具气吞山河之势,威猛刚烈至极,可于百万军中取来上将首级。然对面三王子却镇静自若、毫不为其所动,就此打出妙法自然第四式——晴翔碧落,正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上下连通,而无有不至;戟随身转,身如影动,早已人戟不分;戟尖活如银蛇,于微小细末之处发功,令人防不胜防。遂那四王子之招虽威不可挡,然打出之际已是强弩之末,又遭逢三王子这等绝妙之招,正可谓是招式才出力先竭。 三王子以晴翔碧落将四王子之吞天灭地完全压制,心下感慨万千,默默道句:“五王叔,不知事到如今,云寅可有略微触及您曾言及的‘戟法之妙’?……”念及于此,三王子随即打出第五式——移星换斗,一改晴翔碧落的上下夹攻之势,脚步辗转,身移位换,画戟随身变化,截拦托化、转还挫拉,探扫搂扎、勾躲拢翻,十六路戟法随心所欲,变幻无穷,四王子在此招之中再无还手之力,停下脚步,手持双戟颓然垂下,方天戟之戟刃已架上四王子之脖颈。 四王子开口说道,笑容苦涩:“这……便是三王兄真正实力?……弟输了。苦练至此,虽心有不甘,然到底难以企及三王兄之万一,不得不服……想来便是大王兄尚在,大抵亦难以匹敌,难以置信三王兄身怀这般身手,从前在国中与人交手,竟从未胜过……” 三王子闻四王子口中认输,方展颜一笑,随后缓缓收手将方天戟收回。不料正值此时却是惊变陡生,方天戟之戟尖将将离开四王子脖颈,四王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擒住,用力向自己胸前一带,须臾之间那戟尖便贯穿了四王子胸膛,血撒戟刃。 三王子见状惊呼出声:“四弟,你这是何故?!” 四王子撑起虚弱惨白的面庞望向三王子,嗫喏着说道:“弟来此之前……尝向王姊立下军令……状……若无法将王兄正-法,弟愿受……军法处置……” 三王子闻言大感意外,惊道:“什么?!……” 却说彼时中土国遭逢四方边境告急,又有女子国国主风凌霄向中土国下达战书,只道是各国之中素来饱受中土国欺辱之辈如今已集结为大陆联军,于三王子统帅之下,正欲替天行道、伸张正义。闻知这一消息,朝中王族众臣本欲请二王子主持大局,此事本便因二王子侵略四方而起,便是他无法一举铲除诸国联军,能出头顶缸,平息诸国怒火亦可。奈何二王子却铁了心撂开手去,告病在家,闭门不出。遂一时之间,朝中群龙无首,围绕着大公主、二公主、四王子并六王子商议对策。 其中二公主并六王子年纪尚幼,兼了血统较偏,自是不敢参言,而这边大公主亦推诿自己乃女流之辈,不敢出头。正值此时,四王子便挺身而出,只道是国家有难,身为一国臣民,自是责无旁贷,他不挺身而出,何人挺身而出?遂当仁不让,欲亲率大军前往讨伐贼军联盟。 一旁大公主闻言,随即上前说道:“贤弟有此之志固然是好,然据贼军所言,这贼寇之首正是老三望鹤;而阖朝皆知贤弟素来与望鹤交好,此番生死存亡之际,贤弟前往需擒贼先擒王,贤弟见到望鹤,大抵会念昔日旧情而放他一马……” 四王子听罢,被此言所激,当即开口对曰:“王姊多虑,此乃家国军民之大事,弟怎会耽于私人情分?此番弟领兵前往,但凡见到王兄,立即将之就地正-法,绝不姑息。若在场诸位不信,我愿立军令状,若不能取来王兄项上人头,弟当自裁谢罪!”言毕,即命人取来纸笔,当即写下文书作证,交与大公主收好。 大公主接过军令状,于众人未曾觉察之时嘴角微微上扬出一个诡异的角度,随后却又如水中之月一般消失无踪。抬起头来注视着四王子,神色肃然地嘱咐道:“据探子来报,望鹤已从幽都之中取回朌坎魂灵,此番万事具备,便将离开夸父国与一干反贼会合……” 四王子则道:“如此弟当领兵向北,待他离开夸父国后将之擒获……” 大公主却打断四王子之言说道:“非也,有朌坎在侧,他二人定会召唤飞禽作为坐骑,贤弟前往不过空待。然亦因此番有朌坎,他们定会先行前往一地,贤弟可领兵径直前往那处埋伏,可将望鹤擒下……” 四王子闻言,亦觉其言在理,随后便依计行事不提。 之后四王子整备军马,从豫城出发,出了豫城,一路领兵向大陆西南的巫咸国而来。途中,四王子脑中持续不断闪回的画面,皆是关于三王子的回忆,事到如今,他仍然不肯相信,这位自己素来敬重的王兄,竟会与大陆其余小国合谋,掀起战火兵灾,侵犯自己祖国…… 而事到如今,先国主云辰命丧,代理国主云未告病不出,三王子云寅叛国,四王子云申出征,五王子云子于臷国殒命,剩余六王子二公主尚为总角之年,大公主虽无甚亲族势力,然因了此番王族无人,大公主素来仁义素著,名声颇佳,遂众臣亦不反对,国主之印终落于大公主之手…… 第131章 壹叁壹 兄弟之间 “三王兄,你……当真与他国……合谋,欲抢夺国主之位?……” 若说四王子此生最为钦佩之人,正是自己的大王兄云辰,血统高贵,天授神奇,正是天生的武学奇才,年纪轻轻便已获得中土国第一武士之称,六兵精熟、武艺超群,国中再无对手,顺理成章被父王立为太子。这等天之骄子,何人不投来佩服羡慕之眼光?然若说谁乃四王子心中最为敬重之人,却是三王兄云寅。 三王兄在诸位王子之中,乃是最不起眼之人。他因是异族和亲之女所出,母妃在宫中地位远低于其余嫔妃,兼了他之面貌因混血之故,与其余王子亦是迥异其趣。中土国人素来轮廓分明,眉目硬朗,惟三王子面貌多出几许疏淡阴柔,多肖其女子国之母,倒将其异国血统凸显得分外明显,因而宫中王孙子弟皆不喜与之往来。而他亦有自知之明,遂平素皆是寡言少语,万事谨小慎微,从不出头,与众人皆不亲近。很长一段时日,四王子亦未对这为众人冷落的三王子关注多少,直到那事之后…… 尚还记得那是某一年的除夕,天降大雪、气候严寒。彼时佳节将至,宫中王子公主皆散了课、放了假,便连宫中值守之人皆较了往常更少。这日,四王子起了个绝早,只为这难得的大雪,便会同几名素来交好的王公子弟一道往王宫各处游荡赏雪。彼时宫中各处为贺新春,无不张灯结彩,一行人亦是欢呼雀跃,游赏尽兴。如此游逛一阵,不知不觉间便行至一僻静角落,待四王子回过神来,早已不知身在何处,转头四顾,周遭亦不见半个人影。而就在这万籁俱寂之间,忽地传来一阵兵器破空而舞的声音,四王子闻声心下好奇顿生,只不知在这般时候,何人尚在舞刀弄枪。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待转过一面院墙,四王子顿觉一阵凌冽之气迎面扑来。只见这段宫墙之内,飘飘洒洒吹鹅毛,迷迷沉沉飘柳絮,一人身着白衫素服,手持长戟而舞,与周遭银装素裹、玉屑碎琼的风景融为一体;那人身姿翩若惊鸿、矫似游龙,若云雁之孤飞,如孤鸿之留爪,于漫漫霜雪之中,写下画龙点睛之笔,三十六路戟法由他一招招演练而来,真真浑然天成、精妙无双,令人只觉长戟正是为他而生。 四王子见那人所着之素服并了其上的猛虎暗纹,便知此乃三王兄。在这般冰天雪地之中,那人仍是汗湿前额,而百兵之魁竟被演练得如此出神入化,钦佩之情登时便席卷心胸。四王子因被三王子舞戟吸引,过去半晌方才觉察此处的另一人,身着一袭青衣,于雪景之中较了一袭白衣的三王子更为醒目,此番正歪斜着倚靠在树干一旁,环抱的双臂之中亦拢着一根方天戟,对空地之中的三王子赞不绝口:“……如此看来,殿下这套伏虎降龙已是绝妙无匹,常人莫及也……” 四王子闻那人之声,方才留了神,不知素来独来独往的三王子私下里还与何人交好。寻思片晌,幡然恍悟,知晓此乃三王子方天画戟之灵云永。 在此立了半晌,四王子闻见不远处传来同伴呼唤之声,便又如来时那般不动声色地悄然离开。待三王子闻罢那轻微的踩雪之声而驻足停下,向那方望去,四王子方才站立之处早已空无一人。而自那清晨大雪之中的惊鸿一瞥,四王子对了三王子之印象自是大为改观,那人在除夕这人人庆贺偷闲之日,大雪纷飞的严寒之晨,独自苦练不缀,这样一人,想来定非等闲之辈。 在这之后不久的秋弥,先国主云壬照例率领众王孙公子前往猎场狩猎,宣布能猎获最多猎物之人重重有赏。众王子闻令无不欢欣鼓舞,只听大王子朗声说道:“若不出意外,今年秋弥亦将是本王子优胜,尔等手下败将有能战者乎?” 此话一出,有那谄媚讨好之辈便忙不迭交口称赞,倒是四王子年纪虽幼,尚不肯服输,回嘴道:“大王兄休要口出狂言、等同视之,需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弟虽不及王兄,自上回秋弥至今,亦日夜苦练,已并非去年此时可比,此番弟愿与王兄一决高下!” 大王子闻罢这话,倒生出些许兴味,从头顶垂下眼来望向四王子道句:“四弟既有此志向,为兄当拭目以待,看四弟如何取胜。” 他二人就此说定,四王子便亟亟调转马头,向那林深草密之处而去。这边先国主见状,捻须而笑:“果真是有志不在年高,申儿年纪虽幼,志气倒不小……” 之后众王孙公子皆各自策马而去,斗志满满,惟有三王子默默跟随在众人身后,一言不发,亦不知作何之想。 此番四王子为一举夺魁,抢先前往一处众人寻不到的密林,此处有虎狼出没,他只盘算着若是能猎到凶猛巨大之野兽,岂非便能在大王兄跟前长了脸?如此念着,随即下了马匹,挚出双戟在手,一面小心探查周遭动静,一面找寻猎物。此番未费多少功夫便于此处寻到一只大虫,四王子见罢喜不自胜,忙不迭将双戟插回后背,另取出一只连弩,正待对准了那大虫,不提防从旁竟又窜出一头凶兕,大吼一声,向四王子这处奔来。而这兕吼竟又惊动了那大虫,那大虫调转头来,亦向四王子奔来。此番不过须臾工夫,四王子已是腹背受敌,将那弩一面对准了这方,又见那方距离更近,忙不迭又转向另一方,急急地射出一箭,却是心慌意乱,箭头尚未瞄准,自是射得偏了。此一箭不中,倒更惹怒了那猛兽,四王子到底因了年幼,未尝经历过这等险情,登时慌了手脚,任素昔武艺再高,亦是动弹不得。只见那大虫便要向自己扑将而来,四王子骇得跌坐在地,手足无措,正值此时,几发羽箭从天而降,纷纷扎向那大虫脖颈,那大虫身中数箭,随即倒地而亡。四王子见罢此变,尚不及找寻那箭矢从何而来,便见眼前一个人影忽闪而过,正落于那凶兕跟前,一柄长戟已同时贯入那畜生体内。 此时四王子方才瞧清那人,只见那人身着一袭白衣,身手矫健,一手持弩,另一手则将长戟从那凶兕体内拔出,那凶兕哀嚎一回,登时毙命。 随后那人回过身来,正是三王子,对跌倒在地的四王子问道:“四弟可曾受伤?” 四王子闻罢这话,方才回过神来,从地上一股脑儿地爬起,对三王子拱手说道:“多谢三王兄相救,弟尚未受伤。王兄果真身手不凡,一招之内便令一畜生倒毙,弟实不及也。” 三王子闻赞不过摇首对曰:“四弟谬赞。”言毕亦不多言,随即转身提步离开。 四王子见他背上不过负着一只大雁并一只野兔,欲以此交差的模样,随即情不自禁开口道句:“三王兄不欲唤人前来抬走这两具死尸?若是算上这等猛禽,此次秋弥之胜者,非三王兄莫属。” 三王子闻罢这话,脚步顿了顿,不过淡淡回了句:“人生不过须臾百载,转瞬即逝,又何必计较这等胜负?何况便是计较,又如何能胜……”言毕,自去不提。 而四王子驻足此处,望着那人的背影,头一回只觉全然看不透此人,此人素来沉默寡言,与人分生,如今看来更是卓荦不群、胸有别才。然有一事倒也肯定,此人身手武艺,不在大王子之下。 而因了此二事,四王子对三王子生出敬重钦佩之情,全无一丝杂念。自师父颍王告老离去,父王令三王子教习众王孙公子练武,他人心下作何之想姑且不论,惟有四王子乃是心悦诚服,潜心习学,是诸位王子之中唯一与三王子交好之辈。 此番只见四王子那为戟尖贯穿胸膛,三王子虽欲将方天画戟收回,又恐妄动令四王子伤势加重,只得一手扶着四王子之躯,一手撑着画戟。四王子的一双短戟复又化作人形,从身后一左一右支撑着四王子身体。正手足无措之际,却见四王子缓缓伸手,一把擒住画戟戟柄,使力将画戟从体内拽出,顷刻间血流如注、伤口如盆,只此一举,便是之前尚余半条命,如今亦是气息奄奄,半只脚入了黄泉。三王子忙不迭转头四顾,唤来朌坎相助,令他替四王子疗治。 朌坎本因与中土国有仇之故,并不待见中土国之人,便连素昔尝救过自己一命的四王子亦老大不乐意。然此番见四王子已是命悬一线,心中便是有些怨气亦已烟消云散,闻罢三王子之请,倒也召唤法杖施展疗治之术。 不料四王子却伸手拽住身侧三王子说道:“不、不必白费功夫,弟……命……不久矣……” 三王子则急道:“便有军令状在身,为兄大可随你一道回国解除误会,你又何必自寻短见?!……” 四王子对曰:“弟于朝堂之上立下志愿,需就地斩杀王兄……将人头带回……若非如此,皆……不算作完成……使命……” 三王子:“……” 四王子又道:“王兄,你当真未曾与叛军……图……谋不轨?……” 三王子则答:“我已赌咒发誓绝无二心,贤弟要如何肯信?” 四王子闻言不过淡笑一回,未置可否,惟断断续续说道:“弟一生……追随王兄脚步……知晓王、王兄乃志向……不凡之人……终成……大器……弟亦欲一展身手、实现大志……遂此番……方自请为帅出征……只、只道是……若能就此斩、斩杀王兄……便能证、证明弟终……终能胜王兄一筹……” 三王子一面闻听四王子之言,一面仍急令朌坎施展疗治之术,又令四王子且先住口,待伤势减缓,再行言说。奈何四王子早已意识恍惚,只自顾自将心头悬念之事一股脑儿地倾诉:“……奈、奈何事与愿违……弟终不及……王兄……比试既败……亦难以完成君命……” 三王子闻罢这话,赶忙劝解一回:“非也,此事全系误会,待为兄回国剖白自证,便也无事;此事不成,错全不在兄弟之上……” 然四王子全未在意三王子之言,忽地撑起身来,伸手拽住三王子前襟,将雪白衣襟印满血迹,勉力问道:“王、王兄……弟、弟与从、从前相较……可、可有丝、丝毫进益……” 三王子闻罢此问,心酸不已,忙不迭回道:“与贤弟许久不见,贤弟较以往自是大为长进,想来贤弟不过弱冠之年,已能独当一面,想必父王在天有灵,见罢此景当欣慰非常……” 四王子闻言,绽放出一个惨白的笑容,道句:“未想……便……连……素、素来……不苟言笑的三王兄……亦学会说笑……不过……闻王兄……如……此道来……弟……当真……心满意足……”言毕,将眼一闭,就此一命呜呼。 三王子见状,揽过四王子身躯,猛地摇晃一回,痛泪横流,口中悲呼不迭,只道是他兄弟二人甫一见面,怎的便因误会,转眼之间已成生离死别,朌坎并恢复成人形的云永一道在旁劝解不止。 而本立于四王子身后扶住他身躯的双戟之灵见罢此状,两厢对视一眼,随后撒开手去,各人使戟洞穿了胸膛,就此追随其主而去。 另一边从旁听命行事的中土国大军只倏忽间便没了主帅,顿时陷入群龙无首之状,不知如何是好。那副将见主帅命丧,自知留于此地再无益处,便欲趁此时机逃之夭夭。只刚动了此念,风舜英便闪身到来,举戟拦住那副将去路,道句:“大将军,你主丧命,你却是欲往何处?” 那副将见状,心下一怔,倒也并不答话,只立在那处一动不动。 风舜英随即转向那地上的三王子说道:“令弟不幸命丧,事虽可悲可叹,然尚有大事未决,殿下还需节哀顺变。事到如今,殿下有何打算?” 三王子闻言,知晓事情轻重,只得勉力按捺下己我伤恸,将四王子尸身轻放于地,方立起身来,忖度一回,说道:“此事皆因谣言误会而起,人生在世,名节至关紧要,我需立即返回豫城,澄清误会,解此污名!” 风舜英听罢则摇首对曰:“此番贵国人等既已派出四王子欲将殿下正-法,可知其上下皆深信殿下叛变之事,现下定已于国中布下天罗地网。殿下就此回去,岂非正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三王子则道:“即便如此,我亦不得不去。” 一旁朌坎见三王子心意已决,又转头望了一回那站立在旁的副将,顿时计上心头,忙不迭开口说道:“我有一法,不若如此行事……” 第132章 壹叁贰 城郊激战 且说半月之后,豫城郊外,一队中土国军士由那副将率领,“押送”着三王子朌坎并一具灵柩向豫城南门缓缓而来。他们未曾行至南门,便有探查之人将此信传回豫城,报与现下正代掌国主之印的大公主知晓,只道是四王子已成功擒获叛军之首三王子云寅并弑君之巫朌坎,正将二人押往豫城。 此番大公主正与王公大臣商议,接到此信,大公主双目微微圆睁,随即陷入沉思,面上未置可否。倒是周遭一干大臣闻罢此信,纷纷交口称赞,只道是四王子果真神勇过人,小小年纪便立此大功,前途不可限量,正是继任大宝之最佳人选。 座上大公主闻罢这话,不动声色地细眉微蹙,然不过须臾之间便又敛下面上神色,嘴角微扬,神怡气肃地说道:“诸公所言甚是,四王弟立下大功,合该重赏。” 其中有大臣闻罢这话,随即顺势接口道:“如此公主可下令大开城门,迎军凯旋,于宫中设宴,大犒三军。” 不料大公主却并未依言下令,却是转而询问那报信之人:“四殿下之军距离南门尚有多远?” 那人答曰:“不足十里。” 大公主又问道:“你可是亲眼目见四殿下押送三殿下二人前来?” 那人则答:“未尝得见,乃是四殿下遣先锋前来告知。” 大公主闻罢这话,心下了然,随即有了算计,挥手令那报信之人退下,取来兵符,对城中禁军下达指令,一一部署妥当。而周遭大臣见罢此景,皆是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却说那副将骑马行于队伍之前,大军行了半日,方到达那南门之下,却见南门紧闭,城楼之上旌旗招展,弓-弩手立满城郭,个个张弓拉弩,警惕城下众人一举一动。那副将见状,忙手举四王子兵符,对那城楼之上喊道:“此乃四殿下人马归来,尔等南门守将还不快开门迎接!” 那城上之人闻声不为所动,任底下之人叫唤半晌。过去许久,方见那城楼之上人头攒动,挡于城墙之前的士兵往一旁让开道路,一人率领一队亲卫缓缓登上城门,立于那城郭之上,对城下众人说道:“望鹤,别来无恙。”正是大公主。 此番只见两名中土国士兵将反剪两手的三王子押至大军之前,三王子方对城门之上的大公主说道:“此番弟以按照四弟之要求,束手就擒、不躲不逃。此间有那误会,待弟于诸位跟前解释一回,澄清误会,再由弟亲自出马,定能解我国四方边境之急!请王姊下令开启城门,令弟得入!” 未想大公主闻罢这话却并不动作,转而问道:“既是四弟派兵擒获的三弟,为何此番却未目见四弟之身影?” 三王子则道:“四弟亦随军而来,待大军入了城中,王姊自可见到。” 大公主闻言嗤之以鼻,对曰:“三弟,你葫芦里卖的是何药?四弟身为统军之将,竟莫名不见其身影,怕不是此番没命回来了罢……” 这边三王子与朌坎闻罢这话,不由地暗自心惊,不料这大公主竟猜得八-九不离十,正暗自寻思对策,不提防却闻大公主说道:“三弟不必再垂死挣扎,国主早已下旨,但凡将你擒获,便就地正-法。四弟既留你性命,已是他以私误公,此番我自当依旨而行,取你性命!”言毕,便见那大公主将手中令旗一挥,那城门附近随即响起一片喊杀之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城门四周,皆为大公主提前布置下埋伏的兵马,弓-弩齐备,只待三王子等人前来,便就地擒获。 只听城楼之上的大公主冷笑一声说道:“三弟,这王族之中,可不单就你与二弟胸怀兵法韬略,你们都太过小瞧了女人!” 三王子当头立于队伍之前,闻罢大公主之言,朗声对曰:“弟素知王姊乃女中豪杰,从未相轻。此番知晓王姊定有谋划,又岂肯如此轻易前来送死?” 三王子话音刚落,便见他身后押送他的中土国士兵随即取出一柄匕首,眨眼间便割断了三王子反剪双手的绳索,另一人则递来一柄方天戟,这二人抬起头来,正是装扮成中土国士兵的风舜英与云永。而周遭的四王子大军皆一瞬间“反水”,各手持武器,将三王子等人护卫在中央。原来这一出戏皆出于彼时朌坎的主意,既然三王子执意欲回豫城解除误会、自证清白,此番朝中众人既认定三王子是犯上作乱之人,自是不可无备而往、身陷虎穴,遂令风舜英率领的大军皆假扮作四王子手下之军,假装押送实则保护三王子回国。而那副将,则由女子国将士拿匕首制住,胁迫其随军一道,听命行事。 城门之上大公主见罢这般变故,心下已是了然,说道:“好一个瞒天过海之计,我便知晓三弟你并非那等闲之辈,肯安分束手就擒之人。” 城门之下三王子则道:“大王姊且暂缓发难,听弟一言。流霆此番正身居那灵柩之中,乃是自我了断。此番虽不敢言流霆身殒非弟之责,然弟绝非怀有一丝一毫欲害流霆之心,还请王姊明察,那副将即可作证。弟布下此局乃是不得已为之,还望大王姊网开一面,令弟得以澄清误会,弟愿亲自出面解除我国边境之危。” 不料大公主闻言不过嗤之以鼻:“拥兵自立还敢妄言清白无辜,岂非令人笑掉大牙?望鹤,你命休矣!”言罢,一声令下,周遭埋伏之军随即攻伐而来,那城门之上的弓-弩手随之万箭齐发。 这边风舜英自是身经百战,见罢此景毫无慌乱,指挥有度,先命一队人马挡于三王子之前,个个手擎由朌坎召唤之铜盾挡在队伍之前,挡住从城墙上射来之箭羽;一面又令后队分为左右两路,分别迎击从两侧包围而来的中土国士兵。随后风舜英则靠近三王子身侧劝道:“此番殿下亦已亲眼目见,贵国之人不听人言,一心惟欲置殿下于死地。殿下请放弃这等徒劳无功之举,先随下官撤出此地,往南入我女子国境中,再行从长计议。” 三王子闻言,虽不甘就此退却,奈何亦知风舜英之言在理,只得认同此计。随后风舜英即指挥人马掩护,即战即退,自己殿后,令三王子几人乘上快马,只待往南而走。 城门之上大公主见状,已知三王子等人意图,知晓若此时任他们逃遁,无异于放虎归山,再难擒获。情急之下,对周遭弓-弩手尖声命道:“皆瞄准了望鹤,但凡能射杀望鹤之人本宫重重有赏!” 那干将士闻言,无论长弓连弩皆对准了三王子,一时之间箭如雨下。因了朌坎正在三王子一旁,遂有些箭矢便擦着朌坎头皮而过,三王子不仅需挥戟挡下自己头上之箭矢,还需盯防朌坎这处,替他挡下箭矢。朌坎见状,心头火起,口中嘟囔一句:“我见大公主从前对我们多番出手相助,只道是她乃好人,谁料殿下不过为几句谣言缠身,她便已翻脸不认人,代别人讨伐我们,真真令人不快。” 言罢,朌坎闪身离开三王子之庇护,欲对大公主还以颜色,随即拈诀,凭空召唤出十二枚飞镖,对那城门之上的大公主射去。 此番城墙之上弓-弩手并无盾牌防身,大公主见飞镖袭来,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拈诀,一柄法杖就此现于大公主手中,那法杖由亢木所制,杖头缠绕蛇形纹饰,正是彼时朌蒙所使之飞蛇杖。大公主将飞蛇杖一挥,杖头之上,象征圣宿中阶的深红精魄光芒大盛。大公主口中拈诀,只见空中随即浮现一排铜盾,将袭来的飞镖尽数挡下。 朌坎见罢此景,惊得目瞪口呆,出声问道:“那是飞蛇杖?!彼时朌蒙于穷奇之乱中丧生,她之弟子在那废墟之中惟发现此杖,未尝发现尸身,为何此杖此番会在你手中?……”说到此处,朌坎灵光一闪,似是了悟什么,直摇头道,“不、不可能,这如何可能……” 此番朌坎径自思虑心中之事,未尝注意周遭状况,三王子替朌坎挡下那流矢,一面问道:“坎儿,在寻思何事?何事不可能?” 朌坎闻言,则自顾自说道:“这分明是两个截然不同之人,怎会是……何况朌蒙死于穷奇之乱,若是假死掩人耳目,彼时又是如何在那等灾乱之下活下来…… ” 而城门之上大公主知晓事已败露,便再无顾忌,见弓-弩手未曾射中三王子等人,令他们逃至射程之外,随即下令大开城门,令城中禁军出城追击,一面召唤出坐骑应龙,一跃而上,驱策着从空中向三王子二人直追而来。 这边三王子见大军攻伐而来,忙不迭一把擒住朌坎胳膊,将他拉上自己马背,二人一道往南而走。云永护持在后,风舜英则断后指挥女子国大军抵挡掩护。 而乘于后的朌坎双手揽住三王子腰身,搂得死紧,一面仍止不住转头探查大公主动静。见公主召唤出应龙,只觉那身手动作分外眼熟,心下一面思量,一面对跟前三王子急道:“她追来了!” 三王子闻言道句:“抓紧我!” 朌坎亟亟又将手臂收紧一回,便见三王子将胯-下坐骑使力一抽,飞菟随即四蹄如飞,疾驰而去。然即便如此,应龙到底乃上古神龙,二人远远甩开中土国大军,亦始终拉不开与空中大公主的距离。朌坎见大公主穷追不舍,开口询问跟前之人道:“殿下,你可是在我周游地府之时做了甚得罪她之事,何以她这般急切欲取你性命?你一旦身死,对她又有何好处?” 三王子听罢摇首对曰:“不知,自彼时蚩尤之乱于豫城城郊与王姊见过一面,之后一直未尝相见,直至此时……”话音刚落,三王子虽未转头,便已敏锐捕捉到兵刃破空而来之声,当机立断令道:“将身子后仰!” 此声一出,朌坎便觉跟前三王子身躯宛如一方阴影一般往自己这处倒下,罩于自己身前,仰面注视空中由大公主发射而来的梅花镖,随即举戟旋转如飞,将十数枚梅花镖尽数击飞。朌坎从三王子身下目视三王子动作,此番方知三王子正是为护住自己,以自家身体作盾,方才仰面对付那飞镖。念及于此,只觉心酸难耐而又欣慰非常。 大公主见这梅花镖奈何他二人不得,复又将手一挥,于半空之中画了个半圆,便见一簇簇火苗向他二人袭去。这边朌坎转头一看,见那火苗袭来,知晓此乃无形之物,便是三王子那般身手亦不好应对,随即口中拈诀,举杖一挥,召出一只飞廉。那飞廉乃是雨师,将口一张,一口水喷涌而出,只如大雨倾盆,顷刻间便将那火种熄灭。朌坎又冷笑一声,道句“你既喜欢玩火,便令你玩个够好了”,言毕复又召唤出五只毕方,翔于大公主头顶,五只兜头一齐向下喷火,慌得大公主躲之不迭,而朌坎二人则趁机快马加鞭,往前奔逃。 如此这般疾行了二三十里,正值此时,便忽闻三王子在前惊唤一句道:“不好!” 朌坎闻言,骇了一跳,忙不迭回过身来,不及询问出了何事,便从三王子肩头望见不远处横着的大江拦住去路,朌坎不禁咒骂一句:“眼见着便要甩开头顶的煞星,又遇江水阻路,真是祸不单行,如此看来只得换了坐骑……” 正说着,不提防头顶一片阴影袭来,只如黑云压城一般,正是追赶而来的大公主,驱使应龙赶在他二人之前降下,挡在他二人与大江之间,拦住前行之路。三王子亟亟拉紧缰绳,止住飞菟脚步。 大公主手持飞蛇杖而立,对三王子二人道句:“是时候做一了断了,望鹤、朌坎……” 第133章 壹叁叁 真相大白 上回说到大公主挡住三王子二人去路,口中只道是欲与二人做一个了断,这边二人闻言,朌坎便忍不住率先开口嗔道:“我二人与你无冤无仇,往昔亦曾来往、互帮互助,彼时殿下身陷大王子阴谋之时,你亦尝托我冒险入宫营救,何以此番竟因谣言误会便欲将我二人赶尽杀绝?!” 朌坎言毕,三王子又接着道:“王姊明鉴,弟并非与他国合谋反叛谋逆,此番回国亦欲澄清误会,消除我国边境之患,王姊何以竟急于置弟于死地?” 不料大公主闻罢他二人之言竟不为所动,不过冷笑一声对曰:“如今曦曜、流霆身殒,公雅放弃王位,王位之上惟有你一人尚为我之对手,我等待筹划这许久之事,眼见着便要实现,又岂能于此时功亏一篑?望鹤,此番我并不在意你是否与他国合谋,我只道是惟你身死,这王位方能万无一失……” 三王子朌坎听罢这话皆大惊失色,难以置信。三王子开口问道:“王姊,你所做所为竟是为争夺这大宝之位?!”说罢又摇头道句,“我不相信!据我所知,王姊素来平易近人、蔼然可亲,王族之中无论哪位王子公主,素得王姊关照,王姊又如何心怀这等异志,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一旁朌坎闻罢三王子之言,虽仍不肯相信大公主与朌蒙乃是同一人,却也无端地忆起彼时尚在灵山修行之时,朌蒙亦是这般为人可亲,令人只觉如沐春风。这般看来,她二人之间倒也有那共通之处。 大公主却道:“平易近人、蔼然可亲?哼,我向来以为,在这一众王亲之中,惟有你可引为知己,我二人实属同一类人。” 三王子则摇首道:“我二人乃同一类人,此乃何意?弟不明王姊之意。” 大公主则答:“三弟莫非忘记我之身世?我与三弟一般,乃中土国与外族联姻之后。中土国因需借助巫咸国巫祝祈福通灵之力,亦为维系二国之关系,遂每一任国主皆会从灵山择一灵识最高之女巫作为自己的御用巫祝。曦曜之御用巫祝正是巫姑朌比之大弟子朌归妹,而我母妃则是父王之御用巫祝。我虽非同三弟一般乃百年不遇之和亲之后,然我二人皆背负这血统不纯之枷锁,为了在这宫中生存,不得不戴上面具,以假面示人,我是那平易近人、蔼然可亲,你是那沉默寡言、与世无争……”说到这里顿了顿,如回过神来一般,转向跟前三王子,忽地提高声音道了句,“然而即便如此,便如我们这等混血和亲之子,便合该郁郁不得志,处处较人矮了一截?!” 三王子大惊:“……!” 大公主似是对三王子那话嗤之以鼻,复又冷笑一声:“心怀异志?此番你竟拿这话嗔我……望鹤,你自己岂不正是这心怀异志之人?!……” 彼时中土国前任太傅朌坤在位之时,尝对王族之中的几名王子公主占卜问卦,卜问前程。彼时正是灵山上一任巫彭朌师从旁协助,只见朌坤分派蓍草、炙烤龟甲,求神祷祝,得天启示。不多时那龟甲之上便显出几行古文字印记来,寻常之人自是瞧不明白,惟朌坤见罢,兀自沉思默想良久。 待卜问完毕,上前代国主云丙从上询问卜卦之果,朌坤则答:“吾王洪福齐天,儿孙之辈皆是百年不遇之才。新君在位之时国中风调雨顺、海晏河清;其下四名殿下,大殿下乃武星护体、天纵英才,二殿下虽体有所欠、天生弱质,却是文星高悬、多谋多智;公主殿下则是巫星转世,得女丑庇佑,入我灵山修行,当学有所成……”宣毕前三人,朌坤却莫名停下,对着手中最后一片龟甲迟疑半晌,皆未开口。 座上云丙有些不耐烦,出声追问道:“寅儿的卜辞结果如何?” 朌坤见催,只得答曰:“卜辞曰三殿下胸有别才、身怀异能,想必日后亦是大能之辈。” 云丙闻罢此言,见并非是甚不祥之言,便也安下心来。通篇下来,这卜辞结果皆甚合君心,大王子之辞尤为投其所好,遂更感欣慰,当日便于宫中大摆筵席庆贺。 然当日宫中一处偏殿的密室之中,二人正闭门密谈,正是朌师与其徒大公主。只听那朌师低声说道:“……朌坤大人作为我灵山第一巫祝,其灵识之高,无人能及,此番由他亲手占卜之果,想来正可代天预言。只今日之占卜,他却是刻意将结果瞒下,未尝如实告知全部……” 大公主闻言忙不迭问道:“师父此话怎讲?” 朌师则答:“他解读三殿下龟甲之时,踌躇许久,我方能从旁窥探些许,那卜辞我虽认得不尽然,然其上所道之意绝非是他口中所言那般……”说到此处,朌师捻须忖度一回,方又接着道,“依为师观来,那卜辞之上分明是道‘异星高照、天命使然,更迭变幻、风云再起’之意。他瞒下这话,惟轻描淡写地道了‘胸有别才、身怀异能’八字,亦不知是何居心。他素知国主最忌惮这和亲之子,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遂刻意隐瞒真相,是为令众人不作他想,抑或是……” 大公主闻言寻思一回,却是另言一事:“这老三非为池中之物,然这王族之中,谁又是个甘心平庸之人?难道便因我等非本国权贵所生,血统不纯,便需处处低人一等?” 朌师听罢这话,已知晓她言下之意,颔首说道:“朌坤所卜之结果,除却三殿下,大抵皆可相信,亦尝预言你注定不凡。此番不出意外,可知大殿下定为太子人选,你若欲有所作为,大可跟随于他。” 大公主如陷入回忆那般喃喃说道:“……我因自幼体弱之故而被送往灵山学巫,拜当时尚任巫彭一职的朌师大人为师,习学医药疗治之术。多年未返豫城,与宫中众人皆不相熟,而这等状况虽令人可悲,倒也便于我隐瞒自己身份。自我学成回国,正值朌坤大人替我兄妹四人问卜前程。我与望鹤一般,因血统不纯之故,沦为王族之中的附属品。望鹤素来韬光养晦、心机深沉,不知他作何之想,然于我而言,我不甘心这般命运,不甘心永远这般低人一等,我欲尽力一搏,向中土国之亲族证明自己,证明自己能较他等自诩血统高贵之人更胜一筹。这般心情,世间惟有师父知晓,我遂与师父商议,我二人皆以为先于朝中寻一势大之人作那倚仗,方可徐图大事。而从卜问并彼时现状可知,曦曜将为太子,正是炙手可热之时,遂我便投奔于他。我乃巳年巳月出生,巳月又名梅月,遂曦曜对我又以梅月相称……” 朌坎问道:“你既是中土国之公主,已从灵山归来,何以又入灵山成为巫彭?” 大公主则道:“彼时师父继承朌坤之职做了国中太傅,为诸位王子讲经。只不料未过多久便染病在身,只得辞官归隐,便连巫彭之职亦难以充任。师父离山之前,便已择定我为他之继承人。彼时曦曜已生征服大陆之心,从祖父留下的遗物之中,得知大陆六兵之阵的秘密,访得开启结界的第一个阵眼正位于巫咸国之中。曦曜忌惮灵山第一巫祝朌坤,遂令我隐姓埋名回到灵山继承巫彭之位,既为探查阵眼确切位置所在,又为就近监视提防朌坤。” 听罢这话,朌坎摇头打断公主之言对曰:“你身份尊贵,引人注目,又如何能一人分饰两角而不令人怀疑?” 大公主闻罢此问,惟垂首注视手中的飞蛇杖沉默不语。朌坎随着大公主的目光望去,寻思这飞蛇杖有何意义,登时灵光一闪,惊唤一句:“飞蛇杖?!我记得云永尝对我道诸位王子并公主皆有那兵器之灵……”一面说着一面转头望向身侧三王子,“便如殿下兵器之灵方天画戟云永,大王子则是九龙飞刀九暗卫,二王子的是《六韬》之灵云文,四王子则是恶来铁戟云双,这大公主的便是飞蛇杖,按理飞蛇杖亦能化灵……”说到此处不禁眼神一亮,一副恍然大悟之状,复又面向大公主道,“莫非你之分-身正是飞蛇杖之灵?!彼时封印穷奇,弟子于登葆山下各处挖掘,皆未尝发现朌蒙之尸身,惟寻到这飞蛇杖,如此想来,封印那穷奇之时,那‘朌蒙’其实并非你本人,乃是由你兵器之灵假扮,所以她一旦身殒,方才惟剩下那飞蛇杖本身……而如此一来,你作为朌蒙的身份一死,你自可安心做回你的大公主!” 大公主闻罢这话,笑曰:“你终于了悟了,当真机灵。正如你所言那般,彼时丧生之人正是飞蛇杖之灵,名唤云虺。她与我如同双生,感情便如望鹤与云永那般,本朝夕相伴,如影随形,与我之模样相像,自是无人怀疑。兼了我国女子外出皆需头戴箬笠掩面,遂更不忧心暴露,遂我身处灵山之时,她便身处深宫扮作公主;我身在宫中之时,她便身在这灵山作这朌蒙……若非为实现我之计划,不得已出此下策,我亦不忍令她送死……” 朌坎闻言却摇首道:“只光是如此亦解释不通,即便云虺与你面貌再过相像,但灵力是骗不了人的,我等巫祝皆以精魄昭示个人灵力高低,云虺与你之灵力又怎会一模一样?……”说到这里,朌坎忽地忆起一事,恍悟道,“所以你才用障眼法隐藏法杖,不仅是为隐藏这昭示你身份之飞蛇杖,更为隐藏你的精魄,以免令人识别出此乃不同之人!然即便如此亦有不妥,无论你抑或云虺,皆是身具灵力之人,然我于宫中接触你之时,却并未从你身上觉察出任何灵力,你又是如何隐瞒的灵力?” 大公主随即伸手拾起腰上所悬之香囊晃了两晃,须臾之间,朌坎只闻一股浓烈的芬芳扑面而来,脑中随即只如一道霹雳划破混沌一般,口中不禁惊唤出声:“这香味,不正是枫茄花的味道!……” 三王子从旁接口道:“枫茄花,岂不正是我二人前往臷国寻药之时,所见的那花?” 朌坎对曰:“不错,正是那花。我凑近闻那花香,之后便入了房中睡得人事不省。彼时我不知此乃何故,只觉这香味有些熟悉,待后来师父仙逝,我整理师父遗物,其中便有关于这枫茄花的记载,其上道是此花香味有毒,能令人致幻,所以我那时方才入了梦魇……”说到这里,朌坎猛地抬头逼视跟前之人生说道,“原来你是依靠此物之香迷惑众人,令人无法觉察你之灵力。且为了混淆视听,你无论身在何处、以何种身份,皆佩戴此香囊,也难怪了,大公主与朌蒙皆佩戴此物,倒也证明此二人分明乃一人……然此法亦非万无一失,此香虽能瞒过人之耳目,却无法瞒过灵兽。彼时我在中土国王宫之时,我之灵蛇便在这深宫之中觉察了灵力的迹象,遂怀疑这深宫之中混入了并非与我们一道进宫的巫祝,而正是跟随这股灵力,方才在豫城西南树林寻到三王子……” 听朌坎说到此处,大公主笑曰:“说到这西南树林之事,望鹤,你应对我心存感激,若非是我,你亦无法活到今日,你并了朌坎,早在豫城西南的树林之中,便没了性命……” 朌坎接着这话说道:“如今我们已知,那枭阳人等大抵正是由隐瞒身份的你所招,而正因你动用降神术,灵力方才难以隐藏,为我之召唤兽识出……” 大公主颔首,对三王子说道:“不错,那枭阳人并黑人正是由我所召。曦曜应当感激朌归妹,身为朌比之大弟子,到底不负众望,为他通灵求问天启,令他得知自己一生最大的对手。他从神谕之中得知此讯,虽难以置信这他一生皆看不上眼之人何以会是他之对手,然神谕只道是此人将阻挡他实现己我之志,然他亦是不得不信。他当众隐瞒了神谕内容,只为不令你觉察。之后他将神谕告知我,令我暗地里将你除去。之后他于府中设宴,在你饭食之中下了迷药,随后命人将你运至豫城西南树林,令我在此将你杀害,制造出你挑战六阳之阵不敌身死之假象。然彼时正是我手下留情,令你二人最终逃出树林,回到城中。否则以彼时朌坎之灵力阶位,又如何是我之对手?” 三王子则摇首对曰:“你若是大王兄心腹,彼时又如何会放我二人一马;之后又为何令坎儿入宫救我、千方百计助我二人逃出豫城,且将神谕真相亦告知与我?” 大公主闻问笑曰:“你亦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理。我虽为己我利益不得不依附于曦曜,然曦曜太过强势,他乃天之骄子,生而为王,即便我得他多少信任,最终亦不过是他手下一无名谋士,终难以出人头地,实现我之大志。直到曦曜将神谕内容告知于我,此不仅乃苍天给予你之机会,亦是给我的,若有一人能制衡曦曜,两厢争斗之下,得个两败俱伤之局。我在其中,或可便能大展宏图,赢得最后胜利……正因如此,我一面不得不依照曦曜之令,千方百计置你于死地,一面又暗地里相助,不令你就此轻易丧命。” 三王子:“……” 大公主接着道:“于豫城西南之时功亏一篑,彼时又正值父王身体染恙,曦曜方又寻思出令你出外寻药以借机铲除之计……” 三王子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彼时我等所有行动,皆落入你的计划!商议寻药之人选,大王兄故作姿态,暗地里却是为撺掇我担此重任。而我接下此任,大王兄便令我前往巫咸国祭天祈福,彼时你与朌蒙既为同一人,你便假装为我出谋划策,引导我前往奇肱国制造沦波舟,便是因了你早已预备在我等出海之时将我等杀害。沦波舟非同于一般舟楫,需入海潜行,若是趁沦波舟沉潜之时出手,我等自当就此葬身海底……只是你断未料到,我身怀氐人血统,入海只如归家,未尝就此命丧,反而趁机突破青龙之阵,并寻回瑶草……” 大公主颔首道:“不错,正是如此。” 三王子又接着道:“见我平安返回,你等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彼时你以朌蒙的身份自请与我同回豫城,只为与大王兄合谋一场,你本居巫彭之职,深通医药之理,想必那于瑶草之中作梗之人,亦正是你与大王兄二人;亦无怪乎彼时你以朌蒙身份入宫,之后便再无消息,之后我等见到之人便惟有大王姊……” 大公主闻言淡笑一声:“正是如此。” 三王子闻大公主竟如此轻描淡写地承认这般行经,不禁怒从心起:“你二人欲置我于死地便罢,却如何竟从父王救命之物瑶草下手?大王兄身为继嗣之主,竟犯下这等弑君弑父弑弟之过,这般不仁不孝不悌之人,便是继任大宝,又如何能够服众?!” 大公主却摇首对曰:“我辈之中,王族四位王子果真性格各异、胸次不同,曦曜勇猛无前、义无反顾,行事不择手段、有勇无谋;公雅虽长于谋划、算无遗策,却是胸无大志、多疑胆怯;流霆则是年少热血,冲动直率;至于你望鹤,虽有勇有谋、胸有别才,奈何不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素来是妇人之仁,顾忌甚多。你兄弟四人之缺陷,皆是为君之大忌。曦曜一生惟愿承祖之志,统一大陆,建立永世之霸业,他为实现此志,无所不用其极,何况他与父王私下里早已不睦,父王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父子反目只在朝夕,弑父弑君弑弟,他何尝有所顾忌……”说到此处,大公主宛如陷入己我沉思一般,默默无语。 三王子听罢这话骤然灵光一闪,登时恍悟,抬首对大公主说道:“王姊真不愧为最谙人心之人,我兄弟四人之心性皆逃不出王姊之眼。如此想来,此番四弟率军前来巫咸国欲将弟正-法,大抵亦是王姊之圈套。王姊知晓四弟素来热血单纯,但凡以君臣大义相激,四弟便也挺身而出、慨然相赴,兼了他素来对你深信不疑,遂全不疑其中有诈。而王姊再诱使其立下生死军令状,此番四弟若能就此除掉我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便也能令其羞愧自裁,真乃一箭双雕之好计!” 朌坎亦从旁挤兑一句曰:“你中土国之人皆非甚好人,除却三殿下,无不是手下孽债无数,其中属你尤甚。大王子死于蚩尤之乱,皆是因了他作孽太多,咎由自取罢了,这等罪人,天亦不怜!我悔恨万分未尝能早些认清你之真面目,你令飞蛇杖之灵替代自己封印穷奇,怕不单是为制造朌蒙已死之假象,实则更为杀人灭口罢,我事后从师父房中发现那枫茄花之记载,便知他早已开始怀疑你之身份,而他在最后封印穷奇之时便已经怀疑那身处封印现场的你并非是你本人,遂出事之时他方才那般惊讶。只可惜当时师父未能当众说出原委,否则又如何令你猖狂到如今?!” 大公主则笑曰:“朌坎你可知道,我之所以能于穷奇封印一事之中一举令朌坤命丧,你功不可没。” 朌坎闻言立马出声反驳:“胡说,我怎会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大公主说道:“若非三年以前的那次封印,我尚不能想出这等妙计。上回的封印,乃是因了外围结阵的弟子灵力不足之故,遂阵法不稳,几近便为那穷奇挣脱封印而出。而那次封印因亏得你在当场,弥补外围结阵弟子灵力之不足,这灵山六巫命丧之惨事便将提前发生。我虽素来对你不喜,亦不得不承认朌坤识人得法,你之灵力天分过人,虽入门不久,却较派中许多弟子过之而无不及。而正因此事,我方知此借刀杀人之计较了我亲手对付朌坤,要更为容易,遂决定待三年过后,令云虺扮作我封印这穷奇,云虺灵力不及我,届时封印灵力不足,阵法自乱,穷奇一出,便可所向披靡。朌坤存世三百余年,为人谨小慎微,灵力阶位更是大陆最强,若非从前屈身成为祖父之御用巫祝,强以灵识窥探上神之隐秘,如今这混沌大陆首位圣阶巫祝,便也轮不到你了。无论是降神抑或是咒降,朌坤皆是首屈一指,我若非走投无路,亦不会令自己的兵器之灵前往送死。好在天可怜见,朌坤为破除穷奇之甲胄,又不欲以禁咒强提灵力,方以己身灵魂击之,就此殒命,终令云虺死得不亏……只可惜你未尝于此役之中命丧,当真遗憾;之后你侥幸觉醒圣宿阶位,召唤出魔神蚩尤,彼时只怕整个混沌大陆亦难经你一击,然未想你最终竟命丧望鹤之手,这便是所谓‘情爱之诅咒’?你与望鹤、我与曦曜皆是如此。而我本以为你一死终于消停,不料事与愿违,望鹤竟不惜上穷碧落下黄泉将你复生,真可谓是天意弄人……” 朌坎闻罢这话已是怒极反笑:“哼,我亦是后悔彼时未尝在澧水之畔便取你狗命,令你苟活至今……我与哥哥拜入灵山之时,师父收我为徒,而我哥则因天资平庸之故无人肯收,朌蛊大人素来面恶心善,本好意提醒我哥不若就此下山,结果却为你意外收入门下。其实彼时你并非出于好心,只是为将我哥作为人质看管罢了。我身处灵山之时,碍于师父在旁看管甚严,令你难以下手,你遂待我随师父离开灵山之时,欲以虫降之术谋害我,却不料我师父早知灵山有不轨之徒,在我身上下了混沌大陆最强之吉巫术,此乃朌蛊大人之黑巫术亦无法击溃之防御,何况是你。而封印穷奇之时我回派,未曾寻到我哥,道是为你指使下山办事去了,实则他为你掳为人质携往澧水以东。他之命丧亦是因了你,你为开启巫咸国之阵眼杀害我双亲,为灭口故意封印失败,杀害师父并灵山其余长老,你之罪行罄竹难书,地狱十八层舍你其谁!你便是十条命亦不够偿还,我与你不共戴天!”言毕,手举法杖,暗运灵力,精魄之上红光大盛。 此番一旁三王子亦开口说道:“王姊,你方才之言大谬,弟并非与你是同一类人,弟断然不会为一己之私便谋害无辜。圣人云:‘仁者无敌。’这些年弟出外见识游历,已深知此理。恕弟直言,即便王姊手掌大印,如此行事,在那大宝之位之上,怕亦是难以坐得安稳。”言毕,掣出方天戟,与手中挽了个花式,架于身前。 ……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就是前文许多伏笔的真相,如果大家看了觉得还有其他想不通的地方,可以留言提出来哈~~~ 第134章 壹叁肆 力战凶兽 却说朌坎与三王子二人知悉往昔真相,念及昔时多少冤孽命债皆送在跟前的大公主手中,双方之间再无顾惜之理,随即摆出阵势,欲在这大江之畔,与大公主决一死战。 大公主见罢二人之态,不禁嘴角一仰,笑了一回,说道:“你二人休要自满自傲,之前说了这许多,皆是为送你二人归西之行装,你二人自可好生携带方是。我苦心孤诣、忍辱负重这许久,你二人不会以为我还是往昔那惟是仙宿高阶的巫彭罢?” 言毕,便见大公主手中飞蛇杖光芒大盛,那精魄之上深红光芒晃灼人眼,正是圣宿中阶。 朌坎见状心下暗自一惊,忆起往昔朌坤尝言混沌大陆尚未出现圣阶,彼时阶位最高之人正是神宿高阶的朌坤,而待自己强行启用禁咒,混沌大陆自此方有达到圣阶的巫祝。然这大公主乃是何时突破的圣阶,还较自己这新晋圣宿阶位巫祝更高一级? 念及于此,朌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何时突破的圣宿阶位?师父分明告诉我,他在世之时未尝有阶位超过他之人……” 大公主闻言笑曰:“哈哈哈,此乃天助我也,上天为成全我之志,遂令我成为这混沌大陆最强之巫。此番你不过是圣宿初阶,而我已是圣宿中阶,你又如何是我之对手!” 话音刚落,只见大公主拈诀召唤,红光一闪,便觉大地震动,朌坎不提防之下,未立稳脚步,险些跌下跤去。又见身侧大地龟裂,不多时候,那地面便塌陷出一大坑来,从那坑底升起一巨人,正是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手持干戚而舞的断头将军刑天。那刑天甫一出世,便长啸一声,将手中巨斧猛地向地面一劈,地面随即裂开一道深渊。 朌坎与三王子忙不迭躲往那深渊一旁,朌坎忍不住挤兑一句曰:“传闻刑天正是炎帝之臣子,与中央天帝黄帝为敌,尔身为黄帝子民,竟召唤自家始祖之天敌,当真乃不肖子孙!” 大公主闻言对曰:“传说中刑天断头而不停止战斗,这般斗志正是我所欣赏之处,用以对付尔等岂非正适合不过~”言毕,大公主将手一指,命刑天斩杀朌坎二人。 只见刑天接令,随即便高举干戚,向他二人这方直奔而来。三王子见状,当即闪身挡于朌坎之前相护,心下盘算这刑天既是上古凶神,大抵凡兵亦奈何不了他,念及于此,只得祭出神兵,一手装备神弩,一手持拿神剑,对身后朌坎吩咐一句曰:“你且当心,我来对付刑天。” 朌坎闻言却打断三王子之言说道:“殿下且勿忧心我,此番我二人分头对战,你应付刑天,我对付公主,但凡制住公主,那召唤之物便也不战自败。” 三王子听罢迟疑片晌方颔首道:“如此你且当心。” 之后二人各自为阵,与对手斗于一处。只见这刑天离得近了,高举开山之斧,当头向三王子尽力劈来,三王子一个飞掠向后,将将躲开那斧刃,那巨斧劈在地面,地面随即裂开一条深坑,山崩地裂。三王子见状,暗自心惊,只道是那巨斧之力此世间怕是无人能挡,若非自己闪避及时,只怕现下已粉身碎骨。一面抬起一臂,将神弩对准那刑天射去一箭。不料那刑天则另举一臂,将那铜盾竖于跟前,将箭矢挡下。三王子见罢此景,忖度这刑天正是左右手所持干戚威胁最大,可攻可守,若能削其武器盾牌,便可去其威胁。 如此计定,三王子一面对着刑天连发八箭,扰乱其视线,一面趁其挥砍乱箭之时飞快装填一支尾端系绳的箭矢,随后身体一跃而起,从半空之中自上而下对准那刑天射去。却见那箭矢并未射中刑天,却从刑天身畔斜斜扎入地面…… 另一边,朌坎暗运灵力,施于二蛇身上,二蛇倏忽间身形大涨,朌坎坐于阿蚺头顶,翘着一腿,指挥二蛇向半空中的大公主袭去。只见一旁阿巴将长尾一甩,宛如长鞭一般甩在应龙面上,应龙不防,就此被那长尾打得一偏,其上所立的大公主一个站立不稳,就此滚落下来。 这边朌坎见状不禁拍手称快,一面对阿巴令道:“快,阿巴,索性一口将那娘们吞了,一了百了!” 阿巴闻令上前,不料却见那大公主虽落下,半途之中却忽地顿住,悬于半空之中,只如被一虚空之物托住一般。朌坎初时只以为自己乃是眼花,待揉了一回双眼,随即定睛一瞧,只见大公主身下忽地现出一巨蛇来,生得一蛇双头,且双头互为首尾,正是枳首蛇,朌蒙的召唤兽。方才大公主落下,正是被其召唤兽托住,未曾跌落地面。 朌坎见状,口中骂了一句:“好个两头的畜生,果真连召唤兽皆是暗示你乃双重身份。三年前封印穷奇之时,我见此物,早该怀疑你之身份……” 大公主于那枳首蛇之上重整身躯,对朌坎说道:“你休要得意,方才不过为你侥幸偷袭成功,此番才是见真章之时。” 言罢,大公主即拈诀召唤,一道红光划过天际,随后化为四团灵火落地,灵火随即显出形状来,正是四只凶兽:有浑身黑毛、背生鱼鳍的朱獳,有外形似狐,生有九首九尾、吼声如婴孩啼哭的蠪蛭,有体形似狼、生得红首鼠眼的獦狙以及外形如鸡、生着白首鼠足虎爪的鬿雀。 大公主对朌坎朗声嘲道:“此四兽皆是酷爱食人之凶兽,你自诩本事过人,我看你此番如何应付!” 朌坎闻言,心下恨着口气,很是不服,只管回嘴道句:“你会召唤,我难道不能?”言罢正待拈诀,不提防这蠪蛭离得最近,已率先扑将前来,因朌坎坐于阿蚺头上,那兽够之不着,转而张开大口,一口咬在阿蚺尾上,阿蚺吃痛长嘶一声,将头一扬,朌坎亦跌下身来,幸而他应对及时,召唤出凤凰接住自己,方才未尝就此摔成个手脚移位。朌坎自嘲一句曰“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将将于凤凰之上稳住身形,不料头顶忽地黑云压顶,亟亟抬头一看,只见正是那鬿雀扑腾双翅,从空中向凤凰之上的自己袭来。 朌坎拽紧凤凰背上羽毛,驱策凤凰慌忙往一旁闪避,方从那鬿雀利爪之下保全。朌坎一面提防那鬿雀,一面又情不自禁将眼睛余光往地上的三王子瞥去,只见那朱獳正与阿巴缠斗,而另一只獦狙则向另一边的三王子袭去。三王子与刑天争斗本便不易,此番又添那獦狙,已是腹背受敌。朌坎不忍见三王子受困,一面躲避空中鬿雀,一面召唤飞镖暗器向地上的獦狙射来,那獦狙被暗器打得连连躲避,方才不及袭击三王子。 那边三王子闻罢这方动静,转头一看,见罢那飞镖击打獦狙,方知端的,又抬首望见朌坎所乘凤凰之后那鬿雀穷追不舍,惟有一身之距。随后不顾自己需紧拽着绳索,只留一手拉绳,腾出另一手从肩上取下句芒神弓,一面抽出三只羽箭搭上弓弦,随即仅用一手拉弓,用齿拉弦,对准朌坎身后的鬿雀射去。此番虽准头稍欠,却逼迫那鬿雀往一旁躲闪,稍解朌坎之急。 朌坎见箭羽向自己射来,亟亟闪避,方才见那鬿雀离自己不过咫尺之距,不禁心下冷汗直冒,着实感激三王子相助。 只他二人虽稍解彼此燃眉之急,然到底敌方量多势大,他二人双拳难敌四手,分外掣肘。应付这刑天并凶兽尚且不及,更勿论擒获大公主。 正值此焦灼之时,只听从那北方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伴随着一声声高喊,在道:“殿下!朌坎大人!” 三王子朌坎循声望去,只见当头之人正是云永,正策马向他二人这处飞奔而来。而在云永身后,那尘烟滚滚之中,正是风舜英所率女子国大军。他二人见状,顿时眼前一亮,喜上眉梢。 云永驰至三王子身畔,从飞菟之上一跃而下,手擎方天戟行礼道:“属下来迟,令殿下受累,还请殿下降罪!” 三王子则道:“无妨,你来得正好,可助我一臂之力,就此斩杀这刑天!”言毕,对云永递了个眼色,云永见罢会意,随即持戟而上,腾至半空之中与那刑天缠斗,借以掩护其下的三王子。只见三王子将那弩-箭猛射入地面,随后手持那箭尾绳索,一个滑步从那刑天胯-下穿过,将绳索绕上刑天双腿,使力一拉,便将刑天绊倒在地。随后如法炮制,又将另一带绳的箭矢装入神弩之机括,射入地面,之后手持绳索,运起轻身之法,如马踏飞燕一般,足踏刑天身上,借力跃至其手臂之上,将绳索缠上其臂,随后牵绳而下,猛得收紧,那干戚随即从手中掉落。将那刑天手脚缚住,三王子尚不懈怠,亟亟掣出蓐收神剑,对准那刑天左目偏下之处,猛地贯胸而入,一剑洞穿那刑天心脏。 而云永之后赶到的女子国大军随即对上那朱獳,为首的风舜英一声令下,女子国一纵人马即结成八门金锁阵,以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将那朱獳锁在阵法之中,任那畜生左突右冲,亦难以撞出阵去。之后风舜英一骑当先,率领另两名军士在阵中复又结成天地三才阵,各人手持矛戈,将那朱獳穿刺斩杀。 而另一边阿蚺惦记着那蠪蛭偷袭自己的噬尾之仇,随即与阿巴一道,摆开身子围成个圈,将那蠪蛭堵在包围圈中,二蛇各衔住那蠪蛭首尾,各自往一边猛地一扯,那蠪蛭便被撕成两半,弃置在地。 见此番五凶已为众人合力除去其三,朌坎亦是大受鼓舞,随即转向那空中腾翔的鬿雀,朗声道句:“此番没了碍事之物,小爷正可腾出手来专心对付你这畜生!” 话音落下,朌坎即拈诀召唤,红光一闪,半空之中随即现出三只飞禽,生得红羽黑目,正是分别名为大鵹、少鵹与青鸟的王母三使者。此三鸟既为神鸟,勇猛无匹,分别从三个方向向那鬿雀袭来,将其围在正中,一阵抓挠扑咬,不多时那鬿雀便已不敌毙命,从空中跌下。 三兽殒命,众人一道转向剩下的獦狙,正争先恐后地欲亲自斩杀此兽,未想正值此时,只听不远处大江之上传来一阵波涛翻腾、水花四散的声音,斯须之间,只见江面猛地蹿出一人来,手擎三尖戟,浮于半空之中,对地上众人说道:“三殿下,我等此番前来,可还赶得上趟?” …… 第135章 壹叁伍 天生为王 上回说到江畔热战正酣,大江之中却忽地波涛汹涌,从中蹿出一人来,手持三叉戟,生得人身鱼尾,正是氐人国左将军姜漓。而姜漓之后,又接二连三地蹿出许多氐人来,密密麻麻浮于那大江之上。 三王子见状喜出望外,随即便问姜漓等人来历,只听姜漓答曰:“彼时鄙国之民得殿下施恩相助,破除东海之上结界,得以出海寻找新居。困居青域之时,我等只如井底之蛙,不知域外风景;待此番离开青域,在下一路护持国人往东,海域之大,可到之处岂止千百。与千百年来早已水枯鱼死之青域相较,不知好上多少,遂不多久便已寻到适宜之居,在下方与祭司姜澧大人率领国民于此定居。而在下对殿下之恩并昔时承诺不敢稍加忘怀,因而与本部人马复转西来,从大江东海口沿江溯回向西,寻访殿下消息。不料甫一进入女子国境内,便为人拦下,将一枚锥形玉饰示之与在下,道是‘殿下有难,需我等相助’。我见那玉饰正是殿下所佩之物,遂不疑有它,当即跟随那人前往,将在下等引荐与女子国国主。从国主口中得知殿下正身在夸父国,又道如今中土国国君残暴无道,多番侵略大陆其余小国,妄图统一整个大陆。如今他们正待组成联盟,另立盟主——能真正代表大陆诸国利益之人。而三殿下正以己身行动证明自己正是盟主之不二人选,询问我等氐人可愿与他们一道协作,推翻暴-政,另立新君。而我等与中土轩辕之民乃世仇,惟有三殿下身怀我炎帝一族之血统,又是国中为数不多的银鳞,定能为我族谋取福利,遂我等亦是毫不犹豫便加入联盟……之后女子国国主又道她早已部署妥当,遣心腹之将前往贴身保护殿下。然他们自组同盟,旨在推翻中土国既定之盟主,定会引起中土国王族不满,进而将殿下视作犯上作乱之反贼;而殿下若从中土国逃离,定会南下进入女子国,遂令我等埋伏在殿下南下女子国的必经之处,以便支援……” 三王子闻言,拱手称谢,又道:“此番将军前来,正可成为我等之助力,众人齐心,齐力断金,定可一举擒下大公主!” 姜漓听罢这话,将目光转向大公主一方,只见此番四凶兽之中惟剩那獦狙,当即下令,只见身后众氐人闻令纷纷拈弓搭箭,对准那地上的獦狙乱箭射去,一时之间只见箭如雨落,便是那獦狙再过凶横,亦捱不过人众箭多,难以逃遁,被那箭矢扎得千疮百孔、鲜血横流,最终为姜漓高举三叉戟从天而降,使力一戟刺向那獦狙,当即洞穿其躯,一命呜呼。 此番四兽既毕,刑天殒命,众人随即一并转向那立于枳首蛇之上的大公主。却是不同于之前惟有朌坎三王子二人之时,此时大公主乃是四面八方皆被人堵住,陷入被动之局。 只见朌坎立于凤凰之上,双手支在腰间,身子前倾后撅,率先开口嘲道:“此番我等人多势众,已将你团团围住,任你平素再过诡计多端,心多算计,亦是插翅难飞!你恶行累累,造孽甚多,可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今日便是你血债血偿之时!” 那大公主耳闻朌坎之言,不过垂首不语,朌坎见状,只道是她无言以对,自知理亏,随即大力将手一挥,姿势潇洒地令道:“大家一起上,一鼓作气擒下这女的!” 此话一出,众人随即逼近那大公主,正欲大展身手,却见公主猛地将头抬起,冷哼一声,回了句:“你休要得意逞那威风,今日确是我失算,孤军深入,不曾料想你二人与人沆瀣一气,埋伏人马在此……”说着竟忽地将飞蛇杖一挥,转而说道,“即便今日为你等侥幸得逞,亦休想就此将我擒下!”言毕,只见杖头之上精魄之光大盛,大公主口中拈诀,竟使出撒豆成兵之计。倏忽之间,只见天空之中出现密密麻麻的飞禽,各式猛禽凶兽数不胜数,黑压压一片只如吞日遮天一般,向众人这处袭来。待愈来愈近,那浮于半空之中的氐人一众恐被波及,随即转身返回大江之中。而大公主则趁此时机召唤应龙,应龙一口水喷出,从那漫天飞禽之中扫开一条道路,就此扑翅北走,逃之夭夭。 而见飞禽袭来,立于凤凰之上的朌坎却是腾于半空之中一动不动,三王子见状,亟亟开口高声唤道:“坎儿你做甚?!还不快转来!” 却说朌坎眼见着大公主逃脱,心下甚为不甘,双拳拽紧、银牙咬断,恨不能就此驱使凤凰追赶而去。然闻见三王子声音,转头四顾,又见那飞禽凶猛,将众氐人逼回水中,只得弃了大公主转回身来,脑中灵光一闪,生出一计,就此拈动咒诀,便见半空之中生出一张巨大的罗网,挡在众人头顶,袭来的飞禽避之不及,纷纷撞在那罗网之上,被那网陷住,动弹不得。 朌坎见自己一招解了大公主的撒豆成兵之计,心下得意洋洋,高呼一声:“这捕鸟网赠你,任你诡计多端,我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此番大公主虽逃,好在众人皆未曾出事,完好如初,倒也算是幸事一桩。众人商议之后计划,风舜英提议众人不可停下,需日夜趱行,争取朔月之前赶到中土国与女子国之边境,只待朔月之时便越过边境进入女子国,方为万全之策。三王子等人闻言亦是赞同,随后众人为尽早赶到边境,决定兵分三路,旱路两队而水路一队,三王子朌坎云永三人一路,专挑那险要曲折之小路趱行,便于隐藏行迹;风舜英则率女子国人马行那平坦开阔之大路,剩余氐人由姜漓率领,仍沿大江支流向南,众人约定一道于黄池谷地以北会合。 之后日夜兼程行了数日,三王子三人便率先到达黄池谷地以北,不多久后,姜漓一众便已从水路到达。之后眼见着朔月将至,却始终不见风舜英大军身影,众人不禁怀疑她们可是沿途出了甚意外,耽误了行程,期间还令姜漓遣了人手向北一路溯游而上,寻访女子国大军下落。而正在朔月当晚,众人望眼欲穿、直等着就此越过边境之时,只见黑暗之中隐隐传来大批脚步之声。众人闻声,正手持兵器警惕,却见那淡淡的莹光之中,正是身披甲胄的女子国将士风尘仆仆的身影,她们终是赶在朔月之日到达。 众人见状,不约而同大松一口气。随后众人马不停蹄,一口气就此渡过二国边境,进入女子国境内。期间三王子闻风舜英解释曰彼时他们兵分三路南行之时,大公主逃回国中,果真调遣大军从四面八方追赶而来,铁了心儿欲将三王子擒获。见这中土国大军来势汹汹,风舜英念起彼时风凌霄吩咐,只道是千万护得三王子周全,此乃混沌大陆革新之希望。遂此番倒也庆幸这大军惟冲自己而来,尚未发现三王子等人。她随即调度人马,兵分数路,借此扰乱中土国大军视线,令其分不清三王子到底跟随哪一路人马南逃。而这几路人马免不了与中土国之军开战,皆各有死伤,被击杀得七零八落,遂最终倒也花去些许时日集结大军,往南而来。而正因有她们沿途作掩,三王子三人方才得以全然无忧地到达中土国南境。 三王子闻罢风舜英之言,只觉百感交集,既感激风舜英百般用智,掩护自己;又见经此一役,女子国人马损失不少,便又心生愧疚哀恸之情。念及于此,三王子开口致歉,只道是若非因了自己,女子国将士断不会无辜命丧。 此言一出,不及风舜英劝解,便闻前方一个人声传来,在道:“七弟何必自责?此番我国将士虽命丧他乡,却是无怨无悔,自古无流血牺牲,便无涅槃新生;此事更非七弟之过,若七弟欲怪,便怪贵国君主惨无人道、早失人心,致令这大陆怨声载道、诸国皆反……” 众人闻声转头望去,只见从前方行来两队人马,各自手擎火把,将中央道路照得通亮。而中间正向此处缓缓行来之人乃是女子国国主风凌霄,仍旧坐于轮椅之上,姿态端庄,气度高贵。 众人见状,忙不迭行礼,风舜英亦上前拜见,将手中兵符交还与风凌霄,风凌霄道句:“辛苦你了,舜英,此番将七弟安全送至,不负寡人期待。”言毕复又转向三王子说道:“知晓七弟定会到来,寡人已在此等候多时。此番想必七弟心中正是疑惑重重,寡人亦欠七弟一个解释。” …… 之后风凌霄带领众人前往女子国边境大军屯驻的黄池大营,进入中军帐中落座,此番除却风凌霄、风舜英并三王子三人,尚有氐人族代表姜漓、奇肱国代表姬嘉月、臷国代表姚嘉义并枭阳厌火国代表。 此番只听风凌霄率先开口说道:“彼时以玉饰为凭,联络七弟在夸父国结识之枭阳厌火国友人并氐人国左将军之事,皆是寡人主意,此外对贵国放出七弟与我等结盟、充任盟主之谣言,亦是寡人之谋划,若七弟埋怨自家名誉受损,令自己在贵国王族之中背负骂名,自可怪罪寡人,寡人绝不逃避此责!” 三王子闻言,惟摇首对曰:“不敢生出怨怼之心,惟欲国主解释一回此中缘故。” 风凌霄见三王子面色平静,遂轻笑说道:“寡人如此行事,不过只为顺水推舟,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若寡人不从后助力,想必七弟永远亦不肯主动踏出这一步。七弟之前尚且为我女子国将士之牺牲哀恸,可知此番若是放任贵国之君狼子野心,肆意行凶,便不止我女子国将士有这等悲剧,战火灾祸将漫延至整个混沌大陆,届时将有更多黎民百姓家破人亡、性命不保。而此种现状亦惟有七弟可一力改变,惟有七弟这般仁义素著之君方可主宰这方大陆,还大陆之上百万生灵一方和谐之净土。正因如此,寡人方与氐人国、奇肱国、臷国等与中土国素有嫌隙之国联络,万幸在座诸位皆认同寡人之言,自愿推举七弟为大陆之盟主,重建大陆秩序。” 三王子听罢这话却是一反从前迟疑之态,对曰:“国主之意,在下已尽知。若在下之前尚存犹疑之心,乃是因了君亲在上,为臣为弟者断不可谋逆作乱,然如今居于我国大宝之位那人乃是乱臣贼子,弑父杀兄、无恶不作,毁灭灵山、作乱羽民国,只为满足己我狼子野心。在下与之不共戴天,若是放任此人为所欲为,在下当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风凌霄闻罢此言倒大感意外,忙不迭询问中土国发生何事,三王子遂将大公主之事简略解释一番,风凌霄闻言颔首称是:“如此甚好,正所谓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云巳所行无道,我等此番正是有道伐无道,天亦助之。此乃上天赋予七弟之机,亦是七弟之责,七弟既身具烛阴神识,守护天下苍生,自是责无旁贷!” 三王子闻言,拱手郑重应下:“国主教诲,在下不敢忘怀!” 随后似是忆起一事,三王子自顾自喃喃道句“我如今方才明白彼时朌坤大人那话之意”,随即转向身侧朌坎说道:“抱歉,因彼时尚不了悟,遂未尝告知你此事。” 朌坎听罢倒也一脸懵懂,询问道:“什么事?可是我师父说了什么?” 三王子颔首答曰:“正值我出海寻药、前往灵山祭天问卜之际,祭天过后,我尝私下前往甲申宫面见朌坤大人,大人告知我他早年对几位王子公主问卜前程,其中惟我的占卜结果未尝如实公之于众,遂告知我彼时所占之结果,正是一‘需’卦……今日我闻大王姊提起幼年占卜之事,方才忆起……” 朌坎闻言惊道:“‘需’卦?!需卦乃是上坎下乾,寓意是云气上集于天,正是等待之意,喻示人需顺应天道,伺机而动……原来如此,师父是令殿下静待时机,而此时正是时机成熟!……” 三王子道:“正是如此。” 一旁风凌霄又道:“此番诸位既已一致认同,七弟在此之后欲如何行事?” 三王子则答:“此番正有一事,需立即着手完成……” …… 第136章 壹叁陆 麒麟之阵 却说上回三王子言他有一事,需立即完成。众人闻言,随即询问是何要事,三王子则答:“如今诸位既已表态,愿随在下一道集结大军、替天行道,然诸位来自五湖四海,位居大陆各方,各军集结多有不便,兼了大陆之上尚有南北二方之结界未曾破除,结界致令我等惟有一月月初方能越过结界前往别国,对于我等集结大军,分外不利。而如今在机缘巧合之下,在下已突破了青龙、朱雀、白虎与玄武四阵,兼了我国境内早已被突破的六阳之阵,手中-共有六阳却刀、句芒神弓、祝融神矢、蓐收神剑并玄冥神弩五样神兵。事前王兄王姊开启巫咸国、羽民国、氐人国三处结界,现下还剩三方结界未曾开启,最后一样神兵后土神戟未得。”说到这里,三王子顿了顿,方才接着道,“彼时臷国为王兄攻破,正因失了大陆西面结界之故,前无屏障,致令虎狼之师得以长驱直入,遂彼时在下甚为悔恨,只道是若彼时在下未尝突破各方阵法,未得神兵,结界未破,大抵臷国便不致此祸……” 说到这里,一旁臷国的姚嘉义忙不迭开口说道:“此非关殿下之事。若是中土国有意吞并我国,我国即便依凭结界守得一时,却终守不了一世,断不若此时便斩草除根,除去这霸道之首脑,无道之昏君……” 三王子闻言颔首赞同:“不错,经历这许多事,在下已改初衷。彼时天帝颛顼为保大陆万千生灵,不得已下令绝地天通,将人界与天界、人界大陆各国相互隔绝,以令各种族生灵之间,勿要相互倾轧残杀。然亦因此举,终致令大陆各方之国无法相互往来、与世隔绝。大陆之上,本有各种民族文化大放异彩,奈何因了这般固步自封之状,致令有些民族闭目塞听、孤陋寡闻,有些民族资源枯竭、民不聊生,亦令如我国这般强大之族妄自尊大,宛如井底之蛙。在下游历大陆各国,方知世界之大,早已超乎在下之所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也。遂在下不才,愿担此大责,为恢复大陆之上各国各族的交流往来,略尽绵力……” 三王子此言一出,周遭众人无不鼓掌叫好,心悦诚服。 三王子又道:“混沌大陆,始于混沌,如今自当归于‘混沌’!各民族相互往来,平等交流,方不失我祖烛阴大神创建大陆之初衷。在下以为诸国联盟,少不得需破除大陆之上所有结界,令我混沌大陆回归昔日之状,令诸国之军得以集结。而若是能就此一举铲除大陆之上的无道之君,重建大陆之新秩序,则大陆之上弱小民穷之国亦不必苟且于结界之后终日惶惶不安。” 众人闻言,尽皆认同。 三王子说道:“遂在下欲就此趁朔月未过之时仍向北返回鄙国,因玄武之阵已破,最后一阵麒麟之阵定已现世。在下从天帝处得知,封印六方神兵的六兵之阵乃是遵循六甲之阵的阵型排列,遂最后的麒麟之阵应位于大陆正中央。因六兵之阵与结界相伴而生,若非以正确方式进入,皆会迷失于结界之中;因而若于大致方位细细搜寻,但凡近日里有异象生成之处,定是现世之麒麟之阵所在。” 说着三王子又从身上取出蓐收神剑与玄冥神弩,一面又接着道:“若说突破六兵之阵正是为获得神兵,而神兵即是破除大陆结界之锁钥,遂此番还需令人以此二兵破除大陆之上第四第五两处结界。而破除结界的六处阵眼则依照解封的阵法——六丁之阵排列,六甲与六丁之阵互为正反。因而这两处阵眼之一当位于南方女子国境内,若是在下猜测无错,大抵正在荆城附近……”说到此处三王子顿了顿,方才转向一旁的风凌霄沉声道句,“想必国主亦知,但凡开启一处阵眼,对于该地皆是山崩地裂般的动荡,若是那阵眼当真位于荆城周遭,开启结界之时,只怕荆城难保……” 风凌霄闻罢这话,沉思片晌,随后蓦地抬首望向三王子,毅然决然说道:“正所谓‘不破不立’,若此番因了我等一己之私而拒破结界,致使大陆之上结界未除,道路不通,这受损之人,不过仍是我国之民。遂寡人此番回城,即张榜告示,对民述说结界之事,号令城中居民与寡人一道迁往新城。”说罢从三王子手中接过那蓐收神剑。 三王子闻言,对风凌霄拱手称谢:“国主深明大义,为天下牺牲之举,在下由衷钦佩……”说到这里又念起一事,垂下头去,转而道句,“只在下亦尝前往荆城,有幸亲睹其间景致,对女子国先祖之智慧技艺尤为叹服,一念及这等工艺将随结界一道付之流水,便也愧疚非常……” 这边风凌霄听罢三王子这话,闻他对自己之国多有怜悯痛惜之情,心下更感欣忭,随即出声宽慰几句,只道是破除结界乃是自己之择,并非三王子之过。 另一边姜漓又问:“这蓐收神剑是为开启女子国的结界,那玄冥神弩又是开启何处结界?” 三王子闻言,随即转向姜漓说道:“左将军所问正好,此事尚需劳烦左将军。这第五处阵眼正位于那东海北面桃都山之中,在下念及将军身为氐人,沿江出海前往桃都山,较他人从陆上前往更易,遂只得央烦将军,不知将军可愿前往以神弩开启结界?” 姜漓听罢这话,当仁不让:“既是为造福苍生,又系殿下吩咐,在下何敢推辞?自当领命!”言罢即伸手将神弩接过收起。 此番诸事吩咐已毕,各自分头行事,皆赶在今日结界衰弱之时出境。而三王子则简单准备出行之马匹干粮等物,便连武器亦未准备,只需与云永一道前往便可。期间三王子本欲令朌坎留下,只道是如今中土国各处皆是搜捕自己之人,若朌坎跟随自己一道,只怕危机重重。然朌坎只道是自己与三王子乃久别重逢,正是难舍难分之际,他宁愿跟随三王子一道送死,亦不愿独自苟活。话已至此,三王子只得首肯。 三人为求稳妥,皆寻了中土国士兵衣饰着装,以便能蒙混过关,避免无意义的争斗。随后三人告别风凌霄等人,就此趁着夜色向北而行,越过中土国与女子国的边境,向大陆中央而去。除却过境之后遭遇向边境这处行来的大军,三人依靠夜色及伪装蒙混而过,皆无甚意外。途中三人亦专程寻了那林深草密、荒无人烟之处行路,如此行了十日,终平安无事到达大陆中央。 之后三王子便向周遭居民打听此间有甚异状,只道是自己三人正是朝中派来听取民意之人,百姓又见三人皆着士兵服饰,遂不疑有他,和盘托出。便道离这处五里之外有座城池,虽不及国都豫城繁华,却是周遭居民贩货交易之处。近日里却不知因了何故,进城的人皆失了踪不说,渐渐地便连城池本身亦忽地凭空失了踪影。本地官员将此事报进朝中,朝廷虽先后遣了几拨人马前来调查,最终却是连这钦差亦没了声息,只如活见鬼了。 三王子闻罢这话,心下已是了然,知晓这城池所在想必正是麒麟之阵的方位,正因阵法现世,于周遭形成结界,致使那城池凭空消失。 之后三王子又向那居民打探那城池位置,那人闻言,只道是三王子等人又将前往送死,只劝告不迭。三王子随即说道:“不必担心,本官非同之前的钦差大人,对此事已有几分眉目,此番前往调查,不多时便能解决此事,将城池还与本地百姓!” 那人闻三王子口气笃定,便也将信将疑,终是迟迟疑疑地将城池位置告知与三王子。三王子闻言道谢,随后三人依言前往。待行了五里地,果不其然只见眼前大雾弥漫,浓雾之中隐隐约约可见城墙楼牌。 三王子见状则道:“如此观来,这便是麒麟之阵所在,若我等不知就里,如其余之人那般就此闯入城中,自是就此迷失于阵法的迷障结界之中。遂此番需如往常开启阵法那般,方得真正进入其间……”说着又顿了顿,“最初入阵闯关,我皆为自己;而彼时于夸父国破除玄武之阵并了如今这麒麟之阵,却是为救人性命危急,无甚结果较了这般更令我欣慰。” 之后三人各自寻找那盛放兵器之石盘,正是朌坎眼尖,远远地便看准那城门之上镂刻着一个巨大的凹槽,正呈现出一个矛戈之形。他一面呼唤另二人来看,一面顺手依照那凹槽形状召唤了一柄长戟,递与三王子嵌入那凹槽。随后只觉大地震动,三王子当即伸手拦阻身侧二人,示意其退开。只见震动过后,那两扇城门缓缓打开,现出一条通路来,而那道路中央,塌陷出一大洞,洞中升起一块石碑,正是那阵法阶位之偈语,其上十四字云: “大将:大道攸同 天地与立,万取一收。” 见通路已现,三王子即准备入阵之物,云永再度化作方天画戟之形,无需另备长戟。三王子又将手中所剩之却刀、神弓并神矢装备妥当,以备不时之需。朌坎从旁搭手帮忙,只叹如今破阵,便连武器亦是现成的,无需自己再另行召唤。 三王子闻言,转过头来,笑曰:“只有一事你无可取代。” 朌坎听罢问道:“何事?”话说出口,便又恍悟,随即祭出法杖,只待为三王子施展祈福之术。 不料未及动作,便见跟前三王子忽地靠近,将吻印上自己双唇,一面道句“此事便非你不可”。朌坎登时只觉头脑被雷劈一般,一片空白,红润宛如出疹一般后知后觉地爬了满脸,于此呆立半晌,见罢跟前三王子展颜而笑,方才回过神来,只觉自己方才表现丢了好大一回脸,挣扎一句道:“殿下,太狡猾了!你这是偷袭!” 三王子闻罢此言更觉忍俊不禁:“下回行此事之时,且先提前告知于你,待你做好准备~” 朌坎听罢无言以对,只将脸涨了个通红,随后召唤盾牌,执盾舞了一曲《干舞》,施展祈福之术。因朌坎灵力阶位已今非昔比,遂这祈福效果自是不同以往。舞毕,三王子郑重谢过,又对朌坎执手吩咐道:“此番云永亦不在此处,惟你一人,无人照应,你千万小心,最好寻一地暂且藏身,以免就此陷入甚意外与纷争。我有你祈福之术庇佑,争取尽快破阵而出,与你会合。” 朌坎闻言,惟挥挥手示意三王子放心:“无事无事,殿下你安心破阵去吧,小爷我机灵着呢,他们奈何不了我。”言毕从后推着三王子入了城门后的通道,口中一面道句“我等着见证大陆第一位大将阶位的武士诞生”,随后目送他消失在阵中。 第137章 壹叁柒 万取一收 上回说到三王子携了方天戟被朌坎推入麒麟之阵,不料前脚入阵,后脚便蓦地落入水中。三王子忙不迭扑腾着浮上水面,却见四面八方皆是一片泽国,哪里有半块陆地的样子。三王子见状,心下疑惑,只道是自己入阵之时尚且好端端从陆上而来,怎地偏生入了阵后便落入水中,陆地却是丝毫不见。正作此之想,又忆起彼时出海突破青龙之阵之时,那阵法亦是在水下,此阵或许便如同那阵一般。 念及于此,三王子一面退下身上衣衫,系成衣包背在身上,一面暗暗运转体内真气,激发血脉之力,须臾之间便化作氐人之形,以此穿梭于水底,较了其余形态自是更为便利。 此番三王子向水深之处潜去,好似闪电破空一般迅捷。心下只道是从前已突破过数个阵法,无不是寻怪而行,此番想来亦是如此。随后又记起之前所见之偈语,此阵偈语较了之前所过之阵的更为清晰易懂:“大道攸同”正是殊途同归之意,想必此正是“道路不同然终点一致抑或是达到同一终点可走不同道路”之意;而那“天地与立,万取一收”则可结合远望阶位之偈语,即对待万事万物需高屋建瓴、总揽全局,而非局限一点一面,如此方可俯拾皆是,取万物而为我所用。而此番自己落入水中,即化作氐人之形,岂非正是应证了那句“天地与立,万取一收”? 念及于此,三王子便觉破阵之事有了眉目,不提防正值此时,从那水深黑暗之处忽地蹿来数条鸣蛇,模样与普通蛇类迥然不同,背生四翼,鸣声响亮,正是少见的于水中栖息之蛇。这鸣蛇倏忽之间直蹿而来,宛如利箭一般穿行于水底深处,令人防不胜防。三王子潜游水下,借助于氐人视觉与听觉之灵敏,方才捕捉到水下不寻常的动静。情急之下,挥戟一挡,画戟小枝便斩杀一只,再突刺一击,又杀一只。随后三王子长尾使力一摆,冲出那鸣蛇的攻击范围,紧接一个旋身回转,展臂一挥,使出一招回马枪,便将剩余一干鸣蛇斩杀殆尽。 此间事毕,三王子随即沿着那鸣蛇袭来的路线前进,果不其然,愈往前行,妖兽愈多。鸣蛇过后,又袭来三只怪物,生得人首豺身鸟翼的四不像,正是化蛇。这化蛇虽同为水生蛇类,却同时拥有蛇之缠劲与豺狼之猛力。这化蛇甫一出现,便如猛兽扑食一般攻来,三王子见状使戟急架还迎,初时竟不敌那化蛇之力,被推出老远。不想身后又骤然袭来另一只化蛇,三王子往一侧闪身躲避,方才将将擦着那化蛇利爪躲开。正值此时,第三只化蛇又迎面缠绕而来,情急之下三王子举戟使出一招龙头攒,挡下那化蛇的缠绕,紧接着一招龙爪爪,戟头一转,将第三只化蛇一戟刺死。之后急转路数,将戟从左手换至右手,使出一招龙拿虎掷,顷刻之间便将另两只化蛇斩于戟下。 斩杀化蛇,又向前游了一段路程,便见前方头顶隐隐约约有亮光投来,三王子便知这水域出口正在不远之处,随即将长尾一摆,加速游去。未想正在此时,眼前忽地扑面游来一群漆黑难辨之物,三王子一手持戟,一手遮挡在前,定睛瞧去,只见此乃一群穴居之鱼,浑身遍布青色斑纹,易于在黑暗的深水之中潜藏行迹,惟有红色的尾部可与黑暗稍加区别,正是鰧鱼。这鰧鱼身形虽小,却是群居之鱼,如今铺天盖地而来,却是令人难以逐个斩杀。念及于此,三王子抬头望去,只道是出口不远,不若就此跃出水面上岸,亦省下与这干细鱼纠缠。不料出了水面,却见周遭仍是一片汪洋,不见分毫陆地,三王子方知方才所见之光乃是幻觉,并非真正出口。 此番只得再入水中,旋即落入那鰧鱼群的包围之中,只如蜂群蝗众一般,将他围堵得密不透风。三王子一面挥戟抵挡,一面忆起彼时与四王子较量戟术之时,四王子所使之招劈波斩浪。此本是双戟之招,然三王子天赋过人、悟性绝佳,待他阶位升至这距离武士最高阶位大将阶位不过一步之遥之时,早已将六兵融会贯通,所见所遇之招式自能过目不忘、化为己用。随即暗运真气,将方天戟在手中撒了回路数,竟舞出双戟一般的效果气势,翻江倒海、惊涛骇浪,将那鰧鱼群蓦地冲散荡开,令自己从中脱开身来。 待离开此处,三王子方才瞧清之前那光亮照来之处,乃是一水底岩洞。三王子随即跟随那亮光所射之处而去,从将将好容下一身的洞口钻入,游了不多时候便至一天井之中。待浮出水面,方见此处乃是一峡谷之底,四面皆是岩壁,需得攀上那岩壁,方得出路。 此番状况对了他人或可是难事一件,需得耗费许多气力攀岩,然对于三王子却是小事一桩,三王子随即运转真气激发血脉之力,转化为羽民形态,将之前脱下的衣物复又穿回身上,随后展翅高飞,就此出了这峡谷。 而待双脚落回地面,便见这峡谷上方正是一片开阔之地,三王子方又收了双翅,换回常形。只见此地虽然开阔,却也并不太平,甫一到来,这妖兽便已是上下夹攻,两方来袭。从空中袭来的三只禽鸟体形与野鸡相似,只较野鸡更大,头生长角,天性勇猛好斗,正是鹖鸟,乃勇猛之象征。与此同时,地面向三王子攻来的乃是两只体形似猫、身长鬃毛白尾之兽,正是朏朏。 三王子见罢此景,随即将手中方天戟往前一掷,一面脚步轻点,飞身从两只朏朏之上仰面掠过,避开二兽攻击,一面从身上取下句芒神弓,一手抽出三箭搭于弓上,抬手对准天空中的三只鹖鸟射去,无不中的,那鹖鸟落地而亡。这边三王子则掠至方天戟落下之处,落地之前身子一个翻转,从地上将戟拾起,顺手一挥,便将一只朏朏斩杀。待双脚落地,又使出一招翻刺,剩下一只朏朏随之毙命。 杀毕鹖鸟并朏朏,三王子即向这开阔地对面而去。只不想未行几步,阵中之怪竟不容他有一丝喘息之机,三王子只听耳边风声呼啸、气流急动,后背冷气直冒,便知定是身后有怪偷袭。随即翻身一跃而起,腾至半空之中,便见身后袭来之怪生得野猪之形,头生尖角,正是蠪蚔。三王子腾于蠪蚔之上,持戟自上而下攻来,直出直入,力达戟尖,一戟便贯穿那蠪蚔之躯。落至地面,又有两只马腹一并扑来,分别从左右两侧夹击而来…… 另一边且说阵外等候的朌坎。朌坎自三王子入阵之后,已于此处百无聊赖地捱过了两个时辰,此番只觉饥肠辘辘,随即从行囊之中翻出干粮来大吃大嚼,一面感慨万千,只道是自己在此处虽是寂寞,好歹还有食粮果腹,不若阵中的三王子,不仅需忍饥挨饿,尚还需得全力对敌。念及于此,便觉身在此处的自己正是幸福之至。正作此念想,便见巴蚺二蛇各自沿着自己的一条手臂徐徐上爬,凑近了自己手中的食物嗅一回。朌坎见二蛇此举,想是腹中饥饿,便将手中干粮分与二蛇,孰料二蛇随即撇开脑袋,眼神一屑不顾,口中只道是有尊严之灵蛇不食死物,惟吃活食。 朌坎闻言,拿手往二蛇头上各赏了一个爆栗,口中嗔道:“出门在外,有干粮已是不错,怎的还挑三拣四的?……”然话虽如此,朌坎一面嗔怪,一面转头四顾,暗自找寻周遭可有狩猎之处,便见不远处正有一处密林。念及二蛇惯常惟有鳝鱼大小,即便食量惊人,亦不过只需些许野兔雉鸡便能饱腹。朌坎三两下将手中干粮囫囵吞下,拿手巾揩了嘴,随即一手捞起一蛇,便起身往了那密林中而去…… 且说三王子击杀蠪蚔,又逢两只马腹从两侧袭来,三王子当即使出一招蟠龙踞虎,只见画戟挥砍劈刺,宛如蛟龙出水,猛虎出洞,那袭来的二兽不及闪躲,便就此毙命于戟下。击毙马腹,三王子不敢稍加停滞,随即携戟跨弓,向前急行而去,心下暗忖这麒麟之阵虽是大将阶位戟之阵,却是较之前所破之阵变化多端,令人防不胜防;若是此番自己能携了六兵,见机行事、随机应变,这阵大抵能更易通过。然因了需破除结界之故,神剑并神弩皆不在身侧,所能依靠者惟有却刀并弓箭了。 正作此之想,便见跟前忽地窜来三只野兽,外形似貉,面生人眼,正唤作yin。三王子见状,将方天戟撒了一回路数,打出一招走云连风,对准那yin左挑右刺、前扫后挡,身形飘忽辗转,将画戟舞得眼花缭乱。即便此三兽齐头并进、来势汹汹,却难以奈何三王子分毫,不多时便倒地而亡。 三yin毙命,身后紧接着袭来的却是猛兽一群,豺狼虎豹、象猛狮兕,三王子见状,忖度此番势单力孤,独自对付这干猛兽不是办法。复又转头掂量一回前路,随即将画戟负于后背之上,一面拈弓搭箭,一面向前疾驰而去。身后凶禽追赶不迭,眼见着便要赶上。正当为首的虎豹便要一爪擒住三王子之时,三王子终是一脚踏出这开阔地,只见这开阔地之后,正是万丈深渊。而踏空的须臾,三王子即运转真气,幻化为羽民之态,于空中大展双翅,复又回转身来,只见尾随在自己之后的虎豹已因收之不及而滚落山崖。跟随在后的猛兽后知后觉地觉察到前方险境,堪堪止住脚步,停在那悬崖边上,对着空中鞭长莫及的三王子摩拳擦掌、无可奈何。 三王子见摆脱了一干猛兽凶妖,随即调头往前而去。只见离这开阔地数十丈之远处正有一陆地,只这相隔数十丈之远的两地之间正是深渊,若非自己可幻化为羽民形态,只怕是难以从此地到达彼地。 三王子一面如此寻思,一面留心周遭状况,此番腾于半空之中,虽无陆上猛兽之威胁,却难逃飞禽。果不其然,只见头顶盘桓而来的正是三只di鸟,形似夜枭,面生三眼,侧生长耳,极其凶狠,足生利爪,向自己俯冲而来。三王子随即展翅掠开,避开那di鸟之攻势,随即将手中神弓对准那di鸟,张弓如满月,将三箭同时射出,这三只鸟不及躲闪,便已哀嚎着毙命。 只此番三王子虽有百步穿杨之术,更有神弓在手,却并无半分心安之感,暗忖这神器虽有不凡之力,然世事难料,又岂能事事如意?念及于此,便闻耳畔响起一片呱噪之鸣声,宛如夏虫之雷鸣,抬首望去,只见…… 之前说到巴蚺二蛇腹中饥饿却不肯使用干粮,朌坎只得携了二蛇前往附近的密林觅食。进入林中,只见此处林深草密,不若平原旷野有那野兔田鼠出没,惟能寻觅些许幼小的飞禽食用。进入林中游逛许久,朌坎一路左顾右盼,终于在一棵不高不矮的杈桠果树上寻到一只鸟窝。朌坎开口说道:“你二蛇此番是逼迫小爷我使出上辈子的独门绝技——爬树掏鸟窝!”待打量一回那果树,又见树上已是硕果累累,又补充一句道,“顺便,你俩要吃水果加餐吗?” 言罢,朌坎将二蛇塞回袖中,束紧袍袖,就此手脚并用地缘木而爬。费去许多工夫,耗尽力气,总算气喘吁吁地伏在那树梢之上,伸手能够着那鸟巢的地方。心下一面悔不当初,只道是从前不该只重灵力修炼不重体能锻炼,致令如今的自己是身弱体乏。又想若是三王子,只怕一个腾挪便可上至这树梢顶端。往日里前往各方游历,若非借助坐骑工具,自己是断不肯徒步前行,走不了多久便撒泼耍赖,最终少不得拖拽着三王子令他背负自己行路。 如此这般一面惦念着三王子,一面从袖中掏出二蛇来,将其扔至那鸟巢之上。未想正值此时,那鸟巢中本安静栖息之鸟忽地尖声鸣叫,随后扑翅惊飞。朌坎见状,将挥舞之手停在半中央,心下纳闷自己这还未曾下手,怎的这鸟便已被惊起。只未尝想得明白,便闻一声猛兽的怒号清晰传来,震耳欲聋,仿佛近在咫尺。朌坎亟亟垂首一看,只见脚下的树干旁,不知何时到来一只棕熊,那熊正与垂首打量的自己四目相望,似是正为那树上浆果吸引而来。 此番骤见这食肉的庞然大物现于身畔,朌坎骇得脑中一片空白,四肢瘫软,搭于那树梢之上瑟瑟发抖,一瞬之间似是回归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口中哆嗦道:“阿、阿巴,阿、阿蚺,这如何是、是好……我、我身上灵力所余不足一成……这、这是熊欸……”哆嗦半晌方才后知后觉地忆起熊大抵不会上树,不若自己便躲在树上,熊尚且够不着自己。 不料未及抱稳枝干,树下那熊便抬起一双前肢,猛地拍打着树干,朌坎本便手脚瘫软,立之不稳,被这一阵摇晃,便就此从树梢之上跌了下来。朌坎后腰正巧被硌在石块之上,痛袭全身,只觉四肢移位、难以动弹。拼却老命抬起下颌,登时只觉头顶有腥热的浊气兜头喷来,朌坎讪讪地仰头望去,视线之中现出一张长嘴宽脸、满面粗毛的棕熊的脸。见罢此景,朌坎骇得手足抽搐,只觉头皮一阵阵凉意袭来,浑身血脉逆流,下意识蹬腿刨手地往后挪动,不想却是再度被腰后的石块尖角硌了一回,登时痛得手脚僵直,再难挪动分毫。 斯须之间,朌坎只觉绝望如黑暗弥漫,眼前似是瞧不出丝毫光亮。下意识转头四顾,却见跌在自己身畔的二蛇已是将白肚一翻,打定了主意装死。朌坎只觉怒气冲冠,只道是这俩贪生怕死、毫无良心之蛇,危机关头何尝念及自己这一主人分毫!然思及于此,却又转念一想,说到装死,据闻熊不主动攻击人类,装死岂不正是办法? 此番朌坎索性将心一横,壮着胆子将双眼一闭,装死到底。实则惧意弥漫,周身寒毛疯长,冷汗直冒,暗地里发动全身上下所有感官提防着头顶那庞然大物的一举一动。正值此时,只觉那熊凑近前来,张开大嘴,口腔的热气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两个拼音的汉字莫名其妙显示不出来,只得用拼音替代: 第138章 壹叁捌 大破戟阵 上回说到三王子展翅腾于空中,对准深渊对岸的陆地飞去,将将斩杀三只di鸟,却又闻雷鸣般的禽鸣传来。三王子抬首定睛一看,只见天空之中各式凶禽遮天蔽日、密密麻麻,仿佛一阵飞禽之雨。 见罢此景,三王子心中咯噔一下,不自觉拽紧手中的句芒神弓,忖度神弓虽威力非凡,然亦难敌这铺天盖地之敌。念及于此,三王子复又忆起之前自己突破白虎之阵之时,亦尝遭遇这般飞禽群起而攻之之状。彼时自己正是借此突破剑术之限,以第三重剑法——剑舞飞花应对,方破白虎之阵。此番遭遇与那时如出一撤,惟一不同之处在于此乃戟之阵,需以戟法应对,方为破解之道。而这群鸟若以弓箭对付,只如杯水车薪,应接不暇;若是以戟攻之,身为百兵之魁的长戟,正是六兵之中,近身作战之中攻击范围最大之兵器。彼时自己手持双剑破阵,以双拳敌万敌尚且未落下乘,此番手持自己最擅长之兵,又如何能输? 主意既定,三王子闭眼深吸口气,将真气于体内运转一个周天,顿觉灵台空明,朌坎那属于圣宿阶位巫祝的灵力便充盈于自己身中。随后三王子睁眼,从身后背上取下方天戟,将画戟那雕花彩绘的戟杆于手中缓缓转动一回,那戟杆之上反射的亮光晃悠悠荡入人眼。脑海之中,一念清晰浮现: 立天地之间,通神鬼之道;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 妙法自然,万取一收。 念及于此,三王子开口道句:“不若这第四招便唤作‘万取一收’罢……” 言毕,不过眨眼之间,三王子已经发难,开步如风,身形一闪,手中戟花飞旋,使出万取一收第一式——云飞风乍起,正突出一“快”字,形随影动,杀入那飞禽群中,只如疾风过境,令人眼花缭乱,瞧不出何处是形何处是影,而形影合一。 一招杀入,三王子又接着使出第二式——香径吹落红,只见三王子将真气灌之于手中画戟,力达戟尖、气贯长虹,戟刃所过,虎虎生风,仿佛秋风扫落叶、石夷显神通,那众禽只如被疾风惊散一般,登时乱了阵脚,四下乱飞。 此招之下,幼禽皆毕而凶鸟咸集,三王子遂再接再厉,打出第三式——怒涛打孤城,只见戟花乱溅四射,戟风过处,浪急波涌,惊涛拍岸;凶禽不战自乱,那还欲躲闪顽抗之鸟,只如海边岌岌可危之孤城,羽毛尽落、利爪伤残。 只眼前先锋过后,其后更有强兵。三王子之前三式正如风吹雨打、翻江倒海,此番提气收神,更待来者,反手接一招,打出第四式——断虹接霁雨,正是云收雨霁、雨过天晴。此招转劈刺为横档,化挑击为截割,攻守兼备、游刃有余。手中戟花乱舞,一路挡开跟前群鸟,向前疾掠而去,蓄势待发。 果不其然,待三王子将要到达对面断崖之上之时,便遇三只凶禽截击。只见此鸟体型大小与蛊雕相当,毛色鲜艳,生得紫绿羽毛,长颈红喙,正是鸩鸟。此鸟以剧毒之蝮蛇为食,体内积蓄大量毒素,便连艳色羽毛亦带剧毒,但凡沾染分毫,便顷刻归西。此鸟来袭,身形过处,羽毛遍洒,三王子既知此鸟之毒,遂小心翼翼与之保持距离,避开那凌空乱飞的羽毛。然正因需得提防那羽毛,致使三王子分外掣肘,难以腾出手来全神贯注击杀三鸟。因而一时之间,三王子皆只能被动防御三鸟之击。 眼见着在三鸩之后,又有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飞禽袭来,若是为此鸟耗时弥久,彼时这凶禽数多势重,自己怕是更为被动。念及于此,三王子强提真气,只欲就此一搏、奋力一击。正值此时,三王子只觉浑身为一股暖流包围,熨帖而过,正是朌坎借祈福之术渡与自己的灵力,忆起朌坎师父朌坤曾道自己生于寅年寅月寅日寅时,乃是阳气所成,而朌坎生于巳年巳月巳日巳时,正是阴气大盛,他二人正是阴阳相交,相性最和。而坎卦乃水卦,水乃万物生命之源,岂非正是一切力量之源泉?如此思来,万取一收的终极一式岂不正在于“水”?只见三王子随即将双目一睁,目中精光四射,对跟前三鸩不闪不避,就此打出万取一收第五式——江海寄余生。 此招不同于之前四式,前四式乃是拟物摹形、妙法自然,借自然之威成招;而此式则是物我合一,进而乘物游心,俯拾皆是、随心所欲,我即是物,物亦是我。三王子周身真气流转,气息激荡,但凭周身气势,已将那干毒羽震荡开去,随即画戟飞旋,只如飞龙乘云,变化莫测。画戟一挑,打乱一鸩脚步,随即全力劈刺,一鸩毙命;又将画戟横挡,拦下一鸩之击,转身挫拉,一鸩归西;最后大力抄贯,力达戟尖,一击贯穿了最后一鸩。之后三王子并未就此罢手,随即驻足旋身,举戟横扫,戟刃过处,寸草不生,那跟随在三鸩之后袭来之群鸟,无不荡魂碎魄,灭影绝形。 此间战毕,三王子方收势,重又转身向对面断崖飞去,待腾至那断崖之上,方从空中降下,双足落地,收了羽翼。不料此番双足将将着地,站立之处随即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只见这断崖之上山崩石裂,三王子险些站立不稳,急将画戟戟錾杵地,以支撑身体,只见那地面裂开之处…… 另一边,且说麒麟之阵外的朌坎,之前他为二蛇寻觅吃食而入了一方密林,爬上一株果树后,却不料树上果子引来周遭栖息的棕熊,那熊为捡食树上果实而摇动树干,将朌坎从树梢之上震落。朌坎腰身硌在石块之上,痛不欲生、难以动弹,干脆闭目装死,指望着棕熊不将自己当作活物,就此放自己一马。不料却觉那棕熊张开大口,对自己这方俯下身来,口中腥气喷了朌坎满脸。 刹那间,朌坎只觉浑身痉挛,四肢僵硬,脑中情不自禁浮现出千般残暴、万种血腥的画面,似是下一秒便能被皮肉撕裂之痛贯穿,鲜血淋漓。心中哭丧着念叨:“殿下,我将在熊口之下英勇就义,再见不到你了……” 未想正值此时,朌坎却觉面上触到一个湿热的软物,朌坎浑身一激灵,心下哆嗦道:“惨了惨了,那熊正用舌头品尝我的味道,待丫觉得顺口,铁定就此将我吃拆入腹!!” 正如此心想,脸上触感又变,此番却是一粗糙柔软之物挨上自己面颊。朌坎浑身肌肉一紧,忍不住微微将双眼睁开一条细缝偷窥,只见那细缝上方,一只乌漆嘛黑之物正抬离自己面颊,同时又有一尖锐之物划过自己面上肌肤,原是那棕熊抬爪之时,指甲划破自己面颊,痛得朌坎龇牙咧嘴,又不敢就此痛呼出声,致令自己的伪装暴露。只得一面强自忍痛,一面小心提防着那棕熊动作。然就此这般将神经绷紧、悬于一线,紧张与疲惫遂一道发酵。或许不过是一瞬之间,然在朌坎看来似是过了许久,头上棕熊久久不见动静,令朌坎意识渐渐模糊松懈,他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曰“殿下,你快些破阵出来……再晚些时候,怕是我入了熊腹,再不能与你相……见……”,就此慢慢沉入黑暗的深渊…… 且说三王子到达那断崖之上,甫一落地,头顶一干本对他穷追不舍之鸟便也尽皆退去。而刚至此处,便觉察此间萦绕着不同寻常的气息。此番他双脚尚未立稳,此间便忽地山崩地裂,那断崖中央的地面蓦地塌陷出一巨坑,从那坑中缓缓升起一巨人,土色晦气脸,三头六臂身。而随着那巨人现形,只见那巨人身后的地面,亦浮现出一光阵来,三王子见状便知端的,想必这光阵正是麒麟之阵的出口——参星。 此番三王子不待那巨人开口,便率先招呼道:“敢问大人可是后土大神?” 那巨人闻言不答,却是蹙眉打量三王子一回,说道:“吾乃后土,汝是何人?” 三王子闻那后土之言,知晓此人正是本国之祖黄帝之佐臣,与本国倒有些亲缘,遂答曰:“不才在下正是中土国三王子云寅。” 那后土听罢这话却是厉声对曰:“一派胡言,自古我轩辕之民皆是秉持正统、血统正宗之辈,然汝却是血统混杂,更非此五行中人,何敢自称轩辕之民?!” 三王子忙出声辩解,拱手道:“在下万不敢相欺,还请后土大神明察,在下确为轩辕之后!” 后土闻言沉思片晌,方道:“自汝入阵以来,吾一直留意汝一举一动,汝可轻易激发血脉之力,化身为氐人、羽民、中土之民,那股神秘力量非本世所有,乃是高于三皇五帝四神之存在,具上古之息……” 三王子:“……” 后土又接着道:“……然汝既自称轩辕之民,汝可知汝之一族从古至今何以坚守血统之纯正?” 三王子闻问,如实摇头答曰:“在下不知,还请大神指教。” 后土则答:“自汝祖争神农、逐蚩尤,终问鼎中原,方觉四方夷狄,再无对手,本族之人正是上天造人之精华,万世不朽之杰作,为令本族之人立于永世不败之地,遂下令本族之人切勿混乱血统,勿令外族血统玷污自身金精之质。而如汝这等身具多种血统的混杂之辈,又岂是吾这般血统正宗之人的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那后土话音未落,便已操纵三头六臂,手持多种武器,向跟前三王子攻伐而来。三王子见状,急架戟迎挡,却觉跟前后土身具雷霆万钧之力,与自己相较只如泰山压累卵,自己难以撼动分毫,倏忽间便为那后土一击击出老远,半跪在地气喘吁吁,体内经脉逆流、真气絮乱。 只听头上后土居高临下说道:“若非汝体内尚有巫祝祈福之术护体,彼时一击已令汝命归黄泉。” 三王子闻言,垂首向下,头上汗珠从额顶滚落,一口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第139章 壹叁玖 破除结界 却说三王子到达那断崖之上,与后土相遇,那后土不愧为阵眼之处镇守神将,威力不凡,使出泰山压顶之力,只一击之威便将三王子击出老远。又闻身为黄帝之佐臣的后土口出狂言,声称如三王子这等血统混乱之辈,定然难以战胜血统精纯而高贵的轩辕一族。 三王子闻罢这话,眉头深蹙,一股不平之气油然而生。他强自压下喉头涌起的血腥之感,一把拽起身侧的方天戟,支撑着立起身来,一面抹去嘴边的血痕,一面说道:“大神请恕在下直言!大神之言差矣,烛阴上神创大陆、生万物之时,乃是将己身之精气神平均赐予万物,无不平等,其间并无差别。遂大陆之上的万千生灵并各个民族血统,皆受上神馈赠,又如何会有高下之分?何以不可平等地交流往来?然如今之人反倒违背古人之意,颐指气使、妄自尊大,闭目塞听、坐井观天,目中惟有自己而无视他人,厚此薄彼、妄论高低,岂非正是违背了上神创世之初衷?!” 那后土闻言,冷哼一声,对三王子之言嗤之以鼻:“汝休要鼓动唇舌,高下之分自古早有定论,汝此番正因身中血统不纯,到得此处已是万幸;饶是凭了多少侥幸,终难以不纯胜精纯。” 三王子对曰:“世间万物,无不身有所长,无有无用之物。若非在下身具他族之血统,能借各方之长,在下是断不能破除之前四阵,行至此处!” 言毕,三王子持戟站直身躯,昂首挺胸,毫无颓丧之状,只见他暗运真气,口中则道:“‘大道攸同’,正是大将阶位之真意,在下此番方才了悟。此正所谓道之所在,所能抵达之法,岂是惟一?一道不通,更有别途,何需死守一处,徒然无功?” 那后土耳闻三王子之言,正不解其言之意,便见跟前三王子那相较自己渺小许多的身躯忽地增大变长,只须臾之间便与自己身躯大小一般。而手中的方天画戟亦非凡兵,自能凭三王子意志伸缩变幻。 后土见状大惊:“这是?!……” 只听三王子道句:“在下不单可化作中土、氐人并羽民之形,还可化作夸父、女子与白虎族之形。” 却说那后土本具三头六臂,一臂手持一样兵器,正可令单枪匹马的三王子手忙脚乱、应接不暇。不料此番却见周遭骤然出现数个人影,正是三王子的中土、氐人、女子、羽民、夸父并白虎族六种形态,各自手持一样兵器,六人齐上,两人一组,分别对战那后土的一个身躯。 一时之间,局势倒转,本是三王子势单力薄、不敌神威,如今却换作是那后土寡不敌众,只觉眼前人影幢幢,令人眼花缭乱。兼了三王子正是亲身突破其余五兵之阵之人,自是身手不凡、六兵皆擅,无论以何种身形战来,无不得心应手、驾轻就熟。这后土起初只道是三王子如蝼蚁般一人,自己以神威压制,凡人又如何能敌。不料三王子血统混杂,却是各显神通,这幻化而出的六种形态登时令自己三头六臂的优势化为乌有,如今落了下乘之人反倒是自己。后土勉力抵挡一回,奈何自己是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便败下阵来。倏忽之间又见周遭包围自己的数个人影尽皆消失不见,眼前惟剩夸父巨人形态的三王子,手中方天戟辉煌莹耀,从天而降,纵身而来,祭出万取一收第六式——把酒祝东风,画戟直贯而来,刺穿了后土心脏。 三王子收势立定,闭眼调息一回,对跟前渐渐消散的后土说道:“大神只道是轩辕血统至高无上,无人能及,在下身为轩辕子民,亦当为身为轩辕之后自豪;然除此之外的他国异族,无论何种血统、何种文化,亦有其过人之处,断无高下之分,众人齐心协力,便是大神亦难以胜之……” 那后土听罢,在三王子这番振聋发聩之言中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目,烟消云散。随后从空中掉落一柄长戟,煌耀夺目、流光溢彩,龙头泛光、龙爪刃利,正是最后一样神兵后土神戟。三王子伸手接过神戟,拾在手中撒了回路数,虽觉神兵利器威力惊人、不同凡响,心下到底最喜多年来与自己颇具渊源的方天画戟。 此间事毕,三王子复又恢复平常模样,整理一番着装,方从参星阵眼之处出了阵法。 出阵后仍回到那城镇城门跟前,只见之前尚还隐匿在迷雾之中瞧不清楚的城镇已显出完整的原貌来。随后又四下环视一回,却并未目见朌坎的身影。三王子心下一惊,暗道不妙,唯恐朌坎于自己破阵期间出甚意外。三王子忙不迭将手一挥,手中的方天画戟幻化为人形,三王子道:“事出不妙,何以附近皆未见到坎儿身影?”说着拿眼细察周遭环境,一面对云永吩咐道,“你我二人分头寻找,我前往那树林中搜寻,你则在这城镇周遭寻觅。若有发现,传信告知。” 云永应下,二人随即分头行事。 却说从树枝头坠落的朌坎本忍痛作那挺尸状,以求上天保佑那棕熊老眼昏花,未能将自己认作活物。不料这般装死一阵,竟不知不觉入了梦乡,与周公相会。而梦中之景正是自己的英勇无畏之姿,与三王子同入麒麟阵中破阵除怪之景。嘴里尚还发出些许模糊不清的呓语:“……殿下,那熊如此放肆嚣张,且看我毒蒺藜的厉害!……” 正值此时,便觉面上传来一阵推攘之力,将朌坎大展身手的画面尽皆打散。朌坎迷迷糊糊地睁眼醒来,朦胧之中只见梦中那棕熊正对自己俯下身来,张着血盆大口,一只熊爪尚还按在自己面上。 朌坎见状,只觉三魂没了七魄,下意识拖曳着身子往后退去,一面伸手从旁摸索着,幸而身侧正有一石块。朌坎不及思索,就此操起石块便往那棕熊面上砸去,亦不管自己此举是否会激怒那畜生,令自己方才的忍耐功亏一篑,口中尚还不管不顾地嚷道:“趁人之危的畜生,趁小爷身上未剩多少灵力之时偷袭欺辱小爷!……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若是往常,便是十个你这样的畜生,也不够小爷打的!……” 未想朌坎这倾尽全力的一砸,却为那棕熊轻松制住,那棕熊竟然开了口道句人话:“坎儿醒醒,出了何事?!” 朌坎见状,心下分外诧异,口中喃喃道句:“咦,奇了怪了,这畜生竟说了人话?!还知晓我的名字?……” 言罢,朌坎猛地摇了回脑袋,此番再看,眼前幻觉消散,浮现出三王子那清俊朗润的容颜。 朌坎即开口问道:“殿下怎在此处?已是顺利破阵而出?” 三王子闻问颔首肯定,随后倒不提自己之事,却是问道:“你怎在此处?面上新添的伤痕乃是何故?方才口中所言畜生是何意?……” 此番朌坎方知眼前所见棕熊正是自己的幻觉,对三王子所问随意支吾几句作答,随后伸手拽住三王子手臂,从地上坐起身来,对三王子展颜一笑,说道:“恭喜殿下,混沌大陆首位大将阶位的武士诞生!” 三王子闻言,大感意外,微微睁大双眼,愣了片晌,之后猛地展臂,将朌坎揽入怀里,沉声道句:“我云寅得有今日,你功不可没。” …… 此间事毕,三人唯恐大公主等人闻知发兵追来,随即启程离开此地。期间,朌坎开口问道:“殿下,此番可是就此南下,仍回女子国与众人会合?” 不料三王子却道:“非也,此番我等尚有要事需前往一地。非往南行,而是北上。” 朌坎闻言,寻思一回,恍然大悟:“北上?莫非这第六处结界正位于大陆以北的成都载天之上?!” 三王子颔首,对朌坎笑道:“不错,正是如此。按照六丁之阵的阵型,这最后一处阵眼正位于大陆以北。虽具体方位不得而知,然此番有你相助,寻觅阵眼之事自当更为容易。” 三人如此议定,随即向北趱行,期间仍是乔装打扮,扮作中土国百姓,只为赶至下一个朔月之日到达中土国与夸父国的交界之处。此地乃是以大河划分二国疆界,大河以南为中土国,大河以北为夸父国。从前三王子来往两国之时皆是自备船只,此番有朌坎在侧,自是便利许多,朌坎召唤出大鹏鸟,正可供他三人乘坐飞行渡河。 腾于空中之时,三王子俯瞰身下大河那滚滚浪涛,感慨万千,喃喃说道:“若此番夸父国国主应允我等开启结界,这隔岸相望不相闻、两国老死不相往来之状,将是最后的风景了。自此,整个混沌大陆的各国各地之间,将再无屏障、畅通无阻……” 这回来到夸父国,已不同于头回来此。即便是大陆之上的极北之地,每年长达半载的漫漫长冬亦已过去,雪消冰融,春暖花开。三人一路之上畅行无阻,未尝耗费多少时日,便已达到夸父国国都冀城。到达冀城之时,三王子再度见到女子国镇国大将军风香玉,风香玉已于事前收到风凌霄来信,从中得知三王子等人将来此破除结界之事。三王子将计划简单知会风香玉,仍令其留待这冀城之中,作为自己一方与夸父国之间的媒介。之后三人便进宫求见国主厘琮,商议破除结界之事。 厘琮因三王子从前对本国有恩,素欠人情,对他之请求本不当回拒,然闻说开启结界会令该地城镇毁于一旦,便又迟疑了:“……话说三殿下于本国有恩,殿下之请亦系合情合理之事,寡人自当相助依允;只殿下亦知本国因气候恶寒之故,资源匮乏,房舍城池兴建不易,若因破除结界之故致令当地百姓遭灾,寡人又于心何忍?” 三王子颔首道:“国主顾虑在下甚为理解,但凡仁慈之君,皆不忍目见国中百姓遭逢家破搬迁之苦。若非此番破除大陆结界仅此一法,且惟剩这最后一步,在下亦不忍出此下策。实乃不得已为之,遂特来与国主商议。” 厘琮闻这话说得蹊跷,转而问道:“此番寡人可否认为,三殿下既已拥有破除结界的锁钥神戟在手,实则殿下若是只为破除结界,自可不择手段,私下里强行破除,而不必告知寡人知晓。如此一来,便是我国百姓遭此飞来横祸,亦不知是为何故……” 三王子听罢则亟亟拱手道:“国主明察,在下断不会行此不仁不义之事!至今因贸然开启结界已酿成许多流血之事,在下尝于羽民国见识这等贸然开启之后果,羽民国之结界正位于建木断层之上,国都雍城之中,贸然开启结界却未曾准备,终致使建木尽毁,生活于建木之上的羽民无家可归,若非之后国主当机立断,率领羽民沿建木新生之处寻觅居所,只怕羽民国便就此毁于一旦。正因如此,在下需先行进宫与国主商议,此事断不可贸然而为,需国主下令结界阵眼周遭的百姓撤离,方可将此事的危害降至最低……” 座上厘琮闻罢这话,终展颜一笑,说道:“三殿下仁心,寡人于厘琛弟兄之事上,便已窥得一二,如今之事,更令寡人对殿下刮目相待。殿下之坦诚与博爱,令寡人忆起上古东方天帝伏羲……”说到这里,那厘琮顿了顿,方才接着道,“殿下可知,天帝伏羲,正是我夸父一族之远亲?” 三王子对曰:“在下不知,愿闻其详。” 厘琮说道:“上古之时的巨人族,正是雷泽氏一族,之后的所有巨人族,皆是雷泽氏之后人,其中包括我夸父族并了邻国的赣巨人枭阳一族。而传说中天帝伏羲亦是巨人,乃是华胥族妇女偶然踩中巨人之脚印而生。之后,大陆遭遇第一次大洪水,整个大陆除却这极北的成都载天,几近全部沦为泽国。期间正是伏羲大神与女娲大神合力,率领众人迁往山中避难,直至洪水退去。……如今我观殿下品行,兼了殿下亦身怀我夸父族血统,不似尔族之唯我独尊,倒与率众渡难的伏羲大神有那亲缘……” 三王子则道:“国主过奖,在下何敢与伏羲大神相提并论。在下与国主商议破除结界之事,国主自可权衡利弊,做出决断。只在下与贵国亦有些渊源,对贵族之信念理想知晓一二,贵国始祖夸父大人一生皆在外追寻温暖与光明,希求有朝一日能将温暖与光明带回族中。北地严寒,贵国百姓一生皆在这冰封之地生存,然贵国以南的异国他乡却是温暖如春、阳光普照。国主难道便不愿越过边境,率领臣民亲眼目睹感受一回那丹曦之晴暖辉耀?” 厘琛:“……!” 第140章 壹肆零 麒麟现世 在大陆之南的女子国,一声巨响,国都荆城化为乌有,风凌霄率领群臣立于那荆城之郊的山峰之上,眺望着不远处沦为废墟的荆城,只觉感慨万千、心下黯然,身后跟随的群臣亦无不淌眼抹泪,哀叹这百年城池的末路穷途。半晌过去,跟前的风凌霄转过噙满热泪的秀颜,面向另一方向,抬手一指,说道:“众卿不必感伤哀恸,正所谓不破不立!……” 众人随着风凌霄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新建之城正在本国百姓的双手之中渐渐成形。 风凌霄说道:“城中百姓并先人所遗各式金石文物皆已迁往别处,并未毁灭遗失,而新荆城亦在修建之中。旧城虽毁,然寡人相信这新建之荆城,相较旧城,当更为宏伟壮丽!寡人在此对诸位立誓,定将新建荆城打造成为这大陆之南最大的城池!” 身后众臣闻言,群情激昂,一并行礼道:“吾等自当追随吾王之志,共建雄伟新城!” …… 遥远的大陆东北一角,姜漓在无启国长老阿天孤的帮助之下,于桃都山中,寻到第五处结界的阵眼。 当结界被姜漓成功破除之后,姜漓询问阿天孤道:“在下尝闻三殿下道贵国百姓素来与世隔绝,最厌与境外之人往来,何以身为长老的天孤兄竟肯如此爽快地与在下合作,破除结界?” 阿天孤闻问笑答:“鄙人尝受三殿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殿下之事便是鄙人之事,何敢推辞?兼了鄙国人民素欠三殿下一个人情,彼时幸亏殿下出手相助,斩杀鄙国的吃人怪物酸与,鄙国再无无辜国百姓命丧其手。此举虽动摇鄙族多年以来根深蒂固之念,然见这酸与被除,国中事事如常,人人似旧,便也日益接受国中再无酸与之事。口中虽不肯明言,心下倒是着实感激殿下之恩,习惯当真乃令人深惧之事。加之鄙国百姓虽与外人外物不容,然对了他国之工艺器具倒也颇为认同喜爱,即便不知其用,便是摆于房中案头作那装饰,亦能赏心悦目。鄙人念及一旦破除这大陆之上的结界,他国风物便能更为顺遂地运抵鄙国,造福族人,便也乐得略尽绵力,助三殿下实现此雄心壮志……”说到此处,阿天孤顿了顿,又对姜漓道句,“此言无不出自鄙人肺腑,还请姜漓将军再见三殿下之时,代鄙人转达鄙国百姓之谢意。此外,若是殿下有甚需鄙人效劳之处,还请殿下遣人知会鄙人,鄙人赴汤蹈火,决不推辞!” 姜漓闻言大喜,代三王子谢过。 …… 而紧接着第四五两处结界被破除,位于夸父国国都冀城西北方向狂山之中的最后一处结界阵眼亦被寻到。三王子口拈召唤六丁之阵的咒诀,将第六件神兵后土神戟放入法阵之时,须臾之间只觉大地震颤,天地为之色变,混沌大陆维持了数百年之久的各国各方彼此隔绝之状终被打破,混沌大陆重归“混沌”,各方各国自此畅通无阻、往来不断。只立于半空之上的三王子目睹脚下的狂山因结界开启而整个沉入地底,村落尽毁,心下亦止不住沉痛感伤。 从空中降下,三王子还欲对厘琮就此事致歉,却见厘琮摇首道:“彼时三殿下之言,令寡人只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殿下不愧为周游大陆之人,见多识广、胸有丘壑。想来鄙国之人惟知依循祖训、循规蹈矩,却不知转换思维,另求新解。族中多年以来皆选拔勇士,踏上逐日之旅,正是为这方极北之地寻来光明温暖;然可知在大陆以南的广大地区,乃是受日神庇护垂青,冬日短少、四季常温,若非这结界阻拦,我族即便无法荣获羲和垂怜,亦可令族人前往那南方温暖适宜之处居住……” 三王子闻言,欣然赞曰:“国主远见卓识,在下深感钦佩,正是如此。大陆广袤无垠,本便是上天造就,令大陆之上万千生灵得以足迹遍布、自觅适宜之居之所在。然大陆之上结界凭空而生,惟将一国一族之人拘囿于一地,各国各族之间彼此隔绝、难以知会往来,虽能短期内避免倚强凌弱之争,然长此以往,些许小国本便物资贫乏,在此期间只守得海枯鱼死,终不免文明灭亡之命运。贵国与之相较,虽地大物丰,奈何身居苦寒之地,气候恶劣,致使贵国百姓生存不易、生活弥艰。此番在下得国主应允破除结界,此举不仅乃大陆之幸,更乃贵国之幸,贵国自此可迈过从前拘囿之地,向南而进。” 厘琮则道:“正是殿下所言之理!此非寡人之功,皆仰赖殿下之福荫!彼时若非殿下之言点醒寡人,寡人亦难以看破此理。” 三王子对曰:“愧不敢当,只在下对本居于狂山的部族百姓深感惭愧,此乃他们久居之地,便如此这般毁于一旦……” 厘琮说道:“殿下不必自愧,世间之事皆是好坏兼有、正反相对,破除结界正是大陆伤筋动骨之举,断然无法做到万无一失。何况事前亦有所准备,寡人令狂山这处的百姓皆迁往别地,之后又下召免除此地百姓三年劳赋,由官府供与搬迁之补偿……” 三王子闻罢这话,虽破除结界多次,却是头回闻见这般细致详实的应对方案,对身为国主的厘琮由衷钦佩:“此事虽由在下所提,然国主所虑甚周,在下远不及也。对国主爱民为民之心,在下惟有五体投地耳。” 此事已毕,三王子等人便欲就此告辞南下,厘琮再三款留不住,只得率众王族官宦,亲自将三王子三人送出冀城方还。此行分外顺遂,三人南下之时无不适意畅快。 正值三人打马将要越过夸父国境内之时,三王子收紧缰绳驻足停下,转身回望身后的成都载天说道:“如今看来,我两回来此,自北南下之时,皆是喜事傍身,这回是顺利破除第六处结界,解除大陆各国之间的禁锢;上回则是成功救回坎儿,这位于北方的苦寒之地真可谓是我之福地……” 只不料三王子话音刚落,便闻一人声忽地响起:“上一回或可是你之福地,令你侥幸苟延残喘至今,只怕这一回此地便将成为你之死地,令你身首异处!” 三人闻言,大感意外,一并回头望去,只见在那边境之南,不知于何时已埋伏下中土国大军,一眼望去,旌旗招展、人头攒动,其势甚大。而为首之人正是大公主,身着八卦祭服,手擎飞蛇杖,早已不隐晦自己巫祝之身份。 三王子三人见罢此景,各自祭出武器,一面暗地提防,一面亟亟寻思对策。 只听大公主又道:“三弟,别来无恙,此番你定然料想不到会在此地与寡人相见。你为破除大陆各处之结界而费尽心力、四处奔波,正是为集结四方乌合之众,一道讨伐寡人;可曾料到这夸父国失去与我中土国之间的屏障,你便再难指望能依凭结界,躲往他国?此番寡人率领大军而来,正可一举北上,将你这族中叛徒正-法,还可就此歼灭这不知好歹的巨人一族,扩我疆域……” 听到此处,三王子出声打断大公主之言道:“此既是弟与王姊二人之事,王姊又何必兴师动众,连累无辜之人?” 大公主闻罢这话却是仰天大笑:“此乃我二人之事?只怕你心里并非作此之念。你四处游说,岂非正是为与之结成同盟,这干乌合之众早已与你串通一气,又谈何无辜?!上回不甚落入你等圈套,寡不敌众,此番我正是有备而来,定令你这叛徒身首异处!” 此番不及三王子回话,便闻一旁朌坎率先斥道:“你作恶多端,天人共怒,岂不知这大陆诸国之民皆欲生啖你肉、嚼碎你骨,何敢在此妄加罪责三殿下?你道殿下反叛作乱,岂不知你才是你族弑父弑君之人,到底谁才是犯上作乱?!” 朌坎之言正中大公主心事,终令其恼羞成怒,厉声对曰:“朌坎!!我当真后悔在灵山脚下开启结界之时一时心软,未尝召唤出强力之妖一举取你性命,令你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野杂种存活至今,尚敢于此摇唇鼓舌。彼时你初入灵山,我便厌你非常,若非朌坤暗中庇佑,你岂会活至今日!……” 朌坎闻言叉腰大笑:“小爷我正是纯正的巫咸国灵山人,你这中土国与巫咸国混杂而生之人亦有脸嗔我杂种,亦不撒尿自照!……你岂不知好人自有天佑之,小爷我几番大难不死,正是老天保佑;此番你只知跳脚,小爷我最喜目见你那副恨我又杀不掉我的气急败坏之象哈哈哈哈!……” 只见大陆唯二的两名圣宿阶巫祝手拽法杖却打着嘴仗,言语只如小儿斗嘴,其中言辞倒颇令一旁的三王子难堪,便连云永亦见之不过,从旁干咳连连。 最终只听大公主尖声尖气落下一句:“是巫祝便拿出本事来,休要在此逞口舌之能!你不过区区圣宿初阶,更非我之对手,休要得意忘形,今日便是你之死期!” 朌坎冷哼一声,对曰:“打便打,我还怕你不成!” 却说一旁的三王子见他二人情状,战事一触即发,正暗自着忙,却见他二人只顾相互较劲,哪里还有自己插足之地。而对面大公主为人一向沉着冷静,不料每每遭逢朌坎,便失了水准、乱了方寸,亦不知是因了何故,大抵真如她所言最厌朌坎罢了。 三王子正如此暗忖,却见对面大公主召唤出应龙,飞身一跃,立于那龙首,先发制人,只见她将法杖一挥,半空之中便凭空生出几丈来高的水柱,随后水柱向四面八方散开,从中腾出一条无角之龙,正是食人之蛟。那蛟甫一现身,便从空中直蹿而下,对准朌坎所在之处袭来。 正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三王子亟亟运转浑身真气,幻化成羽民形态,抱住朌坎跃至半空之中,方才躲开那蛟龙之击;另一边云永已翻身一滚,闪至一旁,而他三人的坐骑则在那蛟龙利爪之下化为肉酱。 朌坎见状,亦是恼怒不服,当即拈诀召唤,众人顿时只觉冷风呼啸、遍体寒颤,抬头一看,只见一生得鸟身人面的神祗现于半空之中,正是北海海神、北风风神禺彊,正可降龙。禺彊甫一现身,便手持一缰绳,降于那蛟龙之上,那缰绳随即被套上那蛟龙头上,蛟龙再不逞凶,服服帖帖做了海神之坐骑。 大公主见自己落了下乘,复又拈诀召唤,只见空中红光一闪,一毛色鲜亮、生得鸟身九头人首的神人便现出形来,正是九头鸟九凤。这九凤伸展羽翼,向腾空的朌坎三王子扑翅袭来。朌坎见状,暗忖对上这九凤,大抵海神已不管用。随即转念一想,这九凤到底乃是一带毛的飞禽,向来惧怕猎手。随后朌坎拈诀,只见那星星点点的灵力之光落下,一人聚集成形,正是跨弓携箭的神射手后羿。 射师拈弓搭箭,对准空中施威逞能的九凤张弓如满月,此番只见后羿三箭连发,那箭羽仿佛生了双眼一般,无论九凤转向何方,皆能瞄准其飞行方向。须臾之间,九凤双翅各中一箭,最后一箭则端端射入心脏,九凤旋即毙命。 朌坎见状喜不自胜,双手叉腰,得意非常,鞠着上身对大公主嘲讽道:“你不自诩为圣宿中阶巫祝,灵力高我一筹?如今看来,亦不过如此……” 此番大公主闻罢朌坎之言,却并不动怒。她嘴角轻扬,伸出一手于半空中一挥,只见朌坎的头顶上空密密麻麻浮现出无数如意珠,竟按照十面埋伏之阵排列,不留一处空隙,从四面八方向其下的朌坎射来。 朌坎见状,一面拈诀召唤出刚罩铜盾挡在身前,一面仍是不依不饶地嘲讽大公主道:“此番你可是穷途末路,只欲使出这等招式做那困兽之斗?” 一旁三王子并云永亦从旁挥戟替朌坎挡下从各方袭来的如意珠,正值此时,三王子忽闻一阵兵器破空划过之声,亟亟转身望去,却见在朌坎身后,一不知何时出现之人正从朌坎身后射来两支箭羽,一先一后,在前之箭已蓦地射中方才被朌坎召唤而来的后羿之后背,而后一支箭则正向朌坎后背飞来。三王子见状,身体本能已先于意识而动,足下轻点,身随影动,于迫在眉睫之际挥戟替朌坎挡下此箭。 朌坎闻罢身后动静,仓促回首一望,方才一幕便映入眼帘。他又向那箭射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一不起眼的角落里,正立着一着装古旧之人,瞧来与后羿正是同期之人,然状貌气度皆平凡无奇,与身为神射手之后羿相差甚远。 朌坎见状,寻思一回,便恍然大悟,惊道:“这、这正是传说中大逆不道的弑师之徒——逢蒙!”说着又转向大公主怒目而视,“你竟使出这等卑鄙无耻的偷袭手段,这逢蒙岂非正是你这恶人宵小之写照?!传说中这逢蒙正是后羿之徒,跟随射师习学射箭之术,奈何费尽心机却总是位居第二,永远无法取代其师。这逢蒙待学成后羿所有技艺之后,日渐得意忘形,终至于丧尽天良、背信弃义,趁其师后羿不备之时,以桃木棍从后偷袭,击杀后羿……” 三王子亦接着朌坎之言说道:“此番你召唤如意珠以十面埋伏阵攻击,实则不过是佯攻,却是暗地里召唤出逢蒙偷袭。你见坎儿召唤后羿,此乃传说中之神射手,万夫莫当,你深知此神寻常魔物难以抵挡,方忆起后羿之传说,知晓他正是命丧其徒之手,而那徒弟正是惯爱偷袭之小人,正可借其之手,趁我等被那漫天的如意珠吸引注意之时,暗杀我等……” 朌坎又道:“有本事便与我堂堂正正斗法,使这等下三滥的偷袭手段算什么?!” 大公主闻罢此言,面上却并不着恼,冷笑一声道:“险些中了尔等之激将法,被尔等拖住,尔等莫要以为寡人此番会无备而来!” 此言一出,三王子便顿生一股不祥之感。果不其然,此番只见大公主衣袍翻飞,周身灵力流转,口中振振有词。周遭一阵雷鸣电闪,风云变幻,紧接着山崩地裂、草木摧折。空地之上,中土国士兵纷纷向四方散开,而那空出的地面之上,随即出现一身形庞大之巨兽,生得独角鹿身牛尾,身披鳞甲,正是五行之中土向神兽麒麟,亦是中土国之护国神兽。 见罢此景,三王子三人皆是大惊失色,未想大公主之灵力已至这般境地,竟能召唤出传说中之护国神兽。 只听大公主大笑说道:“总归了天不负我,终是令我召唤出麒麟神兽!为了今日,我沐浴斋戒,于豫城钟鼓神殿之中祷祝祭祀七七四十九日……” 朌坎闻言,心下着忙:“惯常而言,山川社稷之神皆较其余神祗更为近人,若是备有牲祭之物,诚心祷祝,便能越级召唤。那娘们此前祷祝四十九日,准备充分,无怪乎能召唤神兽。然我之灵力阶位本不如她,又无甚准备,此番又将如何应对这神兽?……” 那大公主又道:“……皇天不负有心人,麒麟神兽亦为我感化,特现身相助,此正是我大陆盟主并中土国国主之意志,定将妄图犯我国威之徒一举歼灭,绝不姑息!此番我军将士即跟随在神兽之后,击杀本国叛逆,踏平成都载天!杀!” 此令一下,大公主身后大军蜂拥而至,宛如决堤之潮,向北席卷而来。而为首打头阵者正是那麒麟,这麒麟非为其他,竟是兜头便向朌坎袭来,四蹄踏地奔驰,只如山移地动,倾轧而来。朌坎尚且立于原地苦思对策,见麒麟径向自己这方而来,一时片刻未尝回过神来。待瞧得清楚了,那麒麟早已近在眼前,抬起前蹄,向朌坎头上猛地踏下……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大家别急,主角遇到挫折才会成长~ 第141章 壹肆壹 四方结盟 上回说到大公主召唤麒麟对付三人,那麒麟引大军而来,却是率先对朌坎发难。朌坎苦思对策,不及逃走,便为那麒麟追至跟前,抬足踏下,只欲一举将朌坎碾碎。 正值此时,三王子闪身而来,举戟横挡,勉力抵住那麒麟踏下之蹄,一面伸手,奋力将朌坎推往一旁,避开那麒麟的攻击。然朌坎在飞身而出之时,却见那麒麟被戟刃刺痛,恼羞成怒,转而飞起一脚,踢踏在三王子身上。三王子为救朌坎,正为千钧之重压制,难以动弹,此番这麒麟踢来,哪里能避,结结实实受此一击,正是五脏破碎、六腑移位,一口血喷出,身子滚出老远。 一旁朌坎见状,惨呼一声,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来,奋不顾身地奔至三王子身畔,脑中不禁忆起不久之前一幕幕的画面,正是澧水之畔中土国大营之中,三王子为大王子重伤之景。眼中画面阴晴不定,与此时之景何其相似。彼时那刻骨铭心的愤恨之感,只如丝丝缕缕的黑色布幔,萦回缠绕,似是将要再度席卷心头。然此念不过转瞬即逝,此番朌坎未令此念蒙蔽心智,乃是强自镇定,从地上扶起三王子,躲避那麒麟。 然将将蹲下身来,不提防那麒麟已调头奔来,其后尚还跟随着中土国大军。朌坎见状,既欲守于此处护卫倒地受伤的三王子,又欲立起身来持杖抵挡那麒麟,情急之下,难以决断,正不知如何解此燃眉之急。又觉身侧衣袖被拖拽牵动,朌坎转头望去,只见三王子还欲挣扎着起身应战,朌坎忙不迭伸手止住他道:“殿下!你伤势不轻,切勿乱动!此番换我保护你!” 正说着,那麒麟已近在咫尺,那巨大的压迫感只如泰山压顶,朌坎正待拽起法杖应战,便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人挡在自己与那麒麟之间,正是云永。云永双手举戟,艰难撑住那麒麟踏下的前蹄,一面转头对朌坎说道:“大人快逃,殿下便拜托大人了!这里有我抵挡片晌!” 此番不及朌坎答话,便闻一旁三王子勉力开口道:“如、如此……你当……如何脱……身……” 云永闻言急道:“殿下休要顾虑属下,现下情形已是十万火急,属下愿拼却这条性命助殿下脱险!”言毕又亟亟转向一旁的朌坎令道,“大人快,只怕迟则晚矣!” 朌坎听罢这话,不敢怠慢,便欲起身召唤坐骑,搀扶三王子骑上奔逃。不料那大公主隔着老远,竟瞧出他三人意图,随即驱使坐下应龙当空追来,又指挥大军包围而来。 眼见三人势单力薄,便要身陷末路穷途,未想一支羽箭从空中划过,竟擦着大公主的鬓角飞去,若非大公主彼时稍稍偏了脑袋,怕是就此中箭。大公主为这暗箭骇得不轻,亟亟停下,转头四顾,搜寻那暗中射箭之人。而正值此时,便闻北面忽地传来万马奔腾之声,从隐隐可闻到越发接近、如雷贯耳。不多时候,便见夸父国大军驱象赶兕地奔袭而来,他们本便是巨人之躯,较中土国人高大勇猛,此番浩浩荡荡奔驰而来,不过眨眼之间便已奔至目前,越过朌坎三人,中间一队将那麒麟围在中间,弩-箭如雨,对准麒麟一阵乱射,寻常弩-箭虽难以伤及那麒麟分毫,到底将之逼退,将朌坎三人从铁蹄之下救出性命。 随后又闻大地震动,一人驱象在身侧停下,三人循声望去,正是夸父国右都尉厘璧。那厘璧对三人说道:“闻中土国大军北上入侵我境,下官奉国主之命,特来打退外敌,营救三殿下!还请殿下向北而走,仍回我国境内暂避!” 三王子闻言拱手称谢,随后朌坎召唤出大鹏鸟,在夸父国大军掩护之下,与云永一道搀扶三王子上了鸟背,鹏鸟展翅,仿若垂天之云,驮着三人向冀城而去。 北上途中,朌坎一直施展疗治之术替三王子疗伤,待三人到达冀城,三王子伤势已然好转。之后便有宫人接应,将三人领至城中驿馆暂歇,厘琮又从宫中遣来太医替三王子诊视,只道是朌坎灵山神术,疗救得当,三王子性命并无大碍,此番只需服药静养便可。 半晌过后,国主厘琮便亲身前来驿馆探望,三王子对厘琮致谢,从厘琮处得知原来女子国镇国大将军风香玉从国主风凌霄处知晓三王子为大公主追杀之事,遂暗地里时时留意中土国动向。而正值三王子三人离开冀城南下之时,她得到情报,道是中土国现任国主云巳正亲率大军向北而来。风香玉随即将此信报与国主风凌霄并厘琮知晓,对厘琮解释一回三王子在自家国中之处境,只道是这中土国虎狼之师十有八-九正是冲这王族之中惟一身怀王位继任资格的三王子而来,更怀吞并北方大国之野心。正趁着三王子在夸父国之际,借口夸父国包庇本国钦犯,以便北上入侵。询问厘琮可是任由这于己有恩的盟友落入中土国之手,还是愿冒与中土国决裂之危保护三王子。 厘琮闻罢风香玉之言却是不答反问:“寡人有两事欲请教大将军:其一,这中土国国主既亲率大军有备而来,我国就此交出云望鹤,那云巳是否便会放弃侵略本国之举?其二,据闻云望鹤正是贵国公主之后,乃大陆唯一身怀女子国血统的男子,想必贵国定欲扶持他继承中土国王位;若是如此,本国助他一臂之力,贵国是否便愿与本国结盟修好?” 风香玉听罢厘琮此言,已知其言下之意,随即拱手应道:“下官事前已获我主谕旨,若贵国愿保护我七殿下免遭他国所害,我女子国愿与贵国结为同盟,永世修好!贵国位处北寒之地,素缺粮米,我国位处南方,耕地自足,正可相助一二……”说到这里顿了顿,转而言道,“何况无需下官多言,想必国主尊意早有打算,中土国狼子野心,对贵国虎视眈眈,侵略之心路人皆知;即便贵国主动交出七殿下,希图就此苟安避祸,只怕中土国亦不会就此放过贵国……” 此言一出,厘琮便明了风香玉话中暗含的讥诮,随即对曰:“贵国诚意,寡人自是相信。中土国势大来犯,我夸父国军民亦非那苟且偷生、贪生怕死之徒,将士惟知忠君爱国、知恩图报,任尔势大军猛,我族将士亦是舍身取义、视死如归,绝无屈膝讨好之辈!”说着厘琮又转而言道,“何况贵国扶持云望鹤之用心,旁人又如何不知?贵国所看重者,非为中土国之王位,实为大陆盟主之位也。昔时穷奇乱世,正是得益于中土国、贵国、巫咸国、羽民国并鄙国四国合力,方将其封印于登葆山下。彼时方知这大陆强国,无一为等闲之辈。宗主国虽威名远扬,然素来唯我独尊、排外贬异,由其担任大陆之盟主,长此以往,于我等有害无益。而贵国想必亦是深谙此理,方才欲另立新君,进而扶持适宜之人为大陆盟主……而若论何人适宜,宗主国诸王子之中,惟有云寅云望鹤!……只贵国莫要忘了,云望鹤亦身怀我夸父族之血统,并非与我族毫不相干……” 风香玉闻言,随即拱手道:“如此说来,国主亦愿出手相助,与我等结为同盟?!” 厘琮颔首道:“此乃顺势之理。” 二人就此达成共识,厘琮随即调兵遣将,指派右都尉厘璧为先锋,率骑兵往南追击,势必于三王子一行人出境之前赶到,如此方有了之前救援一幕。而夸父国人向来善射,彼时为首的厘璧遥望那高高在上发难的大公主,当即一箭射去,将将擦着那大公主面颊而过,打乱她之步调。 闻罢厘琮道来原委,三王子三人方知端的,又向厘琮言谢,深赞风香玉之机警。随后三王子忧心二国战事,对因了自己而令夸父国卷入纷争致歉,却闻厘琮冷哼一声说道:“三殿下无需忧心鄙国,此番即便我国未尝与三殿下结盟,只怕之后贵国亦能寻到别由入侵我国。而贵国虎狼之师虽英勇无匹,然本国将士亦非等闲之辈,保家卫国、除暴安良绝不含糊,定将入侵之敌赶出国境。此番三殿下尽管安心居于我国中将养,殿下身负重任,日后当挑大梁!” 三王子听罢厘琮之言,方才略略安下心来,随后郑重应下。 另一边,大公主见此番几近毙命之人又从眼底溜走,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越发指挥大军向南侵入,立于应龙之上高呼:“尔夸父国不知好歹,蓄意包庇我族之钦犯,成心与我国为敌,如此便莫怪我军入你国中抢人!” 而对面厘璧则道:“国主有令,宗主国狼子野心,早有入侵之意,我族将士一生旨在造福百姓、保家卫国,今日国难当头,正是我等将士为国尽忠之时!” 言毕,只见两军于边境交汇,而夸父族本便身形高大、以武强国,此番又是驱象逐兕而来,中土国军士与之交战,只如蜉蝣撼大树,难以抵挡,不多时候便为夸父国大军杀得溃不成军。大公主见状,心急如焚,当机立断施展祈福之术,溃败之军随即重振旗鼓,杀将回来。此番大公主习得教训,知晓自家将士先天条件远不及夸父国人,不可正面硬拼,遂下令大军跟随在麒麟之后,希欲借助神兽之力,荡平夸父大军。 此番只见麒麟逞凶,驰骋战场,本井然有序、所向披靡的夸父象兕大军被那麒麟以一己之力冲击得七零八落、不成阵型。领头的厘璧见状,暗道不妙,只道是本国士卒较了他中土国,本是人高马大,体强身健,占尽优势;不料他国竟令神兽打头,自己一干大军与之相较,随即优势丧尽,反成了蝼蚁之辈;待阵型一乱,则单丝不成线,独木难成林,被那麒麟踩踏至死的士卒不计其数。厘璧心急如焚,眼见那麒麟便要冲破己方大军,越境而去。厘璧随即调转象头,一骑当先,对众军命道:“众军休乱,稳住脚步,重结象阵。” 这象阵实则正类似中土国的五虎群羊阵,正是守住阵中的五行方位,扼据要冲,将群羊困于阵中。此番厘璧率众结阵,层层包围,虽据此令麒麟难以出阵,然到底无法将之擒下斩杀,被那麒麟冲破阵法不过迟早之事。 正值双方皆相持不下之际,只见一士兵飞马来报,对大公主说了什么,便见大公主一副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的模样,急问出口:“什么?!这不可能!……” 第142章 壹肆贰 月下谈心 却说夸父国与中土国大军正于边境相持不下,大公主骤然接到一消息,只见本冷静自若的大公主忽地面色凝重、眉头深蹙,那擎住法杖之手拽得泛白,身形微颤,满面皆是不甘之色。闭目沉思一回,再度睁眼,已是下定决心,沉声下令:“鸣金收兵,三军即刻南返,务必兼程赶回豫城!”随后又从袖中取出一竹笛,吹奏一回,那麒麟闻声,浑身煞气尽散,调转头去,跟随中土国大军而去。 而这边的夸父大军见状,全然不解,满腔疑惑,不知这眼见着便要成功突破自家大军防御的劲敌何以忽地放弃进攻,全军撤退。副将随即打马上前,询问厘璧是否追击,厘璧则道:“国主只命我等守住南部边境,此番不必追击。派出人马向南打探敌军动向,谨防有诈。”那副将领命而去。厘璧则令象兕大军退至边境以北驻扎,静观其变。 不多时候,便闻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传来,帐外守将报曰女子国镇国大将军风香玉求见。那厘璧私下里与风香玉有些来往,双方正是熟识之人,闻言忙不迭命将风香玉请入。又挥退帐中众人,单独面见风香玉。 风香玉礼毕,说道:“下官与右都尉大人一道从冀城出发,坐骑瘦弱矮小,不及大人之象兕大军,遂此时方才赶到,幸而右都尉大人用兵如神、勇不可挡,已将敌军击溃,当真可喜可贺。” 厘璧闻罢此称道之言,却是摇首,实言相告:“此言下官愧不敢当,此番若非中土国临时生变,那国主不知何故,忽地鸣金收兵,只怕我军象阵将难以抵挡那麒麟之威,国将遭难……此番下官正不知如何向吾王交待……” 风香玉闻言则冷笑一声,说道:“大人不必忧虑,那中土国正是作恶多端,报应不爽,如今正是出师不利兼了后院起火,遂只得罢手退兵……” 那厘璧闻这话有些蹊跷,风香玉似是言有所指,忙不迭问道:“话说此番正是大将军向我国国主请求务必在中土国大军之前援护三殿下,大将军何以知晓那中土国国主将侵犯我境、索要三殿下?” 风香玉闻问,亦不隐瞒,坦诚相告:“大人所言无错,中土国王族之中,惟剩七殿下一人尚有资格继承王位,兼了殿下来历不凡、本事过人,于周边诸国之中颇得人心,遂为中土国现任国主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惟欲除之而后快。正因如此,我国国主令下官密切留意中土国动向,不久前探听得知他国大军北上,宗主国一向狼子野心,早有侵吞他国之意,遂下官即刻将此事告知贵国国主,请他派兵援护;此外我国国主还使了一计,正是围魏救赵!……” 厘璧闻言大感意外,寻思一回又疑惑问道:“莫非贵国国主出兵作势攻打他中土国国都豫城?!此计虽妙,然大军出征,岂可一蹴而就?即便贵国大军能出其不意、勇不可当,只怕亦无法须臾之间攻至豫城之下,何况中土国绝非甚弱国小城,其兵强马壮,可谓大陆之首……” 风香玉随即解释道:“大人所言无错,按常理而言,我军除非拥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否则断然无法突袭至胜,一举攻至豫城之下……”说到此处,风香玉却是话锋一转,接着道,“我军虽不具此能,然有人却有,正是与我国结盟的奇肱奇股二国。此二国之民素来以制造工艺见长,国中盛行的一代步器械飞车更是闻名于世之杰作。从陆上进攻难成,从天上进攻则易。我国国主遂与奇肱国四殿下商议,请他国派遣将士乘飞车直抵豫城上空突袭,无需长途行军,攻城略地;期间更有他国技师所造之火器助阵,饶是豫城禁军如何英勇,亦难以应对,只得向出征在外的国主告急求救。豫城乃是国都,若是豫城不保,她便是踏平成都载天,又有何用?遂只得下令退兵,火速回南救援,此所以能‘围魏救赵’也。” 这厘璧听罢这话,方知端的,对女子国国主之智,深为叹服。 夸父国之危既解,三王子方能安心留待冀城安心将养。那一夜正值十五月圆,已交三鼓,月明如昼,朌坎从睡梦之中醒来,再无睡意,干脆起身,出屋小解。来到那驿馆后院,未想却见一人身披单衣,长身而立,仰对银轮,正如素梨月下,玉树琼枝。此景乍入眼帘,朌坎一时之间竟看得痴了,呆立廊下,不言不语。 直到那人觉察他之到来,回转身来,笑问:“怎的立在那处不言语,在想何事?” 朌坎闻声,方才回过神来,亟亟问道:“殿下,你伤势未愈,此地夜间寒凉,怎的便惟着单衣在外?” 三王子闻言对曰:“托你之福,我之伤势已无大碍,不必担忧。” 朌坎听罢不肯相信,上前一把拽住三王子胳膊便往房中拖拽,口中一面念叨:“我不信,那太医分明说过你伤势沉重,未尝被那麒麟踹出人命,正是因了命大之故;若不好生将养,只怕那云巳再次攻来之时,全无还手之力……” 不料朌坎拖拽不成,反倒被三王子使力一把拉了回来,揽进怀里:“你不肯相信我已痊愈?如此你随我前往一地,你自是信了……” 言毕,尚不待朌坎应答,便揽住朌坎腰身,运起轻身之法,脚步轻点,就此跃上屋顶,沿着那屋脊行走如飞。朌坎喃喃出声问道:“殿下,你欲带我前往何处?” 三王子则答句:“去了便知。” 只见三王子大展身法,轻盈跳脱,走屋脊、越高强,出了冀城;沿山道、穿树林,入了山中。待行至一山头,三王子方才驻足停下,将朌坎放下,说道:“到了,正是此地。” 朌坎闻言转头四顾,只见此处流水潺潺、雾气霭霭,乃是天然汇聚而成的一汪温泉;又抬首眺望,正是银蟾当头、圆柔雪亮,人在高处,头顶婵娟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可及,此景令他不禁心旷神怡,随即携了三王子之手问道:“殿下,你近日皆在冀城驿馆之中将养,怎会知道冀城之外有这般胜地?” 三王子一面拉着朌坎并肩席地而坐,一面答曰:“彼时我替夸父国寻找勇士厘瑱之下落,从城外百姓口中打听到此地。他们称此地受天帝垂青、接近天宇,于广大的苦寒之地之中,独独此地温暖如春,天然生有温泉。近日养伤,多有闲暇,忆起此事,便欲与你同来一观。” 朌坎:“……” 二人就此默坐片晌,只听三王子又道:“自你复生以来,因遭遇多事,无暇他顾,我二人尚未畅快叙谈……我虽从地府顺利寻到你之魂魄、令你复生,却闻说你尝被投入枉死城中受尽千般磨难,想必其遇甚惨……” 朌坎闻三王子提起往事,不禁敛下面上笑容,陷入沉思,一时之间,那枉死城中的鬼哭狼嚎、腥风血雨之景,刀削斧劈、剔骨挑肉之感又再度浮现在眼前,朌坎只觉身侧冷风习习,下意识伸臂环住自己身子。三王子见状,只道是朌坎着凉,随即脱下自己的外袍替朌坎披上。 朌坎觉察三王子动作,方才挥退眼前的幻觉,转过头去回望三王子说道:“无妨,皆已过去了,好在还有殿下……” 三王子听这话说得蹊跷,随即问道:“彼时若是我未到抑或是迟来,你将如何?” 朌坎转眼望向远方,淡笑答曰:“彼时我已赎尽罪孽、服役期满,按理应同众鬼魂一般,过奈何桥、饮孟婆汤,忘却前尘,往轮回井中转生……” 三王子:“……” 朌坎接着道:“……其实彼时殿下已经来迟了,我从那枉死城中出来已经三日,连续三日皆徘徊在忘川之畔、蒿里之中,最后便连孟婆亦来询问我何以不过奈何桥,据闻我不过奈何桥之事已惊动十殿阎君,殿下赶来之时,我正被鬼差捉拿……” 三王子听罢这话又道:“如此说来,我依旧是晚了一步,几近与你失之交臂……” 朌坎闻言,伸手与三王子之手十指交握,说道:“我怎会抛弃殿下?殿下尝对我许下承诺,尚未实现,我又如何安心抛却此生,步入轮回?” 三王子闻言只觉感慨万千,展臂将朌坎揽入怀中,说道:“抱歉我未能早些赶到,方令你受这许多苦……” 朌坎听罢,将头枕在三王子胸膛,跟随他的心跳,思绪回到暗无天日的岁月:“……上万年的刑罚,刀削斧劈、裂骨碎肉,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前路茫茫,不知何时是个尽头……我在那无边的苦海之中辗转沉浮、苦捱煎熬,早已忘却自己是谁,然在记忆深处、心之彼岸,始终悬念着一事,牵挂着一人,支持我渡过万年的循环……以至于待我终于刑满得脱,出了枉死城,因心中执念之故,终日徘徊于忘川之畔,不入轮回……殿下可知,是为何故?” 三王子闻问,沉思一回,对曰:“悬念一事,牵挂一人,莫非是那报仇之事,不共戴天之人?” 朌坎闻罢此言,笑着撑起身来,将双臂搭在三王子双肩,说道:“上万年的酷刑煎熬,便连自己是谁亦已忘却,哪里还记得身前之仇?然有一人,有一言,即便我忘记自己,忘记仇恨,却仍然刻骨铭心,那人曾向我许诺,不拘碧落抑或黄泉,皆会将我寻回;那人素来胸怀大志,只我至今未曾闻他亲口道来,遂我需在这冥府地底等待,候他兑现他之承诺,诉说他之大志……” 此言一出,三王子不禁睁大双眼,彼时之景,他终身难忘,素月流天,莹星缀空,清质悠悠,澄辉蔼蔼,空谷万籁俱寂,惟余朌坎喃喃之低音,萦绕回环。三王子只觉心下酸涩难耐,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哽噎着对曰:“只为了我,便令你苦熬至此……我……难辞其疚……” 朌坎则摇首说道:“彼时若非因了殿下,只怕我早已神智俱失、忘却一切……”说罢,他二人一并垂首,额首相触,朌坎面露一丝羞涩,接着道,“在此世间,得有一人,超越生死,跨越时空,不拘身在何处,却仍是放之不下,想来亦是幸事一桩……” 三王子对曰:“云寅何其有幸,承你盛情;天地在上,阴灵阳德为证,此生对你不离不弃,绝不负前情!” 余音寥寥,回旋不绝……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还有几章就要完结了,俺想写H啊啊啊~~~ 第143章 壹肆叁 通灵之术 上回朌坎与三王子互道离情别绪,倾诉衷肠,正是凤俦鸾侣,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此番他二人十指相扣,朌坎将头枕于三王子双腿之上,缠着三王子将那未道之言尽皆告知自己:“殿下,自那回在臷国谈起理想抱负之事,殿下便只将话说了一半,留下那后半截掉人胃口,令人好不心痒难耐,此番是再不可推诿,需得直说了……” 三王子闻言笑曰:“此番你却是高估我了,我哪有甚大志抱负,幼时身居宫中,惟求能不引人注目、开罪于人罢了……” 朌坎闻言则道:“殿下那是韬光养晦,实则心有所想,非常人可知。” 三王子对曰:“一人若为他人所不喜不容,心中惟盼之事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得他人青睐。遂只得暗地里发奋用功,希欲终有一日能大展身手……如此想来,这般愿望与大王姊一生所求,倒也无甚不同……” 朌坎则道:“那自是不同的,云巳为一己之私而不择手段,岂可与殿下相提并论……” 三王子又道:“彼时我所盼之事,正是自己若得出人头地,大抵便能一改父王并王族众人之偏见,令这异族血统不再成为难以启齿之事,如今想来,确为一时之浅见……” 朌坎闻罢这话若有所思。 三王子道:“待之后与你一道外出游历,方更改初衷。历经四方,方知世界之大,并非自己臆想中那般。而从前羞于启齿之异族血统,却于我危机之时,多番救我性命,绝非一无是处之物;便连大陆之上真正的六兵之阵,亦根据大陆四方不同之风貌习俗而设,可知造物主缔造万物之时,并无厚薄之分,对所有种族血统一视同仁……而我国族人对异族心怀贬斥、各国之间亦心怀偏见之因,皆乃结界致使彼此互不往来、互不了解之故;而孰不知各族不同,文化各异,各种文化之中,皆有那不俗之处,颇值颂扬称道,然又因结界将各国各族禁锢于一地,其中弱国贫地便因物少粮乏,终至于人丁寥落,文明衰弱,真乃憾事一桩。正因如此,我方有志于破除结界,令各方各国相互往来,重修于好;令弱小之国能得脱禁锢,延续生存……” 朌坎颔首道:“殿下之言甚是,与我彼时所猜无不契合。” 三王子又道:“如此我方知,昔时我欲以一人之努力化解彼此之隔阂偏见当真乃不智之举;真正打破各文化之隔阂偏见,惟有先伐霸主独夫,逐霸道而行王道,令各国之间平等往来,方可一改大陆昔日闭塞之貌,重归和谐。”说着三王子顿了顿,方道,“可惜先主不明,若大陆之上惟我中土大国,虽霸业可成,然此地文明零落,独木难支,不可谓之兴也。方寸之心,可容百川,何况央央大国,又何以不可容纳万邦?广施仁德、名满四海,如此王道既成,何愁四方不服?” 朌坎闻罢这话,登时从三王子身上坐起身来,急道:“我与殿下之目标虽为同一人,然我不过一家一族之恩怨,不及殿下心怀天下,以天下为己任。彼时我死而复生,再回灵山,早将个人恩怨看得淡了,若非云巳千方百计寻我二人麻烦,我倒也无暇理会她。然此番我改了主意,我忆起师父尝做之事,昔时穷奇乱世,正是他施展通灵之术,助你祖父先国主一臂之力,方才将穷奇诱于登葆山下封印。此番云巳阶位在我之上,已召唤护国神兽麒麟,我二人皆非那麒麟之对手,至今我仍未想出破解之法。不若孤注一掷,以通灵之术助殿下提升实力,尚可一争……” 三王子闻言却拽紧朌坎之手,打断他之话说道:“然据闻通灵之术对巫祝而言消耗极大,你师正因通灵之术而灵力再难跃进,你又岂可为我牺牲至此?” 朌坎却摇首对曰:“为实现殿下之胸襟抱负,这些许牺牲不足挂齿。何况为了殿下,便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我亦在所不惜!” 三王子听罢这话,只觉悲喜交加,千百滋味难以名状:“坎儿……” 朌坎随即又松开与三王子交握之手,佯装豪气地一拍胸膛,哪里知晓自家那未及弱冠的少年之躯弱不禁风,在三王子看来却更令人疼惜。一面昂首说道:“我朌坎平日里虽是没心没肺,好歹也是一名巫祝,也是个有担当的。灵山之巫自始祖女丑以来,便担任轩辕帝之御用巫祝,沟通天地,为民祈福,以自我为媒,辅助君王成就伟业……”随后又转向三王子,与之四目相对,眸中情意流转,“此既为我族之使命,我愿以身作媒,以助殿下完成大业!”说着又转而笑曰,“据那大公主所言,彼时那云辰若非以为我已献身于殿下,尚还垂涎我这大陆首个圣阶巫祝之灵力。” 三王子闻言,早已心绪激荡,不知作何言语,惟展臂一把将朌坎搂入怀中,与之四唇相贴,吻作一处。 彼时三鼓已过,朗月东斜,白露始降。少年身着祭服,纹华璀璨;头戴面具,骨牙雕成。右手举杖,左手擎铃,对月而舞,开路迎神。浅吟低唱,口颂《东皇》: “吉日兮辰良, 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 璆锵鸣兮琳琅。 ……” 踩八卦,履罡步;随天旋,逐地舞。 轻步回旋,灵谈鬼笑;辗转蹁跹,拟神肖仙。 抬皓腕以成象,曳禹步兮模形。 观者心陶然兮沉醉,舞者意肃穆兮顾怀。 朌坎本非善舞之人,然自古舞即为巫,巫起源于舞,巫舞不分。但凡颂神祈福之巫,心意虔诚,无不效天法地,感人至深,舞由心而起,自是肖形模神,惊为天人。三王子自幼于宫中见识许多祭祀之舞,那干巫觋身材曼妙,容姿秀丽,却无人得有朌坎这般荡魂动魄之舞姿,令人赏心悦目、如醉如痴。仿若天地之间惟有此人,持轻云以蔽月,携流风以舞雪。 一曲《迎神》舞毕,只觉此间天地更显空阔寂静,浩渺无边。 他二人轻褪衣衫,对之后之事心照不宣。此番二体相亲,柔肤轻触,朌坎却忽地忆起那年在中土国所观之通灵仪式,朌归妹雪白的双腿之间,那刺目的血红宛如吐信之毒蛇。不禁心生惧意,身体微颤,四肢痉挛,下意识开口,对三王子哆嗦着说道:“殿、殿下,我、我还、还是……是个雏儿……”话已出口,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甚,登时羞得面红耳赤,恨不能嚼掉舌头。 却闻跟前三王子声音从头顶传来,语中带笑:“我知晓,据闻巫祝视贞洁为己命,断不可损毁,否则灵力阶位大损。”说着顿了顿,方才回过神来,补充一句,“安心,我自会小心,不会令你难受。” 言毕,三王子怀抱朌坎下了池水,跌入水中的刹那,朌坎只觉天旋地转、七窍闭塞,直至感受到三王子与自己相贴的双唇,方才寻回意识,只觉灵台豁亮,一片光明。 他二人于水中或效双鱼相濡以沫,或拟鸳鸯交颈缠绵。如云裹雾,似水缠岩;香肌熨帖,亲密无间。一个是利刃出鞘,直捣黄龙;一个是蓓蕾初放,如枕云端。滞雨尤云,羞怯怯千般旖旎;颠鸾倒凤,缠绵绵万种风流。霜华骤降,一片空濛;涛涌波翻,如抛浪尖;星眸迷醉,杏眼朦胧;吟声点点,细喘微微。灵识之中,面貌俊朗的青年巫祝身披八卦紫授祭服,手持甘华木法杖,精魄之上,暗红光芒大盛;灵音渺渺,响彻天地: “节,故祀天祭地;和,故百物不失。” 云收雨霁,曲尽绸缪,他二人并肩倚靠在水池边上,朌坎只觉浑身瘫软,体虚疲倦,身中宛如真空一般,清晰的空落落之感。眸光无意识地掠过身畔岸上,只见自家二蛇复又缠作一处,拧如麻花之状。伸手将二蛇捞起,将其分开,于半空之中抖了两抖,一面暗自纳闷道:“我怎觉它二蛇又瘦小了许多?本便只如鳝鱼那般大小……”随后心中起意,抛下二蛇,暗运灵力,召出法杖擎在手中,只见精魄之上,橙光刺眼。 只见朌坎悻悻然打散灵力,略显颓唐地垂下手臂,三王子怜悯疼惜之情顿生,展臂将之搂进怀中,于他耳畔说道:“你对我做此牺牲,你之恩情,云寅没齿不忘!” 朌坎则伸臂揽住三王子脖颈,摇首对曰:“无妨,反正是为殿下,都是我自愿的……”顿了顿,又接着道,“没想到此番通灵,竟令殿下阴错阳差觉醒了巫祝血统……”说到这里,却是忆起一事,忙道,“不对,我记得在女子国之时,女子国国主尝言殿下外祖父正是我巫咸国灵山人,名唤朌屯,还是我师父的师弟……殿下身中本具巫咸国血统,此番觉醒灵力亦是理所当然之事……” 说到这里,朌坎又来了兴致,将方才的沮丧失落抛至九霄云外,四肢乏力地从水池之中奋力攀上岸来,又伸手将三王子拽了上来,二人揩干身体,着衣整装。朌坎说道:“殿下,快召唤看看,令我见识一回大陆第一的圣宿高阶巫祝之神力!” 三王子则揽住朌坎笑曰:“只我虽身具灵力,却不懂你们召唤之法。” 朌坎则摇晃着三王子手臂说道:“无事,我教你便是~” 说罢,朌坎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双手叉腰,拿腔作调地摆出一副师父授徒之状:“我们巫祝初入门,皆是从召唤法杖开始的,若要召唤活物,皆需法杖,当初我师父便是这般教我的……”说到这里,朌坎忽地将头垂下,默不作声,昔时师父授徒之景尚还历历在目,言犹在耳,然斯人已逝。随后又暗自念叨一句,“师父,我不会令你白去,那云巳我定要令她付出代价!” 随后复又抬首,不待三王子将宽慰之言道出口来,便率先说道:“殿下无需担心,我无事,师父他老人家在天有灵,铁定会为我自豪,因为我亲手造就了混沌大陆最强之巫!” 三王子闻言,郑重颔首。 朌坎说道:“这召唤法杖的咒诀实则正是召唤死物的咒诀,但凡世间一切无生命之物,皆可召唤……”正说着,便见自家二蛇从自己衣袖之中钻出身来,竟沿着三王子搂着自己的双臂缠绕其上,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口中冲着自家二蛇嗔道:“你俩忘恩负义、见利忘义之徒,见了殿下,便也趋之若鹜,将你主我抛到九霄云外了!”说着一把将二蛇从三王子臂上揪下,拽在手中拉扯一回。 二蛇痛得龇牙咧嘴,长嘶出声:“吾主没轻没重,千万手下留情!吾主与三殿下如今已不分彼此,又何必气恼?……” 朌坎闻言,顿觉羞赧,随即松了手,将二蛇重又塞回袖中,握住三王子右手,令其手掌摊开向上,一面说道:“这是当年师父教我的第一个咒诀:‘道引行气,思神守一;性与道合,思若有神。’” 三王子依朌坎所授之法运转体内灵力,只觉身体之中,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暖流在全身各处流转,正如昔时朌坎施展祈福之术之时,渡与自己的灵力那般。而这灵力与真气同存身中,却能并行不悖。随着灵力流动,一股力量在掌中生成,只见暗红光芒一闪,掌中凭空多了一根法杖,杖身赤色,与朌坎帝屋所制法杖竟有几许相似,然木质纹理之间,却参杂黄、白、黑三色,这般奇异少见之木,正是传说之中生于平丘的奇树——甘华木。 又见这甘华杖甫一召出,其上精魄暗红光芒闪烁。朌坎见罢,叹息一声,说道:“真令人不悦,殿下这般半路出家的巫祝,亦是个圣宿高阶;我这巫朌之首席弟子,不过区区神宿高阶,当真令人心有不甘……” 三王子闻言则说道:“我能有今日之果,岂非正是你之功劳?我如今总算明了那需卦的另一含义。” 朌坎转头望向身后的三王子问道:“是何含义?” 三王子揽进朌坎答道:“需卦正是上坎下乾,水在天之上,岂非正意味着你在我的天地之上,正是我之福星~” 朌坎听罢这话,随即又转忧为喜、喜笑颜开:“还是殿下说话动听~我果真最爱殿下~”说着又将召唤活物之咒诀授与三王子,“召唤死物的咒诀第一回是为召唤法杖,这召唤活物的咒诀第一回则是为召唤自家召唤兽。但凡是文宿初阶以上的巫祝,皆有自己的召唤兽。殿下瞧我那两鳝鱼,便是我当初召唤的,瞧来虽不大起眼,却是上古的品种,不知是从哪个历史罅隙里穿来的活物,附带有些营养不良,所以贪婪好吃……殿下生来便是圣宿高阶,所召之物定然不凡,不知是何种蛇类……” 言毕,三王子方在朌坎指导之下召唤,只见三王子口拈咒诀,精魄之上暗红光芒大盛,随后红光一闪,他二人见状大吃一惊,皆难以置信,只见半空之中…… 第144章 壹肆肆 四方之神 四牡修广,其大有颙。 薄伐猃狁,以奏肤公。 有严有翼,共武之服。 共武之服,以定王国。① 却说三王子伤势痊愈,随后又收到姜漓并风凌霄传来之信,告知荆城并桃都山两处结界皆已破除,混沌大陆之上再无结界阻隔四方,各处皆是畅通无阻。如今四方大军集结,共伐无道之君,已是大势所趋、顺理成章。 之后女子国国主联合夸父国国主率先发出倡议,推举三王子为大陆之盟主,之后氐人国、奇肱国、奇股国、臷国、无启国、枭阳厌火国等纷纷附议,各国歃血为盟,宣誓效忠盟主。三王子接到此信,当仁不让,宣布就位,随即向四方诸国广发檄文,号令天下齐心协力,共伐无道。 不久后,大公主于豫城接到边境告急,道是三王子伙同夸父国大军,突破中土国北部边境,一路势如破竹,向南而来。中土国朝廷接到此讯,一时之间无不惊慌失措,堂上众臣大多同仇敌忾、义愤填膺,只道是对这混有外族血统的王子本便满心忌惮,如今看来果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伙同一干夷狄贼寇犯上作乱,妄图篡权,此番正可趁此时机将这干反贼一举剿除,方显我大陆第一强国之威。大公主见状,自是大赞此意,声称自己身为一国之主,自己王弟带头作乱,自己于公于亲,皆需以身作则,亲自率大军于豫城之外,与反贼决战,亲手将云寅斩杀,将头颅悬于豫城北门之上,以慰军民。 于此同时,又有人将三王子所发檄文传入宫中,其上列举大公主从前种种罪状,包括她与先国主云辰合谋弑父害弟并于大陆各国造孽诸事,声称其德行不足以为国之表率,难以服众、不得人心,诸国因之怨声载道,会同前来征讨。 大公主见此檄文,强作镇定,为安定众心,大公主更是于钟鼓神殿之中占卜问卦,卦象是上坤下乾,正是天气下降,地气上升之兆,是为泰卦,乃通泰之意。大公主见罢这卦象,心下大松一口气,暗忖这老天到底还是垂怜自己的,这卦象分明是吉卦。 随后对众宣布:“我中土国国祚延绵千载,怎可须臾毁于一旦?反贼虽然势大,然我族乃中土轩辕之子民,血统高贵,天生高人一等,怎可败于一干乌合之众之手?老三乃异族蛮夷所生,自甘堕落,与夷狄为伍,非我之辈,今日便将是其末日!” 众人闻罢此言,欢欣鼓舞,众志成城。 下朝过后,大公主却未尝前往整备人马,却是坐车前往城中的二王子府,直至此时,二王子仍未从府中出来,参与朝政。大公主径自入了二王子府,府中执事之人碍于此乃国主,无人敢拦。待入了后院,只见满院之中,摆满了晾晒的书册,另一侧的院中,则是盆栽叠翠,奇石垒摞。大公主扫视了一回这院中之景,随后又提步往了书房而去。 待此番入了书房,方见二王子立起身来,行礼迎接,口中说道:“国主大驾光临,臣弟未尝远迎,还望国主恕罪。” 大公主打量一回二王子身上服饰,不过居家常服,未尝更衣着装,方知二王子极为敷衍,根本无心见她,遂道句:“我中土国正是远近闻名的礼仪之邦,何以王弟身为我王族中人,举止却荒疏失仪,成何体统?何况如今大军犯境,国家危难,王弟竟然不闻不问,成日在府中闭门不出,玩物丧志,是何道理?” 二王子则道:“弟乃闲散之人,素来体弱欠安、缺谋少智,何及王姊运筹帷幄、腹有良策,自知难当重任,不如退而自守。” 大公主闻言怒从心起,嗔道:“难道王弟便甘愿目见王位落于望鹤之手?!” 二王子冷哼一声对曰:“于王弟而言,这王位是在王姊手中抑或是望鹤手中,皆是大权旁落,国祚将终,你二人皆是异族旁支之后,又有何差别?想我中土轩辕一族,秉持祖训,从不与那蛮夷沆瀣一气,自父王纳外族之女为妃伊始,便已违背祖训,从此我朝江河日下、人心不古。” 大公主闻言,虽满心愤恨,眸光微闪,仍是惟将嘴角一扬,平心静气地问道:“即便如此,与我相较,你仍愿站他一方?你若与我合作,我自是保你不死,享尽富贵荣华。” 二王子说道:“你来我府邸之前,不正是占卜问卦,所得卦象正是上上之卦,如今你又有麒麟在手,稳操胜券,又何必前来令我与你合作?” 大公主则道:“你不会不知其中原委。” 二王子听罢顿了顿方道:“你忌惮他?你尚还记得我尝与你言望鹤此人,深藏不露,知晓我长于谋划,遂欲我与你合计一万全之策?” 大公主沉默颔首。 二王子却并未如她所愿,惟将身子往后一靠,说道:“非常遗憾,我与你一样,并不了解望鹤,我等因望鹤血统不纯之故,从未在意防范于他,何况他素有心机,装愚守拙……” 大公主却打断二王子之言急道:“非也,你在国中棋技第一,尝与望鹤对弈一回,那一次的对弈,到底是何结果?” 二王子答曰:“那一回不正是人人皆知之果,望鹤大败。” 大公主却道:“你休要诳我,彼时望鹤虽败,却是自己率先认输,事后你只字不提,非为你素来作风,其间定有原故!” 二王子轻笑说道:“那一回我寻他下棋,我拈白先手,望鹤拈黑后手,我道是我让他五子,若他能胜我,便算他赢。而走至最后,他率先认输,道是想不出破解之法,最终输我六子,加上我让他的五子,总共输了十一子……” 大公主闻言,接着这话说道:“这般规则之下,望鹤率先认输,且差距如此之大,你却不提,莫非棋局尚有变数?” 二王子道:“不错,待众人散后,我与云文复盘,却见棋局似是已无转机,然黑子若接着再下一步,我之白子便将损失惨重,连失六子……” 大公主惊道:“如此一来,加上你的让子,你仍输他一子!” 二王子颔首:“正是如此,只那一步十分隐秘,寻常人等难以察觉,因而我不知望鹤停在此处,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后来我屡次欲询问,皆未能如愿;之后亦再未见到望鹤与人对弈,遂对他之棋力,便不得而知。” 大公主:“……” 二王子又道:“王族之中素来皆是你与流霆与望鹤最为亲近,何以你竟前来向我询问他之事?便是你亦觉望鹤是你拿捏不定之人?抑或是你以为你与他之间,我定会与你一道联手对付他?” 大公主不答,却似是默认。 二王子嗤之以鼻:“莫要痴心妄想了!见了你如今这副焦头烂额之状,我甚为庆幸彼时我放弃王位;如今我惟愿坐山观虎斗,看身怀异族血统的你二人自相残杀,谁先灭亡!” 大公主闻言,噌地立起身来,居高临下地道句:“王弟,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会不晓此理。” 二王子则佯装恭顺地行了一礼,说道:“王弟力不能及,实不能担此大任,还望国主另请高明。” 大公主见状,转身即走,一面道句:“既然如此,告辞。” 三日后,二王子被府中之人发现死于榻上,身中蛇蛊,其状甚惨。 之后不久,夸父国大军兵临豫城北门,当先之人正是骑于飞菟之上的朌坎。 另一边,正是身着八卦祭服的大公主,端坐于应龙之上,身侧召唤兽枳首蛇双头双尾,首尾难辨,张眉怒目,其状可怖。 大公主见罢夸父国大军,往人群之中扫视一阵,皆未目见三王子身影,不禁心下纳闷,随即开口对为首的朌坎说道:“尔等反贼气数已尽,竟是你这满腹草包、不通兵法韬略之人领兵而来,当真是自暴自弃。” 朌坎闻言反唇相讥:“杀鸡焉用宰牛刀?你一女流之辈,又何尝替你国领兵打仗?此番亦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又能较我强到何处去?”说着又啧啧几声,摇头道句,“我知你意欲为何,你在寻找望鹤的身影;在你王族之中,惟剩你与望鹤拥有王位继承资格,然相较你这女流之辈,望鹤继承王位更为名正言顺……”随后又故作惊讶地叹道,“啊,如今望鹤可有飞天遁地之能,指不定忽地从天而降,降于那王宫之内,将国主之印就此夺了在手,而你却已是有名无实之主……” 朌坎见大公主闻罢这话,身躯下意识往后一晃,知晓大公主被自己之言动摇,不禁仰天大笑。 大公主见罢,知晓此番被朌坎逞了回口舌之利,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对曰:“尔等不过一干手下败将,即便伙同再多乌合之众与寡人为敌,亦不过是自寻死路,何敢在此摇唇鼓舌!”说着,随手召唤出漫天的毒蒺藜,向其下的朌坎一股脑儿射去。 朌坎见状,口中拈诀,身前便浮现一青铜巨盾,将毒蒺藜尽皆挡下;之后反手召唤出一群毕方,对准应龙之上的大公主兜头喷火。另一边,大公主见朌坎召唤出毕方向自己喷火,她随即指挥应龙躲开一股股火柱,腾至那毕方之上,居高临下对准众毕方张开大口,那应龙正是昔时黄帝的施雨之兽,此番一口水兜头喷来,众毕方之火皆被熄灭,群鸟耷拉着羽毛从空中坠下。 朌坎见状尚不罢休,复又挥动法杖,拈动咒诀,召唤出那人面独角鸟青鸐向大公主袭去。大公主见罢此景,冷哼一声道句:“雕虫小技。”随后召唤出凶鸟凫徯应战。一面却暗自思忖,总觉今日之事有那不合常理之处,记得上回夸父国边境对战,朌坎尚且召唤出禺彊、后羿这等上古之神对战,何以今日却如此儿戏,不过召唤些鸟兽出战。寻思半晌不得个头绪,又忌惮至今不见踪影的三王子,唯恐这其中有甚阴谋。直至目见朌坎的法杖,方才大吃一惊,叫道:“朌坎,你之精魄何以是橙红色?你怎成了神宿高阶?!”说到此处,倏忽间恍然大悟,“你、你施展了通灵术?!你与望鹤……!” 话未道完,便闻一声清亮的龙吟传来,伴随着雷鸣电闪、云环雾绕,一人长发飘飘,身着八卦紫授仙衣,驾青龙而来。 大公主乍见此人,尚未识出此乃何人,待见此人御龙降至朌坎身侧,与之并肩而立,方才回过神来,惊道:“望鹤?!是你!” 三王子对曰:“王姊,别来无恙。” 大公主轻笑一声,讥讽一句曰:“我一时之间竟未能识出是你,我族男子年满二十皆需冠带,你如今这般状貌,哪有我中土国一丝一毫的礼仪风范?难道便是与那四方蛮夷厮混久了,便也同流合污?” 三王子闻言,淡笑不语。 大公主又道:“如今看来,朌坎果真对你施展了通灵术,致令阶位降至神宿高阶。你当真是掉以轻心,竟敢放任区区神宿高阶的朌坎与寡人对峙,岂非正是以卵击石、自投死路?我早知如此,初时便当一招令他粉身碎骨。” 说着又仰天长叹一声,如陷入回忆一般呓语一阵:“通灵之术……朌坎竟自愿舍身,替你施展通灵术……此乃一名巫祝一生唯一一次的经历,但凡施展必将以自身作媒,牺牲己我灵力阶位,方可成事。” 之后又转向朌坎问道,嘴角弯出的笑容幅度诡异:“施展通灵之术的滋味如何?可是令你终身难忘~中土国的男子素来不知怜香惜玉是何物,通灵的滋味怕是不好承受……” 朌坎被大公主这话问得面红耳赤,羞赧非常,然仍是抬首直面她答曰:“不,殿下非常温柔,分外顾惜我,并未令我难受。” 大公主听罢这话露出一个饶有兴味的神色,问道:“哦?” 朌坎却不愿纠缠此事,对大公主戏谑一句道:“对这通灵术之感如此清楚,看来你亦是明白人,早已尝过这滋味。” 大公主闻言,答句“我岂会不知”,随后转向头顶天空,目光似是投向不知名的虚空之中:“若世间得有一人,能令巫祝心甘情愿为其献身施展通灵术,大抵正是天大的幸事……可知千百年来,多少巫祝不过被君王选中,作为通灵之媒介,过后便被弃如敝履,常年深锁宫中孤独终老,我母妃便是其中之一……正因如此,我庆幸自己并非位居巫姑之职,不必重蹈覆辙;岂料命运无常,我最终仍半强迫半自愿地为一人施展通灵术……” 朌坎:“……” 大公主却是自顾自说着,亦不知说与谁听:“自祖辈伊始,我所知之中土国男子皆非甚等闲良善之辈,曦曜降生不久,便因天赋异禀,酷肖其祖之故,为父王立为太子。可谓是天之骄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自幼受祖父教导,心中惟有霸业,其余万人万事皆不放在心上,更不知何为珍视怜惜。父王六十大寿之际,他奉命纳朌归妹为妃,接受通灵术,从中得闻天启,武力大增,得以四破六阳之阵;然此后不久,他便得知外出寻药的你不仅未死,还在海外寻到真正的六兵之阵,并突破此阵获得句芒神弓。他闻知此事自是不肯罢休,自己未尝正眼瞧过之人竟较自己更早取得真正的曲张阶位,遂亲身前往东海破阵,哪料他这全国第一武士竟惨败而归。归来后,他恼羞成怒,彼时我已是仅次于朌坤的巫祝,他便迫使我替他施展通灵之术……” 三王子与朌坎闻罢这话皆是大为惊骇,只觉难以置信。 大公主接着道:“那时的感觉我终身难忘,我本百般挣扎不从,不欲自己苦苦修成的阶位就此毁于一旦,奈何终抵不过曦曜一句承诺与难得的温柔……”说罢又叹息一声,“你亦知如你兄长那人,惯常强悍霸道、不择手段,世间何人得他体贴怜悯一回?更勿论女人。若能成为此人,得他这一天之骄子温柔眷顾一次,大抵亦是幸事一桩……然而彼时滋味仍是分外难受,想来大抵不比朌归妹好受多少。在此之后,他第六次突破六阳之阵,到底于臆想之中问鼎武士的最高阶位。而他亦知自己怕是难以突破青龙之阵并其他,遂我向他提议不若留着你之命代他破阵,终归了目标只在神兵而已,你方能活至今日……” 三王子:“……” 大公主道:“然他之眷恋亦从来只与力量相关,即便我为他做到这般地步,他所思所想亦惟有获得更强的力量而已。待朌坎侥幸觉醒圣宿阶位,召唤上古魔神蚩尤,他被蚩尤杀得大败而归,逃回豫城的途中,他悔恨不已,进而垂涎作为首个圣阶巫祝的朌坎的力量……”说到这里冷哼一声,“我虽为一女流之辈,亦难以忍受被他钳制于身下之时,闻他嘴里挂着他人之名,尤其那人还是朌坎!……” 朌坎听罢这话大惊。 大公主道:“须臾之间,我自己亦未意识到的黑暗力量将我吞噬,我身中灵力逆转,将曦曜身中真气精元尽皆吸食,我遂一举突破至圣宿中阶……”随后大公主仰天大笑,对朌坎二人说道,“不错,曦曜正是命丧我手。你千方百计欲斩杀之仇雠,你终究未能亲手杀他雪恨;而你那素来高高在上、惟有仰望之长兄,你亦未能亲手打败他,证明你才是混沌大陆第一武士!哈哈哈,在此世间,曦曜惟有我一人能杀!……” 朌坎闻言,摇首道句:“我如今算是明白了,彼时你为何会在那时下蛊害我。” 大公主诧异问道:“你说什么?” 朌坎答曰:“我随师父前往中土国之时,你施展虫降之术谋害我,根本不是欲将我灭口,彼时我不过是灵山初入门的巫祝,你根本未尝担心我会泄露你之秘密。你之后忽地对我下那虫降之术,只是因为你碰巧知晓我之召唤兽的真面目,正是女丑之召唤兽,虽尚未觉醒,但已喻示我之不凡。你一生苦苦追求出人头地,素来忌惮任何天赋灵力高于你之人。一个在位三百年、又是女丑直系弟子的朌坤已令你为除他绞尽脑汁,如今又添了朌坤之徒,亦是不凡之辈,你只怕再难有出头之日,遂对我颇为忌惮、极其厌恶,方动了杀机……” 大公主闻言倒也答得爽快:“不错,彼时正是如此。然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你本不是我之对手,如今为望鹤施展通灵之术,更是降至神宿阶,与我相较正是寒鸦比之鸾凤。能召唤出麒麟神兽之人,世间惟我一个,我正是大陆唯一的圣宿阶巫祝,今日便是你二人的死期,纳命来!” 只见朌坎闻罢自己之言却是无动于衷,冷哼一声,淡然对曰:“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你以为我所施之通灵术乃是虚设?你怕是尚还不知,殿下之外祖父正是我灵山中人,我师父之师弟,因而殿下亦身具我巫咸国之血统……” 大公主闻言双目大睁,惊道:“你说什么?”随即转向一旁的三王子,只见三王子伸手,手中暗红光芒一闪,一根法杖随即现于掌中。 大公主见状瞪圆双眼,直楞楞盯着那精魄说道:“你竟觉醒巫祝血统?!……暗红光芒,你竟是圣宿高阶?!” 三王子颔首道:“不错。” 大公主见罢此景,不禁咬紧朱唇,面上肌肉轻微颤抖。又见三王子将法杖一挥,一枚烟火升上天空,一面道句“不仅如此”,紧接着周遭响起一片喊杀之声,充盈于耳。 大公主只见右手边护城河蜿蜒流过,河中一个接一个冒出许多氐人,个个剑拔弩张,气势逼人。又转向左手边,只见西边天空,向此处密密麻麻飞来的正是奇肱、奇股二国所造之飞车,改良之后每车可容纳五人,人人手持火-药,来势汹汹;而那飞车之后,还跟随着一干背生双翼的羽民大军,个个手擎强弓良箭,箭指一方。 大公主还未从此景之中回过神来,又闻一将士策马飞奔而来,一路慌慌张张,急不可耐,一勒缰绳,竟从马背之上滚下地来,连滚带爬地奔至大公主身侧报道:“报、报国主,南方告急,那女子国已突破我国南部边境,正向北而来!” 大公主闻言,身形一颤,险些就此从应龙头上跌下,不知不觉之间,自己已身陷四方包围之中,正是危机四伏、四面楚歌。 朌坎率先开口嗔道:“这便是你素昔作恶多端之下场,无道之君,自是天下共戮!” 大公主听罢这话,仓皇抬首,转向三王子说道:“三、三弟,你妄自自诩仁人君子、忠君爱国,如今却伙同蛮夷入侵我河山、残害我百姓,逼君退位,犯上作乱,真乃好个满口忠君爱国的王子殿下!” 朌坎闻罢大公主之言,率先开口驳斥道:“殿下此来,正是顺应民心,替天行道,你一无道昏君,此番竟也有脸妄责他人!” 三王子则道:“王姊此言差矣,弟率众前来,仅为彰大义而伐无道,断无残害百姓之举。此一路前来,弟以性命担保,皆是军纪严明,对我中土国百姓是秋毫不犯。弟惟昭告天下,愿随弟一道除暴安良之人,绝不征伐追究,遂沿途关隘大多开关放行,未动干戈。而从空中而来的奇肱奇股并羽民三国之军,更未侵占一分土地、侵害一条人命……” 大公主闻罢这话,无言以对。 之后从豫城之中又传来一信,道是:“国中王族大臣分为两派,一派仍是主张与国主并肩作战,诛杀首逆,誓死捍卫我国尊严,不与异族蛮夷同流合污……” 大公主听到此处,正合己意,随后又问另一派之主张。 那传信之人则道:“另一派则主张与之言和……他们只道是无论国主抑或是三殿下,皆是先国主子嗣,二殿下既已薨殁,如今惟剩国主与三殿下,既、既然皆为异族所出,倒、倒也并无高下之分。若国主让位与三殿下能解我国倒悬之危,倒也并无不妥……而这言和之派较了主战之派,人数更多……” 大公主听罢斥道:“什么?!这帮奴颜婢膝之徒!彼时尚还信誓旦旦,道是欲与寡人并肩作战、共御外侮,如今见贼寇势大,竟纷纷见风使舵、弃甲倒戈!……”说着又转向朌坎二人说道,“我不甘心!绝不甘心!我忍辱负重这许久,为出人头地历经多少磨难痛苦,我怎可就此放弃!不日前我方才占卜问卦,卦象正是上上之卦泰卦,岂非正是上天喻示此役最终获胜之人是我!我还有麒麟神兽,任尔千军万马,亦难以撼动我半分!……”说着拈诀召唤,只见空中深红光芒闪过,麒麟那庞大之身躯便现于众军之前。 朌坎见状却是毫无惧色,厉声驳斥曰:“你亦曾是我灵山六巫之一,竟不能解卦,真乃滑天下之大稽!所谓泰卦,上坤下乾,上地下天,天地已然颠倒,正所谓‘泰极否来’、‘乐极生悲’,你如今已是穷途末路,便是你国朝堂之上,你亦是人心尽失,无人可靠,你便莫要再自欺欺人!” 大公主:“……!” 一旁三王子待朌坎说罢,方接着道:“王姊,区区麒麟已难以成事……” 大公主惊道:“你说什么?尔等不久前方才大败于我、落荒而逃,此番亦敢口出狂言?!” 只见三王子手持法杖,口拈咒诀,倏忽之间豫城上空电闪雷鸣,天地亦为之变色,暗红之光闪过,空中浮现出青龙、朱雀、白虎与玄武四大神兽的身影。又闻三王子沉声说道: “此四神兽正是弟之召唤兽。”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摘自《诗经六月》,诗中那个“猃狁”的猃本来写作反犬旁加严字,但是这个字完全打不出来,简直有毒! 还是解释一句吧,为什么平时都是束发冠带的三王子会突然披头散发地出现,因为道家认为施法的时候散着头发,会更容易运气发功。所以这就是巫师道士作法之时多散发的原因。 第145章 伪结局 南柯一梦 “杀啊!杀啊!” “看我宰了她替天行道,以伸大义!” “……” 正值此时,耳畔传来一杂音在道:“阿淼!醒醒!阿淼!”伴随着一只毫不识趣之手不断推攘自己肩膀。 阿淼终于不胜其扰,睁眼醒来,基友那张正翻着白眼的面庞便映入眼帘。阿淼揉着双眼,迷迷瞪瞪地问了句:“你怎么在这里?” 基友闻言甚是恼怒:“什么叫我怎么在这里?分明是你自己硬跟着我来的……睡了一觉,别是将本来便不大够用的脑子睡傻了吧……” 阿淼对基友之言听而不闻,脑中尚还反复回放着金戈铁马、疆场厮杀的画面,然待他转头四顾,却见自己正身处图书馆的自习区之中,除却自己这一全然不在状态之人外,周遭众人皆是一副埋头苦读、刻苦用功之状,令此时的自己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阿淼尚未回过神来,口中径自喃喃自语道:“我方才不正身在一异世界之中,指挥大军、冲锋陷阵,现在怎么又在这里……” 对面基友闻罢这话,已是气不打一处来,对阿淼的不在状态忍无可忍,随即恨声骂道:“阿淼同学,今天晚上就要进行《民俗文化学理论》的期末考试,你所剩的复习时间便惟有下午的这几个小时,再不抓紧时间的话,你就等着下学年继续与袁老头亲密接触,享受他的细心栽培吧!” 阿淼闻言,方才迷迷糊糊地回过神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忙不迭坐正身子,亟亟伸手将之前为睡觉而推开的笔记拉回,摊开放在眼前,摆出一副发奋苦读之相。然而待眼光从那白纸黑字之上扫过,却并未将之读进脑中,此时他心下反复回闪的,仍是朌坎、云寅、云巳等几个名字以及心底那按捺不住的强烈悸动。 半个小时过后,阿淼终是捱不过,抬头轻声询问对面基友道:“老兄,我问你个事儿!” 基友一脸冷漠,头亦不抬,随意应了句:“啥事?今天晚上考试的地点在四号楼4502。” 阿淼则道:“我不是问考试的事!我想问那天我不是被雷劈晕了吗?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基友闻言暗自翻了个白眼,说道:“我看你是真撞傻了,你还别不信!什么被雷劈?你那天分明是下课后和我一起去食堂,你打伞不知道看路,结果一股脑儿撞上了电线杆,晕了过去。当时还是我将你背去的校医院……” 阿淼则道:“这么说来,我其实根本没有穿越……” 基友听罢这话大感意外:“什么,穿越?”说着呵呵冷笑一声,“以为穿越就可以逃避袁老头的期末考试了?想得美!” 阿淼闻言,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如梦初醒:“也是啊,还是要考试……” 基友听罢,重重冷哼一声:“你总算明白了!袁老头的考试,挂人率极高,真亏得你还睡得着!……” 然阿淼却觉心乱如麻,心思全然无法放在复习之上,脑中始终惦记这方才所做的那个离奇的梦,与那本名唤《三界》的小说。五分钟过后,终于按捺不住,忆起这里正是图书馆,里面肯定会有那本小说。一不做二不休,忙不迭前往借书区,挨着一个个书架寻到那本小说,就地倚靠着书架翻阅起来,心中既喜且忧,连手中动作亦止不住轻颤。 忆起穿越似是从自己刚读到一半内容的时候发生的,阿淼随即将小说从中翻开,从记忆中断掉的地方接着阅读,方才发现这本书其实是本异世界游记,从三王子与御用巫祝朌坎一道出海寻药伊始,依次游历奇肱奇股国、氐人国、女子国、臷国、羽民国、无启国以及夸父国,期间亦曾上天庭、遁地府,足迹遍布人神鬼三界。归国后,三王子按中土国第二十八代国主云辰要求,将出游经历著成一部游记,正是这本《三界》,小说因而得名。 阅至此处,阿淼方知小说内容与自己所做之梦已是大相径庭,梦中所经历的金戈铁马、波澜起伏与缠绵悱恻的爱恨纠葛不过皆是自己臆想的神话。 念及于此,阿淼顿觉大失所望,只欲就此弃了这书。拽着书本在书架一旁出了回神,直到有人前来取阅这书架上的书 ,阿淼方才回过神来,走到书架另一端立着。心下只图看个完整,方才悻悻然再度翻阅起来,一目数行地阅至结局,心下的失落惆怅无以复加。 书中写道自三王子归国,朌坎便与三王子分道扬镳,回到巫咸国,之后不久灵山爆发穷奇之乱,朌坎并灵山大半巫祝皆于此乱之中丧生。而远在豫城的三王子闻知此事,有感于二人携手同行之情谊,上书向国主请求加封朌坎为自己的御用巫祝,国主首肯。之后三王子再度为国主差遣出海,出海后不久,于海外染上瘟疫,不治而终。他二人自此成为中土国史书之上一个不起眼的名字,留在历史的罅隙之中,被尘埃掩埋。 阅罢书中那最后几行文字,阿淼只觉心上好似破了一大洞、冷风呼啸,他失魂落魄地阖上书页,手臂无力地将书本塞回原来的位置,推了几次方才推回原位。脑中梦境的残片与文字冰冷的叙述相互交织,亦真亦幻,不知哪样是实哪样是虚。梦中为之生为之死之人不过一个虚名,为之喜为之愁之事亦只是幻梦一场。待此番梦醒,自己仍身在原先的世界,过着属于自己的一成不变的人生。 颓丧地步回自习区,自然而然目见基友那翘首以盼的身影。阿淼只得仍回自己的座位,然因了心不在焉之故,期间不慎撞上路中间的折叠椅,椅子一脚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惊起四周自习的众人一并怒目而视,投来谴责的目光。 阿淼有些愧疚地垂下脸来,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位置坐下,只觉眼前笔记的文字一个也看不入眼去。他出了一回神,复又抬头向身侧的窗外望去,只见六月的下午晴空万里,西斜的日光从窗外照进,投于自习区的大理石地面成为一个规则的正方形。阿淼见状,方才恍悟:穿越那天阴云密布、天降大雨,而此时已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分明是异样的两个世界,原来那日的情景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幻梦而已,与真实无关。 回过神来,扫视一回周遭众人,仍是一脸麻木地沉浸在学习的世界,阿淼只得又将目光转回面前的笔记之上,耸了耸肩,暗忖一句:“现实的世界是……晚上还有袁老头的期末考试,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结局是为回应本文一二章的穿书情节,算是一般结局,下章真结局。 第146章 真结局 四海归一 大公主惊慌失措地问道:“此四神兽乃是你之召唤兽?!” 三王子颔首道:“正是。” 大公主闻言转念一想,已是了然:“你本非巫咸国人,遂无法如巫咸国人一般以灵蛇为召唤兽;然但凡灵力在文宿阶以上之人,皆能拥有召唤兽,兼了你本具四方各族之血统,又是突破六兵之阵之人,遂能召唤四方神兽作为召唤兽……”说着复又仰天大笑,“哈哈哈,上天何以诞下这般异人?!此乃天要亡我也!” 言毕,大公主驱使应龙,转身回了豫城,三王子令朌坎留待此处统领大军,先原地待命,由自己亲身追击大公主。言毕,即跨上青龙,从空中向大公主追去。而城中众将虽拈弓搭箭,对准空中的三王子,然无国主之命,亦不敢贸然放箭。 此番只见大公主驱使应龙径直飞入宫中,之后三王子亦乘坐青龙追赶而来。宫中众人见状,无不惊慌失措,跌倒打颤。三王子正暗自提防大公主以防其诡计,便见大公主降于宫内梅林之中,那梅林正是大公主母妃昔时所居之所。三王子亦随之降下,打散灵力,复又召唤出方天画戟擎在手中。只见大公主行至一株梅树之下,这般时节梅树已是绿叶满枝,生机盎然。 大公主背对着三王子,面朝梅树而立,伸出空着的一手轻抚梅树树身,竟全然不顾身后逼近的三王子,对着虚空自顾自说道:“曦曜,我们皆输了,天意如此,注定我中土国霸业难成……” 三王子闻言则答:“霸业不成而王道可兴。和之道并求同存异,谁道此非我中土国所行之路?” 大公主听罢未答,不过轻笑一声。之后大公主忽地伸手,向身后的三王子掷来一物,三王子见状,本能地挥戟一挡,将此物挡开。待那物落地后方才瞧清,那正是国主之印,此番撞在路旁的灵璧石之上,跌碎了一角。 大公主已是回过身来,见罢此景,嘴角扬起一丝淡笑,说道:“这些年来,这国主之印有多少人求之不得,你竟将之挡开,当真乃异类。” 三王子步至那国主之印跟前,弯腰将之拾起,吹散其上碎屑,对大公主说道:“王姊心意,弟心领了,然弟之所求不仅于此。” 大公主闻罢这话虽不明了,却并未将疑惑问出口来,面上笑得愈发云淡风轻,缓缓举起法杖,做出施法之状。三王子见罢,亦忙不迭举起画戟对抗。却见法杖之上红光一闪,大公主浑身上下便燃起一团烈火,将她整个包裹在内。 三王子见状亟亟召唤飞廉,欲令其喷水灭火,却无丝毫效用,方知此乃灵力之火,非凡水可灭。只听火中大公主的声音传来:“族中惟你一人,你好生去做……待我去后,将我之骨灰葬于这株梅树之下,无需葬入祖茔。” 须臾之间,那灵火便将大公主之躯焚烧殆尽,骨灰遍撒梅树之下。三王子正待将大公主骨灰装入锦盒之中,却闻周遭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三王子随即立起身来,只见一队禁军手持矛戈,闯入宫来。 三王子亮出手中的国主之印说道:“国主已是火解,如今国主之印正在我之手中!” 众军见状,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三王子随即下令:“大开城门,令众将进城!” …… 之后三王子云寅登上中土国王位,作为中土国继云辰之后的第二十九代国主 。登基之时,昭告天下,此番正是混沌大陆破除结界之后,众多国家之臣民头回越过国境,前往别地。正是万国来朝,八方咸集;万里乾坤固,千年王道昌。乃中土国自第二十六代国主云丙就任首个大陆盟主之位之后,最为盛大之景。 此番以夸父国为首的诸国,此行则献上以昆山之玉打造而成的盟主之印,三王子收到此礼,欣忭非常,较手持中土国国主之印还要喜悦。此外,夸父国又另行塑造了一尊三王子的全身雕像,由百名夸父族人从夸父国境内运抵豫城,安放于豫城王宫以南的中轴线之上,石像所塑之人身着锦绣华裳,一手执戟,一手持杖,威风凛凛、气势逼人,以此纪念三王子对大陆所做贡献,供后人永世膜拜。 另一边,女子国作为三王子母国,自是不甘落后,乃此番参与登基大典的诸国之中人数最多之国。而朝拜队伍之中,除却女子国君臣,还有一特别之人,正是被风凌霄选中的女子国王族之女,送来与三王子联姻,承袭先辈传统,以结二国秦晋之好。 而面对着列祖列宗之牌位,三王子暗忖道曰:“祖父、父王,你们可曾料到,这中土国王位有朝一日亦会落入我云寅这一异族所生之人之手?……只是如今这万国朝拜、天下拱服之胜景你们可曾目见?想必定不会令你们失望……” 此番登基大典之盛况自不必赘述,惟有一处细节引来众人议论纷纷,正是此番主持祭天祭祖仪式的巫祝并非是传闻中的三王子的御用巫祝巫朌朌坎,而是现任灵山六巫之一的巫相朌离。众人皆不知此乃何故。 且说在大陆的某一个角落,在一株有着百余年高龄的高大乔木的枝头,悬吊着一个羽民族小孩,翅膀尚小,年龄尚幼,因了贪玩而背着父母外出,未飞多远,便为一阵大风刮到那树丫子上吊着,飞,飞不走;下,下不来。 正于大陆各地游历的朌坎路过此处,见了那树上的孩子,随即从袖中掏出阿巴,令其增大增壮、现出原形,自己则趴在阿巴头上,以够到那树丫子,救下孩子。 只见阿巴一面驮着朌坎向上伸展身子,一面翻着白眼问道:“吾主为何不召唤凤凰作那坐骑,一举腾至那树上救人?” 朌坎答道:“你难道不知你主我有恐高症?令我一人单独骑那凤凰,还不晕得把隔夜饭吐出来……” 阿巴又道:“如此又何不令阿蚺做此差事?” 朌坎则答:“它没你高大,怕是够不着那树梢。”说着又一面拼命伸直了手臂向上,尚还差了些许距离,又催促阿巴道,“阿巴,再伸长一些!” 袖中的阿蚺则忽地另言一事:“主人,此番三殿下的登基大典正是大陆之盛事,你身为他之御用巫祝却缺席离场,当真妥当?” 朌坎不听则罢,一听则气不打一处来,这人也不救了,一把将阿蚺从袖中掏出,使气拽在手中拉扯一回,一面说道:“阿蚺!!!我们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事的吗!!!殿下哦不,现在是国主了,他要纳女子国之人为妃,我怎么可能还去主持什么大典,看人家秀恩爱……我要见了指不定能召唤出饕餮吃人的知道吗?……” 正值此时,在那乔木一旁,一青年乘坐乘黄经过,见罢那树上之景,嘴角微微扬起,掠出一缕轻笑。随即一跃而起,运起轻身之法,飞身上树,将那卡在树梢间的孩子救下。 朌坎见眼前人影闪过,带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寻着那身影望去,只见那人一身中土国人装扮,身着锦衣华服,白衣胜雪,将手中抱着的孩子放下,方才朝上转过脸来,一张俊逸绝伦的熟悉容颜随即映入朌坎眼帘。 青年率先开口说道:“总算令我寻到了,巫朌大人。” 朌坎见状自是说不出的惊喜,却有更多的不自在,遂嗔道:“在下不知宗主国国主、混沌大陆盟主竟有此闲暇,微服私访来到此地。” 青年则道:“寡人大婚将至,王后却不翼而飞。有人尝言欲‘以身相许’,寡人亦许诺定当携他前往列祖列宗跟前拜堂成亲。如今此人不见踪影,寡人除了亲身前往将之寻回,还能如何?” 朌坎:“……!” 在西斜的辉光之中,一抹绯红掠上朌坎的脸颊,而立在青年身畔的羽民族小孩则指着朌坎说道:“大哥哥,你脸红了!” 朌坎闻言忙不迭支吾一句曰:“是夕阳的光啦,夕阳!”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章到此为止就全部完结了,从去年10月底开坑至今,也差不多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也挺久的。真实结局个人感觉还是甜甜甜甜的,稍微能够安抚一下从上面一般结局过来被虐到的小心脏~~本来真实结局里还有一个搞笑洞房场景,但是忽然觉得停在他两人相遇的画面,反而更加意犹未尽,蛮好的。 而看完全篇看到这里的亲们,应该都看出来了,在文案里列举的六个国家再加一个没有列举的中土国,正是三王子的七种血统。为什么是七,因为在中国传统文化之中,三和七是两个代表极阳的数字,所以云寅又是三王子又是七公子(母族排名)。中土国的定性之语也有了,正是“唯我独尊”。 ——————————————————————————————————————————————————————— 这里再总结一下混沌大陆各国的情况: 1、大陆以东:青龙 东海:氐人国:国姓为姜,水域为名,国都青域,饮水思源 东北:无启国:国姓为阿,星宿为名,桃都山部族,固步自封 2、大陆以南:朱雀 正南:女子国:国姓为风,花卉为名,国都荆城,勠力同心 西南:巫咸国:国姓为朌,卦象为名,国都灵山,舍己为人 3、大陆以西:白虎 西南:奇肱、奇股国:国姓为姬,月令为名,国都梁城,勤奋不怠 正西:臷国:国姓为姚,酒为名,隐居世外桃源,与世无争 西北:羽民国:国姓为祁,禽鸟为名,国都雍城,鸢飞戾天 4、大陆以北:玄武 西北:枭阳、厌火国:很遗憾没有关于这两国的详细设定,我本来单纯将两国作为反派的,结果也接上剧情了 正北:夸父国:国姓为厘,玉石为名,国都冀城,矢志不渝 5、大陆正中:麒麟 宗主国:中土国:国姓为云,天干地支为名,国都豫城,唯我独尊 6、昆仑神族: 白虎族:天帝下界都邑昆仑山之守卫,骁勇善战 ———————————————————————————————————————————————————————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感谢能陪伴这文一路走来的读者亲们,多谢了!然后看在俺总算完结的份上,你们也稍微留言留评啥的,长长长长的,越长越好(敲重点),别一直潜水啊!!!(づ ̄3 ̄)づ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